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路面极其难行,脚下皆是尖石碎砾。你送我的新鞋竟被这小小的砾石刺破,可恶至极,特奉上与你,望君严惩。”
李言呵呵地笑着,拿起石头细细看,这石头上面尖尖的应该是很锋利的不然怎么会刺破先生的鞋子呢,还是他送给先生的,真是该打。仔细瞧着这石头,下面有三分之二是潮湿的还有一点点黄土的痕迹,应该是埋得很深很久只是被人细细擦掉了。
李言再念了一遍信,只觉脑子里自动浮现出苏瑜挽着袖子趴在地上抠石头的样子,越想越好笑竟忍不住仰头大笑,越笑就越是想着,果然有先生的时候总是最开心的。
七日后,侍卫来报祁国蝗灾一事。
“如何?”李言埋头于奏章中,头抬都没抬起来。
侍卫跪在地上说道:“回陛下,三年前祁国蝗灾因先太子贪污赈灾款,官员无作为,百姓怨声载道,祁先皇帝幽禁太子后赈灾一事就全权交由当时的湘王也就是如今的祁皇江沐。祁皇接过重任后灾情也有所缓解,百姓人人称赞。微臣还发现一事…”侍卫想了一下该怎么说。
李言抬起头看着他,“说来。”
侍卫继续说:“微臣发现祁国那场蝗灾的蝗虫和前两年我国东南成灾的蝗虫是同一个品种。”
李言一惊,“当真?”
侍卫肯定地回答,李言再问:“那东北部落呢?”
“微臣前几日细细调查过几位部落首领的近侍,他们说在联名上书的前一个月祁国有一位大人派了一辆马车把他们的首领接走了,半个月才回来。回来后就有人在街上闹事,之后就上书了。”
李言皱眉,“什么人?”
侍卫摇摇头,“只是说曾看见马车上刻有夔龙纹。”
又是夔龙纹,李言心下疑惑,挥挥手让侍卫退下。
自己坐在案桌前细想,东南无旱却突发蝗灾,且蝗虫品种还是芜国从来未有的,如果是祁国有意为之,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国内蝗灾,边境部落上书,祁国这么做无非是想芜国社稷不稳,自乱阵脚。国内一乱,他们趁机攻打边境,内忧外患才有可乘之机。
可是这么做虽然芜国混乱,祁国亦有所损害。战争突发前,祁国也才刚刚缓解旱灾,正是国库空虚需要休养生息民心不稳的时候为何要犯险发兵?难道只是为了通过战争转移天下人的注意力吗?又或者仅仅是因为芜国正在危难之际,只是为了占这点机会?可据李言了解,祁皇江沐不像是这种人,那究竟是为何?而那位能使用夔龙纹的大人又是何人?
次月,又有战报来了,当然也有家书。
这次侍卫没有多想,他知道陛下肯定又是那副神情,所以自觉地递上东西就退下了。
李言乐呵呵地拆开信,这次信上写的比较多,看来是想他了。
李言永远都是一副开心且虔诚地样子捧在手心里细细念着,信上写了苏瑜前几日和几位军中的大夫上山采草药的事,还说了见了很多没见过的草地峡谷,还有叫沼泽地的东西,将所见到的没见过的南陵没有的景观事物的特征外貌作用,一五一十详细地写在纸上说给李言听,简直都可以直接拿去当文献了。
李言心笑这个大傻子,回来亲自说给他听不就行了,写这么多字手都不酸的吗,自己不心疼他还心疼呢,不过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足足有十几页纸,李言都认认真真地看着,生怕漏了一个字。
信的末尾还有几行字,“这里陌上无花,只有枯草。虽无琼花,我仍归心似箭。”
他记得,他竟然都记得。李言心中大喜,原来自己说的话他一字一句竟全都记在心里,刻在心上。
是夜,李言将家书同之前的一并端端正正地放在枕头下,好像这些家书才是自己唯一的安神散,没有它们就睡不着。
李言躺在床上,回忆着过往,想着苏瑜。白日里太忙,只要坐在朝堂上他就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希望,只有夜晚回到寝殿中他才可以将心里泛滥成灾的思想尽数从笼子里放出来,疯狂地想,无穷无尽地想。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日日盼君归。
第36章 归来
芜兵和祁兵如今各占东北一半,处于地势最险要的位置。苏瑜的兵马所在地宜守不宜攻,随后苏瑜采取深沟高垒之策,不直接与祁兵硬碰硬。祁兵之前被打的落花流水心中不平自然好斗,如今应该以逸待劳,挫挫祁兵的锐气,等他们沉不住气了再一举进攻。
有苏瑜的命令,芜兵就每天缩在城里当自己的乌龟。祁兵每日蹲在城外,芜兵不出就在城外大骂,鸣金击鼓,和泼妇骂街一样,就想引诱芜兵出来。
苏瑜自然是能沉得住气,可总有人耳朵格外浅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心里憋屈。想一想就觉得骂的没错啊,他们现在就是当缩头乌龟啊,心里就更憋屈。
是夜,芜兵大多都休息了,祁兵还在城外,二十四小时轮班来骂街。
叽叽喳喳地喊骂声吵得一名副将和士兵睡不着。
“还有完没完。”副将掀起被子大骂,一名小兵进来也是抱怨:“这都骂了三四天了,不烦也烦了,将军您就这么忍气吞声任由他们骂吗?”
