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就在古道的路边,古道上本就行人不多,加上现下暮色四合,天已擦黑,更是人迹罕至。
可就在沈浪为自己包扎好伤口之际,那黑黝黝的路上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吹哨子的声音
“吱”,“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
节奏单调,但是有序而诡异。沈浪想:“来了。”
抓起自己那貌不惊人的铁剑,他悄无声息的隐身在一棵同样貌不惊人的大树后面。
小伍好不容易逮到这逐个击破的机会,怎么可能会忍住不出手?来的会是什么样诡异高绝的杀手呢?
沈浪调整这内息,全神戒备,但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一声。他这才记起,自己这一天就喝了两碗小米粥,里面的枣子还被某人挑光了。可是某人却更惨,只靠那几粒枣子果腹都不成,还在马车上吐了个一干二净!
右手握住剑柄,三尺青锋无声无息的滑了出来。抓活口,速战速决!
哨子一直在“吱吱吱”地吹个不停,“活口”却不紧不慢,足有半刻才从半面山坡后的转弯处拐出来。
而暗中观察的沈浪,看见“活口”们的真身,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原来露面的不是什么不世出的绝世高手。而是……
一群为数不少的的孩子——大概有十几个。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年龄从十一二岁到七八岁不等,成群结队的从转弯处拐了出来。
他们大多穿着普通村民所常见的,打着补丁的布衣。也有几个穿得稍微好一点,也不绝不是城里少爷小姐的装扮。
他们蹦蹦跳跳,欢欢喜喜,好似要去做游戏,做迷藏。为首的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虎头虎脑,尤其神气。那听起来比较诡异的哨子声则是他含在嘴里的叶片发出的。
这也很正常,乡下的孩子不比城里,白天要帮父母做农活,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辛苦了一天,这个时候正是可以任意淘气而不被苛责的玩耍时间。
但是沈浪看见他们,面色却更加凝重起来。
因为这群孩子绝对不正常。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欢喜的微笑,但是双目发直,神情恍然,像是在集体梦游。这让沈浪想起白天的时候,他在王怜花的命令下装作中了摄魂大法的状态。
除了为首那吹哨子的男孩。只见他昂首阔步的走在最前方,一丝不乱的控制着哨子的节奏,小小年纪,中气十足,吸气换气转换自如,吹了这么久,没有一丝疲态。
那跟在他后面的孩子们随着他的哨子,一声疾走,二声蹦跳,三声发出童音清脆的笑声。
若是寻常路人与他们擦身而过,只会觉得这一群捣蛋鬼嘻嘻哈哈的要去淘气,绝不会多想。
但是沈浪却想了很多。据说今年新兴起了一个唤作“欢喜孩儿”的帮派,聚拢了一大帮街头流浪的乞儿,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一些备受打骂欺凌的小厮,学徒,伶人。他们白天若无其事的乞讨,做工。夜间却不为人知的聚到一起学一些颇为神秘的邪门妖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欺凌弱小的恶人,让他们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下身染重病,乃至死亡。然而却出手利落,不留痕迹。让人无从猜忌那些一脸无辜的孩子。
他也曾和王怜花闲暇时议论过此事,王怜花则不以为意的躺在他的腿上呷酒,轻飘飘的斜睨着他道:“什么妖术,不过就是那些毒啊、蛊啊、障眼法啊、催眠术啊、有高人传授下来,免他们受些欺负不是很好?若是只坐在家中等沈大侠出手相助,他们还不等瞎了眼睛。沈大侠已经退出江湖多年,莫非手痒,要重出江湖,斩妖除魔从孩子开始立威?”
沈浪知他道的意思,江湖浪涌,一代新人换旧人。正也好,邪也罢,总不可能保持风平浪静。既然已经退出,就不要横插一杠,多管闲事。
沈浪本就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随便闲聊。见这红衣佳人似乎要找茬挑刺,便苦笑着道:“沈某早就是过气之人,又被王公子压的腿都麻了,那里有力气去多管闲事?”
王公子这才满意地笑了,起身坐好,一只不规矩的妙手却在他腿上摸摸索索。不怀好意地道:“哦?麻了么?我给你揉揉。”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揉来揉去,两个人揉成了一个,也就抛却了这个话题。
此刻沈浪看着这群诡异的孩子从眼前经过,心中却再没有了旖旎风光。
这事不简单,莫非小伍就是控制那群孩子的幕后高手?
这极有可能,因为这些孩子所使用的的“妖术”和王怜花所拥有的那些“本事”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小伍又利用杰克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骗取了碧姑所有的异术秘笈。但又有哪里说不通,到底哪里说不通,沈浪一时也想不起。
当下的要想的是,这些孩子到底是不是“欢喜孩儿”的帮众?和王怜花中蛊有没有关系?他们是不是小伍门下的帮凶?他们出现在此时此地是不是又一场恶毒的诡计?他要不要此刻跳出来捉住他们,逐个严刑逼供?
