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两人相互问候上三代下三代的骂战。吵架有胜负方,对胜方来说,骂战是最发泄,最排闷的游戏,战斗过程酣畅淋漓,战斗结果余味绕梁三天。但输掉的一方,确是天壤之别,对手有多痛快,自己就有多块痛。于是佛挣一柱香,人挣一口气,为了场子,不惜煽动家人参战,于是变成了一群人的骂战,又不巧,两人不同村,于是由一群的骂战演变成一村人的骂战,势有发展成斗殴之势。
各种污言秽语,对生命起源地的花式变骂,语言丰富程度足以编写一部百科全书,诡辩谩骂之激烈,惊动了当时愁云惨雾的搜救队。
第二十九章
虽然在这个号称民主的时代,兵队偶然也客串一下土匪的角色,但在两千多年的强权统治下,官字两个口,老百姓还是打心底对这些兵感到畏惧。
顾章心急如焚,无意理会,队员简单调停下,就打算继续寻找,已经过去三天了,无声无息仿似只是一场噩梦,除了顾章深陷其中,兵队都准备放弃了。
顾章焦急得起了满嘴燎泡,不安地来回踱步,忽然脚底踩到一硬物,下意识低头一看,是宝祥的鞋子,顾章惶惶不安地捡起,紧紧握在手心,下令排查这一带。
现场除了有踩踏的痕迹,道路旁是一个鞍部,发现了一辆用枯枝叶遮盖的桥车。顾章难以确认,但他不肯放弃一丝蛛丝马迹,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迫使冷静下来,他代入分析:绑匪不是弃车,而是把它藏起来,那说明他们老窝要么在附近,要么是有人接应,但从田间的鞋印来看,更偏向第一种判断。顾章深深地看向田间远处,似要望穿尽头般,会在这方向吗?他不敢再把时间耗在不确定的搜查上,时间花得越长,宝祥生命越危险。他单膝跪在田里,泥泞的污水打脏了他裤子,他完全不理会,伸出食指沿着踏过了痕迹细细探寻,忽然在看似凌乱不堪的鞋印中,辨别出大概的方向,他马上指挥兵队前往追查。
春天尚是气息奄奄,大地还没来得及生机勃勃,枯干的树枝新芽刚吐,稀稀疏疏的树枝虽然交叠着,但并没有给视觉带来太大的障碍,一间破旧的土坯房突兀地立在山腰上。
顾章直觉找到了,他按耐着冲上去的决堤冲动,稳住心绪,指挥兵分两路,一队冲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一队环绕包抄,防止逃跑。
顾章伏在土坯房不远处,观察敌情。骂骂咧咧声不断传入耳,一湖南口音的汉子隐隐约约道“小黄们总管”什么的,顾章心头一跳,双眼阴霾浓重,无法冷静了,他当即下令冲进出,兵队训练有素,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枪枪打中贼人四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睁睁地被拖了下山,抓捕计划出奇顺利,顾章眼底里的阴霾越来越重,他把狭窄的房子翻了遍,一无所获。
“报告!”一小兵被顾章阴沉沉的眼色扫过,他咽了咽喉咙,“左方发现一房子,散发恶臭。”
“带我过去。”
那个半夜死得糊里糊涂的贼人,被砍得零零碎碎,脸上血肉模糊,眼球都爆破,挂在脑门上,肠子泗流,胃里的残羹混着乌黑的血散发恶臭,顾章捂着鼻子注意到地上一张乌黑邋遢得看不出颜色的被子裹成一团,周围放在馊臭的狗食,和满是油污的水。
他小心翼翼地用枪杆掀起一角,一条以奇怪角度扭着的血脚瞬间揪紧心脏,一份无可抑制的怒气直烧天门盖。是宝祥,他难以接受,不是没想过最坏结果,但亲眼目睹,终究是受不了。宝祥似是惊动了,恐惧万分的双眼嗑满泪水,神志不清,“不要,不要打我……”
顾章脱下长毛呢大衣,裹在他身上抱起,竭撕底里,“备车!”
杨家,神庵,仙姑对着地藏王菩萨神像一动不动,面沉如水。
顾家,顾章被追杀一事,家里一群女人像热锅上的蚂蚁,顾章满脸胡渣,拿着换洗的衣服被堵在房门前,他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儿啊,你没事吧,老爷瞒着我,我现在才知道,臭老头子,我儿出了什么事,饶不了他……”
顾章没心情去哄她,急速道:“娘,我累了,洗个澡想休息会。”
“去吧去吧,可怜呐,都瘦了一圈了,晚上我吩咐厨房炖燕窝给你补补……”
“行了行了,我去洗澡了。”
顾章找回宝祥后,心里的那条线一直绷着,宝祥还在昏迷不醒,医生说受伤太严重了,断了一条腿,两根肋骨,还有许多难以启齿的伤痕。他怕他醒来……
顾章无声叹了口气,不敢继续想。
警察局,顾霆坤怒不可遏,“你们饭桶啊,浪费国家军饷!”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送进来,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就都死了。”狱长声音颤抖道。
“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滚你娘,老子一对兵力排查几天才捉到的人,还没审问,就死了,给个说法,滚,叫你局长来见我!”
