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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危熄火(近代现代)——一九四三

时间:2019-10-02 16:53:36  作者:一九四三
  贺伯皱了皱眉,缓缓道:“您不必妄自菲薄。”
  纪越却摇了摇头,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知道我得不到的。”
  祁培生就像距他数光年之远的星星,给了他光亮,可他们之间隔着的是纪越穷尽一生也跨不过的距离。祁培生是树,遮天蔽日,茂密繁盛,纪越却只是得了这大树庇佑的一只蚂蚁,侥幸苟活,又怎么敢妄图与他比肩。
  纪越只敢做梦,然而梦醒了,祁先生依旧高高在上,只是那耸立的树扎根的土壤已变成了纪越的血肉,根系盘踞在纪越心头上。
  贺伯看着纪越绕过餐厅转身上楼的背影,轻轻叹出一口气。
  纪越自己房间是简单的白黑色调,他换上家居服,打开电脑检查邮箱,看见有项目主管发过来确定公司半年报告会的场地调整,这周的加班看来也是没逃过。但他却有些感谢迟来的工作,让他暂时逃离了充斥着祁培生的郁结里。
  但纪越没想到祁培生今天竟然回来了,他下午的时候分明在公司活动大群里看见祁培生去海市参加度假村剪彩的照片,海市距离浦市飞行时间两个半小时,祁培生没道理这么辛苦,然而祁培生的车却是确实已经开上了山,贺伯站在纪越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道:“先生马上就回来了。”
  纪越不知为何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是陌生号码,纪越心里砰砰直跳,接起电话。
  “喂,纪越啊,我是你邻居王阿姨,你爸突发脑溢血,你赶紧过来啊!市人民医院啊……”
  纪越眼前一黑,手中的笔应声落地,他机械的张嘴:“好,好!我马上过来。”
  但纪越其实腿软了,他强撑着站起来,却好像一时间无法呼吸,眼神愣怔,手不受控的翻着包,飞速的找着钱包。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随着一个人走进,楼下客厅里的光也倾泻进来,纪越看着那个人逆光而进,几乎忘了呼吸。
  祁培生神色严肃,沉声说道:“我带你过去。”
  纪越恍惚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祁培生带上车的,车从人迹罕至的山顶向下,山路间只有零星的路灯,车子飞速行驶,他脑子里很乱,心里却空荡荡的。
  他对纪明辉一直有埋怨,小时候埋怨纪明辉,有了升职机会他不抢,让一个家过的不够富裕,后来埋怨纪明辉留不住林凤华,再后来更埋怨纪明辉,犯蠢给别人做担保,害他们不得不卖掉住了很多年的房子,连带着他也要一起还债。
  等他住到了祁家,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过去看他的父亲,也是形式化多过关心,可怜甚于照料。
  纪越总觉得纪明辉太可怜了,以至于他每每见到纪明辉都觉得心酸,并且无可奈何,时间一长便逃避似的不愿靠近。
  纪越从未把纪明辉当作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那样崇拜,但他此刻坐在飞驰的汽车上,连窗外的景色都看不清,一颗心提心吊胆,不得不承认,尽管纪明辉有诸多不好,可他是真正宠爱纪越的。
  纪越胡思乱想,双手绞在了一起,他害怕失去,这世界上只有纪明辉和林凤华会无条件的对他好,林凤华已经离开了浦市,他只剩下父亲,纪越不愿失去,他还没来得及再对纪明辉好一点。
  后悔、愧疚、紧张三种情绪复杂的交织在心间,纪越只希望他的父亲能再等等他。
  车子缓缓进入了医院,祁培生不知何时借了纪越半边肩膀依靠,他依旧沉稳的像一座大山,眼底却含着一丝悲悯,纪越听见耳边的人朝司机开口:“直接去住院部。”
  纪越心里一颤,扭过头看祁培生,祁培生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对他说:“在住院部11楼ICU。”
  纪越吞咽了一下,点了点头,咬紧了牙关。
  住院部的电梯拥挤不堪,等下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纪越抿了抿嘴看向身旁的祁培生跟他的司机,扭过头看向另一边安全通道,他实在等不及,咬了咬牙,朝祁培生扔下一句:“我爬楼梯上去。”
  便嗖的一声,迈开腿两节台阶变做一步跑了上去。
  这一层楼都是ICU病房,楼梯间旁边是一间陪护房,摆满了上下铺的床,却静悄悄的,只有零星的人窃窃私语,纪越抬起头,看见有个穿大红色卫衣的老妇人站在病房门口,体态臃肿,纪越觉得她面熟,猜测这位应该就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王阿姨,他咬了咬牙,问到:“是王阿姨吗?我是纪越。”
  “诶!是。”那老妇人应道。
  纪越气喘吁吁,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在一间病房门口停了下来,他扭过头去,双手扶住玻璃,看见病房里插着氧气管躺在床上的男人。
  “你来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医院说联系了你,我却一直没见你过来,这才想起来好像你们当时刚搬过来的时候电话簿上留了一个手机号,我就试了试。”
  这时候护士站走出一个护士,见他们在病房门口说话,便开口问:“是纪明辉的家属吗?”