想到要用剑指着一群可怜兮兮的黄口小儿,沈浪比面对一群手持凶刃的绝世高手还要发愁。
沈浪没有动手,反而还剑入鞘,漫不经心的从树后走了出来。笑眯眯的迎句那群孩子。
吹哨子的男孩立刻长哨一声,孩子们便整齐划一地停下了脚步。
沈浪像隔壁那爱管闲事的大哥哥一样微笑道: “天黑了,不要乱跑哦。”
男孩含着树吐,眨巴这乌黑的大眼睛,像个听话的小弟弟一样有点羞涩地点点头,嘴里的哨子婉转的长鸣一声,好像是乖巧的回了一声“好~”。他身后的孩子便随着哨子一起乖巧的点了一下头。
这情形实在诡异,任谁看了都要汗毛一竖。可沈浪却迟钝的很,正如一个觉得已经尽了嘱咐责住的大哥哥一样,他抬腿就走,要与他们擦身而过。
而当他刚走到这个队伍的中段,哨声又起,尖锐而急促,充满了肃杀之意。原本呆若木鸡的孩子们立刻“活”了起来。他们身形迅捷,飘忽如鬼魅,转瞬就错落有致的将沈浪围在了中央。
并且每个孩子手里都亮出一柄小小的弯刀。沈浪愁眉苦脸道:“围着我作甚?我没有糖。”
没有人向他要糖,回答他的只有一声急似一声尖锐的哨子声。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小女孩挥刀向他的腰部砍来。小小的人,小小的手,小小的刀。
劲道不是很足,气势倒是很好。
沈浪当然不会被她砍中,他只是轻轻一闪,就躲开了这微不足道的一击。但是他有面一个留着鼻涕的男孩却趁机砍向了他的后腿弯。这也是很幼稚的攻击,只要沈浪一抬腿,就可以把他踢到道路下方的小溪里。
但是沈大侠绝不可能儆出这等当街打孩子的事来,他只有向后一纵身,再次闪避开来。
他纵到了一个孩子群众个子最高的男孩身边,男孩早就提刀等候,“霍”地一下,砍向了沈浪的肩膀。
沈浪剑未出鞘,只是抬起相格。谁知那孩子并不与他交锋,弯刀一收, 就地一滚,把沈浪让给他身后的一个女童。女童在这群孩子里是最小的一个,还没有沈浪的一半高,出手却最是阴毒,弯刀横斜,居然直击沈浪的下阴。
沈浪哭笑不得,这套东西是王公子的最爱,他可不敢有所闪失,疾伸二指,将那刀刃夹住。正欲发力夹断,那女孩却十分识时务的松了手,退闪到一旁。
她旁边围拢过来的五个孩子便一拥而上,五把弯刀同时向沈浪腰身砍来。沈浪简直要愁笑了。
堂堂沈大侠被一群孩子围攻,还束手束脚,不能反击。这要是被王怜花看见,不知会乐成什么德性。
王怜花现在一点都乐不起来。他被小伍兼孔琴抱在怀里,坐到了马车上。
那马儿不止被这合体人喂了什么药,居然忘记了先前的疲意和伤痛,不用扬鞭自奋蹄,生龙活虎地一路狂奔起来。
王怜花本来就腰疼腿疼屁股疼,被颠的苦不堪言。偏那合体人还不肯闭嘴,一会儿温文尔雅一会儿粗哑暴躁的自言自语,喋喋不休,吵得他头都要炸了。若在平常王大公子体力充沛之时,会有一百种恶毒的手段让这人闭上嘴,并且一辈子不想再开口说话。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刻的王公子双眼微合,安静乖巧,像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样安安静静。
合体人似乎也有点说累了。开始动手不动口,一手揽着王怜花,一手滑进他的衣襟,尽情的抚摸超这具光滑细腻的身体来。
王怜花随便他摸,反正也吐无可吐了。只是这只手冰冷枯涩,一点活人的温度和质感都没有。触到那哪里,哪里便要生出一片鸡皮疙瘩。那手摸够了上半身,又从衣襟里滑出来,去解王怜花的腰带。
这下王怜花不干了,抬手按住了这只手,并且睁开眼睛楚楚可怜的望着 "合体人”。
“孔琴,别折腾我,我想睡觉。”
那只手顿了一下,继而粗哑的声音邪笑起来:“我不是孔琴,我现在是小伍。”
“绷”的一声扯断了王怜花的腰带,差点连带扯断了王怜花的腰。王怜花痛的呻吟了一声,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两个人的脸靠的很近,几乎呼吸相闻,水汪汪的眼睛嗔怪的看着小伍,透着情人间才有的似嗔似喜,似怨似羞。那意态既引人克制又逼人发狂,真让看着他的人心尖发颤。
小伍愣了一下,嗤笑道:”你少对着我发骚,我不是师兄,可不中你的美人计。”话虽如此说,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眼,无法从那两潭饱含柔情的秋水中移开。
王怜花对着他温柔一笑,很乖巧的应和道:“你不是孔琴 ,你是小伍。”
小伍不由自主的也跟着他温柔的笑了起来:”对, 我不是孔琴,我是小伍。”
王怜花的声音更温柔了,眼神也更朦胧了,仿佛由秋水变成了蜜糖,甜的让人甘之若饴。声音也变了,变得柔和温雅,如同多情的君子。
“你是小伍,我是孔琴。”
小伍瞪大了眼睛,似乎极力想避开他的目光,但是为时已晚。王怜花更贴近了他,与他鼻尖相触,眸光相合。温雅地重复道:“你是小伍, 我是孔琴。”
小伍盯着他,挣扎的目光慢慢被蜜糖融化,机械地随着他道:“我是小伍,你是孔琴。”
王怜花的笑容更甜美了。“孔琴爱小伍,不爱王怜花。”
小伍的笑容也甜美了。“孔琴爱小伍,不爱王怜花!”
