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谁也没来得及反应。围观了一切的大庆惊吓未止惊怒又起,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林静,大步走到秦淮桑的面前,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绅士风度,用力拽住了她的衣襟,将个头娇小的姑娘拖拽到一边。
“你疯了吗?!你干了什么?!”他瞪着秦淮桑声嘶力竭地质问,“老赵他妈的救了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你是畜生吗!!”
秦淮桑根本无法跟一个成年男性抗衡,嚎啕大哭着被他拖到了路边,脚步踉跄,本就凌乱不堪的头发糊在她的脸上:“是他自己站不稳,不是我!你敢动我?我要我爷爷撤你的职!”
从被尖刀抵住脖子的那一刻起她就疯了,恐惧和不甘像魔鬼一样控制住了秦淮桑的身心,对情敌的怨恨使她几乎失去理智,于是当终于获救时,看到喘着气独自扶着腰站在一边的赵云澜之后,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其实就算踹着个分量不轻的球行动不便,赵处的运动神经也格外发达,但是花坛的边缘绊住了他的脚,这才导致他彻底失去平衡重重地倒在地上。身体与地面撞击的声音与赵云澜的闷哼钻进秦淮桑的耳朵里,这才让她感觉到惊慌。
大庆出离愤怒了,甚至顾不上周围团团转的记者与已经注意到这场骚动的围观群众:“那你尽管来!老赵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让你好看!”
林静在后面拽狗子似的拉着大庆的衣服,小声劝阻:“冷静,庆爷冷静!”他也被吓得够呛,看着领导白惨惨的一张脸跟规模不小的肚子一度心惊胆战,这会子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还没归位,“先看看老赵。”
这会子赵云澜已经感觉稍微好一些了,刚刚摔下去时那种如同生吞八百吨烙铁一般的坠痛缓解了不少,受到惊吓的小崽不安的挣动也渐渐缓慢下去,但是却依旧很不好受。
赵处长不是什么娇气的人,喂什么都能吃,出外勤的时候幕天席地也能睡得很香,从警将近十年来他也受过不少的伤,最严重的一次甚至差点把小命都给交代了,但是那么多次的危机都没有这一次让他胆战心惊。
倒下去的一瞬间他伸出手试图抓住点什么来稳住自己,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在大脑的一片空白里摔在地上,剧烈的撞击后像是有人把手伸进了他的腹部然后恶意翻搅后拽住脏器向下拉一样,疼痛感占据了整个神经,眼前也冒起了金星。
赵云澜的整个后背一片冰凉,头晕耳鸣里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于是将自己交给了第一时间赶来的沈巍,小口吸着冷气忍着坠胀的疼痛,摸着同样惊恐不已的小崽,试图安抚他。
“不怕哦,你爹能护得住你。”他抚摸着躁动不安的小崽,小声哄道,被他用力撞了一下手心,“乖一点。”
这个孩子来的是个意外,赵云澜其实并不是十分期待。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对孩子的感情中责任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而对流淌着自己血脉的生命他其实并没有多少的“爱”,可是当孩子挣扎起来的时候他却开始担忧,害怕他受伤,甚至会因此而离开自己。
“没事,”他把手放在沈巍的手背上,声音低沉嘶哑地安慰他,“别慌。”
赵云澜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他能听到附近吵闹的人声,警笛声,以及沈巍急促短浅的呼吸声,晓得他也被吓得不轻,于是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秦淮桑尖锐的哭声吵得他头疼,赵云澜半闭着眼虚弱但不容置喙地对大庆说:“大庆,回来。”
“这可是袭警……”大庆愤懑地反驳,赵云澜抬起手示意他闭嘴。
赵处长以前还真没把这个小姑娘给放在眼里,在社会摸爬滚打十来年的老油条哪里会被一个连象牙塔都没出过的二十岁出头的小丫头给吓着,更何况当初的事情秦家比赵云澜更想隐瞒,对付秦淮桑根本就不用赵处亲自出手。
谁料到终年打雁的赵云澜有一天居然会栽倒在这么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菟丝子手里头,可见无论什么时候轻敌都是要不得的。
“纪律忘了?这么粗鲁是盼着被投诉?”他把额头磕在沈巍的长锁骨上眯着眼暂时休憩,“乱成这样也不晓得去帮个忙,快去工作!其他的事情交给祝红。”
沈巍扶着他的脖子让他在自己怀里靠的舒服一点,全神贯注地看着赵云澜,时不时亲一亲他的额头,连一丝的注意力都没有分给秦淮桑——他现在根本不想看见她——此刻爱人和孩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林静从大庆的手里把秦淮桑解救了出来,给她戴上了明晃晃的手铐,公事公办:“对不住了,您今晚得跟着我去警局住。”
刚才还嚣张疯狂的大小姐这会就像是被一盆水浇灭的窜天猴,眼神涣散狼狈不堪,顺从地任由林静摆弄,甚至没有想过反抗,抽泣着不停重复着:“是他自己没用,跟我无关,我要告诉我爷爷……”
但是并没有人想搭理她。
救护车早就在附近待命,不过十分钟之后就把赵云澜给带走了,沈巍跟在医生后面上了车,两人的手始终紧紧地握在一起,谁也没有去关注失魂落魄的秦淮桑。
由于事出突然,他们走的很匆忙,赵母在快两个小时之后才从卢队那里得到了消息。上了年纪的人晚上反而睡不着,接到电话之后她便更清醒了,急匆匆地把赵心慈给叫起来,夫妻二人开着家里高龄的旧普桑赶忙去了医院,一路上风驰电掣心焦不已,估计明天得收十来张超速闯灯的罚单。
等见着儿子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和恹恹的神态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心里头疼的跟什么似的:“儿啊,你这是想要你老娘的命吗?”
