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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心(近代现代)——余几风

时间:2019-09-25 16:08:52  作者:余几风
  出拳的是苏塘。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苏塘仰视被揍倒在地上、捂住半边脸沉默的沈岭,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祝贺你,终于看到前“骗子夫夫”苏塘×沈岭互撕,以及现“虚假夫夫”程之涯×苏塘掀下最后一块遮羞布。
 
 
第30章 睁眼
  程之涯僵坐在车内,后背发凉,如坠冰窖,双手攥着方向盘也止不住冷颤。
  沈岭先是约他到酒店来,中途又给他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等下接电话听着,当然,你也可选择挂断,毕竟人更倾向于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没多久手机便响起来,屏幕不断闪着沈岭的名字。
  就在铃声快放完的时候,程之涯却鬼使神差地接通电话,一字不漏地听完了对话。苏塘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反反复复地在他脑海里回响,又在他心上割下深深浅浅的刀疤。
  他就快要完全劝服自己无条件相信和接受苏塘,只差一点点。
  这一场梦,来不及深醉其中,便要彻底地睁眼了。
  沈岭跟苏塘是曾经彼此相爱的关系。
  他先是被目的不纯的沈岭耍得团团转,后又一步步踏入苏塘设计好的骗局。
  沈岭的难忘旧情,苏塘的经年痴心,没有什么一处记忆是真实的。
  而他不管是为沈岭初次坠入爱河,还是为苏塘鼓起勇气重新爱人,大概不过一场笑话而已。
  纷扰的往事裹挟让人无法窒息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程之涯手肘撑住方向盘,将脑袋埋在两臂之间,痛苦不堪地揪着一撮头发。
  直至有人给他揉按发胀的晴明穴。
  程之涯缓缓抬头,对上苏塘一双沉静的眼,听他语气关切地问:“是不是很头疼?到病房买止痛药,还是回家睡一下?”
  事到如今,苏塘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触碰他、关心他?
  程之涯几乎是下意识甩开苏塘的手,力度很大,可一见他眉间立马皱成川字型,眸里瞬间掠过很多复杂的情绪,心底最软那块肉还是被戳了一戳,又痛又麻。
  对啊,苏塘是布下骗局没错,可心甘情愿走进局里不还是他自己吗?
  就像现在,他再是盛怒再是难受,也不肯说一句重话,明明方才电话里听得清楚,却仍要听苏塘的亲口解释才肯死心。大概苏塘也早看透了他的心意,认准了他的心软,才这么淡定自如地将他玩弄在掌心中。
  这个认知让程之涯一下子卸掉了全身力气,跌回到驾驶位置里,别过头看人行道上来往路人,过了一会儿,声音极轻地叹道:“到底什么是真的?”
  苏塘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真假有那么重要吗?”
  程之涯被他这无谓的笑刺得眼疼心伤,气极反笑,嗓音高昂得有些变调了:“我不知道我为沈岭挥霍的那几年是不是只是一厢情愿,不知道现在的你究竟哪句真哪句假,不知道你还有多少是瞒着我的,甚至不知道你究竟是爱我,还是只把我当做可以随意支配的猎物。”
  “沈岭的报复让我恶心,而你,你让我感到可怕,苏塘,”程之涯越说越激动,紧箍着苏塘的右手腕,仿佛再加几分力度便能捏碎,“告诉我,如果一段关系里坦诚和真实都不重要?那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苏塘却还是那副平和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受教,甚至还冲他笑了一下:“我们在一起时很有默契,很快乐,这不够了吗?”
