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怿看到他的表情,一巴掌扇过他头顶,哈哈笑到:“你丫什么时候弄个表情包来给兄弟几个方便用。”
于是他瘪起嘴,一副憋屈的样子。
下半场更high,简怿甚至从台上蹦下来在人群里唱,在舞池和桌子间蹿过去溜过来。这无疑把气氛推向了最高点,整个场的情绪都疯狂涌动起来。只有一群人坐在角落里,低气压笼罩,沉沉看向台上的乐队,一双高傲的眼睛盯着翻身跃上台去的简怿更是混杂着不解、不甘和愤怒。
“什么嘛,这些人都什么欣赏水平。”一个人说。
“就是,中国人真没救了。”另一人附和。
这种情形他们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取悦那个恃才又固执的人。
果然在结束的时候,那双高傲的眼睛松下来:“一群小丑。”
被她讽刺的一帮人则安置好乐器准备各寻各欢。
“一姐,那个,呃,我女朋友今天也来的,我去陪她了。”——有些腼腆起来的骆澈。
“一姐,走咯,我会想你的!”——柴绰峰嘴里叫着但头也不回地向着他的同事冲去。
“一姐,那我也跟着他先过去了。”——低头看着简怿笑的宗冀。
“一姐,我回学校。”——已经背起吉他的古世岚。
简怿满头黑线对着他们的背影,这群人明明都比她大,连最小的古世岚都是大四的人,还全体一口一个“一姐”地叫,也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然而尽管甜甜地喊着“一姐”,这些没良心的人今晚依旧残忍地抛弃了她,持续无语一阵,她只得去找贝易玖。
说实话她真不想去打扰贝易玖,毕竟灯泡这种背弃道德的事作为一个具有中华传统美德的新时代三好四有青年大学生是不忍心做的,但想想已经有一个不明少女出现,她过去也没法碍事了,便提了几瓶酒重重放到桌上,顺手拉过一把闲着的椅子坐在贝易玖旁边,摆摆手以示打招呼。
“嗨简怿,我是凌苏陌,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坐在贝易玖和栾倾中间的女孩子急急站起来,向简怿伸出手。
刚坐下去的简怿只得又站起来礼貌地握了握手,心中一阵吐槽。“请多指教”?说得跟接下来就要摆开架势开打似的。“呃……凌小姐和栾倾……是同学?”简怿开了一瓶酒,“你们谁要喝?”她的目光掠过贝易玖面前的果珍,又跳过栾倾握着的茶水,最后不得不停在凌苏陌脸上。
这时她才第一次仔细打量凌苏陌,巴掌大的小脸,虽然不是时下流行的瓜子脸或者锥子脸,但脸型看上去匀称圆滑,有点类似古代审美观中的鹅蛋脸,又因为骨架线条的细微差别和与一身猫般狡猾慵懒的气质,少了古画中江南女子的清瘦恬然,多出一份伶俐可爱。整张脸镶嵌在层次感极强的刘海和鬓发组成的相框中,美好又不失个性,薄薄的暗紫色的发尾停留在背心,不长也不短。她的眼睛很大很美,不像是近视的样子,却被一副薄眼镜遮挡,许是为了掩饰什么。
“我要我要!”凌苏陌举起手,猛然意识到没有杯子。
“别用杯子了。”简怿理所当然地将整个酒瓶递过去。
凌苏陌愣愣地接过来,正有点为难,栾倾将一个空杯子滑到她面前,看着简怿说:“她第一次喝不了那么多。”
“好吧好吧。”简怿重新拿过酒瓶,为凌苏陌满了一杯,自己举起瓶子把剩下的一口喝了,又开了一瓶。
贝易玖因为刚才栾倾对凌苏陌的举动更加局促,开始有点后悔她之前发热的神经带来的莫名自信。而凌苏陌直直地看着简怿,拍着手赞叹:“好厉害!”
简怿只能扯扯嘴角。
凌苏陌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然后说:“其实简怿我和你在一个学校而且是一届的只不过不在一个系而已但都在一个校区还在一幢宿舍楼……看你一脸茫然我很心痛呐……”她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旋即又正色到,“服装设计系。其实也不算初次见面吧,去年的新年文艺汇演上你带着一个乐队表演了一首歌,当时我就记住你了,太帅了!”
