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他准备抹了刘晴和的脖子之前,甘元听到了动静,已经赶过来了,他吓得赶紧拦住他,连连说道:“先生不可啊!有什么话好好说,这可是华山和浩气的人,你可不要犯了陆判之先生一样的糊涂!”
陆判之和景行的旧事,确实令人惋惜。
……但甘元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我是为了这个刘晴和才动的手一样!
颜许嫌弃地说:“是他先骂我,还先准备动手的,景道长和浩气不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吗,怎么会有这种偷袭还嘴脏的废物,甘元道长你莫不是搞错了,还是让一让,我给你们清理一下。”
甘元拉着他往外走,叫苦不迭:“先生啊!你不怎么混迹江湖怕是不清楚,最近江湖异动频频,浩气盟和恶人谷动作也不少,你那谭雨师兄正是顶了陆判之在恶人谷中的身份才会屡次引来浩气盟试探的,当年那件案子浩气盟本就没给答复,双方微妙得很,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杀一个七曜总判——这不是给他们打起来的理由吗?”
陆判之的案子,说是冤案也不算,说不是冤案又很勉强,确实不好分辨。
上次的砂锅鱼吃完后,谭雨曾告诫过颜许,让他不要管这些江湖事,因为只要是掺和进这类江湖事的,没有一个人称得上无辜。
毕竟侠以武乱禁,就算浩气盟旗号打得再浩然正气,与赏善罚恶剑的剑主、甚至与恶人谷随心所欲决定他人命运的恶人相比,做事方式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即使是赏善罚恶剑,也不敢说自己一定不会误判,这也是当初万花谷不为陆判之做担保的原因。
颜许明白自己师兄的意思,不管是赏善罚恶剑还是浩气盟,就算是以恶报恶的恶人谷,谁手里还没几个冤案?要想不做那个误判的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掺和进去,不要把自己摆在判者的位置。
但是不好意思,我生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否则一身花间游是怎么练出来的?君不见世上误判的因都是轻信他人,没有判断力的人去做审判者才可怕好吧,我这种有能力做判断的要是放任这些庸人误判,那才是配不上手中的判官笔。
但甘元劝他得都快哭出声了,颜许掂量了一下轻重缓急,想到自己还有问题要问他,勉为其难地同意暂时不杀刘晴和。
“吐谷浑?”甘元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大概是觉得话题跳跃太快,他还有点回不过神,想了半天才说:“真正的慕容氏早就不敢作妖了……开元年至今,那些还在雅州作乱的‘慕容氏吐谷浑’,只不过是吐蕃的傀儡而已,连慕容氏王族都算不上,朝廷甚至从未将他们看做慕容氏的人,而是当做吐蕃的爪牙。”
“……那为何我一路走来,总是听人说,朝廷畏惧吐谷浑,不敢开战?”
甘元叹了口气,说:“朝廷从未畏惧过吐谷浑,这些不过是无稽之谈。远的不说,本朝至今完全都是出于其他考量,才没灭了他们全族。”
随后甘元为他讲了这些年雅州这边和吐蕃的茶马贸易,又讲了吐蕃对茶叶近乎疯狂的执着。
作为医者,颜许可以理解吐蕃的执着,朝廷想借此买来吐蕃的牛羊和良驹,他也懂,但是吐蕃似乎并不想只是互贸,甚至多次扰乱边民,即使被皇甫惟明、哥舒翰等将军打得到处跑,也依旧不死心,成天在挨打的边缘试探。
吐蕃手里还有一部分吐谷浑残部,拿他们当出头鸟掠夺边民,打完就跑,这完全是流寇作风,让习惯了厮杀的军队要跟畏首畏尾的流寇打是非常困难的,如今的慕容氏吐谷浑残部,完全是吐蕃的傀儡,似乎已经与安乐州的那支没什么关系了。
杀了一个傀儡,吐蕃还会培养第二个,而刘大哥又是吐谷浑的线人,杀了他也会出现第二个。
颜许总算琢磨明白了谭雨为什么留着刘大哥一命,又为什么选择杀俘虏烧茶而不是救出俘虏灭杀吐谷浑。
这些傀儡,就算杀得完,朝廷也不会希望这条茶马道被断送的,何况这条路还与河西那条通往西域的商路关系匪浅,他们不是不敢,只是不能打压太过。
商路的利益远非寻常百姓能想象的到,朝廷纵然眼光长远,可受骚扰的却是边民。
这种事情,也不好说对错。
道理颜许都懂,但他还是很想骂人。
甘元道长解释完了以后,突然想起来什么,迟疑地说:“啊,说起来……陆判之的案子里,有个两人也与雅州有些牵连。”
颜许随口问道:“总不能是那个被屠的村子的幸存者吧?”
然后他就看见甘元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颜许:???
