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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物(古代架空)——蓝芜西辞

时间:2018-06-20 11:26:10  作者:蓝芜西辞
  “张家一个不留,我就容许你带着她。”这是他最后的退让。
  萧敬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却不是个血腥残暴的人。他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却不会一个劲地想着伤人性命不留情面。可是萧骛却不同,他似乎就是为了索命而来。这也就造成了他们之间不可逆转的隔阂。
  “师傅,为什么?你当年教我的可不是这样。”当年萧骛从未教过他不给他人留退路,从未教过他要斩草除根。
  萧骛气得吹胡子瞪眼,连话也不想说了。其实,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想说出心中的秘密。他老了,老到快要等不到萧敬攻破皇城的那一天了,也老到不敢不去见那人的时候了。他心急如焚,可这是萧敬怎么也无法理解的。
  萧敬见他不想说话,也就不愿意再自讨没趣,留了一会儿,就自行离去了。
  后来的日子,萧敬越发神勇,因为他想要快点,再快点。他实在不放心秦遥夜,更不敢由着她待在张掾身边。可就在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的时候,一个大的变故发生了。
  太子留在军中久了,自然察觉出了张、秦、萧、顾四人的不寻常。他也不待问过今上,就直接下了一道诏令,让萧啟在京中萧家与顾容之间做一个选择。
  萧啟当时想的是干脆杀了太子,可是难保太子没有眼线。张掾想的则是干脆软禁太子,让他无法自由行动。但是,不管是哪种选择,此事一旦传回京中,萧家都是难以保全的。
  萧啟记得,那时太子对他说了很长一串的话,道:“萧啟,你与我自小相识,情谊深厚。我本也不欲为难于你,但是如今情势逼人,顾春朝又与萧敬暗地里有往来,这换了谁也容忍不得啊!再想想你萧家百来口人命,难道真要因为一个前朝余孽而葬送了他们?萧啟,如今萧家的生死可就掌握在你的手上了啊!”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道:“殿下,萧啟虽无甚能耐,却也是个饮水思源的人。他于我有恩,我又怎能恩将仇报呢?萧家百口,尽是他所救,如今为他而死又何妨呢?”
  这类似谋反的话激怒了太子,太子将面前的一方砚台掷向萧啟,拿手指着他,吼道:“萧啟啊萧啟,当初我可没想到你是这般德性!你父亲当年与陈孚勾结,是谁饶了你萧家?萧敬事发,是谁留给你萧家一条活路,让你官职在身,远赴战场戴罪立功?你说你饮水思源,你怎么不念念我的恩情?不念念我父皇的恩情?”
  萧啟知道,太子这些年的确帮了萧家不少。如若他非要图自己一个报答,自己怕是很难还清的。可是,这又与顾容何干?他最终还是没有给太子一个准确的答复。太子在他走后如何暴跳如雷,如何怒火攻心,他也全然不知。
  顾容知道这件事后就明白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了。从他离开南方来到萧啟身边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准备。又或者说,从他那年翻山越岭回到南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年武英把他一人留在那里的时候,他起初是怕得要死的。多少年没有走过眼前这条路了,多少年没有不依靠着别人来做事了。他伸出手来,拿手心朝着自己,把手背朝着那边连绵起伏的山脉。在山的映衬下,他的手白得透明。突然,他又笑了,因为他想到不久后这双手就要布满伤痕和泥土了。
  他一步步迈进重山,身后的马车显得小了,他的背影显得大了。南方素来没有多少人敢来,若不是躲避灾厄,鲜少有人会打此处经过,因而山中的路一点也不好走。更何况,山中颇多鸣禽走兽,一个不小心就会葬身其中。再加上没有带上干粮,一切吃的喝的都只能靠自己在这山中寻得。
  起初顾容还算是放心的,可真到肚子饿了的时候,他才觉出难处来。他有一把小刀,可那刀完全不能帮他开辟出一条路,找到吃的。后来,他实在太饿了,没办法之下他只好摘些树叶来吃。又逢冬季,山里没有果子,即使有也要担心是否有毒。他战战兢兢地过了几天,后来才习惯了这种生活。
  等到他翻越了不知多少座山的时候,他看见了日出。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在原地坐下,静静地看那太阳从云层里破出光来,然后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他的心变得宁静了,对于萧啟似乎也没有那么执着了,他好似成了天地间独一个的存在。一阵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脸庞,他深深吸进一口气,继而又踏上了回南方的路。
  那一日之后,一切开始变得简单,大概是他熟练了。他习惯了整天只吃树叶或是生吃一条鱼,生吃一只野鸡,生吃一只飞鸟。眼前的事越来越多,他好似真的遗忘了萧啟。
  但是,那天他又一次登上了一座山的山顶,看到了日暮之景。与日出一样,都是那灼目的光。他又一次在原地坐下,心却变得沉重起来。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从日出到日暮,他都是一个人。他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望山下看去。山下一片幽深,有些地方光秃秃的,显得刺目。
  他想跳下去。如果就这么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没有南方的麻烦事,没有萧啟,没有所谓的情情爱爱。但是,他的脑海里浮上萧啟的脸,他的脸上都是泪水。他顿时哈哈大笑,他知道该怎么报复萧啟了。
 
 
第43章 一世痴迷入九泉
  萧啟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一面想到萧家百口皆系于一人之身,一面又想到顾容这些年的不易与痴情。面对太子的旨令,他没有违抗的理由。如果萧家没有萧敬,那他还能找到转圜的余地。可是有了萧敬,萧家就已经摇摇欲坠了。再不与顾容撇清关系,萧家就真的完了。
  是的,到了如今,只有让顾容离开才是正经。但是,他会愿意离开吗?萧敬知道顾容的性子,他如今肯定是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愿意走了的。这也是他至今都觉得为难的地方。那么,怎样才能让顾容自己离开呢?
