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在脑海中转了几转,萧十一郎终于重重叹了口气,他到底不能放着连城璧不管,那人向来习惯自苦,即便心中有千般想法,也决计不肯向萧十一郎透出只言片语来,而这,恰恰正是最让萧十一郎感到揪心的地方。
他想,即便是讨嫌也罢,这辈子,他是放不下连城璧了。
“他……可有受伤?”萧十一郎思来想去,问出口的到底还是心中最关切的,连城璧到底好不好?
连紫摇头,心中觉得萧十一郎未免有些过于婆妈,自家公子纵横江湖多年,能让他受伤的人,实在没有几个。
萧十一郎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工夫去关心其他的事情,“他身边有多少人?”
“两湖地区的暗桩都通知到了,自会接应,”连紫虽然得了连城璧的吩咐,神色间却依然有些勉强,想来似她们这般做暗线的人,主动自曝底线着实是有些违背本心。
萧十一郎心中一动,问道:“他在蜀地没有人手?”
“只有我,”连紫简单道,“其余都是老板娘的人。”
萧十一郎看向她,早在得知连紫是连家的人时,他便推测老板娘同连城璧在暗中有联系,此刻连紫的话终于证实了他的猜想。
“当初你和宫粉前去无垢山庄救我,听的也是城璧的命令?”
连紫点头,“是我带去的消息。”
这下萧十一郎全明白了,看来连城璧起初当真是存了借自己之手对付唐衣的念头,他心中隐隐有些发涩,“那我后来去无垢山庄遇到他,也是……”萧十一郎虽然早就知道连城璧心机深沉,可若是连他们的重逢也是被他刻意设计的,到底还是令人齿冷。
连紫摇头,“唐衣烧了连家祠堂,逼迫公子主动现身,公子知道此行凶险,便提前将少爷送到了老板娘处,老板娘怕他出事,才故意引你去的,公子此前并不知情。”
“少爷?”萧十一郎心弦一颤,“是……他的儿子?”
连紫自知失言,抿住嘴再也不肯说话了。
萧十一郎的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起来,他有五年没见过连城璧,竟不知对方何时有了儿子,且瞧连紫的反应,那孩子的身份似还是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连城璧到底还对他隐瞒了多少事情?
第三十三章 合作
杨开泰近日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其实自连城璧回来后,他便已有了山雨欲来的感觉,只他当时原本以为这场江湖风波多半是要着落在萧十一郎身上,不料自连家祠堂烧了之后,萧十一郎竟再未现过身,听消息仿佛是往蜀中去了,纵然风四娘还时不时着人打听着萧十一郎的消息,但随着她身孕月份渐足,身子笨重,到底就力不从心了,杨开泰便也逐渐散了心神。
只最近风四娘已行将临盆,杨开泰的心弦又渐渐紧了起来,这一紧便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江湖中似乎出现了些陌生的势力,他虽然素来木讷些,却并非蠢人,何况也是在武林中历练老了的,如何察觉不出这其中的暗流涌动?
这日,杨开泰正扶着风四娘在院子里散步,依着风四娘的性子,原本最耐不得如此,偏生她这一胎肚子大得惊人,郎中诊过说是怀着双胎,叮嘱要多多散步,发动时也能少吃些苦头。
杨开泰高兴之余,也不由得将郎中的吩咐当作圣旨般遵行起来,虽吃了风四娘的不少抱怨,但风四娘居然也没能拗过他去。
杨开泰扶着风四娘走到微微见汗,才将她安顿在院中的一张铺了虎皮的躺椅中,便有小厮送了名帖进来,说是一位阮姓的公子前来拜会。
杨开泰并不与什么阮姓公子相熟,听说就想要托辞不见,不料风四娘却猛地坐起来,问道:“这位公子是否生得容貌极佳?”
那小厮已习惯了自家夫人时不时有些不合礼节的言语行动,是以并不惊奇,只是垂首老老实实答道:“回夫人的话,那位公子爷戴着斗笠,小的没瞧见他的相貌。”
风四娘有些泄气,杨开泰却已想起她此前确实对一位姓阮的公子相貌如何念念不忘,不由得翻开手中名帖细瞧,却见来人果是轻尘山庄的庄主阮珏,果然是他,却不知为何要掩了面目?
杨开泰颇有些瞧不上对方这般遮遮掩掩的行径,但转而想到那位庄主容貌极盛的传言,想必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他为何要来寻自己,杨开泰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引他去正堂吧,我稍后便去,”杨开泰虽对妻子心心念念其他男人的容貌有些醋意,但他也知道依风四娘的性子不过是一时好奇,同听说了一柄宝刀就要偷来瞧瞧也差不了什么。因此,若然那位阮庄主当真是位可交之人,便给妻子瞧瞧,过过干瘾,也不甚妨碍。
主意一定,杨开泰便招呼丫鬟好生照顾着风四娘,自己则徐徐向着正堂去了。
一进正堂,便瞧见一位白衣公子背对他站在堂中,头上的斗笠早已摘了,杨开泰心中暗暗点头,如此方是为客之道。
杨开泰笑着招呼道:“不知阮庄主到访,有失远迎。”
那白衣公子闻声回过身来,冲杨开泰浅浅一笑,杨开泰脚下便是一顿,心中暗喝一声彩,端的是好相貌!
