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打了个电话给沈澜,沈澜还是没接。估计又是很忙。
手里的烟一共也就抽了两口。他看着“吸烟有害健康”的提示标,想起病房里的父亲,心里格外犯愁。
第16章 2014年冬
汪阳叹了口气。他注意到包总的目光,就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把腰挺起来。
包总把玩着手里的核桃,眉毛一挑:“你爸的事儿,需要帮忙吗?”
汪阳摇头:“谢谢包总,暂时应付得来。”
包总点头:“有需要你就说话。”
汪阳坐了一会儿就又开始驼背。上个月他把父亲生病的事儿说给了包应强听,现在有些懊恼这个决定。
包总又发话:“今天我有事要先走,你跟王老板吃饭,吃了饭就可以走。”
汪阳又确认了一遍这个饭局的目的,包总语焉不详,说具体也不清楚,是王老板找的他,由头是有个品牌想找代言人。
七点整,王老板准时进门。是个中年男人,头发掉了不少,也有不小的肚子。
汪阳很恭敬地和他握了手,说笑间发现王老板的眼神几乎钉在自己身上。
包应强七点十分就走了,包间里就剩下他们。
汪阳想着应该给王老板敬个酒,刚站起来,就见王老板绕过桌子走过来,眼看着越来越近,像要贴上来。他赶忙放下酒杯,往后撤了一步,有些紧张地问:“王总什么事?”
王老板见他的反应,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拍着手说:“像,真是太像了!”
汪阳隐约觉得这顿饭会吃得十分辛苦。他又往后退了一些,和王总中间隔了一个椅子,感觉安全了不少。
王老板倒是毫不避讳地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示意汪阳也坐下:“来,咱先说说话。”
汪阳想了想,自己年轻力壮,要是跟王老板干起来,应该不落下风,就放松些坐了下来。
王老板说:“你放心,有我在,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房子,车,奖,钱,只要你说,我都给你。”
这也太突然了。汪阳快速思考了一番,抓关键问题:“您刚才说我像,那我是像谁?”
王老板突然抓着他的手,汪阳赶紧把手抽回来。王老板一愣,片刻还是笑了:“小包说你愿意,我才来的,难道不是?”
汪阳忍不住把椅子往后撤了一些:“包总说您要找我谈一个代言。”
“这小包,不靠谱,”王老板笑了,看汪阳的眼神很是迷恋,“那我该让我秘书找你经纪人。我找你,自然不是为了这个。”
汪阳想了想:“王老板,那看来是误会了,”一边就站起来拿外套,“如果不是谈这个,那我还是先走吧。”
“怎么个意思?”王老板也跟着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脸上没了笑容,眼神里有些凶狠。“这就要走?你是面子太大,还是胆子太大了?”
汪阳觉得危险,拿了外套,脚底下有点拌蒜,那但是快速移动到门口,逃跑似地一路出了餐厅。
妈的。被包应强摆了一道。要不是为了等今天这个饭局,他白天就回北京了。
汪阳坐进出租车,焦虑地喘着气。他看了一眼手机,有两个包应强的未接电话,都是刚打的。
微信上有二叔新发来的信息,说他爸的胸腔积液又多了,这个星期情况不如之前好,让他有空回个电话。
皱着眉头又看了看静莲给他发的新版行程安排,还有一周就杀青了,之后有几个采访,都是在北京。他想起上个月去西安看老爸时那个病房主任给的建议,或许确实应该把老爸接到北京看病。
如果真去了北京,那肯定是不能住沈澜家,他爸怕是得直接气死。而且他也没告诉沈澜老爸生病的事,想想沈澜忙得连微信都没时间回,就别给他添乱了。
这么一想,好像他都没怎么跟沈澜提过老爸这个人。“这是我爸,他可能得癌症了”,要这么说,就是沈澜这种见过世面的人,也得消化大半天吧。
汪阳咬着手指,拿起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包应强。早死早超生,他按了接听。
包总的语气依然是平静的,仿佛不带任何情绪。“汪阳,你在哪里啊?”
