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僵坐了一个多小时,期间什么都没想,然后拿起手机打电话。
“张老,那天音奖的候选……对我已经没意义了,撤了吧。”
天音奖,音乐界的最高荣誉。不像金像这类每年都出影帝影后的奖项,它两年一次,最有分量的桂冠也只有一顶。
两年前,白愁飞拿下十大金曲TOP 1,和最具潜质新人奖,时隔两年,他再次问鼎金曲榜,同时,提名最佳歌手。
仿佛无声缓慢的电影,后来,很多年,那个场景在他们心中回放了一次又一次,门内和门外的两个男人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那段时光,就这样被刻上了憎恨的阴影,而憎恨的内容,是自己。
白愁飞压低了声音,仿佛不敢高声般用干涩嘶哑的声音开口,下一刻,苏梦枕一拳捶在墙上,留下斑斑的血迹,最后,转身离开。
“我以后,不会再唱歌了。”
白愁飞在天音颁奖当天宣布退出歌坛,理由不明。
随后,J影内部人员大换血,同时,新科影帝王小石息影,出国深造。
半年之后,白愁飞带着股份加入有桥。
二十四岁,梦想就此终结。
……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不过那都与他们无关了。
就这样,四年八个月,到顾惜朝回国,虽然还是在一个领域工作生活,但他们没有跟对方有任何交锋,咫尺的距离,犹远天涯。
手腕被掐得生疼,掌心传来缺血引起的麻木感,他从指尖开始颤抖起来。
刚才的咳嗽引起了值班护士的注意,小护士疑惑地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整个人不停地颤抖,脸色白的吓人,头上的绷带还泛着血迹的人。她惊讶的跑过来,看着周围的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习惯样子,不由得皱了眉头,去拉坐在那里的男人,“喂,这位先生,你刚受了伤怎么能跟这儿熬着,医生没有给你开病房吗?为什么不好好休息?里面的人是你亲人?那你在这儿呆着也帮不上忙啊……”她清脆的声音在空气里仿佛另一个世界的生物,王小石叹了口气,走过来,小护士便冲着他,“你们这些家属也是,里面的是病人,这里的就不是病人幺!快叫他去好好休息!”
她说着还使劲拽了两把男人手臂,然而坐在那里的人一动不动,好像她不存在一般,没有抬头没有回应,连一句“滚开”都不再出现了。
小护士似乎真的有些生气,正准备继续教训他,却不想被王小石拦住了。男人拂开了她拽着白愁飞的手,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好意思,你……别管他了。”
小护士柳眉倒竖,“那怎么行,他……”
“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会听你的。那里面的人,可是他……”王小石顿了一下,声音再次低下来,“是最重要的人。”
小护士的目光在手术进行指示灯和颤抖的男人身上来回游走了几圈,咬了咬下唇,终于松口,“……好吧,但这可不是我们不负责任,这也是破例了!”
王小石笑笑,“好的,我们明白。”
小护士最后又看了一眼依然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那我去拿绷带给他重新包扎一下。”
“那就麻烦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王小石把视线收回来,看着白愁飞颤抖的身形,看着他把双肘重重压在膝盖上,看着他捂住脖颈咳嗽,看着他掐住自己左手腕……看着他在曾经的回忆里痛苦的挣扎,无能为力。
那是他们自己给自己画下的壁垒高深的牢笼,只有自己才能破除……
白愁飞想起了很多,从最初相识时那些共饮的酒和冰水,到撞车前,苏梦枕把方向盘往他那边打过去的情景,记忆中破碎的画面,零星的往事,曾经站在舞台的感觉,镁光灯的炙热,苏梦枕的脸和手指……很多微不足道的细节,他原本以为早被自己丢到不不知那个角落里的东西,此刻回想起来,事无巨细,无比清晰。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没忘……
呵,是不是该恨自己这该死好的记性?!
