程山水听得如此,连忙转头看他,一脸惊讶。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惊讶的,清石县是个小地方,本来就没多少药材,这一次病的人这么多,这医馆里储备的药材,不出三天就用了个精光,又是几天下来,把从临县借来的药物,都用完了。
这附近没有什么大的城镇,基本都是和清石县差不多的,一个大夫,一点药材,人家大夫借不了你,药材也不能全都给你,能够帮上的忙,着实有限啊!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当程山水听说可以休息之时,并没有怎么高兴,反而一脸沮丧,无所不能的童颜修罗,也有束手无策之时吗?
医馆闭馆,宋县令发了告示,说他们已经到较远的州县去调大夫和药材,待药材一到,医馆立刻开馆。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甚至要找宋县令和陆生的麻烦,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因为,他们都已尽力了。
其实陆生自己也受了风寒,一直用药撑着,加上一股精神力量,才没有倒下去,这下,药没了,他整个人顿时垮了,直接躺床上不起来,连饭都不吃了。
“山水,你没事吧?”天成很害怕程山水也会倒下,虽然他们没有喝过有毒的井水,但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就算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再好,也终究会有撑不出的一天,明显看着程山水没有以前活蹦乱跳了,他心中很是担忧。
“我没事。”程山水站起来,望着窗外萧索的天气,说:“我们出去转转吧,我有些睡不着。”
其实很困很累,但脑子里有事情,死活睡不着,这种困又睡不着的感觉很是难受,所以他才想出去透透气,若是能找到些线索,便更好了。
天成其实很想一掌拍晕他,让他老老实实睡觉,却觉得这样不太好,便只好由着他,跟着他,走在荒凉的街道上。
本就人少,现在大半的人都生病了,街上更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程山水左看看右看看,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倒是看到了几家死了人,出殡的,只觉心中愈加沮丧起来。
清石县并不大,走不多久,便已经来到了县城边缘,举目远眺,便可瞭望远处,那雄浑辽阔的大漠。
那里,曾经是沙凉人的故乡,清石县,曾经是和沙凉一战中的前线战场。
“大漠物产匮乏,风沙大,时冷时热,着实不是人呆的地方,所以,沙凉人才会不断骚扰居黎边境,其实,他们并不是残忍嗜血,可能,只是为了活下去。”程山水望着那滚滚黄沙,缓缓说,“神征帝也没有错,他驱除外族,是为了保护居黎子民,将沙凉人赶尽杀绝,是为了永除后患。没有他立下的威,神闲帝也不可能这般安稳。”
天成看他终日玩闹惯了,很少听他如此一本正经的说话。从前在魔教时,根本没有人对他好好说话,更没有人给他讲这些家国天下的道理,他有些意外,然而反复咀嚼后,他觉得,他说的对。
“都没有错,可是一战下来,死了好多人,还留下秋棠那般,为仇恨而活之人。”程山水继续说,“若穿心鬼面真的是青家后人,他为父报仇,也并没有错,但他不但要灭黎家,还要灭居黎,这样,便会死更多人,恐怕整个居黎国境,都要被鲜血覆盖。天成,我虽然是饮剑阁双堂主,但也终究是个小人物,影响不了家国大事,我能做的,只是在这里,多救几个人而已。”
就算是,为我爹赎罪吧。程山水想着,低下了头。
“山水,不是你的错。”天成抚摸着他的背,轻声说。这些日子,他便已看出程山水心中的无力感,他想要救更多的人,却终究没有能力。
他不知道,他还想要护他一生一世,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一世,还剩下多少时间。
“走,前面有个宅院,看来好像是废弃了的,我们去休息一会儿吧。”程山水不想要他担心,便抬起头,轻笑道。
他们前方,确实有一座大宅院,看来当年,还曾经是个大户人家,只不过这宅院早已废弃,空无一人,大门已经在狂野的烈风中不知所踪,但终究有那么几间屋子,可以稍稍遮蔽风沙。
他们并肩前行,却还没接近那宅院,便被一声大吼喝止。
“别进去,不要命了!”
他们诧异的回头,看到一个壮汉,正是那天在医馆里,被程山水压住手腕强行把脉之人。
这壮汉身体底子好,本来病的就不重,程山水给开了点药,便好得差不多了,虽然吸元毒草还没解,但只要他不再染病,短期内倒是跟常人无异。
他看二人回头,便粗着嗓子,继续吼道:“这地方可是鬼宅,多少年没人进去了,传说,谁进去,谁就必死无疑!就算你们有点武功,遇上鬼,哪里还能有活路!我劝你们,赶紧跑吧!”
他不说则已,这一说,反而激起了程山水的好奇心和好胜心。他嗤笑道:“世上哪里有鬼?传说闹鬼的,还不都是人祸?我就不信了,这世上,有鬼能奈何我童颜修罗!”