“杨兄,好久不见!”
杨开泰闻言一怔,“在下从前同庄主见过面?”心下暗暗回忆,却实在是没有丝毫印象,按说如阮珏这般风仪出众之人,当是见过一次便过目难忘才是啊。
阮珏一笑而过,淡淡道:“素闻杨兄‘铁君子’之名,唐突了。”说的如此含混不清,杨开泰心头反而疑惑更甚,但他向来敦厚,对方语焉不详,他倒是不好再问了,只得也就此含混过去。
只问道:“不知阮庄主此来,有何目的?”
阮珏看了他一眼道:“说来话长,杨兄何不请我坐下再说?”
杨开泰脸上一红,忙道:“是在下失礼了,庄主请坐,”说着一边请阮珏坐下,一边请下人看茶。
阮珏盯着为他上茶的下人看了几眼,见仍是杨家从前的老仆,便微微笑道:“杨兄果然是位长情之人。”
杨开泰却不知他所指为何,但对方又是出言夸赞,倒也不好毫无反应,只得勉强笑应道:“过奖了。”
阮珏亦像是只不过随口一提而已,转眼便说起了自己的来意,“阮某此次前来,是打算与杨兄做一笔生意。”
“生意?”杨开泰一愣,他“源记”做的是钱庄的生意,这阮珏是武林中人,却如何与他做生意?
“不错,”阮珏缓缓道,“‘源记’ 钱庄广布武林,若是只做银钱一项生意,实在是可惜的紧。”
杨开泰心中立刻警觉起来,不知这姓阮的到底打什么主意,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问道:“不知阮庄主指的,是哪一门生意?”
阮珏慢条斯理道:“自然是武林中最值钱的生意了。”
杨开泰还没反应过来,阮珏又续道:“当年逍遥侯纵横武林,有多少武林耆宿、世家大族皆在暗中为他所用,这其间的原因,杨兄可清楚?”
杨开泰自然清楚,“因为逍遥侯握住了他们的把柄。”
“不错,”阮珏道,“是以,消息,才是这武林中最值钱的生意,是不是?”
杨开泰顿了顿,半晌才道:“你要借我的钱庄打探消息?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阮珏淡淡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想要对付一个人罢了。”
“谁?”
阮珏抬起眼睛看他,一字一顿道:“连、城、璧!”
杨开泰一惊,是他?
连城璧曾是杨开泰故友,后来经萧十一郎吐露一二,他才察觉到这位昔日最推崇的世交乃是位心机深沉、包藏祸心的大奸之人。可虽说如此,那人似乎只是将全副注意都放在萧十一郎身上,与他之间倒也没什么直接冲突。
后来连城璧身残归来,他也曾上门观礼,且连城璧那边,虽在割鹿大会上被他阻了围捕萧十一郎的计划,似乎竟也没起心报复他。因此,杨开泰固然已明了对方非是可交之辈,倒也没存什么揭穿对方面目的执念,毕竟,他虽然秉性忠厚,但骨子里其实也还有商人审时度势的心性。
阮珏见他良久无言,也不以为怪,仍旧继续道:“我并不白用你的钱庄,事成之后,这张情报网我会交到你手上,有了这张网,无论是对杨兄的生意还是身家安全,想来都有益处。”
杨开泰微微一呆,阮珏的这一交换条件,他倒是没想到,看起来,阮珏和连城璧之间似乎是有解不开的仇怨了,竟值得他花费如此代价。
杨开泰想了想,问道:“阮庄主提的条件固然诱人,可以何为凭呢?”
阮珏轻轻一笑,从怀中摸出一物,放在桌上,“便以此物为凭,如何?”
杨开泰一见之下,立刻惊的站起身来,“这、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原来阮珏放在桌上的乃是一枚羊脂白玉所制的印鉴,这本不稀奇,可杨开泰却能认出来,这是连氏一族的家传玉鉴,他拿起玉鉴翻过来一瞧,果见上面正是“连氏之鉴”四个篆字。
阮珏面上神色未变,语气中却隐隐透出一股傲然来,“这原本就是我的东西。”
杨开泰呆住了,这连氏玉鉴乃是连家历代家主所掌之物,连家的诸多生意、资产乃至私下的行动都要经过这玉鉴,连家的不少下属分支都是只认鉴不认人的,因此,不论连氏家主是谁,这玉鉴的权威是决计不会改变的。
这样的东西,却出现在阮珏手中,阮珏还说这本就是他的东西……
杨开泰的脸色变了,他看向阮珏,对方也在看着他,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杨开泰立刻觉得手中的玉鉴重逾千斤,他缓缓将玉鉴放在了桌上,“凭你的力量,竟扳不倒他?”