副将哼哼唧唧地不满,“苏大将军说了,我们就应该当缩头乌龟。”
小兵心里也委屈,凭什么祁兵整日在门外耀武扬威骂骂咧咧,而自己只能躲在城里活该被骂,难道他们真的不比祁兵吗?
“将军,您就咽的下这口气?您肚量大,我可咽不下,与其让我躲在这我还不如好好和他们打一场。”小兵蔫头耷脑地坐在地上。
副将看见他的样子,心里也憋屈啊,堂堂一个将军就这么缩在城里不应战由着敌军辱骂,那他提刀上战场干嘛,要当乌龟还不如养在自己家的水塘里。
“起来。”副将踢了小兵一脚,“随我出城。”
小兵又惊又喜,“可苏大将军要是怪罪怎么办?”
副将吹胡子瞪眼走出去,“抗击敌军是将士的职责,我又不是去干杀人放火的事。”小兵紧跟其后。
副将带着一小部分人马摇摇晃晃地从大门出去,“祁贼,今日我就撕了你这张嘴。”
副将带人冲上前去,祁兵与其过了几招就赶紧调转马头逃之夭夭。
“果然是只会动口没有真本事的小人。”副将冷哼一声,率领所有人马追击祁兵。
不追不要紧,一追就有埋伏,一埋伏一个准。幸好副将还算反应得快,领着活着的三四个小兵逃回了城。
消息传到苏瑜耳中,副将一干人跪在帐中。
苏瑜坐在桌前,看着手里的地图,头都没有抬起来,“所有人,军法处置。”
小兵们一通乱叫,副将紧紧攥着衣服忍着不出声。毕竟是他莽撞,怪不得别人理应受罚。
“将军,我们何时才能出城迎战?”另一名副将坐在苏瑜的身边急切地问,虽然他知道苏瑜想做什么但确实等得太久,时间越长心越慌。
苏瑜琢磨着地图上的点,慢悠悠地说出一句,“不急。”
“还不急,我们已经躲了三四天了,祁兵也骂了三四天。”副将真的一副嫌弃的样子,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没素质的对手。好好打仗就好好打,用计谋也好,排兵布阵也好,干嘛天天来辱骂别人呢,大家不要面子的啊。
苏瑜算算日子,转头对副将说道:“再等三月便可。”
一个月过去了,祁兵就骂了一个月。
两个月过去了,祁兵还在城门下,好像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主业每天定时定点打卡上班。
众将都来请战,在缩下去脑袋都要长到肚子里伸不出来了。
苏瑜说:“前不久副将鲁莽带人出城战败,祁兵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诡计得逞,诱我军出城迎战。他们势气正盛,闭门不出正是为了消磨他们的锐气,等到可行之际方能一击必胜。谁若再请战,定斩不饶。”
两军又相持了一个多月,祁兵粮草难以维持,将士们都要没饭吃了,只好撤军向北进发。苏瑜抓住时机,带兵进攻。
出发前,苏瑜下令紧闭城门无令不得打开,烧了营帐,粮草用完了没有补给。
苏瑜骑在马上,在队伍最前方。
“将士们,只此一战,不胜则亡。”
苏瑜率兵北上,派士兵堵住运河上游,下游水浅,祁兵涉水过河。
祁兵整顿兵马,主将位于中后方,主力军分成五六段集结在中间,弓|弩手和火|枪手集结在队形最前方,不断进攻芜兵的中间主力。
祁兵进攻猛烈,芜兵的主力军大多被打散,但祁兵进攻速度缓慢。苏瑜命队形散开,侧翼军向中间靠拢,主力军包抄至祁兵后方,精锐兵马突击敌军的背后,两侧和敌军的主力僵持拖延。
祁兵背后防守较弱,被人突然攻击,队形涣散,苏瑜率领轻骑突击祁兵的骑兵,斩杀祁兵数万人。祁兵全军崩溃,无法再继续抵抗芜兵的进攻。祁兵主将下令撤退,沿着原来下游的水路回去。苏瑜命人下令上游放水,祁兵被冲走和淹死了一大半,死伤惨重。
祁兵主将带领一支精锐小队,冲出苏瑜的包围网往峡谷撤退。苏瑜带领兵马追击,继续深入敌军中心,不胜,就死。
书房内,李言批着奏折,总感觉哪里不对,怎么今日左眼皮一直跳一直跳,闹得他心里也不自觉有些烦躁。他也不知道是烦躁不安分的眼皮还是烦躁苏瑜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给他写家书了,心里又急又怕。