  “程之涯,我可以当做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忘记你跟沈岭合份套我话,继续陪你快乐。可如果你想要从我这里确认所谓的真相,想要知道真实的我,执意在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里分个真假,我也可以完完整整地讲给你听,可在这之后,我会离开你。”
  他一边说一边温柔地摸上程之涯的额角,顺道而下捧住他的脸,拇指在耳边来回摩挲。说话的语调缓慢柔和,可话里的意思却很决绝,执意要让程之涯在所谓真假和他之间选一个。
  话刚落,车内的空气僵住了。
  程之涯瞪得一双眼睛赤红赤红的,几乎能听到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的声响。他跟苏塘靠得很近,平日维持这距离时只消低头就能吻住他,可如今他最爱的明眸正淡淡地目视着他,那触感熟悉的嘴唇微微勾起,神情里没流露出多一分的情绪。
  对峙不过一会儿,他认命似的皱眉闭上了眼,哀伤和疲态似乎在一瞬间全显露出来,再次睁眼迎上苏塘的视线时,黑眸里辨有不出什么情绪混杂着,只抬手顺着抚摸苏塘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唇,速度很慢动作很柔,仿佛耗了一个世纪做漫长的告别。
  休息室那番话,又或者更早之前的猜忌和欺瞒,已经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屏障,这种忽然的距离感不是靠快感驱使的热吻和肉体交缠就能消灭的。
  掌心跟皮肤毫无屏障地无缝厮磨,饶是这般亲密,他仍触不到那个记忆中熟悉又温柔的苏塘。
  直到心碎的此刻,他仍发自内心地爱着眼前的,可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喜欢下去了。
  礼毕,程之涯撒开了手,紧绷了半天的唇动了动:“好,你说,我听。”
  苏塘脸上划过瞬间的怔忪,他眨眨眼睛,极力恢复平静的模样,一如既往地爽快应声:“好,如你所愿。”
  “程之涯,沈岭是我的初恋,我们在一起那会,你们还不认识……”
  他扭头去,望着车窗上映出的程之涯,娓娓道来。
  不知道说了多久,反正是全盘托出,不论是他跟沈岭的过去,抑或是他怎样暗中拆散程之涯和沈岭,装成床伴陪在程之涯身边,花几年时间摸清程之涯的性格、记住他的故事和习惯,让自己也活成他习惯的一部分,然后等待时机冒险试探,使手段让他体验到看得着却吃不到的心痒,故意暴露暗恋的秘密和适当地示弱卖惨,最后一举攻破他高高垒起的心理城墙。
  苏塘每多讲一句,程之涯内心的城堡就塌陷了一寸,只觉得脑子混乱得很,呼吸也越加困难。看着苏塘徐徐讲道,脸上没多余的表情,语气淡得就像讲的是旁人的故事,心里就更是难受得紧。
  原来,至始至终为爱寝食难安的只有他,一醉到底的也只有他。
  而苏塘呢,明明知道一切左右一切,却看他为沈岭狼狈不堪,看他反悔并为他心神不定,看他为他暗恋数年的秘密心疼不已,看他掏空心思取悦他,又看他慌张失措坦承所有、无保留地将一颗扑扑跳动的心双手奉上,就连现在也像料定了他不会为要一个所谓的说法选择放手,一脸成竹在胸。
  如同看着唾手可得的猎物,而他甚至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
  “为什么?”程之涯艰难地咽下喉间苦涩,哑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塘嘴角一抹苦笑,眼底一下子泛起了水色:“我为什么这样做,你会不知道吗?”
  “我的爱情观是喜欢就必须拥有,喜欢的人的幸福绝不假手于人,不管用上什么手段,哪怕偷抢拐骗,能坚持到最后就好,”见程之涯绷着脸不回答,他自顾自继续说,“我喜欢你,想拥有你,想让你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而今天,我输了。我不是败给沈岭的设局套话,我是败给了你的猜忌和试探。”
  他笑容越发明显,在白日日光的照耀下却透出一种悲切的意味,“从头到尾,能让我输的人,只有你,程之涯。”
  程之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应该愤怒,揪出始作俑者沈岭或苏塘批斗一番,以泄心头的悲愤和憋闷。然而当苏塘完完整整地说出所有,当他睁眼看清一切,却只疲惫得只想闭上双眼,投入一场没有梦也没有尽头的睡眠。
  沈岭愤愤不平,利用他的倾慕报复苏塘,苏塘以牙还牙,机关算尽也要得到他。而他,多年来难忘沈岭,不过是对第一次赔上自己去爱一个人却无疾而终而耿耿于怀,分手不过几个月就踏进苏塘的骗局,多少是因为寂寞和抵不住诱惑。仔细想来,他们三人为爱所困又被情所弄,爱得用力又狼狈,却终究不得爱的要领。
  甚至不配谈爱。
  程之涯心中怅然,没对苏塘的这一席话做任何回应,只上手给他系好安全带,道:“先回去吧。”
  两人开车回郊外别墅,等到家了,程之涯习惯性走向厨房,边走边脱口而出:“今天是红烧排骨、油焖大虾。”
  彼时苏塘已经快走到二楼,顿住了脚步,很自然地回头应了一声好。
  饭做好了后程之涯上楼去找苏塘,在书房找到他。房里垒起了几个打包好的箱子,苏塘站在书柜前回过头去看他,手里还拿着几本书。
  从头到尾程之涯没明确提一句分手,可彼此对这段关系的存亡心知肚明。
  苏塘演不了,而程之涯也看不下去了,分开便是必然的。
  程之涯很清楚苏塘现在在做什么,他试图稳住自己的声线,可开口声音还是有点抖:“先吃饭。”
  苏塘很乖地嗯了一声,把书塞进一个敞开的纸箱里:“我约了搬家公司等下过来,明天有采访没空。”
  刚说完便觉得自己像在急迫地解释什么,有点多余,也有点好笑。
  程之涯只觉得分离来得过于迅猛,有些无所适从,脱口问道:“有住的地方吗?”