  纪越应道:“是,我是他儿子。”
  “来把病危通知书签了,医生在会诊,一会儿就能出来结果。”
  一张薄薄的纸还有圆珠笔放在了纪越手里,纪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强撑着站住了,看着病危通知书上的文字,“脑溢血”、“重度昏迷”、“目前病情严重,随时可能进一步恶化危机生命”、“请予以理解并积极配合医院的抢救治疗”,纪越腿有些发软。
  他签了名字,护士适时的开口:“现在是20点07分。”于是在末尾签上时间和日期。
  纪越把纸笔归还护士,朝她诚挚道:“辛苦了,谢谢您。”
  纪越看向病房里昏迷不醒的纪明辉,他看见病床旁边的心电图的波纹,咬了咬牙。
  王秀芬油光满面,一双手布满皱纹,见状她拉住了纪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你也别太担心了,都这个岁数了,死活都是老天爷决定的。我就不多呆了,今天就先回去了。”
  纪越将视线从纪明辉身上挪开,他看向王秀芬,吞咽了一下,道:“谢谢您,真的谢谢。”
  他摸出钱包,拿了两百块钱塞进老妇人手里,声音沙哑道:“您拿着,这么晚了,打个车回去吧。”
  “诶,这我不能要!”老妇人面色尴尬,推拒着。
  纪越坚持,将钱塞进了她的口袋,手捂着不让她拿出来,说:“您拿着吧,这么晚了。”
  王秀芬皱着眉,一脸不愿。祁培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来了,远远的走过来,纪越听见他开了口。
  “这时候也不好打车,我让司机送您。”
  祁培生今天出席活动,穿着一件长款深蓝色风衣,比往常更英俊。只是他脸上带着担忧,似乎把舟车劳顿的疲倦都压在气度不凡的身躯之下。
  “这……”王秀芬不知这个男人是谁,剑眉星目,皮鞋锃亮,看样子身份就不一般,简直像新闻里走出来的人,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纪越,见纪越朝她点了点头,她不好再推拒,这才应下,却一下把钱塞回了纪越怀里。
  纪越皱眉,听见王秀芬朝他说:“都是邻居,互相帮衬都是应该的。”说着,又探究的看了纪越和他身旁的祁培生一眼,这才跟着司机走了。
  等人一走,纪越卸了力,趴伏在病房的玻璃窗前,缓了一会儿,他扭过头看向一旁的祁培生,缓缓开口道:“我老觉得他没出息,烂好人一个。”
  祁培生便也看向纪越,等纪越接着说。
  纪越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苦笑了一声:“留不住我妈,别人说什么他都信,可他其实没做错什么。”
  纪越深呼吸,转过头重新看向病房里的人,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手指下意识的在玻璃上摩挲,他说:“我爸心里就我妈一个人,我妈走了他还留着当年我妈给他买的那几件衣服,翻来覆去的穿。那个人没稳定工作,但我爸认识他好多年了,他说他要做生意缺钱,需要担保人,我爸就信了,我爸后来解释说那人说以后发达了也带着我爸做,我知道我爸也想让我跟我妈过的好,可是我妈在那之前就已经走了,我也听不进去他的解释,我觉得太可笑了,他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还能这么天真啊。……他原来上班也认认真真,领导好不容易想提拔他,那时候他有个同事家刚生了小孩,你说他怎么想的,他就把机会让给别人了。可是他真的没做错过什么事啊,他是挺善良,挺好的人……”
  “我还想过,以后等我还完钱了,能攒一点钱了,也让他过一过好日子,希望他能活到那时候……”
  纪越顿了顿,他好像哭了,但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
  祁培生站在一旁,并不开口,他微皱着眉,向来沉稳的神色好像凭空的多出一条裂纹,让他脸上显露出一种少见的不耐。
  然而纪越没有看见祁培生现在的脸色,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扭过头问祁培生:“您怎么知道的?”
  祁培生看了他一眼,似乎不理解纪越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轻描淡写的说:“医院要联系亲属,通知了公司,我就赶回来了。”
  纪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祁培生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百感交集。
  纪越想问他,我爸爸出了事你都不先通知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就不怕真的我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吗?又想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以后特意赶回来的?
