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栾云凤僵直的眼珠微微一动,转过脸看着纪征说:“我睡着没多久,好像听到海强在车上打电话。”
“打给谁的电话?”
栾云凤沉思着摇摇头,道:“我没听清,只听到他说了一句‘这就回去’。”
这就回去……
纪征眼前迅速闪回718省道被隔离屏障分开的两条单行道,以及雷红根伏尸在由西向东的公路上的一幕……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疑点,但是想现在获得的线索太少,无法成型。
“你丈夫给谁打电话?他要回哪里?在电话里都说了什么?”
面对纪征的连续提问,栾云凤无由感到紧张,无措揉搓着双手,道:“我我我,我真的没听清楚——”
纪征温声提醒她:“你丈夫的手机还在吗?”
栾云凤蓦然一怔,立即跳起来:“在在在!”
她从柜子里拉出一个边角残破的红木箱子,里面装的是龚海强的遗物。
纪征看到她从一件绿色绒衣下面拿出一台长虹手机,手机还有电,很顺利的开了机。
栾云凤坐回来,把手机递给纪征,“你找找,看有没有记录。我眼睛疼,看不清楚。”
纪征找到通话记录,立刻看到最后一通打来的电话是‘富天酒楼刘师傅’。
“这个人是谁?”
纪征指着备注问栾云凤。
栾云凤道:“就是我们供货的酒楼,刘师傅是酒楼的大厨,4月15号我们就去给这家酒楼送货。”
纪征点开那条记录,发现刘师傅和龚海强通话的时间是5点53分,通话时长为2分钟。
纪征播出了刘师傅的电话,按下免提放在桌上。
响铃了很久才接通,一个男人小心又迟疑地‘喂?’了一声。
纪征给了栾云凤一个眼神,栾云凤清了清喉咙道:“刘师傅,我是栾云凤。”
刘师傅‘嗨’了一声,道:“小栾呐,我以为闹鬼了呢,啥事?”
栾云凤看了纪征一眼,替他编了一个身份,道:“警察想跟你说话。”
“警察?警察找我干什么,我可什么都——”
话没说完,纪征打断了他,道:“刘师傅是吗?”
刘师傅一噎,道:“是是是。”
纪征道:“你是不是在4月15号5点53分给死者龚海强打了一通电话?”
“有这事。怎么了警察同志?”
“别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你们都说了什么。”
“没说啥呀,他们两口子送来的那几袋子腰果都变质了,用不了,我就告诉大海,让他回来解决。”
栾云凤愤怒地看着手机,低声道:“他一直都这样,我们送去的货都是最好的,他就欺负海强老实,找茬儿扣我们的钱!”
刘师傅听到了,道:“大妹子,你这么说可就不讲——”
纪征把手机拿起来放在耳边,道:“说正事,刘师傅。”
刘师傅的态度瞬间蛮横起来:“没啥好说的,他们的货有问题,我让姓龚的回来给我个说法,就这么简单。”
“龚海强怎么说?”
“能怎么说,屁颠儿的回来给我换货啊。”
纪征道:“说清楚,说仔细,把龚海强对你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一遍。”
刘师傅气焰瞬灭,道:“我就说腰果发霉了,让他赶紧回来一趟。他说刚过老桥洞,在前面路口掉头,让我等一会儿。”
老桥洞、掉头……
老桥洞不到十公里处有一十字路口,可以掉头,加上当天暴雨影响,龚海强的车速应该不会40迈,那他从老桥洞开到十字路口掉头需要10分钟左右。
而车祸发生在6点零3分……
“喂?警察同志,没事儿了吧?”
纪征直接挂断了电话,放下手机,双肘支在桌子上,双手交握抵在下颚,陷入了沉思。
暴雨天……
在车上接电话的龚海强……
718省道斜坡下藏尸的老桥洞……
十公里外的十字路口……
由西往东的单行道……
伏尸在公路上的老人……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线索——调头。
龚海强真的调头了吗?如果他如同在电话里和刘师傅约定那样在十分钟后调头,那么整桩车祸就将被改写。
但是现在没有人可以证明龚海强是否真的调头了——
他正沉思着,思绪忽然被手机铃声打断。
电话是小姜打来的,他接通了:“什么事?”
小姜道:“纪医生,闵警官出事了!”
