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都是怪物。”
2018年4月17日,艳阳天
我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我是个怪物——这么明显的事实。
有什么东西扎根在我的身体里,他慢慢慢慢地成长,日复一日地啃食着我。
年复一年,他终于将我的灵魂啃食殆尽,他和我融为一体。
那怪物是我,我是怪物。
我自欺欺人地披着人皮,假装自己还是正常的人类,在喧闹的人群中厮混,这样我才能找到一点点慰藉——我还是正常人,我这么安慰自己。
当别人笑,我就跟着笑,有人哭我就跟着哭,有时候笑得像哭,哭得像笑,恶心又讽刺。
今天复诊,医生说,我有好转。
2018年4月20日,晴
我趴在阳台上,炙热的阳光钻进我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我突然灵光一闪——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好啊!你想怎么赌?
从现在起,14点37分到17点3分,在这个时间段内,如果有穿红色毛衣的人经过,我就去死。
我会把老婆婆送我的虎皮兰送给邻居,告诉他我要出门旅行,怕虎皮兰死亡,设置消息定期发送给李克己和安淮。
我会把我签署的遗体捐赠的单子放在我旁边,衣服也全部捐赠给山区的孩子,剩下的钱,我自己挣得还有父母外婆的遗产全部捐赠给希望工程。
最后,烧掉这本日记。
第一个,是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兴高采烈地跑去精品店。
第二个,打着太阳伞穿着露肩衬衫的女人脚步匆匆。
第三个……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经过的人,说起来,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就是总有那么几个老师喜欢按照衣服点人回答问题。
比如没穿校服的站起来,依次回答,或者穿蓝衣服的上去给大家讲物理题。
薛凛每次都会被点到,但他从来没有慌张过,因为我每次都会悄悄地重复一遍老师的问题,他怕的是不知道题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七十六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化着夸张的妆容,穿着红色毛衣。
我赢了。
第26章 薛凛番外一
薛凛正在煮酸奶粥,他已经废了很多材料。他没敢动乔松的草莓牛奶,超市也不远,他这么想着,于是他戴个帽子便出门了。
小松一路跟随着薛凛直到门口,他便乖巧地坐下。摇着尾巴冲薛凛叫了几声。
薛凛正在换鞋子,其实换没换都没差,他只不过换了双可以穿出门的拖鞋而已,要是被乔松逮到他把室内拖鞋穿出门,下场一定很惨烈。
可能是碰上了特价活动,超市里人头攒动,尽管开了空调,人声鼎沸的情况下,薛凛并没有觉得舒服多少。
空气里混杂着汗臭味、鱼腥味、各类瓜果蔬菜的味道还有冷冻食品解冻后的,如同腐肉一般的味道。
就像下水道里放置多年的馊水混着机油,令人作呕。薛凛屏住呼吸快速走过这篇区域,来到零食区。
冷藏柜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奶制品,薛凛皱着眉头想乔松会挑那种口味的。
冷藏柜散发的冷气加上空调,让薛凛发晕的脑袋清醒不少,天气实在是难熬,刚刚路过的区域对薛凛来讲宛如地狱。
他其实也不乐意当个洁癖患者,拜他灵敏的感官所赐,他能怎么办?
薛凛穿着淘宝上几块钱买的宽大T恤,背后都被汗水打湿,黏乎乎的,本以为这次穿的牛仔裤已经够薄了,没想到还是闷得紧,下次穿个大裤衩出来得了,薛凛一边查看酸奶的保质期一边想到。
“凛?”有人犹豫着叫他的名字,也是他现在这个样子能毫不迟疑认出他的只有乔松,薛凛放下蓝莓味的酸奶转过身。
文晖博已经在这个超市晃悠好几天了,也没见到薛凛,本来他今天都打算买点泡面就打道回府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他搬来薛凛的这个小区好几个星期了,想要就要努力争取,否则的话,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会被夺走。
“文助理。”薛凛开口道,嗯,这就算打过招呼了,芒果味和草莓味哪一个比较好呢?乔松两种都挺喜欢的,他喜欢吃芒果,总是直接剥开,然后咬,每次吃完芒果那家伙都得去洗脸。
薛凛想到那个场景就想笑,又想起乔松的味觉问题,上扬的嘴角立刻拉平。反正他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随便挑一种算了!
薛凛把两个口味的酸奶都放进购物车,等乔松回来,让他都尝尝。
薛凛发现文晖博还站在原地等他:“有什么事吗?文助理?”
文晖博仍旧笑得如浴春风:“你非要这么见外吗?”
