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越乖巧的点了点头,就听祁培生介绍他道:“广悦项目部纪越。”然后手腕一翻,指向身侧的人一一道:“市旅游局寇溪鸣寇局长,广华总经理赵梓成,副总经理王曼琪,邓乘风。”
纪越朝他们一一点头致意,抿了抿嘴,这时候祁培生转身扯了把椅子在自己身侧,示意纪越过去坐。
纪越感觉那几人的目光因着祁培生的一番话和动作一起扫过自己,他坐在祁培生身侧,郑楚轩给他倒了杯温水从身后放在了他手边的圆桌上,一番忙前忙后不过几十秒,这时候才听见那个叫寇溪鸣的中年人笑着开口:“祁董手底下的员工个个是青年才俊啊,这一晃眼,我还以为是新出来的哪个明星呢。”
纪越心里一紧,他心知肚明自己这几天身心俱疲,平日里还能说上他脸长得好,这几天却也是面色暗淡无光,眼底都是青黑,谈不上俊俏,此时更是不敢抬头,只听祁培生轻飘飘的笑道:“哪里,凑巧罢了。”
寇溪鸣目光若有若无的在纪越身上扫过,他看向祁培生,顿了顿,转了话题,只道:“您这次来呆几天?”
祁培生回:“准备多呆几天,海市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适合休养休养。”他顿了顿,道:“寇局长有什么推荐的去处?”
寇溪鸣只说:“您别说,我在这边每天忙前忙后,真不怎么清楚。”他却转而又道:“不过我侄子在郊区有个茶园,他那儿的茶叶算是海市的特产,质量也不错,您感兴趣可以去逛逛。”
郑楚轩在心里嘀咕,他早提前做了调查,寇溪鸣的侄子开的茶园不如说是寇溪鸣开的,虚顶着他侄子的名罢了,这老狐狸提这茬多半也是想谈合作捞一笔,不过他老板当然是不介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祁培生开了这个话头,本就是冲着给寇溪鸣点利好去的。
供应酒店的茶叶生意赚不赚钱是一回事,要在海市做酒店和旅游度假,这个人情是一定卖得给寇溪鸣的。
果不其然,祁培生道:“成,那我明后两天抽个时间过去看看。”
这话应下了,生意便也就成了一半。
寇溪鸣笑了笑,这时候服务生过来给众人添水,纪越猜不透这一来一往的深意,但也觉得这位寇局长和祁培生都是话里有话,他察觉广生海市分公司的这几位经理一直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自己,便又坐的直了些,只是目光低垂着,只当在专心听祁培生说话。
可他心里实在忐忑,广悦与广华涉及的产业几乎不相交,他甚至不过是项目部的一个小小的组长,连个经理都谈不上,是没道理出现在这个场合的,他担心别人胡乱猜测,毕竟祁培生也不年轻了,再翻一个年头就四十岁了,私底下谁能没有点猜想呢。
纪越面子上绷不住,他害怕别人一眼看出祁培生是他的金主,养着他玩的。
他在心里否认这种想法,他想他只是欠祁培生钱而已,他都有在还的,只是越来越底气不足。
他心里其实清楚,他怕被别人发现的其实就是真相,他惧怕他们的眼神,每一个都在说他不齿,他肖想,他不配。
纪越无心听周围人说话,直到他感觉天色骤然变亮,纪越抬起头看见不远处落日余晖映满天际,海市的确风光旖旎,这时候连着祁培生,众人都安静下来,一起静静地看着日落。
纪越又不免想起纪明辉,情绪一阵低落,他用余光看着祁培生,那人的侧脸在晚霞映衬下添了几分柔和,手指落在膝盖上,纪越知道他的背膀坚实值得依靠,纪越看着便已经觉得心里有了慰藉。
等太阳完全落下,天也逐渐暗了下来,祁培生开了口:“走吧,一起吃个饭。”
纪越这时候跟着站起身,眼前一黑,才觉得是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了,他这一周来都几乎没睡上一个好觉,早上忙完下葬又马不停蹄的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来到海市,他跟在祁培生身后,却不敢提回去休息的事,只是咬牙打起精神。
好在这一顿饭算不上应酬,祁培生没有喝酒的打算,刚坐下,酒店服务生便极快的上齐了菜,纪越的头开始隐隐作痛,没有胃口,吃不下什么东西,但祁培生叫服务生给桌上的每一人都添了一碗汤,纪越还是喝完了,只是身体到了极限,终究是胃里翻滚难捱,饭席过半,纪越面色难看的跟桌上的人说了句去洗手间,便捂着嘴跑了出去。
酸味从嗓子眼往外冒,纪越跪在洗手间的地上,脱力靠着马桶吐了起来。
他听见身后有人跟着他推门进来,还给他递了纸巾,但纪越没力气回头,只凭感觉判断不是祁培生,他松了口气,接过纸巾擦了擦嘴,扯着沙哑的嗓子道了句谢。
胃里翻滚着,他又吐了,他听见身后的人打了电话,似乎是在联系医生,一边又重新递给他纸巾。
纪越扑在马桶边上,这回是彻底吐空了胃,只是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纪越咬了咬牙,咽下了嗓子里的酸味,按下了马桶边的冲水键。