去你妈的,管得着么?汪阳回答:“回北京的路上。”
“哦,好。”包总挂了电话。
他买到了晚班的机票,给沈澜发了微信告诉他接机的时间。
落地之后发现沈澜并没有回复,就打了电话问,沈澜这回接了,说正在公司忙,让他自己打车回家。
汪阳不大开心,打算到家跟沈澜好好抱怨一番,结果沈澜又说让他去双井的家,因为常住的那套最近刚重新装修完。
汪阳输了密码进门,发现并不像是最近有人住过的样子。看来沈澜是真的忙,家都没空回。他顿时觉得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自己态度不够好,有些强人所难。
简单收拾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就打算先睡了,反正沈澜说可能会住在公司。
也不知睡了多久,汪阳被二叔的电话吵醒。二叔说自己也是被医院的电话吵醒,他爸晚上吐血了,刚处理完,现在状态还不大稳定。
汪阳急得坐立不安,恨不能连夜飞去把老爸接过来。二叔问他能不能赶快联系个北京的医院,他也觉得很有必要,让二叔先顾好他爸,明天他去医院问问办住院的流程。
在北京呆了几年,除了去抽血验HIV,一共也没正经看过几次病,实在不知道哪家医院看得好。
沈澜社会经验比他多,应该懂一些吧。他心急如焚地给沈澜打电话,连着打了好几个,沈澜都没接。
真是郁闷,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工作忙得顾不上。
他上网查了查医院的信息,既然怀疑是肿瘤,那就奔着肿瘤医院去。看了两三家,潘家园那家比较近,好像也很专业。
他看了看医院网站上写的挂号流程,试着在网上挂号,还没开通这功能。看来只能去现场了。
又给沈澜打了个电话,听到“正在通话”的提示,他有些疑惑。所以沈澜并不是没时间接电话,只是没有时间接自己的电话?
他晃了晃头,现在这些东西并不重要,还是先紧着老爸。于是继续翻着网页看。
第二天订了很早的闹钟,打了车往医院跑。
到了挂号处,看着长长的队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在队伍里排着。
现场的情况和网上说的差不多,他好不容易排到了窗口,得知专家号都没了,只剩下普通门诊,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不挂的话下一个!”
他交了钱拿到号,在诊室门口等了半天,觉得腹中饥饿,但眼看着快到自己了,又怕过号,就忍着饿继续等。
有些后悔给吴姐和静莲放假了。不过这毕竟是自己的家事,工作关系还是不应该和私人关系混为一谈。
轮到他就诊,他跟医生说了情况,医生说如果要开住院条必须患者本人到场,床位很紧,不可能空着床等还在外地赶不过来的人,尤其是他爸这种还不稳定的状态,建议还是先当地稳定住了再来北京住院。
汪阳想去病房碰碰运气,但没有探视证,被保安毫不犹豫地挡在外面。
走出医院,他觉得自己真是很渺小。以为在事业上做出点成就,到了需要的时候,还是半点用场都派不上。
打了车往家走,路上收到包总微信,一张图片。点开一看,是个手写的纸条,还盖了个章。乍看上去不知道是什么,但看到几个关键词,“建议住院”,“胸外科”。
他仔细看了看,像是一张住院条。
包总又发了一条:“后面几张也看看吧。”
汪阳就挨个翻着看,内容大同小异,是北京几家不同医院的住院条,虽然不知道这些大夫都是谁,但医院的名字都如雷贯耳,其中也有他刚离开的这家医院。
包总发:“还有几张,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他盯着那几张小图,呼吸停了两秒。眼睛有些发酸才想起眨眼,点开大图,把照片上的人脸放大。
其实不用放大,拍的很清晰,很明显是沈澜。
他平静了一下呼吸,回复:“谢谢包总的好意,我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处理吧。”
包总回:“你很有骨气啊”,片刻后又来一条:“好,没关系,有事就找我。”
虽然对饭局的事一个字都没提,但每张照片都像是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汪阳按了锁屏,跟司机说:“师傅,不去双井了,去世纪金源。”
他进了家门,看到门廊的鞋柜外很凌乱地摆着好几双鞋,有沈澜的,还有两双没见过的新鞋。踩进去试了试,不是自己的码。
他找了一圈自己的拖鞋,发现鞋柜里没有,只好穿着脚下的鞋直接进了屋。
厨房里有还没扔的饭盒,他看了看饭盒里的菜,不像是沈澜爱吃的。
听到门响,他立刻往门廊走,发现是家里的小时工阿姨。
他打着招呼:“王阿姨来了。”
王阿姨见到他很是惊喜:“汪先生,好久不回来了吧。”说完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往房间里看了看:“沈先生他们没在?”
他们。汪阳吸了吸鼻子,问:“阿姨,以前我不在家的时候,经常有别人在吗?”