无巧不成书。
打死颜许他也想不到,收养他和吴悦的吴先生从前正是长歌门弟子,同时还是被陆判之救出来的几个年轻人之一。
吴先生本是朝堂中说,因为为人刚直被贬到了雅州。他带着文书和书童前往雅州,路上投宿那个村子,不料居然在这种小阴沟里翻了船,好死不死还碰上政敌派来的杀手取他性命,他拼尽全力才逃出那个村子,文书之类都落在了那里,要不是路过的陆判之,他早就不知道死在了什么地方。
陆判之的离经易道虽然修得好,但他忙着应对追来的杀手,随手就把吴先生扔给了开医馆的同门,那同门接手吴先生时,他身上的毒已经深入心脉,差点救不回来。
医者手忙脚乱地照顾了吴先生大半年,因为毒沉睡了很久的吴先生醒来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恢复,等他得知自己的官位被政敌安排给了别人,而恩人又被浩气盟的景道长追杀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早就对官场心灰意冷的他完全不准备夺回官位,只是到处搜寻证据为陆判之正名,这样的人,不应当背负骂名死去。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景道长才和吴先生认识的。
景道长是整理陆判之遗物时看到的那盆优昙,他云游在外,不方便带着这样一盆花到处转,于是将优昙赠与了吴先生,因为他知道吴先生和颜夫人一定会照顾好陆判之的遗物。
日子本该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他们都以为见过了最黑暗的时候,却没想到,那个顶替了吴先生官位的人……正是屠村案的幸存者、还曾利用过浩气盟、污蔑景道长的那个人。
用着别人身份,又干了不少缺德事的刘大哥,在得知吴先生还没死之后,果断与吐谷浑达成了交易,利用他们俘虏了吴先生。
颜许捂住额头,打断甘元的话:“停一停,我有点乱,为什么你们这些做道士的对这些朝廷和江湖的破事儿知道得这么清楚?”
甘元也头疼地捂住头,把一份卷宗递给他:“都说了景道长跟我师叔交情不错,师叔记下的东西,怕是做不了假啊。”
颜许茫然地翻了几页卷宗,茫然地看向角落里昏迷不醒的刘晴和,茫然地撑着下巴怀疑人生。
“我明白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斩草要除根?”他一拍大腿,坚定地说:“道长放心,我这就弄死刘晴和,绝不重蹈陆师兄吴先生的覆辙!”
甘元死死地揪住他的袖子,差点给他跪下了:“颜先生!别啊别啊!这可是浩气盟新任七曜总判!你不要给自己找事儿啊!这样,我们把他放了吧,他也只是别人的刀而已,一上来就偷袭你肯定是受了教唆啊!不如我们放了他引出背后的大鱼吧?”
颜许往回扯自己的袖子:“放手!我管他是谁的刀!我只知道这个狗东西想杀我,还骂了我!他得死,他背后的人也得死!还大什么鱼,他们这种人又不能杀了做砂锅鱼,你放开!”
甘元觉得自己心好累,好在他快拽不住人的时候,拎着食盒的谭雨就准时出现在小院门口了。
颜许闻到那股饭香,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师兄来了,他停了下来,艰难地在吃饭和砍人之间选择了半天,最后还是乖乖坐了下来,跟师兄打招呼:“师兄午好。今天做的是什么?闻起来这样香甜,似乎有桂花糕。”
“猜的不错,山上有些凉,这些是山下的桂花。”
谭雨把食盒摆到石桌上,看都没看角落里那个半死不活的刘晴和一眼,把一碟晶莹剔透的桂花糕端了出来,随后端出一枚咸鸭蛋,一碗米饭,以及一盘青菜炒肉。
甘元深吸一口气,非常愤怒:“反正也没我的份!你就不能等我吃完饭了再放肉出来吗!”
这话听起来太惨了,惨到谭雨都愣了一下,然后又从食盒中取了一碗撒着肉丝的米饭,推到他面前,说:“这是你的,锅里还有些肉汤。”
甘元还来不及感动一下,又看到他取出一碗满满的都是肉的肉汤放到颜许面前。
甘元:……我懂了,肉汤里已经没有肉了。
算了算了,比不得比不得。
颜许美滋滋地提前享受着娶到贤妻的感觉,甘元也忙着吃饭,他们都没注意谭雨的动作,等回过神的时候,谭雨已经走到了刘晴和身边。
他似乎在犹疑什么,不确定地看了刘晴和半天,忽而伸出手点上他的穴道。
刘晴和悠悠转醒,身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下意识就想骂人——
“某有一问,为何你身上会有并非道家的恶毒咒术?”
刘晴和缩瑟了一下,随即嚣张地大声叫了起来:“我可是游将军亲自提拔的!你们敢这么对我?”
谭雨皱眉,问:“游将军?浩气那个明威天相?出身天策府,却不以武功服众,而是以手段著称的那个?”