文晖博是他在美国的第一个朋友,两个人一起读高中,一起读大学,按理来说,交情不应该这么僵硬。
薛凛之所以会一声不响地离开,是因为他的父母过世。他的父母难得在家享受悠闲的时光,他们刚刚谈完了一笔生意,打算在家休息一下,薛凛他爸去厨房拿了一瓶红酒。
回到客厅看到的是他妻子的尸体已经持枪的歹徒,那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副画面。
参加葬礼的人很少,多年未见的兄弟俩目光交错,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夫妻俩并没有立下遗嘱,旁观者期待的兄弟撕逼大战并没有发生,他哥继承了所有遗产。薛凛上课的同时也在暗中帮助他哥处理麻烦的虫子和麻烦的文件。
那段时间,薛凛忙的焦头烂额,是文晖博一直陪着他。
薛凛没有管文晖博的调侃,机械式地问他:
“有事?”
文晖博突然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有个了断。
文晖博有自己的骄傲与矜持,为了爱情失去尊严,只会摇尾乞怜的人,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如果你不爱自己,如果你都不尊重你自己,难道还能期待有人珍惜你吗?
“我们能谈谈吗?”长痛不如短痛,文晖博嫉妒乔松,凭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曾想过用卑劣的手段,但他始终做不到,他是人,不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畜|生,是人,就得有底线。
“跟上。”
除了工作以外,文晖博只能走在薛凛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当他想靠近一点时,薛凛又走远了。
小松灵敏的耳朵隔老远就听见了薛凛的脚步声,它立刻撒腿跑到门口,黑葡萄般的眼睛盯着门,期待着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它就可以扑上去了!
“这是你养的狗吗?”
薛凛把买的东西全部扔到茶几上,发出碰撞声。
“不是,乔松养的。”T恤衫黏在背后十分难受,已经超过了薛凛能忍受的时间了,他刚捏着衣角把衣服掀到一般,露出腹肌,楞了一下,快速走到房间,换了件衣服才出来。
“还真是,一点都不想你的风格。”
布艺沙发,深色的窗帘,木制的餐桌和椅子,没有华丽的水晶灯,花纹繁复的茶几,洛可可风格的柜子。
简洁大方。
文晖博穿着单薄的衬衣,在16摄氏度的空调下有些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文晖博一点不见外地拿起空调板调到了24摄氏度。
“乔松不在吗?”
“他?啊,去昆明了,昨天刚走。”
“你还真是迁就他啊,没有堆积的外卖盒子也没有啤酒瓶。”
“没办法。”
“薛凛,我喜欢你。”说出来以后,文晖博有一种诡异的轻松感,也许,我没那么喜欢他,文晖博这么想。
但实际上,他刚刚还在觉得冷,现在手心全是汗,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心脏不听指挥,他如同不见天日的囚犯,第一次站在光明下,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不出意外的话,是死刑,他这么想,但是,万一呢?万一呢?为了着万分之一的几率冒险,一点都不值得,理智是这样想的没错,但文晖博还是这样做了。
也许,他只是在等一个让他死心的答案,然后他就可以歇斯底里一回,在时间的洪流中冲刷伤痕,最后重新启航。
可笑吗?他的表白,不是有所期待,而是希望薛凛给他个痛快。
薛凛很敏锐,他察觉到文晖博的小心思,于是选择了冷淡的态度。再迟钝的人,被人喜欢那么多年,心里怎么着都会有点逼|数。何况是薛凛呢?
“抱歉。”
解脱了,文晖博心想。他笑得狰狞,有多少人多年的感情终结于一句抱歉?肯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我是有家室的人了。”
文晖博深呼吸好几次,指节搬得‘喀嚓喀嚓’,想揍人,非常非常想!人生的二十六年以来,第一次想揍人。
薛凛嘴角一歪:“想揍人啊?可惜了,你干不过我。”
文晖博迅速萎靡下来,像泄气的皮球。
“我知道你喜欢乔松,可以说,我第二了解的人就是他,谁让你熟了以后,每天跟我说话就是用乔松造句呢?”
薛凛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他,假装听不见哭腔。
文晖博努力地掩藏着哽咽声,别逗了!谁他【富强】妈要哭兮兮的,不就是、不就是被拒绝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正好!他该好好去谈场恋爱了,老子才不稀罕薛凛这种垃圾!
“‘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如果可以,我也很想用这句话质问你,可是没办法啊,谁让我第二了解的就是他呢?”
“我喜欢你,可是我也没办法讨厌他啊!!我该怎么办!”