王阿姨像是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从包里拿出围裙系上,否认:“也不经常吧。”又改口说:“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经常是没人的。”
反正差不多都是那个意思。汪阳勉强笑了笑,指着卧室说:“那阿姨您先忙,我不妨碍您了。”
被子没叠,一看就不是一个人睡觉的痕迹。
汪阳在卧室里四处找,明知道真找到了自己会伤心,但还是忍不住不停地找。
他同时在脑海里不断地找着理由,也许这都是误会,可能沈澜只是和朋友逛个街,再说照片也未必是最近的。
瞟到床头的那瓶润滑剂,他走过去拿起来看,比印象中少了一些。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顺手又拉开抽屉看了看装避孕套的盒子,他看到包装被打开过了,心里猛地一沉。看到盒子里个数不多,专门数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包装上的数字,确实是对不上的。
他和沈澜几乎不用套。不过这也有别的解释,这盒套放在这里有好久了,他只知道这里有,但从来没具体看过,可能一直是这样的。
王阿姨敲了敲门:“汪先生,你需不需要我做晚饭给你?”
汪阳起身,转过身摇摇头:“没胃口,不用了吧,谢谢您。”
“好,那我今天先走了,你先忙哦。”王阿姨笑着往外走。
汪阳习惯性地打算送客,见王阿姨提了一大包垃圾,想来是攒了一个星期没扔的东西。他突然产生一个念头,想在这包垃圾里翻翻,看有没有会刺痛自己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跟着王阿姨到了门口,他又看了一眼那包垃圾,突然发现里面某个侧面好像有自己的拖鞋。他拦下正欲出门的王阿姨:“那是不是我拖鞋?”
王阿姨也低头看垃圾袋,有些好奇地抬头:“是吗?这里面有一包是沈先生专门收出来的,说叫我拿走丢掉,我也没打开看,不过确实有双拖鞋是摆在最上面的。”
她见汪阳还盯着垃圾袋看,有些犹豫:“那我把这包东西先拿出来?”
汪阳如梦方醒地看着她,摆手:“不用了,您下班吧,我就是问问。”
他在客厅里坐着,想起看时间,一抬头,发现那个布谷鸟时钟不见了。大概也是被扔掉了吧。
手机显示六点半。他在家里呆了一整个下午,发现这里不再给他安心的感受。
给二叔打了电话,说他爸今天状态比较稳定,不过医生提到转院的时候,他爸非常激烈地拒绝了,扬言“要死在家乡”。
汪阳说了自己今天在医院的见闻,二叔说:“你在北京呆那么久了,也认识不少人吧?住院应该能解决吧?”
汪阳很无奈地解释了自己的北漂身份,但感觉二叔并不相信。常规排床总能住进去,只是想提前加塞,那可能确实得找人。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绝望到去找包总的程度。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一直在微博上看“爱汪358”的主页。
自从包总告诉他沈澜的账号,他就时不时看一看。如果转发和评论的频率代表沈澜对他的爱,那前两年真是刷屏的爱,这一年是一点爱都不剩了。
汪阳看得眼睛疼,但还是刷得停不下来。一边刷一边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想起了沈翠莹,立刻决定打个电话跟莹姐聊聊。
莹姐过了好久才接电话,听她说话的语气,汪阳又加深了自己的怀疑,沈澜大概确实是有别人了。
莹姐大概是也知道自己瞒不下去,安慰他说:“汪汪,你别瞎想了,沈澜这人脑子有病,等我好好修理他,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汪阳听到门响。这回总该是沈澜“他们”回来了吧。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廊,看到一个男人正喜气洋洋地往里走。
这人看起来比他年轻,长相凑合,身材挺好,那份周身洋溢的自信,看起来真是刺眼。
俩人一对视,男人显得很吃惊,尖叫着往门外跑,听他嘴里喊的话,像是把汪阳当成贼了。
你他妈才是贼呢。汪阳站在门廊里,看着男人向沈澜跑过去。
他盯着沈澜看。并没有变模样,还是那件短皮衣,耳套挂在脖子上,一个乡镇企业家的造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只是看不懂沈澜的审美,而是也一直没看懂这个人。
沈澜跟那男人说:“没事,你先进家,把这些提进去放好。”
以前他跟沈澜买东西回来,沈澜也是负责提各种东西,做出呵护他的姿态,但收拾东西是他的事,因为沈澜不爱干这些收纳的工作。
汪阳又盯着男人看。他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如他。难道只是因为新鲜?或者自己太自恋了,其实哪里都不如他。
沈澜问:“你怎么来了?”
汪阳皱着眉头看着男友,一时语塞。
沈澜像是在叹气,一副懒得解释的模样:“差不多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所以连谎都不愿意撒,这么敷衍。汪阳发现自己失语了,既没有力气张嘴,也没有力气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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