  还没等萧啟想到办法,新一轮战役又开始了。萧敬这段时间势如破竹,打得张掾仓皇败退,西塞一众人马已经将要攻打到阰阳城了。太子关心战事,早已无暇顾及顾容的生死。太子一边命令张掾立即想办法阻挡萧敬,一边又令人快马回京去请派援兵。
  可是,援兵未至之前,张掾仍旧节节败退。萧啟被太子夺了职务,根本无法作战,虽然他本也无心应战。就这样,张掾有心战败,太子搅乱军务,萧啟无心应战,军队的战败终成定局。
  没过几日,萧敬就带兵打到了阰阳城,真正快要打到京中了。张掾军中一片死气沉沉,兵士们早已厌倦了战事,更何况此战必败无疑,大将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太子看得心焦,每日找张掾也找得频了。但是,战事还是没有任何起色。
  在僵持之中,京中突然下了一道诏令,独独给萧啟。萧啟跪在那里,听完后脸上血色褪尽。萧钦自杀了,今上要他回京处理丧事,但在这之前,要先处理好顾容。
  这意味着什么,除非他解决了顾容,不然今上不会让他回京。而且,萧钦之死是否自杀还很难确定,未免不是今上有意为之。这也是今上的警告,如若再不照办,下一个自杀的人就不知会是萧氏族里的哪一位了。
  他艰难地领了旨,那送来诏令的公人对他道:“宣威将军,今时不同往日,老奴劝你想开些好。你一人在这边,可萧家百口人都在京中啊!”
  萧啟懵懵懂懂地点了个头,道了声谢,就送着那公人出了营帐。张掾不知今上的用意,特地把那公人带至自己的营帐,一边上了茶果点心招待,一边试探地问道:“不知今上这次到底是何用意?”
  那公人笑了笑,喝了会儿茶,才道:“圣意可不是我们能够揣度的,老奴只知道,萧家怕是……哈哈,老奴点到为止。”
  张掾听后也明白了今上的意图,今上大概是想要借着萧家来牵制萧敬。张掾根本不知道顾容的身世,也不知道顾容与萧敬之间的联手,更不知道眼前这个叫顾春朝的巨贾就是当年京中街头巷尾都在谈议的顾容。因而在这一点上,他难免出现了认知上的偏差,也低估了这件事在萧啟心中的影响。
  张掾送走了公人,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以为今上已到了穷途末路,如果真要为后路着想,就应该好好对待萧家人。可是他哪里想过,今上如今就是想要拉个垫背的。萧敬到底姓张,他还能忍。可是顾容是前朝人,那是绝对留不得的。
  张掾信步走到萧啟的营帐前,接着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对萧啟道:“你如今作何打算?”
  萧啟疲累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今上逼得紧,我真是两面为难。”
  张掾不知到底是何旨意能令他为难至此,便问道:“那诏令上到底写了什么?今上的用意你可明白?”