王怜花见自己这不惜和沈浪决裂来换取小伍一时松懈而中了自己迷心摄魂摄魂大法的机会终于得以奏效了,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但他十分谨慎,不肯进入正题,还是继续盯着小伍扯皮。
“孔琴愿意和小伍同生共死,永不分离。”一起下地狱吧!
“小伍要和孔琴同生共死,永不分离。”小伍看来十分开心。
“沈浪很讨厌。”
“沈浪很讨厌!“
“就让王怜花活下去永远缠着他,折磨他。”
“就让王怜花活下去永远缠着他,折磨他。”“
王怜花不能死,不能变丑。要给他解蛊。”
“王怜花不能死,不能变丑。要给他解蛊。”
“小伍毁去了解蛊药,孔琴很生气。”
“小伍没有完全毁去解蛊药,孔琴不生气。”
王怜花按耐住心头的狂喜,依旧温雅柔和的模仿着孔琴的声音。
“苏碧华的家人都已经死去,小伍撒谎,孔琴还是生气。”
“苏碧华的家人没有全部死去,还有一个活着的,小伍没有撒谎,孔琴还是不生气。”
王怜花控制着颤抖的指尖,依旧平和的诱导。
“小伍说出那人是谁,身在何处,如何解蛊。详细说来,孔琴就陪小伍生生世世。”永堕地狱。
小伍痴迷的脸上露出向往的微笑。机械的回答:“那人是苏碧华父亲早 年纳妾所生的哥哥,因其母为正室所妒,身怀六甲之时便被赶出家门,流落在赵家集……”
王怜花紧张的冷汗渗透衣衫,全部精力都聚集到眼睛和耳朵上,生怕一时不慎让小伍回复神智,又怕过于激动导致耳鸣,漏听一个字。
可意外发生的就是这样令人猝不及防。就在小伍即将抖出所有秘密之时,那匹拉车的马因为体力暴增暴竭,竟在此刻长嘶一声,倒地毙亡。疾速前进的马车无法停止冲力,“哐当”一声被马尸荡翻,车里的两个人被从车门处甩出,重重的抛在了地上。
王怜花落地前抱头蜷身,就势打了好几个滚,擦破了点皮,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可他得几乎仰天长啸!
睁开眼睛,正对着那嘴上还冒着白沫的马头,便噼里啪啦的给了死马一顿耳光。还没解完恨,却被人揪着后衣领提起。
小伍那双已经恢复神智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他。王怜花愁死了。
第十六章 斗智不斗勇
小伍是在眠状态下摔下马车的。落地前他还沉浸在与师兄孔琴互通心意永结同心的喜悦中。所以完全没有防备的摔了个结实,着地的半张脸上的假面皮直接被砂砾土石给搓没了,露出里面那被火药烧炸变残的半张狰狞真容。鼻头上倒有一块尚未搓掉的假皮耷拉下来,垂在嘴角。显得既狼狈又恐怖,像是哪个坟头里爬出了尚未腐烂完全的僵尸。
他气急败坏的揪紧了王怜花,运力挥起了那只同样被擦破了人皮手套,露出遍布烧痕的右手。王怜花估摸着,这一巴掌如果扇在脸上,自己的人头就该飞在两丈之外了。
这可不行,他才刚得知自己这蛊还有药可治呢!于是他赶紧在巴掌未曾落下之前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无限凄厉的用孔琴的声音喊道:“小伍,我的脸好痛!”
小伍被这一声凄嚎震了一下,下意识的摸上自己那破损的半边脸。一摸之下,他如遭雷劈。颤声道:“师兄,师兄的脸毁了?”
王怜花见他这幅如丧考妣的德性,就知道这面具绝不是他亲手能制,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便抢在他再次暴怒之前道:“这面具虽然做的惟妙惟肖,但制作者明显手艺生疏,只追求形似,而忽略了品质。若是在面皮晾干之前加一味我独家秘制的凝胶,便会结实耐用,风吹日晒不变形……你扮作明实的时候不是看见了,沈浪那样随便猛撕都没有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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