第14章 黑林错觉【14】
彭家树在蔚宁市环城路某外卖站点当送餐员,任尔东把电话打到外卖站,老板说他请了病假,已经两天没有去上班了。
行动组迅速在大院集合完毕,分成三辆警车接连驶出警局大院,领头的夏冰洋用步话机指派一人去环城路站点探虚实,领着其余人马赶往彭家树的住处。
“他住在大丰路的太阳园小区,没有登记具体是那栋楼。”
郎西西在对讲机里说道。
夏冰洋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旋转车载屏幕里的导航地图,道:“那个破小区一共没几栋楼,只要他还藏在里面,很快就能把人掏出来。”
任尔东问道:“你怀疑他见苗头不对,跑了?”
前方路口亮起红灯,夏冰洋狠踩了一脚刹车停在人行道边缘,透过后视镜往后一看,抓起步话机喊道:“都跟在我后面干什么?两人成列三人成行吗?都散开!”
本挤在直行道的几辆警车立刻分散到右拐车道,随着车流驶过路口。
夏冰洋丢下步话机盯着红灯在心里默默数着秒道:“有可能,不过可能性不大。现在闵局被认定是凶手,他应该会掉以轻心。但是他两天没去上班,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他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都监控了吗?”
任尔东按着别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和技术队的郎西西对了几句话,道:“监控住了,目前还没动静。”
漫长的一百二十秒的红灯终于过去,夏冰洋在红灯向绿灯转换的间隙中冲过路口。
大丰路的太阳园小区中居住着大批的外来务工人口,社区人口登记簿最后更新信息的时间是半年以前,夏冰洋拿到居民册只扫了一眼就丢开了,指挥行动小组的警员守住小区的各个出口,自己领着任尔东找到小区内部的文化室。
说是文化室,其实是棋牌室,退休老人和闲散无业人员以及家庭主妇的聚集地,像这种地方,往往是一所小区的‘八卦消息集散中心’。
任何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都在这种地方汇集,再随着耳风吹到家家户户。
文化室贴着招租的单页,夏冰洋记住了联系人的姓名,然后播出了单页上的联系电话。
文化室面积不小,里里外外摆了七八张麻将桌,站站坐坐地挤了二十几号人。
夏冰洋站在门口往里扫视,听着正在拨号的手机。
很快,他看到坐在墙角麻将桌的一个年过四十身材白胖的女人一手摸着麻将牌,一手接了电话,嗓门洪亮:“喂?”
夏冰洋挂掉电话朝她走过去,拿出警官证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问道:“刘春华女士?”
女人抹的乌黑的眼睛斜瞟他一眼,继续抓牌:“是啊。”
“向你打听一个人。”
夏冰洋在手机里找出彭家树的照片放在她眼前:“这个人有没有租你的房子。”
文化室里的秩序并没有被两个警察的闯入扰乱,人人自顾自吆喝着,比菜市场还要喧闹。
女人不耐烦地把夏冰洋的手机推到一旁,“没见过没见过,呀呀呀呀,红中,我糊啦!”
夏冰洋见状,猛地抬脚踩着麻将桌边缘用力往下跺,麻将桌呼通一声倒在地上,麻将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文化室顿时安静了,人人探头探脑往这边张望,几个热心肠的男人还以为有人来闹事,站起来就要干预。
任尔东忙掏出警官证晃了一圈:“没事没事,警察查案。”
几人方坐下。
夏冰洋按着女人的椅背,弯腰把手机再次放在她面前道:“看清楚,见没见过这个人?”
她有些胆寒,眨巴着眼认真看了看照片:“没有啊,他没租我的房子。”
夏冰洋把手机递给任尔东,让他拿着手机让在场人辨认,又向女人问道:“这片小区里,除了你,还有谁在往外租房子?”
“那可多了。”
“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女人别开脸,眼神飘忽着刚要说谎,就听夏冰洋冷冷道:“我是公安局的,不是税务局的,今天不查你们的税,如果你对我说谎,那就不一定了。”
女人被他唬住了,立即道:“有有有,我们房主有一个群,平时有人来租房子,都发在里面。”
说着,她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微信群,把夏冰洋发给她的照片又发到群里,不到十分钟,彭家树就被认出来了。
女人道:“他现在住在7号楼一单元201。”
夏冰洋很不走心地向她道谢,随即和任尔东走出文化室。
找到七号楼,夏冰洋和任尔东上到二楼,看到201没装防盗门,一扇红色漆木门虚掩着。
夏冰洋站在门口一侧,轻轻推开门,见里面的一居室地面布满零食袋和烟头,乱的好像闹了贼一样。
夏冰洋走进去,看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扔着半截烟,烟还没熄。
他心里一沉,迅速跑进卧室趴在大开的窗前往下一看,恰好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单元楼后的巷子拐角。
即使没看到那人的正脸,夏冰洋也一眼认定他就是彭家树,怒道:“这孙子跑了!东子把人叫回来,从两头掐死他!”