  但他面对的人是祁培生,他心里有一万句话,却也只能说出一句。纪越这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喃喃道:“您也不怕我怨上您。”
  话毕,良久他都没等到祁培生的回答,他心里忐忑,担心自己话说的过分了,这才抬起头,发觉祁培生静静的看着自己。
  祁培生见到纪越愣怔的忧愁未散的脸,他伸手摸了摸纪越的耳朵,才淡淡开口:“怨也就怨了,你怕什么。”
  这一刻,纪越觉得自己的心都打颤了,几乎以为祁培生也是喜欢他的。
  可下一秒理智回笼,他就明白祁培生这个人就是这样,他担得起责任,所以也会尽量让周围的人好过一些,哪怕后果超乎想象。
  如果纪明辉没熬过去,纪越便会把大部分责任推给祁培生,指责他的隐瞒,而与此同时,纪越也不会太自责;另一方面,如果纪明辉在他们到来之后仍然没有熬过去,有祁培生作陪,纪越也会好过一些。
  这些道理,纪越琢磨透了,又哪里敢怨祁培生。
  纪越杵在那里,只哑声道:“谢谢您。”
 
 
第5章 
  纪明辉还是没撑过去,在ICU住院的第三天早上,纪越糊涂了大半辈子的父亲终究还是撒手人寰。
  纪越知道脑溢血很难治疗,这两天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然而等他亲眼目睹纪明辉的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亲耳听见医疗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他不太听得见医生对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思维在朦朦胧胧间好像抽离了这副身体,一切都离他很远。
  他好像突然被谁推了一下,整个人回过神来,看见护士站在他面前在说着什么,但纪越分辨不出,他皱着眉,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又过了那么十几秒,纪越觉得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让他看不清东西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眼睛,摸到一手的眼泪,他好像这才后知后觉,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纪越未曾想,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竟然就是他与父亲的诀别。
  他听见医院走廊的时钟,听见隔壁手术室外等候的家属焦急的踱步,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只有耳边似乎还有心电图变成直线的刺耳的嘀声。
  纪越抬起头,他这回知道护士在跟他说什么了,护士在问他,要不要自己给纪明辉的身体擦一擦,或者是请一个护工。
  纪越深吸了一口气,他摇了摇头,道:“我自己来。”
  房间里除了纪越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家里的亲戚早在知道纪明辉替别人抵押高利贷欠下了这么多钱之后就跟他们断绝了往来,此时屋外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纪越拿着毛巾,咬着牙伸手抚向了他的父亲。
  几乎是那一瞬间,纪越喉头作哽,鼻子发酸,他一眨眼,泪水就顺着下巴掉了下来,纪越咬着嘴唇,一点点解开纪明辉的衣服,骚臭味一点点蔓延开。
  死亡永远不会给人尊严。
  纪越换了两盆水,这才差不多把纪明辉的身体完全弄干净了,此时纪明辉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硬了,纪越赶紧拿了准备好的衣服,小心缓慢的套在纪明辉身上。
  这样,纪明辉就又成了纪越记忆中那个穿着普通的浅蓝色衬衫的父亲,只是他眼睛已经永远合上了。
  纪越深呼吸,勉强的开口道:“以后,就剩我自己了……”纪越一开口,眼睛又红了,他站不住了,不敢看纪明辉的脸,纪越蹲在床边,狼狈的揪住了纪明辉的袖口,却不敢碰他的手,空出的另一只手胡乱的抹了把脸,纪越吞咽了一下,接着道:“你好好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别担心。”
  “还有,……爸,要是有下辈子,我还做你儿子。”
  又过了一会儿,纪越扶着床边站起来,不经意扭过头,看见贺伯站在门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悲切。
  纪越一怔,后知后觉道:“您来了。”
  直到他被贺伯揽进怀里,纪越闭了闭眼,才终于大哭起来,只是他仍然哭的安静,只有贺从连外衣逐渐扩散的湿润显露出他的难过。
  纪越抽噎着,他认识祁培生八年,认识贺从连也八年了,对着熟悉的人,纪越情不自禁喃喃道:“贺伯,我没有家人了。”
  贺伯皱了皱眉,轻轻拍了两下纪越的后背,他虽然不知道纪越的妈妈去了哪里,但纪越从没提过,想来又是有别的故事,这孩子看上去入了祁先生的眼,但也许受的委屈也从来不比别人少。
  而偏偏,他此刻却连安慰的话也寻不到,他知道纪越需要一句安慰,他却不能替祁先生许诺,因此,贺伯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但他总还是知道一些事,因此他逐渐放开了纪越,抽了纸巾给他擦眼泪,这才一边道:“先生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您请节哀。”
  纪家出事之后,许多亲戚朋友都断了来往,纪越在恍惚间想起了林凤华,他的母亲走的干脆利落,连他也完完全全丢下了,纪越心里憋着一股气,这些年愣是连外公外婆也没回去看,逢年过节也只是打个电话,可是纪明辉去世了,他是不是该告诉林凤华一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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