  萧啟抬眼看了张掾一下,不知道是否要把顾容之事说与他知。毕竟,这种事情多一人知晓就多一分危险,他实在不敢再拿顾容来冒险了。结果想来想去,他还是没有把顾容之事说出来,只道:“今上大概是见萧敬进兵神速,故而才出此下策,希望能够牵制他。”
  这话说出来萧啟自己都不信,今上想要牵制的人根本就不是萧敬。如果不出他所料,今上对于萧敬根本没有绝对的敌意,甚至还很欣赏。如果不是萧敬的身世败露,今上肯定会对他委以重任,悉心教导。早先战事胜负未定之时或许还有杀之而后快的冲动,如今战局已定,今上心里早已起了变化。再说了,萧敬到底还是张家人。
  张掾也不知道所谓下策到底是什么,只觉得萧啟不欲让他知晓,便只是聊了几句军中之事就离开了。他最近的时间紧得很,一面要想办法在太子面前战败得不露痕迹,一边还要想办法讨好秦遥夜,能够抽出空来关心一下萧啟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张掾一走,萧啟就去了顾容的营帐。因为前些时日的事情,顾容自己搬了出去,不愿意与他同居一帐之内了。他进去以后二话没说,直接把人按到了床上。
  顾容被萧啟的动作惊得一时忘了反抗,居然就那么由着他继续了。萧啟的脸上带着冷意,可是他的手却带着暖意。顾容盯着他的眉眼,看得呆了,手却无意识地去脱萧啟的衣服。
  萧啟嫌顾容动作慢,干脆自己动手脱了。他死死地盯着顾容,好似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了。他轻轻地吻着顾容,从额头到眼角,从眼角到脸颊,从脸颊到唇角,最后咬住了他的唇。接着,他一把扯开了顾容的衣裳。胸膛的起伏全部映入了萧啟的眼中,他能感觉到这是活的顾容。
  萧啟迫不及待地抱住了顾容,他喜欢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他喜欢这种与顾容黏在一起的感觉。接着,他的吻一点点地落在了顾容的肩头、胸口,这时候他才终于笑了。
  一番□□过后,萧啟静静地拥着顾容,眼神却是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刚才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一时冲动就这么做了。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悲壮之感来完成这场情事的,他总觉得,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没过多久,顾容醒了。他很高兴,因为萧啟终于退让了一步,终于知道要主动争取了。可是,他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看见萧啟冷着张脸走下床,取下了壁上挂着的一把剑,对准了他,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离开这里。”
  担心了许久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顾容全身颤抖,死死地盯住萧啟,道:“这一次,你又要我走。下一次,你又要用什么借口让我走?”
  萧啟逼着自己不要心软,回道:“你还是回南方吧,今后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顾容哈哈大笑,道:“萧啟,你就是这么自私,总是觉得你做的决定就是最好的,就是为我好。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就算是为你死了,也是心甘情愿,你把我推开,是把我当成了那些没用的女人了吗?”
  萧啟一步步走进顾容,剑尖不再晃动,他道:“那你,是选择死在我手里了?”
  顾容看了他一眼,接着低下了头,道:“麻烦你对萧敬说句话,说我顾容这辈子不后悔认识他这个兄弟,希望他真能为天下开太平,为万民谋福祉。”
  顾容的话类似临终之言,萧啟听得心惊,可他又觉得自己能够保证不伤了他,便又放心了几分。
  “好的,我会为你传达的。”他低头说道。可是,停了一下以后,他又抬头问道:“那……对我呢?”
  顾容没有理他,接着道:“你对武英说,这辈子我没能为她找个好夫婿,是我误了她,我当初就不该让梁述去西塞。”
  萧啟听得心中又是一惊,他知道,顾容这是一心赴死了。他赶忙扔开了剑,坐到床边,抱住了顾容,慌慌张张地道:“你别说了,我不让你走了,我不让你走了……”
  可是,顾容又接着说道:“至于你,我无话可说,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萧啟赶紧去看顾容的脸色,却发现他的唇角渗出了黑色的血,他向顾容问道:“解药呢?解药在哪儿?”
  顾容笑了,凑到萧啟耳边,道:“当初慕容忱就是被这药毒死的,哪有什么解药?我就要死了,你这下再也推不开我了,再也推不开了……”
  萧啟捧着顾容的脸,接着又抱住他,生怕他摔着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整张脸上都是泪水,他没想过这种噩梦会再次上演。他只是想要逼顾容走,压根没想过要他死。可是,他偏偏趁自己不注意吃下了毒药。
  他给顾容盖好被子,对这帐外大喊了一声:“快叫军医!”
  军医慌慌张张地来了,可是那时候顾容已经彻底昏迷了。军医对着萧啟期待的眼神,最终也是摇了摇头,叹道:“此毒实在无解,萧将军还是替他安排好后事吧。”
  萧啟怎么也不信,他拉着军医央求道:“麻烦你帮他续续命,他还小啊!”
  军中人也都知道顾容就是顾春朝,对他也是十分敬仰,可是生死有命,阎王爷要定的人哪里夺得回来。军医只好安抚了萧啟一番,又道:“萧将军,中了这毒本就是苦,多捱一日就多一份苦。你若是真为他好,就别管他了。”
  萧啟神志不清地趴回顾容床边,看着他变成青黑色的面庞,忍不住又落下了泪来。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今萧啟是真的伤心至极了。他恨自己怎么没有仔细盯住顾容,怎么非要逼他走,怎么就是姓萧。
  他让那军医走了,自那年慕容忱死在他面前以后,他就知道,有些命是求不回来的。他再怎么为难军医,该走的人也是没办法救的。他能做的,不过是陪在顾容身边,让他走得没那么孤单。
  他可以向太子交差了,也可以向今上交差了,就是不能向顾容和自己交差了。人这辈子,只能跳进一个坑里,要么是重情重义,要么是家国天下,二者果真不可兼得。他选了家国天下,就注定会失去顾容,而选了顾容,就注定要丢了家国天下。可是他太贪心,总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让二者处于平衡状态。结果呢?顾容替他做了选择,谁让自己从一开始就丢过顾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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