  “我原来住的地方没退租。”苏塘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抬眼看程之涯。
  说起来也是好笑,他明明处心积虑要霸占程之涯的心,成为这里的主人,可其实他并没有看着那般自信满满,住下来的每天总有那么两三个瞬间想到自己可能需要搬出去,于是给自己留了个窟。
  现在果真应验了,他却反而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费尽心思、掏空自己了。
  真好呢,他想。
  程之涯心抽痛着,却累得不愿意再去揣度苏塘难测的情绪了,最后只应了一声好,转身下楼去了。
  今天菜做多了,两人埋头默默吃着,谁也没说话,一时间居然把整桌菜给清得七七八八。
  饭后苏塘又上楼,程之涯洗了碗后就待在一楼的画室画画,等回过神来已经是晚饭时候。他下意识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做了两人份的晚饭端到桌上,只是喊人时看到书房空荡荡的,桌上放着一串钥匙,卧室送给苏塘的画也没带走,还挂在原处。
  他一时愣怔,紧接着的第一个想法是饭又煮多了,吃饭的另一个人走了。以后,做单人份就好了。
  想及这点,胸膛溢满了抽搐的窒息感,程之涯告诉自己必须清醒,当断则断,然后关上了房门。
  不过就是又一段恋情结束而已,又不是头一回了。
  只是这次,再也没有另一个苏塘按响他的门铃,陪他度过一个难熬的季节。
  程之涯顺着墙壁滑到地上,心里最后一根弦猝不及防地崩了。
  人也就彻底散了架,从里到外。
 
 
第31章 阔别
  “我去,不行了,我得吐了。”
  有朋友挡住苏塘斟酒的动作,连忙跑去厕所。
  苏塘扬了扬眉毛,拿着酒瓶直接喝,连倒在杯里的步骤都省掉了。
  他最近通过了一个的国际公益项目的志愿者考核,明日即启程去非洲,很可能一年多都回不来。Eden找来一帮损友给他饯行,结果苏塘喝酒就跟喝白开水似的,在酒桌上放倒了至少三个。
  “得了得了,知道你能喝,”Eden见势不妙,拦住他喝第二口,“再喝就酒精中毒了,而且明天下午你就得飞,喝多了误机可就惨了。”
  苏塘没跟他拗,撒了手,像只老猫趴在吧台半眯上眼。
  他近来一直这状态,工作之余一有时间就泡吧,表面像个没事人,嘻嘻哈哈地跟大家闹。可一旦安静下来,他就嘴巴紧紧闭住,盯住某处地方无目的地长久凝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Eden看出苏塘情绪不高,但也知道他的硬脾气和自尊心不允许他公开狼狈,只意有所指地说:“离了也没关系,感情本来就是不断试错的过程,你很优秀,迟早会遇到合适的。”
  苏塘没料到Eden平日里比他还没个正经,居然能说出这种有哲理的话,半晌才抬眼看他:“嗯,我知道。”
  Eden又不正经了:“所以,钓个外国人呗,金发碧眼还好使。”
  苏塘不在意地笑笑:“好,我帮你物色好看的金发小哥,要个联系方式。”
  “我在说你,怎么扯到我这儿了?”Eden搭上苏塘的肩膀,又语重心长续道,“来,哥哥我跟你说点认真的,呐,爱情是永恒存在的,无关恋爱对象,只跟你内心对爱的信仰与热情有关,所以呢只要不放弃去爱人,投入不同的恋爱关系,这辈子就一直能处在爱情之中。”
  苏塘抄起吧台上的一盒安全套砸他,笑着骂:“这就是你送这个给我当临行礼物的理由?”
  “及时行乐,不枉此生。”
  Eden贱笑,把安全套塞苏塘怀里。
  他是不知道,苏塘已经碰不得生人了。跟程之涯睡久了,他也跟着变成鸡蛋里挑骨头的尖刻之人,开始嫌弃外面的人脏,全盘否定自己过往对灵与欲的观念。于是分开后的这段日子里,几次在浴缸泡澡时,他想到自己那双妙笔生花的手,高潮到来之际,脑海里很不合时宜跳出程之涯的脸。
  手上顿时一片濡湿,眼睛也是。
  他有点茫然地看着自己滚烫的泪大颗大颗地砸到浴缸水面上,激起点儿水花,止都止不住。似乎他的泪腺跟他的理智是完全分离的两个系统,泪如雨下,而他却感觉不到半点哀伤的情绪。
  怎么会这样?
  程之涯跟沈岭一起套他话,程之涯选择分手,他拖着行李离开程之涯的家……无数个应该狠狠悲伤的时刻他都坦然接受了,然后转身就毫无痛感地生活和工作,就像从未爱过一样。与此同时,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过是分个手搬个家换张床而已,做得出那些事情就预着有天会东窗事发,到手的幸福注定迟早成泡影。
  一早就能料到的事,有什么值得伤感的?
  爱情会来就会走,就跟花开花落、人生老病死一样正常,周而复始,唯一区别是结束那刻到来的早晚。
  这样一想,几年前他跟沈岭分手,几年后他跟程之涯分手,实际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爱沈岭时屁都不懂,一腔孤勇,一片痴心,就妄图渡过无边情海,结果没到半路差点儿就被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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