纪越撑着墙壁,感觉身后的人扶了他一把站了起来,纪越扭过头,看见是郑楚轩,见他面色担忧,纪越压下嘴里残存的酸苦,扯了扯嘴角,一边往洗手台走,一边道:“没事。”他接道:“你别跟他说。”
郑楚轩神色僵硬了一瞬,有些意外,他看着纪越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随后捧了水擦脸、漱口,行动倒还是清醒,只是郑楚轩看出他明显的不适,毕竟纪越脸上始终眉头紧皱。
但纪越犟起来,即便论公,郑楚轩也管不到纪越的头上,论私,郑楚轩更拿他没办法。只是进门后,对上祁培生的眼睛,郑楚轩还是面色担忧的在纪越身后摇了摇头。
祁培生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但纪越现在所有精力都用来抵抗身体的不适,没注意到祁培生,他有些后悔刚才没在洗手间让郑楚轩带他找个房间休息,这时候觉得一阵一阵的发冷,他强压着身体下意识的发颤,猜想自己是发烧了,大病来势汹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纪经理脸色不太好,没事吧?”这时候旁边的邓副总开了口,关切道。他只听祁培生介绍时说纪越是广悦项目部的,猜测他也是经理以上职位便就这样称呼了。
纪越强撑了个笑脸,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却也不好解释说自己不是什么经理。
他话音刚落,这边祁培生就开口道:“咱们今天就先到这吧。”他顿了顿,扭头对寇溪鸣伸出手道:“寇局长,我们合作愉快?”
寇溪鸣闻言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目光瞥过面色发白的纪越,后一秒对上祁培生挡住他的视线,有些调笑的意味,但祁培生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寇溪鸣一愣,伸出手浅笑道:“合作愉快。”
一走到酒店门口,冷风一吹,纪越几乎是站不住了,他指尖抠着掌心,勉强用疼痛保持着清醒,好在寇溪鸣自己是带了司机的,没几分钟他们就送走了寇溪鸣。
等分公司广华的三个高层也一一告辞,这回祁培生回过头来,饶是纪越已经不太清醒,他也察觉祁培生是生气了,他猜想是自己扫了兴,当下咬了咬牙,想压下心里的委屈,撑着面上继续乖巧听话的模样。
祁培生大步往前,纪越跟在他身后,电梯里感觉祁培生浑身上下散发的怒意,纪越心里泛酸,这时候也压不住心里的委屈了,担心祁培生一生气直接不管他了,这酒店的房价他可住不起,因此小声的问道:“我去哪儿啊?”
祁培生的视线扫过他,冷冷的沉声道:“你想去哪儿?”
纪越这下不说话了,他确定了祁培生是生了他的气,更是不敢多说话,只想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早上打电话就是想祁培生了,现在见到了也知足了,身体难受也是一报还一报,总不能让他什么好处都占了。
但纪越实在是难受极了,眼皮越来越沉,入眼的光线也是越来越少,他几乎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跟着祁培生回到房间里的,只知道再有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是有人脱了他的裤子,在他屁股上打了一针。
药剂推到身体里又酸又疼,纪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倒是不觉得冷了,不知道刚才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反正现在清醒了几分,纪越下意识的半眯着眼睛,看着给他打针的人走了出去,他趴伏在床上找祁培生。
屋里仅仅是角落的落地灯亮着,视野有限,他没看见祁培生,当下有些着急,干脆捂着屁股坐了起来,这动静显然惊扰了在阳台抽烟的祁培生,他推开阳台的门,走进屋里,皱眉看着坐起来的纪越,斥责道:“折腾什么呢?”
他实在少用这样的语气跟纪越说话,在纪越印象中祁培生握着实权,却对周围的人风度翩翩,偶然这样吓的纪越下意识的一抖,他慢慢躺了回去,把整个人埋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委屈而又小心翼翼道:“……您别生我的气。”
祁培生感到心里升腾起一种少有的无奈来,他叹了口气,在纪越床边坐下,想起这孩子才经历了丧父之痛,伸手摸了摸纪越的额头,手里的温度还是有些烫手,想来药效还没这么快起效。祁培生声音里带着叹息,问道:“这么怕我?”