自打上一回在家里头跟沈巍吵了一架之后赵云澜就没怎么好好对自己,两个月里头比以前还瘦了一圈,清减许多的身体包裹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里头,衬的他气色委顿,整个人无端的脆弱了许多。
赵云澜正靠在枕头上挂针,看见他亲妈哭唧唧地走过来,慌慌张张想起身:“哎,妈,别哭,我这不没事吗。”结果被他爸他妈他丈夫三个人一起七手八脚地给按回去了。
“这还叫没事啊?那你说什么叫有事?”赵母呜呜咽咽地说,“自己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让我怎么说你!”天知道她晓得自家儿子被人给弄进医院的时候心里有多着急,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还是从外人那边得知的。
一想到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再看看赵云澜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再多的恼火都只剩下心疼了,于是眼泪淌的更凶了。
赵云澜无奈:“别哭啦,医生说了没事的,再哭就要长皱纹了!”
赵母不虞地瞪了他一眼,用手帕抹掉眼泪:“幸好没事,不然你哭都没地方哭去,”说罢转向沈巍,“你也是的,年轻人吵个架多正常,硬是搞成这样,我还说你这孩子懂事呢,结果怎么跟云澜一样小孩子脾气?”
赵心慈夫妻二人进门的时候沈巍正拉着赵云澜的手跟他聊天,看到二位长辈之后他便乖巧地垂下头,但是手却没有松开,闻言格外愧疚地抿着嘴唇:“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赵云澜护短,一看见大美人这个模样心就先软了一半,赶忙伸出胳膊拦在沈巍面前,把他跟自己老妈隔开:“哎哎哎,妈,你教训我就成了,别逮着小巍撒气啊。”现场表演了个什么叫胳膊肘朝外拐,赵母都快给他气笑了。
谁料到沈巍突然站了起来,深深地埋下头,向赵母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会丢下云澜一个人了。”
他的腰杆很直,头发垂下遮住了眼睛,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他严肃的态度。
沈巍本来就是个严谨严肃的人,一辈子干过的最出圈的事情全部都是为了赵云澜。
“以前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怀疑云澜对我的感情,也不应该和他吵架,”沈巍说,“我太不自信了,云澜明明对我那么好,我却连着两个月都不敢见他,让您失望了,对不起。”
“我爱云澜,很爱他。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人了,但是我却让他伤心失望了。这是我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的失职,今后我会对他更好,请您相信我。”说罢又对着赵母与赵心慈深深地鞠躬,态度格外诚恳。
赵云澜惊讶地看着他。
沈巍是个天生内敛的人,他很少会把自己的感情宣之于口,而是在一举一动之中将自己对一个人的爱与关怀展露出来。虽然做给人的感官刺激不如说,可是赵云澜一直都可以感受得到来自沈巍的那种,如同流水一样缠眷柔和的情感。
这一番话非常简单,也非常朴素,没有带一点花哨的修饰词和夸张的感情表达,但是却是沈巍这辈子说过的最最露骨的情话了。他的耳朵和脸颊通红,但是神色却很认真。
情感节目里总是说爱就要勇于表达,但是沈巍不好意思说,而赵云澜是觉得对沈教授谈情情爱爱的有点庸俗,阴差阳错的二人就少了很多交流的机会,这才为后面的误会铺了路。
赵云澜抓着沈巍的手搔弄他的手心,天生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睛里溢满着柔和的光,与他对视:“虽然这么说挺俗气的,但是我也是。”
这么温柔这么细心又这么柔软的人,怎么不值得他赵云澜来爱呢。
他直视着沈巍的眼睛,攥紧他的手,蛮不讲理道:“听好了,记住了,我爱你。把现在牢牢记在脑子里,以后要是再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不真就拿出来复习,明白了吗?”然后伸出手示意他弯下腰。
接着赵云澜便亲吻了沈巍。
他的嘴唇是柔软的,柔软的像最昂贵的丝绸,彼此触碰到的一瞬间酒香味便在唇齿间炸开。赵云澜体温略低于沈巍,但是舌尖却是炽热的,软滑的,湿润灵巧地舔开他的唇缝,仔细描摹着嘴唇的轮廓,认真又专注,似乎是在解一道有趣又迷人的难题。
他的漱口水是薄荷味的。沈巍漫无目的地想,灵魂似乎游离在肉体之外,极致的欢愉与欣喜占据了他的神魂,那种雀跃的欢欣使他羞怯又快乐。过于贴近的距离让他看不清赵云澜的脸,但是彼此的气味却紧密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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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我叫冯秋霜,二水马的冯,秋霜不惜人的秋霜,是秦淮桑异父异母的养姐。”
自称冯秋霜的女人在沈巍备课时门也不敲地径直走进他的办公室,不请自来又目中无人地占据了办公桌前的椅子,慵懒地靠在上面,指间还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的女士烟。她的指甲和嘴唇是血一般的鲜红色,皮肤却很苍白,浓艳的妆容遮不住委顿的气色,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都市传说里的吸血鬼。
沈巍只在她进门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从冯秋霜说出秦淮桑三个字之后,对谁都像春天一般温暖的沈教授便板着一张如冬天般严酷的脸,回应给了她一个高贵冷艳的额头,仿佛从来没看到有这个人一样。
遭受如此对待的冯秋霜并不生气,反倒笑了一声:“我知道您不想见跟她有任何关系的人。”说罢咬住细细的烟尾,喷出一股洁白的烟,整张脸都被笼在里面,只有勾起的猩红嘴唇分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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