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言盯着自己的手腕,连呼吸都忘记了。
在这令他极其厌恶的冬日里,在这充斥着温暖气息的车厢里,他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大了,是如鼓如雷的心跳?还是冰原在开裂?
第一次有人送他东西,还是亲手做的呢。
一厘米多长的辣色小葫芦横在腕中间,因着手工打磨没能完全对称,但圆圆的肚子很是饱满可爱,此刻被穿插着银线的深色编绳横挂起,紧贴着皮肤,那点冰凉很快便被体温同化,就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右手揪着裤腿沉默了一阵,宋思言启开被咬出一道白印的唇,认真望着楚懿道:“我特别喜欢,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礼了。”
回应他的是楚懿爽朗的大笑和捏脸的手。
那天夜里,宋思言有些焦躁,却不知道在焦个什么。
他躺在被窝里,高高举起左手,暖光懒洋洋地拍在小葫芦上,颜色比日光下深一些,绳子是深蓝的。
手机响起,楚懿的语音如期而至,还是那低低沉沉的几个字:“晚安言言,早点睡。”
自吃火锅那天起,宋思言每天晚上都能收到一条晚安。
他随意握着手机,大字型躺在床上,想着楚懿的表情,是说“爱你的人定愿你心口合一潇洒恣意”时温柔的样子呢,还是说“言言说什么就是什么”时宠溺的样子,还是捏脸逗弄自己时讨厌的样子呢?
他们真的曾是很要好的小伙伴吗?为什么偏偏不记得呢?
焦躁不知什么时候就散去了,睡意袭来,宋思言关灯蜷进被窝里,闭着眼给楚懿回了一条软软糯糯的语音:“晚安初一。”
【地表温度83!来八一八身边的高岭之花,让纯洁的千秋雪涤荡这世间酷暑的罪恶吧。】Hot
1703L:既走神和会心一笑之后,高花又盯着手机发呆了!他可能已经被污染了,但弄脏他的竟然不是我们,好失败好难过……
年关将近,商家没有视频的需求,拜年视频早已上线,让楚懿惊艳的《爱之礼》也上线了,宋思言闲下来无所事事。
【后台七壮士群】
言帅:壮士们,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吗?
大丁丁:肩膀疼死了,能推个油吗?[]~( ̄▽ ̄)~*
小A:丁丁好过分,竟然敢让我们最闪亮的星给你推油!叉会腰.jpg
后大壮:波推?!( ̄┰ ̄*)
后二壮:波推?!( ̄┰ ̄*)
言帅:我错了,你们继续。
小心心:壮士留步!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翻几个帖子?我在做去年年度十大浪漫婚礼~~跪求.jpg
大丁丁:请务必把5月那对帅哥哥排到第一亲爱的!!
大丁丁:萨巴那个!!
大丁丁:我来给你翻!!!
小A:【链接】拿走不谢,小丁丁淡定。
大丁丁:请叫我大丁丁,谢谢!
小心心:糖姐姐可能不会同意的~ Σ( ° △°|||)︴
姐姐有糖:只要是自家论坛的帖,不违法不违规你想放谁都行,我只要流量!流量!!友情提醒,今天周五,4点周报!
群里一秒风平浪静。
丁小燕凑过来朝宋思言神神秘秘道:“言桑,你最近变了。”
“嗯?有吗?”
“嗯!你会关心战友了,刚刚还主动发起话题了。”
“我一直都关心啊。”
“那你以前真的没太表现出来,你看看你一说话大伙儿多兴奋。”
“我还是别说话了吧。”
“叫豆麻袋!你最近跟大家说话都会带着笑了,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昨天你盯着手机傻笑诶,小A问是不是有人摘了你这朵花诶!”
宋思言==。
交完周报,宋思言鬼使神差地摸出群里的链接点开。网络公司网速超快,眨眼之间一张男男接吻镇楼照赫然在目。
帖中新婚夫夫穿着同款深蓝西装,颜值都还挺高。留着蓬松柔软刘海的稍矮男子身体微微前倾,轻轻抓着伴侣的上臂,被伴侣用力搂在怀里,双唇紧贴,周围全是阳光、花瓣和笑容祝福。
WOW。
宋思言不排斥gay,翻到最后却被这狗男男闪瞎了双目。他稳稳端起水杯面无表情地哽下一嘴狗粮,郑重其事地回了个帖:“祝福”。
自从大壮的签名改成“看帖不回帖,菊花大出血”后,全公司都养成了回帖的好习惯!