“是”狱长身体甩成冬风中被□□的枯叶,夹着尾巴啰嗦离去。
不多时,换了个狱员来,“顾大、人,局长去了开会,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顾霆坤廉起训狗的暴跳如雷,双袖一挥,脸色阴沉地离去。
顾霆坤回到家逮住正要悄悄出门的孽子,把吃了个大憋的怒气,不知不觉撒了点给孽子,大喝一声,“站住,你去哪里?”
洗完澡的顾章又收拾地人模人样,但眼底的一抹青黑掩盖不住疲惫,他下意识地站直,“去趟医院。”
“杨家的小随从有提供什么线索没。”
“伤得太严重了,还在昏迷不醒。”
顾霆坤转身跨进大门,“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顾章坐在软椅上,跷起着略显浪子的二郎腿,顾霆坤清咳一声,顾章只好把腿放下,端端正正坐好。
“你被追杀一事,怎么看。”
“绑匪绑住宝祥后,太不寻常了,没有要求赎金,”顾章顿了顿,“而且,但是抓捕太顺利了,现在回想,他们好像,怎么说呢,挺怪异的,就有种感觉在等着。”
“怎么说?”
“他们完全没有防备,你说绑了一个人藏起来,应该是提心吊胆,就算他们艺高人大胆,也会摸着枪过日子,但是当时他们武器没在身,赤手空拳,感觉是准备安心过日子了。这我怎么也想不通。打得人质遍体鳞伤,又不胁要赎金,他们想干嘛?”
顾章说得有道理,顾霆坤沉思良久,正想说“没事了,你去忙吧。”
孽子凉嗖嗖道:“爹,你老实说吧,是不是得罪人,被报复了。”
顾霆坤差点破口大骂,又在心里把仇家名单过了一遍,发现自己这破脾气还挺得罪人,但细细想想又否决了,手中的杯子拧紧又松,“要是仇家,还会等你来捉吗,见面直接赏你子弹了。”
第三十章
王安康躲在自己忧伤得不能自拔的世界,对于顾家的事一无所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以为一醉解千愁,便生平第一次踏进了酒馆,十分憨气地一拍桌子,“小二,一壶最烈的酒。”很不争气,忍得被呛得喉咙生疼,眼泪直流,两杯下肚飘飘然,连小菜都夹进鼻孔。
果不其然,他爬在桌子上酣然大睡,掌柜看他穿着不凡,非富即贵,没敢得罪,就吩咐下人连人带桌搬到了较为偏僻的角落,让他睡到地老天荒。
深夜,酒馆快打烊了,王安康才揉揉惺忪睡眼,他一直在做梦,梦境光怪陆离,有英年早逝的父亲,疯疯癫癫的母亲,哭诉着的姑妈……太多太多的人物出现了,他记得不甚清楚,但最后他梦见他吻了他,接着梦没了,人醒了,他有点意犹未尽,但脑袋很痛,随手掏出一把酒钱,也没数,便在小二眉开眼笑的欢送下离开。
夜太深了,连春节的余欢都赶不上,他踩在地上一片狼藉的鞭炮纸上,有种不着地的感觉,他似一头迷路的幼兽,迷茫,找不到安全,他顺着自己的感觉,只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片鳞次栉比的居民区,脚步踉跄地左拐右拐,最后靠在一户看不出和其他户有什么区别的门前,但他似船舶找到停靠的港湾,斜斜倚在门前,春风带着寒冬的余寒,卷起细雪,羽毛般洁白的雪花混杂着鞭炮纸,似白墙上的蚊子血,又似是红衣上的饭黏子。
林恒宇在经年累月的教育生涯中养成早起的习惯。天色蒙亮,打开大门,门一拉开,一人扬着雪花和鞭炮纸重重地砸在他脚下,林恒宇用尽为人师表的素养,勉强维持着处事不惊,看见地上的人虚虚在空中抓了几把,似要鲤鱼打挺,但他虚弱摇晃打颤的手,注定是虚招。林恒宇以为只是醉酒鬼,上前扶起他,他一直不肯抬起头,面对他伸出的手,狠狠一把推开。林恒宇莫名其妙,看到他抓起雪把,往脸上搓揉了几把,是王安康。
“安康,你,你在犯什么混!”林恒宇一把抓住他的双肩。
“少管我,你算老几?”
林恒宇看着他一副醉生梦死的浪荡样,只觉心里狠狠被刮了一下,是愤怒?心痛?还是恨铁不成钢?他不知道,百感交集,昨日那个天真少年郎仿似失去,眼前的人顶着他一模一样的皮囊,但里面的灵魂已经腐朽,忽然觉得他很陌生,他有刹那不敢对视他了。
“我不懂,不懂!老子不是读书的料,为了你去考狗屁中学,去念狗屁书,两年了,你好狠说短就断,什么是‘算了’你说呀!我话不管用,姑妈的话就管用?!你究竟是想和谁过日子?”王安康越说越激动,脖子上梗着青筋,“我傻,我傻!”