纪越眨了眨眼睛,他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祁培生的手带着稍凉一点的温度和熟悉的烟草味道,几乎已经足够让他沉迷,还偏偏一瞬间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跟他说话,纪越轻声重复:“您别生我的气。”
祁培生几乎要被气笑了,他摇了摇头,在心里暂时给纪越找了个生病了脑子不清醒的借口,原谅了纪越,只伸手盖住了纪越的眼睛,道:“睡吧。”
第8章
还好是年轻人,底子好,第二天早上起来纪越便好了大半,他没在房间看见祁培生,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八点了,纪越还有些恍惚,他看见一旁椅子上的自己的包,拿出了干净衣服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脑袋是清醒了,胃里却空荡荡的。
他在屋里走了一圈,绕了套房里剩下的两间卧室也没看见祁培生人,干脆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阳台上张望。
靠近海岸,天压的很低,远处就是海天一色,洁白的沙滩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独享的景色大概就是这间还未正式开业的酒店的卖点了吧。
肚子饿的直叫,但纪越也不敢到处乱跑,他冲了一杯黑咖啡,希望今天能打起精神。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纪越心里紧张,他还记得昨天惹了祁培生不高兴,因此接电话时显得有些局促:“喂,祁先生。”
那头祁培生听见他声音,问道:“醒了?”
“嗯。”
“还难受?”
纪越回道:“不难受了,感觉好像好了。”
祁培生那边道:“下来吃饭,到大堂有人会带你过来。”
“嗯,好。”纪越乖乖应下,他喝完了手里的咖啡,拿了手机出门。
坐着观光电瓶车到了海滩,不是昨天的那一片,纪越远远的看见不远处一个古色古香的竹屋,不显的突兀,反而融于海景,更像是世外桃源。
他走进去,祁培生正坐在一个开阔的大阳台上,此时窗户大敞着,放眼望去只有细白的沙滩和澄澈的海,不时有海鸟掠过天际,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幅纯净的油画前。
人在这样的景色中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平静下来,纪越坐下,同时抬起头偷偷的看向对面的祁培生。
祁培生今天穿了件质感很好的灰色衬衣,袖子被他挽到了手肘,此时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隐约可见手臂上的青筋,另一只手臂横着搭在椅背上,相当慵懒。
服务生上了菜便迅速的退下了,纪越没看见郑楚轩,猜想今天祁培生可能不那么忙了,其实昨天祁培生叫他直接从浦市过来他心里就隐约有个猜想,觉得祁培生是让他过来散心的,毕竟海市是出名的旅游胜地,只是纪越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便在脑海中点到为止。他总觉得自己这样是在卖惨,不愿意祁培生因此才对他好。
纪越小口小口的吃着早餐,粘稠绵密的粥配上清淡爽口的小菜,再配上窗外的美景和眼前的祁培生,纪越心里淌过一股股暖意,但他知道昨天惹怒了祁培生,面上也不敢表现出一丝雀跃。
祁培生抬眼看着纪越,他睡了一觉,气色比昨天刚来的时候好了不少,只是坐的脊背挺直,一晃眼还是最初来酒店里见他的那个青年,小心翼翼的模样,祁培生淡淡的开口,感叹起来:“小越,你跟我也八年了啊。”
纪越吓了一跳,瓷勺没握住,磕在碗沿发出一声脆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对面的祁培生皱了眉,嘴角却带着笑意无奈道:“怎么还是一样。”
纪越抿了抿嘴,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他也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但是被祁培生这样说心里还是不大好受,另一方面他又觉得祁培生还愿意说他,应该是不生他的气了,心里放松了点。
祁培生看纪越当鸵鸟,也不在意,他喝了口水,放下了手里的一个核桃,另一个还在手心里,纪越听见一声脆响,就见祁培生抽了张纸巾,摊开手,把碎掉的核桃递给了纪越:“吃了。”
说着便又捏碎了另外一个放在了纪越面前,纪越一两口迅速喝完了粥,放下勺子用手挑着核桃仁吃。
核桃被祁培生握的久了,核桃仁拿在指尖都还带着祁培生的温度,纪越在舌尖好像也能尝到一点温度,连回味都是甜的。
饭后,纪越跟着祁培生散步,为了方便行走沙滩靠海铺了一条石子路,不宽,却刚好够两个人并肩。
今天是个阴天,所以天气还不热,走在海边风吹着还有些凉爽,纪越看着空无一人的海滩,耳边是海浪拍打着沙滩的声响,混着风声,海鸟的鸣叫,以及祁培生的呼吸声和步伐声。
手机震动突然打搅了这份静谧,纪越看着来电提示,在祁培生的点头下皱了皱眉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是他的领导,广悦的项目经理毕然,先是对他进行了一番慰问,而后单枪直入的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上班。
纪越起先还应着话,等电话里毕然问道“你下周一能来上班吗?”纪越则是进退两难了,今天是周六,周一就是后天,纪越不知道祁培生会在海市呆多久,也不知道祁培生要自己要呆多久,他知道自己可以说还想休息两天,拖过下一周,只是这些话当着祁培生的面便说不出口。他总是担忧的,怕祁培生看出自己对他敬畏以外的依赖和眷恋。
因此纪越半推半就,等电话挂断,也确认了他周一要回去上班的事,他回过头看向祁培生,话在舌尖上滚了一圈,说出的也只是一句报备:“我领导。”
“叫你回去上班?”祁培生语气平淡。
纪越点了点头,却莫名的不敢看祁培生的眼睛,他保持着落后祁培生半个身子的距离,却冷不防的撞上了突然停下的祁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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