那汉子被他治好了病,心下感激,有心帮他,虽然见他口出狂言,也并未动怒,而是解释道:“程堂主,你有所不知,这里,十年前曾经是个大户人家,可以说是清石县最富有的财主,那时,这里可是清石县最热闹的地方,来来往往送东西的,络绎不绝,但是,十年前的一天晚上……”
他说到这里,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情景,心中恐惧:“十年前那一天晚上,一夜之间,这家里七十余口人,家主、公子、小姐、丫鬟、小厮都死了个精光!”
“怎么死的?”程山水追问。
那汉子打了寒噤,才终于说下去:“被人杀死的。这人杀人手段极其残忍,并不是一刀毙命,而是断手断脚、挖眼拔舌,无所不用其极,竟是将这七十余口人,一一折磨致死。这家主死的最惨,是被一刀刀凌迟而死!”
“谁干的?”程山水面色不变,继续追问。
那汉子脸色有些发白,他当年曾经去帮忙收尸,亲眼见过,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至今想起,仍然心有余悸:“这就更吓人了。当年我们去收尸时,有个人还剩下一口气,他说,凶手带着黑色的面具,身形颇为矮小,而且,那人杀到最后,摘了面具,现出一张脸,那分明是一张孩子的脸!那凶手只有一人,这人,居然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这这这,不是鬼是什么?”
他喘了几口气,才鼓起勇气说下去:“还没完。要知道,这大户人家的下人,也是偶尔要休假什么的,所以有几个丫鬟小厮因为休假,逃过一劫,却没想到,所有这些人,三年之内,都死于病患。似乎那件事以来,那几个人便都体弱多病起来,年年风寒都感染,身体最壮的那个,也在第三年头上,死了。这不是人做的事情,这分明是诅咒!所以从那以后,这宅子便没人敢进,否则你想这么大这么好一块地,为何白白荒废了这么多年!”
不是鬼,是人!程山水立刻在心里反应过来。可是,是什么人哪?十二三岁的孩子,如何能有如此绝顶的武功和如此狠毒的心肠?
体弱多病?吸元毒草?可是,若是魔教所为,穿心鬼面为何要特地来对付这穷乡僻壤的土财主?
不行,这事情,还得回去问问知县,当年如此大的案子,他们定然会有记录。
程山水正想着,忽然觉得身边的天成,身体僵了一下。
“天成,你害怕?没事的,这世上,并没有鬼。”他拉着他的手,安慰道。难道,他害怕鬼?
天成摇摇头,他并不相信鬼神,只是对这地方,本能的恐惧,虽然他对此地并无印象,好像并不曾来过。
“天成,要不你在门口歇歇吧,我进去看看。”程山水关切的望着他,说。
天成仍是摇头,压下心中莫名的恐惧,坚定的说:“我跟你进去。”
第50章 落难母子
程山水点点头,稍微用力的握紧他的手,说:“我们走。不会有事的,我护着你。”
没等天成说话,那大汉便惊慌起来,一叠连声道:“不是吧,你们真的要去啊!有鬼啊!说不定,这次瘟疫,就和鬼有关系哪!”
为了稳定民心,宋知县并未告知大家,这是中了毒,只说是瘟疫流行,而井水是传染源,只有烟花楼里的那口井没被传染,可以饮用。那大汉不知就里,只当是瘟疫,而在民间,瘟疫这东西,经常会和鬼神联系起来。
程山水一挥手,打断他的话,说:“若是有关系,就更要去了!你不要说了,快回家吧!省的一会儿鬼出来吓着你。”
那大汉听他如此说,还没看见鬼就吓得够呛,一想到自己在这宅子边上晃悠了这么久,便浑身不自在,又硬着头皮劝阻了几句,便一溜烟没了踪影。
程山水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便转身,重新打量那座大宅院。
这宅院的规模,确实很是阔大,当年,这家人也应该是本地最有钱有势的,富甲一方,生活应该也算安稳,却遭此变故。程山水想到这里,感叹人生无常,谁都不能预测自己明天的命运。
他拉着天成的手,一步步走进这座宅院,将自己的脚步稍微加快一些,保持比天成快半步的步伐,以便在有危险袭来时,挡在他前面。
这座宅院房屋众多,他们便一间一间走过,有些明显是住人的房间,缺了一条腿的桌椅还斜躺在布满灰尘的地上,而有些,可以看出,是储藏物品的房间。一个房间中,还摆放着一张石磨,只是那石磨不知为何,诡异的,从中间碎成三四段,似乎是有内力极强的人,一掌拍在这石磨上,可是就算是有如此高人,没事跟个石磨过不去做什么?