话没说完人已经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
任尔东沿着楼梯快速下楼,对着步话机喊道:“七号楼,嫌疑人跑了,你们从北边堵!”
他甩开臂膀跑出单元楼,开着夏冰洋的车沿着七号楼后面的巷子往南追。
吉普车在狭隘的居民楼甬道里的行动不如他料想的那么顺利,道路两旁的自行车和电动车几乎堵了半条路,任尔东一路按着喇叭,大喊着:“让开让开!”
吉普车还没冲出巷子,任尔东就看到一个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瘦高年轻人从巷口跑了过去,夏冰洋紧随其后,只远了他不到十米。
彭家树跑的很快,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似乎在确认身后穷追不舍的男人的身份。
他跑的呼哧带喘,腿肚子几乎打结,猛然一回头,发现身后的男人不见了。
他依旧不敢松劲儿,从短裤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一抬腿跨在停在路边的一辆摩托车上,瞬间加满油门,摩托车‘轰’地一声往前窜了出去,不料刚拐过一道弯,他余光只瞟见一道人影飞奔着朝他扑过去,下一刻就被人从背后锁住喉咙带翻在地。
失去驾驶员的摩托车笔直的冲向路边的高墙,车头撞了个稀碎。
夏冰洋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两圈,把彭家树拽下来的时候他垫在彭家树身后,此时彭家树依然躺在他身上,而他的后脑勺被砖铺的地面上突出的棱角狠狠磕了一下,一道尖锐的刺痛顺着脑补神经直达脑顶让他眼前瞬间黑了一片。
他还没缓过神,小臂又忽然传来剧痛,彭家树下了狠劲儿咬住了他的胳膊,还用力掰他的虎口。
这又阴毒的伎俩是夏冰洋没想到的,他此时又实在头晕,就撒开手把彭家树从怀里推了出去。
彭家树爬起来就接着跑,没跑两步就被夏冰洋追上来一脚踹在腰窝。
夏冰洋头还晕着,甚至视力都很模糊,一手扶着额角用力地注视着躺在地上模糊的人影道:“站起来!”
彭家树支撑着爬起来,抹掉脸上的鼻血还想跑,又被夏冰洋堵到面前,紧接着一记直拳就朝自己面门捣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缩起脖子准备挨揍,但夏冰洋的拳头避开了他脸上重要部位,不轻不重地擦过他的面颊。
他踉跄了几步,还没站稳,就被夏冰洋捏着后颈推到墙上。
夏冰洋分开他两脚,横起左臂用力压着他的颈子,右手从武装带上拔下手铐往他身上摔了一下:“还敢袭警,信不信我让你再蹲六年牢!”
任尔东开着车赶到了,看了眼彭家树花红柳绿的惨样,又看了看夏冰洋的一脸恶人相,啧啧道:“夏爷手下留情了啊,嫌疑人袭警还没把人打死。”
他把彭家树塞进后座,扭回身准备搀扶夏冰洋:“没事儿吧?”
夏冰洋推开他的手,勉强沿着直线走向吉普车驾驶座,没走两步还是撞到了后座车门,捂着额头怒道:“我要是瞎了你就把这孙子毙掉!”
任尔东忍着笑把他扶上车,道:“好好好好好,你前脚瞎,我后脚就毙。”
回到警局,任尔东见彭家树光着膀子露了一身鸡零狗碎的小伤,还淌着鼻血,怕被人看到再引起麻烦,于是脱掉外套蒙住彭家树的头,扯着他往办公楼走。
夏冰洋还在头晕,逞强不让人扶,站在门首下掐着腰眯着眼睛看着任尔东的两重虚影:“东子,你肩上怎么扛了个粽子?”
任尔东搂着彭家树肩膀正往办公楼走,闻言看了看彭家树被外套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脑袋:“这他妈是个人头!你不是真瞎了吧?”
夏冰洋揉揉眼皮,还是看不清,连忙跑到法医室看眼睛。
任尔东带着彭家树上楼,考虑到彭家树此刻衣衫不整且身上带伤,担心把彭家树领到审讯室引起这栋楼里多双耳目的不友好的猜测,于是把彭家树带到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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