不过这句祝福是真心话,这人世间那么多男男女女尚且走着走着就散了,两人同为男性该是很不容易吧。
照片里萨巴的阳光看上去居然比C城春日的桃花山还耀眼。
眼神不自觉瞟向桌上的手机,快4点了,今天没有亮过呢。
宋思言被自己吓到了,赶紧关掉网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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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0L:污花小队今天最努力!我们在忙得死去活来中先后抛出了“求推油”、“5月萨巴婚礼”、“直问是否被摘”三连弹,高花全都面无表情接下了……我们非常彻底地失败了……血槽已空,总监姐姐加油。
1711L:污花粉心疼。
1712L:小清新也要停更吗?
1713L:我们够无聊的,这么一楼盖到1700……
1714L:有始有终,等个结局吧。
好闷……要窒息了……
伴着一声轻笑,得了一息自由。
宋思言赶紧往空空如也的肺里充气,可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又被夺走了呼吸。
他的眼睁不开,有什么东西在口中翻搅,滑腻的,勾住他的舌,再扫过每一寸齿根。他被掌控了,逃不掉,唯一能动的舌头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卷回去……
那东西贪婪又疯狂,令他甚至出现了渍渍水声的幻听。
一双手死死按住他的后脑他的腰,力气大得似乎又要把肺里为数不多的空气都排挤掉。腰上的手开始慢慢下滑,隔着薄薄的衣服拂过腰眼,不顾他的颤动重重揉捏着他的臀。
他被软化了,无力反抗,只能任自己偎向那个强势的胸膛。
一阵澎湃的渴望自身体深处被唤醒,他立不住了,好在手终于能动,于是急切地攀附住能支撑他的东西,把身体交给本能,然后他突然渴求更多,最好更粗暴一些……
消失的声音逐一回来,由小渐大,有掌声,有欢呼,有礼炮,有口哨。唇终于得以解脱,他喘息着睁开了眼,映入眼帘是穿着深蓝色礼服、一脸满足凝视自己的楚懿。
他抬起手,指尖拂过那弯弯的眉眼,也笑了。
好像有旁白传过话筒被放大了:“新人至此礼成!”
礼成?
他望向四周,艳阳,飞鸟,蝴蝶,绿草,绣球与百合,举杯的亲友,轻轻拭泪的母亲。
宋思言猛地坐起来。
他顾不上背心的凉,将被子掀开一角,看到自己兴奋不已的某个部件,又重重倒回枕头上。
他是谁他在哪他刚刚梦了什么?!!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宋思言想着吉泽老师伸出了罪恶的右手,先解决眼下迫切的问题,然而今天怎么都不对劲,总是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不能解脱。他越来越急躁,换了无数个老师也还是不行,这让他难受极了!
贤者时间过后,宋思言回忆着方才靠梦境带来的制高点,只剩下一个念头,这都是什么呀!
☆、是你比较基
朦胧天光透过格子窗帘的缝隙,窗外已经微亮。宋思言忍着天寒地冻,偷偷摸摸洗了个澡又滚回被窝挺尸,那些从未细想的问题纷至沓来。
多年未见的好友,不是应该大大方方问好吗,为什么要自我介绍还问自己的名字?
被好友忘记了不是该质问对方并和盘托出吗,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去想?
为什么会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
为什么要和自己过生日?
为什么要送翡翠小葫芦?
夜色中一句“帅哥约吗”突然闯入脑海!
宋思言虎躯一震,抓起手机一脸凝重地输入“如何判断自己是不是被同性恋看上了”,结果出来一堆“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他赶紧关掉,又重新输入“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gay”,然后做贼一样逐条核对,真是非常紧张。
第一条,向人暴露的表现欲?时不时发疯算不算?!娘娘腔?楚懿不中,于夕然中。
第二条,打扮很MAN的男孩子打耳洞?楚懿穿着打扮是很有品味,但好像也没有特别MAN啊;耳朵……耳廓挺好看的,耳垂圆圆润润,没有耳洞,PASS。
第三条,买女生衣服,过。
第四条,不经意拍拍你的屁股?!雾草,没有拍过屁股但是他亲过我啊!
第五条,喜欢各种可爱的东西?!无从查证……
……
什么嘛!楚懿是不是gay判断不了,自己反倒中了几条!
