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伯不知在何时觉察到了他的打算,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却想不到当年懵懂的少年已经在岁月中练就了惊人的洞察力。
他想用向圣杯祈愿的机会,为韦伯换取生还的希望。
他告诉自己,按照规则那道令咒不会起效,却依然无法压下心中的隐忧。
在启动魔法阵之前,韦伯对弗拉特说道。
“计划有变。”
“唉?难道不是捕捉阿尼姆斯菲亚家传递来的大型魔术吗?”少年不解的发问。
“那只是一个媒介。”
韦伯回答了弗拉特的问题后,也对其他人说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的请求,接下来弗拉特将捕捉到一股空前强大的,超越属性限制的力量,你们的魔术回路可能会感觉到灼烧一样的疼痛。”
“喂喂……如果是让他们也能感觉到疼痛的程度,岂不是会直接烧毁你的魔术回路?”梅尔文问道。
“可以拜托你吗?”
这完全是在强人所难。梅尔文叹了口气,将小提琴架在肩上。
“虽然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证,但我会赌上调律师的名誉,挚友。”
结界内,配合着方阵的突刺进军,格蕾将变身成巨镰形态的亚德挥过头顶,切断了一排试图从侧翼攻入方阵的唤灵,而斯芬也在另一侧做着同样的事情。
这是所有参战的从者中最棘手的一个。在开战后不久,英灵们的身份便陆陆续续地得到了破解,唯有这位获得Archer职阶的从者,身份一直成谜。从收集到的战斗信息中可以看出,这位以Archer相称的从者从未使用过任何与职阶相符的能力,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有未曾暴露过的终极宝具。
格蕾看着这些向鬣狗一样疯狂的唤灵,它们似乎拥有自主搜寻阵型弱点的能力,在庞大的马其顿方阵面前,这些攻击者显得十分渺小,可一旦被突入又像连根刺入体内的针一样,让人疼痛不止。毫无疑问它们成功困住了军阵行进的速度,但论程度来说也仅此而已,这只是Archer以攻为守的防御方式。
那么他的攻击方式又是什么呢?格蕾不禁揣测到,她的紧张感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固有结界能削弱被困英灵的魔力,既然如此他为何还会选择这种拖延的策略?
“他是辐射变异体。”
从她旁边经过时,斯芬这样说道。格蕾忽然想起了老师曾对这位英灵的分析。他是来自未来时间线的英灵,所以生活在当前时间线上的御主才会对他一无所知。辐射变异体是自现代科学衍生出理论,在他们生活的时代还只是一个推论。魔术师们大多与现代科学保持距离,更带有轻视厌恶的态度,所以他们看待有时会使用现代科学产物进行魔术研究的现代魔术科如同异类。但这也恰恰是他们愈发凸显的优势。
辐射变异体拥有强大的分裂与再生内能力,因为其体质太过接近魔术产物不死族的状态,老师也认真研读过这份研究。细胞强大的复制与再生速度,让他即使受到任何程度的致命外伤也能迅速愈合。
“喂喂!要解禁圣枪吗?现在可没这个时间。”
亚德转动着镰刀上的眼球提醒道,又有一批唤灵向他们袭来。
‘不要启动圣枪!’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心中响起。格蕾顿住了手中的动作,亚德牵引着她又挥出了一击。
“老师?”
格蕾意识到了声音的来源,如今他们身处的结界,正是产生自老师的魔力源,所以他能在某种程度上对结界进行干预。
‘启动亚德的护盾状态。’
“明白了。”尽管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格蕾还是相信老师不会下无准备的命令。
同时,她看到驾驶战车的伊斯坎达尔和完全兽人化的斯芬也突然一起从阵前杀出,碾过蜂拥而至的唤灵,直击Archer的本体。斯芬撕裂了Archer的身体,力敌万钧的战车又将其彻底踏平,他身影似乎消失了。
在退却的硝烟中,格蕾见识到了辐射变异体惊人的自愈力。一堆模糊的血肉从沙砾间站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找回人形。
“哼……”
Archer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就像嘲笑那些过此前寄希望于一击致胜而反被他击败的对手一样。然而他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便僵在了脸上。
在遥远的军阵前方,一个人影像海市蜃楼的幻象一样,缓慢浮现。随着他的出现,结界内原本烈日高照的晴空,被一片星辰闪耀的夜空覆盖。
他倏然收紧瞳孔,连忙抬手指向还未形成实体的人影,从指间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已经做好准备的格蕾举起护盾挡在老师的身前。
光束击打在护盾上带来了出人意料的冲击力,格蕾拼尽全力抵住盾牌,仍被这股冲力击退了数米远,盾牌一小半陷在砂砾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感觉到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身体,她转头看到老师正站在她的身后。
“格蕾,不对劲!这股力量不是魔力!”亚德惊叫道。若是普通的魔力弹,亚德通过吸取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弱冲击的力量,可他刚才生生接下了一记真实伤害的攻击。
“这是辐射射线。”老师解释道。
“又来了又来了!”亚德喊道。
格蕾刚反应过来架起护盾时,便被第二弹光束击中。Archer仿佛陷入了癫狂状态,光束不受控制的接连发射。
“啊!”