一名传话侍卫进来火急火燎地跪下话也说不清楚,“陛下,东北来报,苏将军深入敌军内部,至今了无音讯,已一月有余。”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李言头皮发麻,耳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阵阵轰鸣声。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声音颤抖地说了一句:“退下吧。”
他相信,苏瑜肯定会回来的,没有把握的事苏瑜是不会做的,他不会以身犯险。李言缓过神来又仅凭着残留的理智分析着,两军对峙快差不多五个月了,祁兵一直占据东北四洲,急于进攻。苏瑜按兵不动已有三月,信上也曾说过要一举打退祁兵,既然他心里早有了部署应该不会有误的。
李言一边理智地分析安慰自己,一边还是忍不住担心,索性不想继续埋头批奏章,能批多少是多少只当静心。
狂风骤起,黑云压城,要变天了。
苏瑜追着祁兵,在队伍中后方,主力军在中间集结,弓|弩手和火|枪手冲在前锋张开,保护后方的骑兵。
祁兵逃到一片空地没有前进立刻整顿队形,主力军和两翼排成两排部队前方向着东北和西北,主将在中间,防守芜兵的进攻。
苏瑜骑着马冲在最前方,手里紧紧握着李言送他的剑,斩杀前方迎击的祁兵。双方都是精锐部队,生死时刻,芜兵已经没有退路,城门关了,营帐烧了,家园也早就被占领了。此时不奋力抗击敌军,难道留着力气当亡国奴吗?
芜兵两翼拉开,夹击包围祁兵的两侧,斩杀数十名弓|弩手,轻骑冲进防守圈。苏瑜率先突破前方的防守,直逼中间主将。
风在耳边胡乱地刮着,苏瑜提起剑刺向祁兵主将,主将身体后倾拔剑抵挡。两个人交手十几个回合,苏瑜调转马头突袭主将右侧,一剑刺伤主将的手臂。主将见打不过苏瑜,赶紧骑马撤退,往前方逃跑。
苏瑜策马追击,两队人马扬起的沙尘蒙在空中,头顶的黑云还在不断的往下压好像下一秒就会伸出千千万万的手掌要把地上的人统统抓进去。
祁兵突然停下来,众人心里一冷,前方是一大片沼泽地,要么死在地里要么死在刀下。苏瑜一路斩杀迎击的骑兵和弓|弩手,冲向祁兵主将,主将身无退路,提起剑冲锋上前,苏瑜迎面直击,主将伏身躲开,绕到苏瑜身后,狠狠地刺进他后背左侧,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刺穿他的心脏。苏瑜一转身,用剑砍下主将的脑袋用力一掌,主将掉进沼泽地里陷进去再也没有人影,其余残兵也悉数被消灭。
苏瑜用元气逼出插在他心口的剑,低喘着,天边的云还是黑的,太阳要出来了,隐约有一点亮光。
苏瑜眯着眼,习惯了黑暗的人突然见到光亮虽然会不安但心下是欢喜的,苏瑜从嘴里飘出了三个字,“回家了。”随后眼前一黑摔下马去,众将士上前惊呼将军。
晕了一天,苏瑜渐渐醒了,挣扎地要起身,副将一把将他按下去劝他好好休息。如今祁兵大败,死守东北四洲,应该有好一段日子不会再进犯了。
苏瑜下令整顿军马准备回京,想起来自己倒下前受伤了这些将士都吓坏了,忙嘱咐道:“我既然身体已无大碍,就不必和陛下说了。”
副将点头说了一声是就离开了,不过不止他其他人也觉得奇怪。明明亲眼看见刀已经刺进心脏了,怎么还一点事没有,伤口也没有,除了衣服上的血迹之外什么都没有,难道这位苏大将军是神仙下凡?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位苏大将军还真就是神仙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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