宋思言烦躁地关掉网页,打开QQ找到两年多没联系的专业人士,留了条紧急求助。
专业人士名为于夕然,是宋思言不同班的高中校友,大一时突然出国,算算也有八年没见了。
印象中的于夕然一米七出头,白白瘦瘦,眉清目秀,轻言细语,但惹毛了嘴巴特别毒。
全年级都知道三班有个于妹妹,但他没有公开出柜,宋思言知道这个纯属机缘巧合。
那天两人一前一后背对背靠一棵树各自发呆,突然于夕然问:“你哭什么呀?”
春日暖阳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一个个光圈,却带不来温度。宋思言眯起眼,望着树枝上大大小小的尖尖嫩芽,反问道:“你又哭什么呀?”
“我哭我失恋了呗,你呢?”
“你回回年级前五,还有空谈恋爱啊?”
“谈恋爱跟成绩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我和那人相识17年,在一起两年,可我愣是刚知道,他和他们班一女生才是公认的一对儿,那他招我干什么呀。”于夕然自顾自说起伤心事。
“等等,TA,和一女生?单人旁女字旁?”
宋思言吸吸鼻涕,信息量太大,新大门敞开时强烈的震感震碎了黯然销魂,令他忍不住出声打断。
于夕然扭过头眯起眼:“单人旁,恶心吗?”
“不,不恶心,抱歉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思言因为胆小从小就被笑话,他领教过太多闲言恶语的力量,因此即使不理解也绝不会说伤人的话。
“谢谢。”
一阵微风路过,轻轻摇晃枝头,宋思言看着脚边跳跃光晕静静听别人的故事,不知说什么给人安慰,又羡慕着别人的洒脱。
“你真勇敢,有那么多自己的想法。”
“还好啦,其实痛得快要死掉了。你呢?也失恋了吗?”
“我爸爸走了。”
朝天开着的窗户又开始蓄水,转眼就要满溢。
久不闻言的于夕然转过头,懊恼地安慰道:“别哭了,最后两个月,你的理想呢,振作起来啊。”
宋思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石膏线上模糊的卷草花,仿佛又看到17岁那年光秃秃的泡桐重新挂满新叶,闻到混在食堂油烟味中的玉兰花香。
就在那个午后,他把懦弱胆小的自己关了起来,强迫着那一身软肉滚过温室外满地的荆棘,那么痛才练就了一身护体神功。而今想想忽然发现,这练了十年的神功,不到一个月竟已经散掉一些了!
可他究竟是舒服些了,连同事都觉得他好些了……
那天他破天荒地没有吃完早饭就蹲在电脑前,宋妈妈大喜。
天依旧灰蒙蒙的,雾迟迟未散。
他沿着步道漫无目的地向前,在一处无人的观景台停下来。就在他心中搅成一团乱麻,不得不停下来趴在栏杆上研究江心那艘模糊的采砂船影到底动了还是没动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宋思言吗?我于夕然。”
于夕然的声音还是清清亮亮,说话还是直截了当。
“于夕然?!好久不见!你看到我的留言了吗?”
“呵,要不然呢,大清早紧急紧急紧急求助,回复又不理,我到处问人要你电话。”
“嘿,我们都换号了。你回国啦?”
“回来一年了,在京城呢。”
“一个人吗?”
“嗯,什么事那么急?”
一说到这个宋思言怪难为情的,隔着互联网打字还好,要他亲口讲出来真是羞耻感爆棚。他扭扭捏捏道:“那个,就是,我觉得我可能被gay盯上了。”
于夕然在那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宋思言恼羞成怒:“笑泥煤啊,鉴定一下呀!”
“哈哈哈!好,鉴,噗,鉴定!来,说说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个想法?”
宋思言卡住了,从哪儿说起啊?总不能说是看了两个gay的婚礼帖,把楚懿的脸放上去还做春梦吧,纠结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换个问题吧,你们认识多久了?是朋友吗?”
宋思言掰着手指算了算:“两个月,但他说我们很多年前就认识了,不过我想不起来。”
“哟,还挺复杂,那他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他是gay,还对你有想法呀?”
“我觉得他撩我。”
“哟呵,怎么撩的?”
“我怎么觉得你那么兴奋呢?你是不是已经嗑上瓜子了?”
雾散开了些,宋思言往手心哈了哈气,看着那条运砂船渐渐显出身形。
“不你错怪我了,我吃的是苹果,并且现在表情特别严肃。”
于夕然把脚搭在沙发扶手上,枕着某人的大腿,嚼着小叉子叉到嘴边的苹果,扭来扭去找舒服姿势。
宋思言隐约听到一声压抑的“唔”,他惊了,这个骗子,你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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