格蕾发出一声惊呼,盾牌从她手中飞出,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而她则在冲力的反作用下跌向了另一边。
“师父!”
她眼睁睁的看着Archer的光束袭向老师,而刚刚形成实体的他没有能力迅速移动。千钧一发之际,伊斯坎达尔的战车踏着奔雷掠过地面,一把拉起老师的手臂将他带入战车之中。
韦伯回身看向自己曾经站立的那块地方,已经化成一片焦土,而伊斯坎达尔战车的后翼也被裁去了一块,甚至割裂了红色披风的边缘。
“好险,小子。”
后翼受损让战车的乘载区域变得更小,伊斯坎达尔把韦伯揽在怀中,以防止他在颠簸中跌出车外。
“格蕾!”
韦伯把身体探出车外寻找着弟子的身影。
“别担心,她在那里。”
伊斯坎达尔调转了战车的方向,韦伯看到完全兽化的斯芬把格蕾抱在怀中,躲避着Archer的追击。韦伯这才舒了一口气。
“所以你已经想出对策了是吗?”
伊斯坎达尔让战车飞的更高,仰头看着天空,他从未在自己的固有结界中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夜空中悬挂着璀璨的繁星,而在这其中更有十数颗异乎寻常的明亮星辰,缓慢地划过天际,留下一条条银色的轨迹,星辰的数量还在增加,已经从召唤中获得现代知识的伊斯坎达尔能够看得出,那些移动中的明星并非自然产物。
“你将结界的天空与现实的天空重合在了一起对吗?”
“Archer的宝具能召唤轨道上的卫星,调用未来时代的激光武器进行攻击,目标就是我们的基地。我以奥尔加玛丽小姐的星辰魔术作为媒介,将整片天空捕捉进了固有结界。”
韦伯一边回答着伊斯坎达尔的问题,一边查数着天空中的卫星。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就是现在。
‘格蕾,启动圣枪!’
“唉?这种时候!”从心中听到老师声音的格蕾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她此刻正被斯芬抱在怀中,在快速地移动中躲避着致命的攻击,她从来没在移动状态下发动过圣枪。
“我会尽量保持稳定。格蕾亲,请相信老师,也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做到的!”
想不到竟有一天她会因为听到斯芬的声音而感到安心,格蕾获得了莫大的鼓舞。她把亚德捧在怀中,开始专心吟唱起复杂的咒语。
“Gray……Rave……Crave……Deprave……”
“Rider,等格蕾击倒Archer的瞬间,将战车停在他的前方!”韦伯紧盯Archer的动作,为了追逐斯芬和格蕾,他一直在不停的移动位置。
“Grave me……Grave……for you……”
在格蕾的咒语中,亚德的机关匣自中心裂开,一道金色的光柱破壳而出。
“圣枪,拔锚!”
看到格蕾擎在手中的光束,斯芬知道限制在亚德身上的束具已经解开,这便是她武器的真正形态。他抱紧格蕾,一反方才躲避的状态,回身迎向身后穷追不舍的Archer。
“于尽头闪耀之枪!”
光柱自少女手中射出,正面击中了Archer,在圣枪劈裂天地的威力下,Archer的身体被冲击到了结界远方。
伊斯坎达尔架起战车全速冲向Archer的位置。韦伯握住他的手,从晃动的战车中站起身来。
他扬起左手指向天空,三十二颗卫星随着他的动作隐隐闪烁起异样的微光。
“Stars……Cosmos……Gods……Animus……”
他吟诵着阿尼姆斯菲亚家的咒语,微光中亮起了夺目的红光。
“Covered force!”