程山水靠近那磨盘,仔细观察那石磨的裂痕,一头雾水。
他查看石磨之时,便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天成的手,此时,忽然听到一声轻响动,抬眼望去,才发现,是天成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那张平素少有波澜的脸上,此刻却是一脸惊恐,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脸上,只觉一片晶莹之感,天成,在出冷汗?
程山水急了,连忙起身凑过去,见四下无人,便抱住他,在他耳边安慰道:“天成,别怕,没事的,有我在。”
听到他的声音,天成狂乱的心跳稍微安定下来,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这恐惧似乎是出于本能,根本无法解释,只是怕,怕得厉害。
程山水也是诧异,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天成,你在怕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天成的声音有几分颤抖,程山水不禁将他搂得更紧了。
“天成,不要再想了,你怕,我们就回去!”程山水说着,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就要往回走。
天成摇头,说:“不,你想看,我们就继续看。我没事的。”
他怕成这样,程山水怎么忍心让他继续跟着?他心中有些疑惑,天成为何会怕成这样?难道,这里有什么令他害怕的东西吗?在他记忆中,天成除了怕穿心鬼面和青蛟,还真没怕过别的什么,再说习武之人哪有胆子小的?一时想不明白,算了,先把天成哄回去再说吧。
“走,我也不看了。县令都查不出来,我们再走几间屋子也是白费。天成,我也累了,我们回去休息吧。”程山水安慰着他,缓步走出屋子。
出了这间屋子,站在院子里,天成的恐惧好像稍微消散了一些,但仍是在怕,程山水便拉着他,快步走过那阔大的院子,向着大门走去。
谁知还没等他们出大门,便看见一个身影急匆匆的奔过来,身形娇小,似乎是个女子,看那架势,是要直接冲进这院子里。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里好久没人进了吗?
那女子看到他们,也是一脸疑惑,还没等进院门,便惊叫了一声,引得程山水连忙示意,让她不要出声。
女子看懂了程山水的手势,止住了惊叫,但她手中那包东西,却发出了咿呀咿呀的哭声。
此刻,程山水和天成才看清,她抱在手里的,是个婴儿。
“你们为何会在院子里,你们不知道,这里是鬼宅吗?”这女子一边轻柔的拍着婴儿,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知道是鬼宅,你一个妇道人家还往里冲?程山水心里抱怨,却没说出口,而是打着手势,叫这女子进屋说话,一边打手势,还一边看了看天成,看到他在点头,示意他没事,但程山水仍是不放心,抓住他的胳膊,一步步再次走进院子。
这女子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拐了两个弯,便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屋子里。这屋子刚才二人并未转过,此时才发现,这间屋子,显然是住人的,收拾的很是干净,床上还零碎的放着一些婴儿的东西。
“二位是外乡人吧?我是本地人,孩子的父亲早亡,我孤苦无依,前些日子风沙太大,吹倒了我的茅屋,我无家可归,又不忍让这孩子露宿街头,便想到了这里。虽说是鬼宅,但好歹能遮风挡雨,而且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女子说着,神情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对了,我带着孩子住在这里这事情,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可能会被被人当成鬼!”
这女子衣衫褴褛,裙子上满是补丁,包裹孩子的,也是破破烂烂的布料,又是面黄肌瘦,脸有菜色,看来,确实是穷苦人家,没有房子可住,才来到这里的。据她所说,这里,还真没有什么异样。
“这位大嫂还请放心,这事情,我们不会说,但是,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情,早晚会让人知道。”程山水说着,稍微有些失望,她住了很久都没发现什么,可能真的是没什么。
未等女子说话,她手中婴儿便啼哭起来,女子忙用手轻拍婴儿,却根本无法止住哭声。那婴儿哭得声音很是微弱,显然身体并不好,啼哭声中,还夹杂着阵阵咳嗽声。
程山水心中一动,说:“把孩子给我看看!”
女子犹豫了一下,本能的将孩子抱的更紧了。
“给我!我不会害他,但他生病了,不医治,可能会有性命之忧!”程山水正色道,语气坚定,不容辩驳。
那女子犹豫半晌,只听孩子的哭声愈加凄惨,程山水又长得一副人畜无害样,才犹犹豫豫的,将孩子递给程山水。
那小小的婴儿,也就五六个月大小,被包裹的紧紧的,小小的脸,小小的五官,很是可爱,此刻不住啼哭,那微弱的哭声,简直哭进了人心里,让人不自主的想要保护他。
看清这孩子的脸时,程山水有一瞬间的惊讶,因为,这孩子的眼睛,是跟天成一样的墨绿色。
“他父亲是沙凉人?”程山水问道。
那女子一惊,再看看天成的眼睛,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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