阮珏淡淡道:“现下我毕竟已不是我了,单凭玉鉴,到底有些力不从心。”
杨开泰道:“若我不应呢?”
阮珏道:“我与你接触,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察觉,若我倒了,这玉鉴落在他手中,杨兄还想有太平日子过吗?便是杨兄你不怕,为尊夫人计,只怕也是与我合作,方为上策,对不对?”
杨开泰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张方脸涨作酱红,怒目瞪了阮珏好久,才咬牙切齿道:“好,我答应了!”
阮珏见目的达成,便悠悠地站起身来道:“如此甚好,先谢过杨兄了。”向外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道:“对了,过几日,我会派人送一个人到杨兄府上,还望杨兄瞧在尊夫人的面上多加看顾。”
杨开泰一怔,待要问是何人,阮珏已经摆了摆手,大步出了正堂,立刻就去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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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重逢
萧十一郎自从连紫处得知了连城璧还活着的消息,便一路东归,沿途找寻连城璧的踪迹。奈何,连城璧显然是打定主意不肯现身,萧十一郎一路下来,竟是一无所获。
好在萧十一郎原本也不指望能顺利找到他,况且他觉得,若是连他也寻不到连城璧的踪迹,那唐衣想要找到连城璧只怕也不容易。因此,萧十一郎除了探寻连城璧以外,更多的时候还是在沿途打听无垢山庄的消息。
这倒是有些收获,据说前段时间,洛阳云海门的人为了给前任少主人——现任家主的兄长陆饮秋的死因讨个说法,寻上了无垢山庄。
这件事情萧十一郎心知肚明,起因正是在蜀中被连城璧袖中剑杀死的赵鹰,这其间的关系萧十一郎早已听连城璧讲过了。
可惜的是,据闻唐衣拿出了有力的证据,证明陆饮秋死时,他并不在蜀地,因此,云海门的人虽在无垢山庄闹了一回,到底没能掀起什么波浪。
萧十一郎原本认为此是定有连城璧在背后推波助澜,但现下看来,此计似是失败了,他一时便犹豫起来,竟想不出到底要去往何方了。
萧十一郎是浪子,在此前的人生中,似乎总是在漫无目的地漂流,直至此刻,仿佛是人生头一次有目的地找寻什么人,却偏偏像是失了方向。
正在萧十一郎犹豫不决之时,却突然接到了杨开泰的消息,说是风四娘产下了一对龙凤胎,虽在设宴时不好请他,但还是盼他前来探望。
萧十一郎有些呆怔,心中却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受,新生命的降生,仿佛总是容易令人对将来产生期盼和希望的。
萧十一郎来到杨家的时候,前来贺喜的人已经散了。他对此倒是不甚在意,虽然他同杨家的关系在武林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但他也并不想因此给杨开泰和风四娘带来什么麻烦。
杨家的下人见他也早已见得熟了,径直将他引入了杨家的内堂。风四娘还在月子期,大夫叮嘱不许见风、劳累,虽然风四娘心中不以为然,杨开泰却很当真。
因此,萧十一郎到的时候风四娘已经睡下了,“她原是要等你的,可到底身子还虚着,我就吩咐丫头燃了安神香让她睡下了。”杨开泰说话的时候表情是少见的舒缓,因着萧十一郎和风四娘的从前,他待萧十一郎总是有些难以言表的别扭,这种别扭直到风四娘有孕后似乎都没能衰退,此刻,却终于不见了踪迹。
萧十一郎明眼看着他对风四娘的着紧,心中很为风四娘高兴,于他而言,风四娘过得好便是最好,见不见到人倒也没什么要紧。
杨开泰带着萧十一郎去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儿女,两个孩子也都睡得正好,萧十一郎想要伸出手指去摸摸他们仍旧红皱的小脸,却又怕自己皮肤粗糙弄痛了他们,探了探手到底作罢了。
杨开泰站在一旁,面上有些欲言又止,其实自萧十一郎刚进门时就已经察觉了,杨开泰请他来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他看看这两个新生儿,但既然杨开泰始终不说,他便也装作不知道。
杨开泰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道:“有个人,我觉得你可能想见见。”
萧十一郎微微一怔,他原以为杨开泰想说的话多半是与风四娘有关,却不料竟是这样,倒让他有些好奇了,“谁?”
杨开泰显得更局促不安了,讷讷良久才吐口道:“是沈璧君。”
萧十一郎呆住了,仿佛自从连城璧离开唐家后,他就再也无暇想起沈璧君了,此刻被人猛然提及,心头才恍然忆起,沈璧君身中蛊毒,于他敌意甚重,却不知此刻如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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