林恒宇把他硬搂了进屋,房门一关,屋内昏暗,影影绰绰的光线打在他脸上。王安康一把推开他,似乎他身上有致命的瘟疫,“滚犊子!姓林的,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了,最后一次了!说!”
林恒宇心里一窒,“安康,我,我。”王安康似躲在暗处的猎物,作着遂死挣扎的鱼死网破,很想很想告诉你,其实我很自私,我只想你过得好好,即使将来娶妻生子,即使没有我……但看着他脸上流淌的泪痕,发现真的自私不下去了,只想好好拥抱他,为他拭去泪痕……
未等林恒宇回答,王安康冲出一把搂住了他。爱得无法割舍,爱得泥足深陷,。林恒宇的心彻底化了,似冉冉溪流,他紧紧回应了搂住他。屋内回荡着是王安康的哭声,似是苦尽甘来,宣泄压抑,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顾章拎着壶保温的花旗参鸡汤,匆匆赶到医院,经过楼梯时,就听见一阵喧哗声,他快步走过,长腿一跨三步并一步的地快速走去宝祥的病房。
“快快,打镇定剂!按住他。”
顾章看到病房里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摆弄着宝祥,宝祥嘴里被塞着布团,徒劳地发出尖锐的呜呜声。
顾章上前质问,“干什么!”
“按住他,小心他的腿又移位了!”医生头也没抬,也没管顾章沉声的不满之意,径自对他发号施令。
顾章担心宝祥,忙听从医生的话。
一针下去,宝祥也不闹了,泪水一片狼藉的眼皮像注满了铅水,缓缓的阖上不安地睡去了。
“病人受了很严重的心里挫伤。”医生拉下口罩,缓缓道:“他怕人,尤其是男人,不肯脱下衣服检查上药,也讨厌一切身体接触,有应激反应也是正常,会随着身体康复慢慢消失,但不排除恶化的情况,建议你找个这方面的医生看看。做个心理评估,再决定治療方案。”
顾章听得眉头紧缩,仙姑就是这样了,宝祥他……
顾章当即驱车去接奥付医生,又当孙子,又耍流氓,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下,终于把原则高于生命的奥付医生请来。
奥付医生听完顾章的简略介绍,忽然对宝祥的小黄们身份感到极大兴趣,表示想以宝祥为蓝本,研究一下小黄们的心路历程。
顾章按耐着爆揍他一顿的不文明想法,十分直白又不失礼貌,“宝祥已经够惨了,你难道还挖他伤口撒上盐吗?”
“……”奥付医生不自在的搓搓手,“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希望你能忘记这不愉快的对话。”
“没关系,只是希望能多加开导他,毕竟他一直很在意身体的残缺,也非常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我知道了。说说他病情吧……”
顾章一直和奥付医生从垂垂黄昏聊到月色高挂。
半夜,宝祥又醒了一次,他似受惊的幼鸟,没有朦胧睡眼,直接睁开恐惧的眼睛。顾章用被子挡住自己的头脸,握住他的手,轻轻按揉他的掌心,柔声道:“不要害怕,乖,坏人抓住了。睡吧。”
宝祥颤声道:“少爷,是你吗?”
“是的,现在没事了。”顾章隔着被子一把搂住宝祥。
宝祥不言不语,只是抽抽嗒嗒的哭。顾章就一直搂着不放手,手臂酸嘛也不肯放手,在用自己的体温和怀抱证明万事有我。
清晨的微风阵阵袭来,还是冷飕飕的,气温虽冷,但外头热闹无比,用震天的炮仗声赶走寒意。
宝祥将醒未醒之际,顾章用手掌捂住他耳朵,把外头的吵闹惊醒难得稍稍睡得安稳的宝祥。宝祥一睁开眼,就看到顾章伏在脑袋上面,他手里的温暖让人无法忽视。
顾章尴尬的伸回手,“我怕吵醒你,就想捂一下。睡醒饿了吗?想吃什么?”
宝祥摇摇头,忽然房门被打开,一护士例行查房,宝祥恐惧万分,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呼吸急促。顾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护士轰了出去,用口形道了歉。
第三十一章
“曹荣?”顾霆坤听着心腹刘磊汇报,脸上阴晴不定,“不可能,顾家向来与曹家无仇无怨。”
“可是,在那间土坯房的地砖下,找到大量的书信来往,其中有一封信,写着要少爷的命,落款是曹,卑职通过搜罗城内性曹的人,悄悄通过字迹比对,曹老板是最大嫌疑的。”
“字迹有可能是模仿,”顾霆坤似在沉思,“两家河水不犯井水,与他们甚少打交道,不可能的。”
刘磊看看顾霆坤的脸色,有点为难,“卑职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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