随着他落下的手指,从红光中同时射出三十二道激光,仿佛来自天国的裁决之箭,最终汇聚在了同一个点上。
承载不住这样的密集的打击,伊斯坎达尔的结界也随之被击碎了。
…………
在剧烈的震动过后,格蕾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抱在怀中,她缓缓睁开双眼,看到自己和斯芬一起落在了柳洞寺前的空地上。就在她准备长舒一口气时,忽然被眼前从天而降的金色光芒吸引。
圣杯从天空中浮现出的金色光环中缓缓落下,带着圣洁的辉光。格蕾看到伊斯坎达尔和老师面对而立,准备共同迎接这个属于彼此的荣耀时刻。
“不可能……”斯芬喃喃地说道,“以精神体传送至结界中的老师,不可能在现世中保持实体……”
格蕾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她不顾浑身的疼痛,站起身来跑向他们。
…………
伊斯坎达尔看着面前的韦伯,在圣杯的光芒中,他笑着看向自己。
“荣光就在眼前。”
韦伯轻轻点了点头,和他一起抬手迎接圣杯。
就在指尖触碰到圣杯的那一刻,伊斯坎达尔看到韦伯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开始融化成了一片片金色的光斑,自下而上,渐渐消散在了圣杯的光芒中。
与此同时,伊斯坎达尔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神圣的力量从他的体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幻化成实体也不能比拟的真实感。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没顶的空虚与失落,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感觉到那个与他亲密相连的灵魂了。
TBC.
第六章 03. 第三道令咒 下
伊斯坎达尔高大的身材让斯芬只能架起他的身体加速前行,格蕾吃力的跟在他们身后,两人都已经在方才的战斗中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但他们依然拼尽全力赶路,一刻也不敢耽搁。
双脚再次踏上土地的沉重感让伊斯坎达尔从吞噬内心的失落中找回了一丝现实。他们已经回到了基地内,停在了工坊的门口。
伊斯坎达尔推开工坊的门闯了进去。他看到圆形的魔法阵前,五位魔术师端坐在阵型一隅,似乎还保持着仪式发动时的样子,对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也不觉惊讶。
此时,这些平日或乖张,或桀骜,或调皮的魔术师们不发一言,皆以肃穆的神情看向平躺在阵法中心的那个人。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魔力流动时产生的斑斓光彩,空气中凝结着苍白的死寂。
伊斯坎达尔感觉身体向被一双无形的铁链拴住,沉沉的想要将他拖入看不见底的深渊。他一步一顿的向前走去,跪倒在那个人的身前。
手掌覆在他单薄的胸膛上,他的身体还带着暖意,掌心下却感觉不到一丝生者的气息,他的魔术回路完全停止了运作。
站在一旁的调律师,单手握着提琴和琴弓,垂首看着面前的挚友说道。
“在弥留之际,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完全遵从了本能的驱使。身为阵法的发动者,没有人能阻止他,他在现世中现身耗尽了最后的魔力……”
那是所有参与者共同看到的景象,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他们共同迎接圣杯的瞬间,也感觉到了他在生命最后一刻满溢心中的幸福。除了唏嘘,没有人忍心责备他的选择,因为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他的脸上还带着从圣杯前消失时的微笑,伊斯坎达尔把他抱起搂在怀中。
失去灵性的英灵,化身成为血肉温热,渺茫又无助的一届凡体,找回了成为英灵后遗失的悲喜,在时间永恒的殿堂内,他的内心已平静无波,早已模糊了悲伤带来的疼痛。
泪水无法控制的涌出眼眶,他把脸颊贴在怀中人的额头上,水迹无声的沾湿了他散落在额前的一缕黑发。
“这不是……”伊斯坎达尔声音悲怆地说道,“……这不是我真正的愿望。”
再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紧紧拥住怀中的身体,埋首在他的颈边恸哭着,却因为过大的悲伤而无法呼出压抑在胸腔里的咆哮。
格蕾趔趔趄趄地走到他们身旁,撑不住酸软的膝盖跪倒在地。她茫然的看着伊斯坎达尔和被他抱在怀中的老师,找不到眼前画面的真实感,脑内陷入一片空白之中。
‘格蕾……格蕾……快醒醒!’
寂静中,一个声音从内心深处响起,听起来陌生又熟悉。
他是……亚德?
没错,这是她还在墓地的时候,那个寂寞中陪她聊天的亚德的声音。不像在外人面前那样讨人嫌,亚德也有正经的一面,便是流露出这把声音的时候,温柔又让人安心。
‘还有希望……想想你自己的能力。’
我自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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