他从没有这样仔细地回忆过他们之间的一切,最初的美满和后来的伤害,他恨苏梦枕,到现在也依然恨。只不过,恨,也是因为爱吧,因为爱,所以恨他挡住了自己的天空,所以恨他断送了自己的梦想……即使是知道,那并不是他的错。
往事令回忆疲惫不堪,白愁飞感觉,因为脑海中播放的那些影像,自己这颗心似乎被浸在了柠檬水中,起起伏伏,越来越酸,他甚至感觉眼角都有些干涩的酸痛了。他用力搓了搓脸庞,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让意识稍有清醒。他深呼吸,发现肺部的运转跟不上呼吸的频率,空气稀薄,窒息的感觉无比难受。
白愁飞抬起头来。
入眼,依然是红的无法无天的指示灯。
苏梦枕,你这个自说自话的混蛋……
他咬住嘴唇,丝毫不介意那里已经被磨出血迹来,在心里狠狠骂着那个男人。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敢拿生命来博……你凭什么……
凭什么用这种方式让我好不容易建立的决心就这么轻易的动摇了……
你凭什么啊!
白愁飞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盏指示灯,用要把它瞪穿的眼神。
我们的帐,还没算完……
苏梦枕……
你必须……
给我,
活着!
苏梦枕的手术进行了六个多小时,终于,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结束了。
白愁飞在后来的四个小时里,始终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盏指示灯,即使是小护士给他换绷带上药也不见他有半分反应,几乎进入了一种旁若无人的境地,别的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关心,听不到也看不到,他的全部心神都在那盏指示灯,也只在那盏指示灯上。
幸好,那盏红色的灯,灭了。
靠在一边的王小石在看到灯灭的那一刻整个人一竦,倏地跳起来急匆匆地迎上门前,杨无邪终于停下来走来走去的步伐,雷媚也推醒了靠在自己肩头小憩的雷纯,两人一同围了过去。
视线里的红色消失的瞬间,白愁飞是有些愣怔的,直到听见王小石急促的脚步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无论结果是好是坏,结束了。
他无波的双眸终于又射出光芒,你能看到他整个人身体上每块肌肉,每根汗毛,每个细胞都紧绷起来,立时脱去了那种生人勿近的隔绝的气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似是而非的期望。
他猛地起身,然后昏眩、疼痛、恶心毫不留情一同袭击了身体,他不得不按住椅背,耳朵里听得王小石紧张得有些发抖的声音快速地道,“怎么样,医生?”
心脏仿佛不会跳动了,周围,静得出奇。
白愁飞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视线缓慢地投过去,看到被包围在中间的医生,慢条斯理地摘下了口罩,逡巡过眼前那些溢满了期待的双眼,缓慢,而坚定地开口。
“手术,成功了。”
……
“哈……哈……”
这口堵在心头的气终于可以舒出来,白愁飞双手撑住椅背大口大口地呼吸,晕眩没有好一点,疼痛越来越严重,但是那颗已经酸涩不堪的心好歹落回了肚子里。白愁飞能够感到它在远处有力地跳动着……这就够了……
而那边的医生却不顾抓着自己手不断感谢的王小石,抬了抬眼睛,淡淡地抛下问话,“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王小石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回头看白愁飞。
雷媚和雷纯默默退到一边,杨无邪开始打电话应付媒体,白愁飞在旁人的视线里有些摇晃地走到过去,看着医生的眼睛,“我是,怎么了?”
医生点点头,没有半分多余的疑问,直接切入正题,“有些事情需要通知你们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你说吧。”男人的声音平静如水。
“患者受的伤很严重,他受到强烈撞击,引起脑膜外血肿,颅内出血,身体上也多处撞伤,现在,虽然命是保住了,但恐怕还是会出现一些后续问题,希望你们能做好准备。”医生的声音很温厚,让人感受得出一丝冰冷机械之外的同情。
白愁飞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王小石吸了口气,只能开口问道,“比如……什么后续问题?”
医生沉吟了一下,“身体机能丧失,失明,甚至是失忆……都有可能出现。”
“什么?这么严重?!”是王小石提起来的声音,带着惊讶。
“呵,”医生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严重幺?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撞得这么严重,听说还是辆好车,怎么像什么安全措施都没启动,直接撞在身上一样?”