“就是因为了解,我喜欢你,我也……”
最后的话,全部淹没的薛凛的拥抱里。文晖博脑子有些发懵,酸溜溜地说:“乔松教的吧。”
“对,他说不知道安慰人,抱一下就好了。”
文晖博推开薛凛,恶狠狠地笑着说:
“我真诚地祝你的恋爱之路走得坎坷无比。”
我祝福你,永远幸福,永远开心,一切都难不倒你,你们将跨过一切,走到白发苍苍,直至死亡。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文晖博的这句话,一语成箴。
第27章 薛凛番外二
最后一位乘客刚刚检完票,中年大妈侧着身子努力地在狭窄逼仄的通道中穿行,妄图找到属于她的位置。
圆圆胖胖的,擦粉的脸惨白得像女鬼,廉价的口红也花了,她满不在乎地用肥胖的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顺便把擦的粉也抹一块下来。
她花了点时间找到她的位子,如释重负地坐下,脱鞋、躺下动作一气呵成。
薛凛的‘运气’好到爆,他的卧铺在中间,吹不了风,大客车还没有发动,车内空调也就无从谈起。
下铺大妈的劣质香水味随着旁边穿球服的小哥的汗臭以及各种各样的脚臭味,钻入薛凛的鼻子。
他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口罩,企图挣扎一番。
然并暖。
戴口罩太热了,而车里的味道又时时刻刻刺激薛凛脆弱的神经。
二选一,你选谁?
两难的抉择。人生有多少难以抉择的事情?薛凛被自己突兀的想法逗笑,没有意义的。
这些都没什么意义。
被太阳凌【富强】虐得半死不活的大客车,终于顶着烈日的威胁,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
发动机的声音就像年迈老人的咳嗽,装作硬朗,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
橘黄色的车体被刺眼的阳光涂上一层苍白的保护膜,直叫人怀疑:这被烤化的破车还能承受将近六个小时的摧残吗?
在延迟将近四十分钟后,它终于摇摇晃晃地出发,驶向那个偏远的小镇。
感受到空调的凉风,薛凛总算松了口气。
车里开始放不知道那个年代的电影,很小的一个屏幕,薛凛只能勉强看清有几个小人在移动,画质也不甚清晰,总是有那么几根竖线,还夹杂着一些白色圆点。
声音开得很大声,仿佛是在向乘客们嘶吼着:“快注意到我!快点!”
没有一个人在意。
穿着热裤的小妹趁司机不注意,偷偷地往嘴里塞蛋糕,像正在躲着猫的老鼠,神经兮兮的。
旁边那个汗臭味清新脱俗的小哥,戴着耳机听摇滚,音量大到薛凛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都能听出那是Tr□□is的Closer。
薛凛昏昏沉沉地躺着,两眼放空,脑子发懵。他带了游戏机和充电宝,意图在车上打发时间,但他现在一根手指都不想挪动。
床铺被薛凛翻来覆去的动作弄得一团糟:被踹到角落的床单,和被子分离的被套,皱巴巴的枕头。
好难受,就像活埋一样,呼吸被一点点夺走,原本就狭小的空间被黑色的泥土填充,孤独地死去。
车摇晃得厉害,薛凛的胃部也跟着晃,他闭着眼在自己的背包里摸索出一瓶水,有气无力地撑起来,喝了一小口水,差点吐出来。
苏打水有这么难喝的吗?就像肥皂和汽油的糟糕混合物,薛凛更难受了。
拐弯时,有几缕热辣的阳光恰好钉在薛凛的眼皮上,他闭着眼,从一片黑暗的陡然转换到鲜红的视野。
要是睁眼,他大概瞎了,薛凛这么想。
薛凛很久没有坐大客车了,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坐,之前都是跟乔松一起。
那家伙晕车,每次都吐,吐完漱个口,打游戏还能虐哭薛凛。
薛凛扯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你离他远一点。”李克己这么对薛凛说。
“凭什么?”
薛凛想着:凭什么呢?凭什么你一句话,我就要逃得远远的?凭什么我就要逃到乔松看不见我的地方呢?
你以为,你是谁?又站在什么立场上让我滚远点?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阻挡一个人自由地靠近另一个人。
李克己尖锐又警惕的神色就像一场幻觉,透明具体谈了什么呢?关于乔松,关于薛凛,关于他们的未来。
最开始的诊断是中度抑郁症,病情好转,医生考虑给乔松逐渐减少药的用量。
然后在某一天,病情突然恶化,乔松出现了严重的幻听、甚至是幻觉,还有自残,精神障碍的症状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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