刘晴和还想再说什么,谭雨却没兴趣听了,他直接按住他的头,往墙上一撞,在甘元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简单粗暴把人给弄晕了。
颜许眨了眨眼睛,要不是正在吃饭,他都想给师兄拍手叫好。
谭雨的脸色十分凝重。
“有一事,连浩气的人都不曾查到,某也是前段时间偶然得知——数年前,正是那个游将军教唆的刘某指认景道长与陆师兄穷凶极恶,联手屠村的。”
颜许这次真的差点被噎死。
原来事情的因果是这么回事?
☆、突然同居不知所措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颜许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一方面是因为昨晚的梦,这梦的剧情走向也太复杂了吧!过分!亏我还以为是什么恋爱向小清新画风!
另一方面呢就是因为昙华。
他说,我还没租合适的房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留一下我。
……当然愿意啊!
但是这是个什么展开,我们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步入了同居阶段吗?
颜许捏捏自己的脸,决定去洗个脸清醒一下。他刚一下床,就听到旁边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微弱地喵嗷一声。
是那只偷东西吃的猫崽。
这要是换了其他耽美文的主角,内心活动是这样的:
#我的暗恋对象送了猫给我!猫!是猫!我懂了,我一定会好好对这个小可怜的!#
可惜颜许并不是一个能以常理度之的人。
他是很喜欢听话又有姿态的猫,但照顾猫崽绝不在他的喜欢范围内,而且这只猫还偷吃他的东西!
偷吃!!!
要不是因为它是昙华抱过来的,他早就把这只猫扔出去了。
不过就算是昙华送的,他也并不会对它有多少爱心,宠物就该有宠物的样子,昙华送宠物给我肯定是为了让我撸猫,必不可能是为了送我一个主子。
所以他就就当没看见这只猫,并开始思考要不要买个笼子把它关着。
还有猫砂盆猫粮什么的……养猫真麻烦。
猫崽扒拉着他的裤脚,他也并不想管,就这么拖着它走到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漱。
昨晚昙华说是有事处理让他先睡,抱着笔记本在客厅敲了半天的字,也不知道最后几点睡的,今早起来他居然还精神很好地跟他说要去买菜做早饭。
真想跟他讲要学会养生,平常要保证睡眠,要不在他回来前给他泡一杯枸杞红枣茶?
颜许掐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走到客厅里准备给昙花浇个水。
眼看着他要往盆栽那边走,猫崽瞬间乖巧了下来,松开颜许,在一旁正襟危坐,紧张地摇着尾巴,打死也不肯靠近盆栽一米内。
颜许奇怪地看了它一眼,觉得它不靠近也是好事,省得它祸害盆栽。
不过昙华杀鸡后处理得有点不太好啊,总感觉空气中还飘着一股血腥味。
给盆栽浇了水,他又在厨房翻了翻,很好,果然没有可以给猫崽吃的东西。
还是得出门买啊。
等昙华回来一起吧。
打开窗又忙活了半天,屋子里的血腥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沏了一壶茶,又煮了粥,估摸着昙华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再不回来……这个天气,还得给他送个伞。
送伞多不吉利!
好在外面阴沉沉的天下起小雨前,昙华已经回来了。
被认为是大病初愈的颜许被昙华认为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宛如一条咸鱼一样躺在沙发上逗猫,一边揉着毛茸茸的猫耳朵一边继续看那本《雨城旧事》。
奇怪,没看这本书前他可没专门了解唐代茶马古道上大唐、吐谷浑、吐蕃三方相爱相杀的日常,为什么梦里的那些历史……居然可以和真实历史大致对上号?
“梦里的时间线……”颜许沉吟片刻,努力回忆了半天,总算想起来是哪一年了。
雅州蒙山写书这件事应该发生在天宝十二年,回谷则是十三年,而十四年是……
是安史之乱啊!
他猛地坐起来,把碍事的猫推到另一边,打开手机准备搜索安史之乱。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范阳起兵……十二月,洛阳城破。”
作为剑三玩家,他对这段历史还是有点了解的,毕竟安禄山史思明他们当了那么多年的boss,基三还遍地都有狼牙军。
记得以前在策划的剧情设定里,洛阳城破时天策府就已经接近全灭了,战争打到最后,最后无一人生还。具体的过程他记不清,找度娘也没用,你现在去找度娘,度娘那里也只剩残缺的资料。
如果说天策几乎全折在了洛阳,那万花就是几乎全折在了睢阳。
以前有个万花名士录,具体是啥颜许表示没关注过,但是他清楚记得第七期的采访记录,阳宝哥的话。
万花能追随张巡的都跟着他走了,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睢阳守卫战为郭子仪争取时间,也为大唐抢来十个月,牵制了几十万狼牙军——这是拿人命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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