王小石从眼底瞥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发现他将手指收进掌心,指节泛起透明的白。
医生还在继续“……幸亏对方车速不快,否则恐怕这条命都保不住。”
“行了,”白愁飞终于出声,他把攥成拳的手背按压在眼睛上,“什么问题都无所谓,我知道了。”
他后退了一步,大概是想离开,但早已透支的身体再经不住折腾了,他只感觉身上的力气在瞬间被悉数抽走,一丝也使不出来,腿一软,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幸好旁边的王小石眼疾手快,在他倒在地上之前扶住了他。
王小石把白愁飞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根据医生的嘱咐送这个自己也就要坚持不住的人去病房,然后,听到了男人口中轻喃的话。
他用带着笑意的嘶哑的嗓音,平静地对自己说,
“能活着,就好……”
第三十三章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女人葱段一般的手指捏着银光闪烁的餐具,从面前的汤汁里捞出一只半个手掌大地法国紫蜗牛,珍珠白的贝齿轻轻碾破细嫩的肉质,细嚼慢咽优雅地如同一幅画。
法国蔚蓝海岸,戛纳街边,安静的Manoir餐厅。
角落里的位子,他们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了,女人漂亮的眼睛一直低垂着,即使在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对面的人。
男人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女人擦了擦唇角,依旧没有抬眼,“怎么,跟我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摇了摇头,“红泪……”
“呵,开玩笑的,”息红泪偏头笑了一下,“别介意,我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人。”
“……对不起,红泪。”
她终于抬起头把目光放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男人盛满星光的眸子依然深邃,只是唇边的笑意退了,隐约可见的青色胡茬说明了他的不在状态。息红泪眼中的光芒不自觉柔软了下来,她并不是心胸狭隘的女人,到了今天,看到了戚少商为另一个男人做出的付出,和倾尽的心思……曾经自己和他的那些前尘往事,便早已被尘封在记忆深处了。
多想无益,她知道他们不可能重来一次,所以,早已放手。
这份感情,如果不能求得一个善果,她宁愿放下,也不想两人在见面时生出过多的尴尬来。
“别说对不起,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想欠你什么。”
“……”
“你变得不爱说话了啊,呵呵~不过说起来,更令我惊讶的,是你居然肯为了他,而放弃电影。”息红泪的声音很平静,既然已经决定放弃,那么她便不会再去干涉旁人的决定,虽然,她依然会在心里为他感到可惜。
那个男人,就真的这么重要幺……
她并不是嫉妒,她只是无法理解。
听她的话,戚少商扬了扬眉,并没有否认,只是意味不明地挑了挑唇角,“我并没有放弃什么。”
“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给我们最好的选择而已,”男人明显是不想继续话题的态度,“而且,说不定有一天还会请你帮忙。”
“好啊,”息红泪拨了拨耳边的发,交叠了双手,“那就来说点别的吧——你有跟苏总联系幺?他怎么样了?”
然而闻言的男人却皱起了眉头,“什么怎么样?我离开后没有跟国内联系过,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女人始终平静的声音未免添了些惊讶,“你连新闻都不看的幺!”
预感到应该有什么严重的事发生了,戚少商索性推开了面前本就没动几口的餐盘,“我应该知道什么?”
“唉……”女人叹了口气,也推开了食物,“是你离开的第二天,国内媒体爆出前一天晚上苏总的车在去机场的路上跟一辆满载货物的车撞在了一起,当天在下雪你知道的,对方的司机,还有车里苏总和白愁飞都直接被送去了医院,我离开的时候听说白先生已经没事了,可是苏总还没有消息……还想问你知不知道怎样了,没想到……”
“车祸?他怎么会……”
“我听说,是酒驾,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似乎就是苏总酒驾而且超速,又是雪天……”
“酒驾?!苏梦枕?!”
戚少商的声音变得更加不可置信起来,苏梦枕和白愁飞在一起他并不意外,那两人纠缠了这么多年,发生什么都不足以让他惊讶,然而对于苏梦枕这个向来冷静自持地过分了的男人来说,酒驾?那简直是比天上有两个太阳还要不可能的事。
“嗯,你知道的,当天是公司年终酒会,苏总大概是从酒会上离开的,至于他为什么会和白愁飞一起赶去机场,我就不知道了,”息红泪柔软的目光看着男人,并不说破,只是淡淡地提醒他,“你……还是打个电话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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