☆、前尘旧梦
而她崇拜的主角并没有注意到她过于专注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简怿的关注点全放在了凌苏陌捧着杯子的手上,那双手与她整个人竟不太协调。对比起她的身高,那手指长得有些过分。尽管是坐着,也看得出凌苏陌不是很高,但据目测她的手指比简怿自己的还要长上几分,且骨节分明甚至有些凸出,像极了她的手……韶姽轩的手。
“不过他们好像不是这次演出的这几位啊?”凌苏陌很疑惑。
“学校里的乐队随便玩玩而已,只是组队刷表演副本。真正作曲子还是靠今天这帮人。”简怿答得漫不经心,“你的手指好长。”
“哈?”凌苏陌没想到简怿的话题如此跳跃,“也不很长吧,大概是小时候学小提琴的缘故。对了你会钢琴吧?今天你有弹过键盘欸,那我们俩可以合一首!”而她竟也随着这个突然蹦出来的话题遛下去,毫无交流障碍并且还说得颇有兴致。
简怿脸色一变,勉强笑了笑,又灌了一瓶酒,没有接话。
“简怿,不要喝太多。”眼见凌苏陌她俩以一种同拍但常人无法捕捉的对话频率聊得越发情绪高昂,贝易玖拉了拉简怿。她就在简怿旁边,她能感觉到此时简怿道不明的异常。
“不多啊,才开始喝。”简怿干笑。
“还要你护送我回学校,你自己掂量着点。”贝易玖抱起手臂。
“放心啦。”简怿拍拍贝易玖的头,“我一个人喝的没意思,不会喝很多。”
闻言,贝易玖才稍稍放心,的确桌上的空瓶规模比起他们乐队聚在一起时的壮观场面真是萧索了不止一点点。只是她的心放得显然不是时候。
“谁说你一个人喝,还有我呐!来,阿怿,干!”凌苏陌豪气比天高。
简怿不能控制地脸皮抽搐,好歹还是举起了酒瓶:“你要和我干是没意见,但是那声‘阿怿’怎么听怎么像阿姨。想让我当你阿姨你有考虑过比我老几十岁你正牌阿姨的心情么?让我做这种违背尊老爱幼之祖训的悖逆之事太为难我了凌大小姐。”
不幸的是,此刻凌苏陌已经开始咕咚咕咚灌酒了,由于急于回答她被呛了一口……栾倾拍着她的背,递过去一张纸巾,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一旁的贝易玖眼神不禁暗了暗。
“哈哈哈哈,我的老阿姨……”凌苏陌竟然就唱了起来。
栾倾摇摇头:“她有些醉了,时间也有点晚了,要不我们回学校了吧。”
“好。”贝易玖站起身,也是摇摇头,“不行,简怿,你不能再喝了。”
简怿耸耸肩,让贝易玖陪她去化妆间收拾东西,栾倾照顾着凌苏陌在外面等她们。
“嘿嘿嘿嘿,我明白了。”凌苏陌因为酒精作用双眼迷离地看着简怿的背影,“肌肉啊,健美的肱三头肌,优美的小臂线条,貌似还看到了肩胛肌……帅爆了!”她用手搭个篷作远望状。
栾倾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那天他俩讨论的关于简怿的体重问题,不由好笑:“得了得了,收回你的口水,很容易吓到人的。”
“你的手指这么长,不学乐器可惜了。要不你去学小提琴?本来这么好的手学钢琴优势大,不过我就是学钢琴的你还学它干嘛?不如学学小提琴,等你练好了我们就可以合曲子了,多棒!”声音中有期盼和幻想的急切。
对面的女孩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嘴角也勾起笑,抬起眼却是说:“凭什么听你的话?”眉宇间含着淡淡的倔强。
那双眼明亮得不可思议,像蕴着光一样,动人,又让人不敢直视。
好像是光耀眼到某个极限,突然女孩的面容开始模糊、崩散,心下一紧,愈恐惧那容颜的消失,却消失得愈快,使劲挥舞着手臂依然碰不到,抓住一手破碎的光和影也湮没,一切都散于无形。
“轩!”简怿猛地叫出声,心中很是惊慌。疲倦地睁开眼,入眼的是上铺黑竣竣的床板。
又梦见了她。韶姽轩。
惊慌褪去,烦躁像过境飓风席卷而来。
无意识想到凌苏陌,要不是她那句该死的带着一如她多年前的憧憬如此相似的话,现在也不会……简怿禁闭上眼重新睡着,睡熟之前脑中浮现的竟是凌苏陌的手,亦或是她的手,如此相似。
“秦影,中午你还要来图书馆吧?那麻烦帮我随便带点吃的来图书馆的天台可以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简怿挂了电话,从天台望下去。人大多挤在食堂、小吃部和校外的各种餐馆,图书馆这一带很是空旷。寥寥几个人裹紧大衣步履匆匆地在图书馆前面的小道上走过,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不知是寒冷所致或是其他。只是这样的天气很难让人觉得兴奋,阴沉得像社会心理学教授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这里很少下雪,就只是这样阴阴地冷着,不时飘点面包碎屑似的细雨,从冬季到初春,地面永远潮湿得可以长出绿藻来,低洼下去的地方有时一个不小心就踩出祸害自己连带着别人受罪的小水花,一脚下去像个小型喷泉。
图书馆和湖就隔着一条小道,湖边的树都凋零得只剩光秃秃的枝干,七零八落地指向天空,仿佛自由女神高举了几百年的伟大手臂。湖水一圈一圈荡着,往来复还,像永无止境的梦,梦还未醒又跌入另一个梦,接连不断,沉沉浮浮。像溺水一样充满窒息的快感,像干涸一样感受烧灼的狂放。意识都在跟着银河巨大的旋臂旋转,说不清为谁,是一种情绪,是几年压抑后还是抵不住的情绪,是没能改掉的源自很久以前的坏习惯。就如腐烂不能阻止艳花怒放,尽管一派堕落颓糜。
“简怿!给你带了盒饭。”秦影拍了拍简怿的背,低头小心从背包里拿出饭盒来,长长的头发散落在风中,齐刘海也被吹得歪斜在一边。她将盒饭递给简怿,推了推红色粗框眼镜,“本来图书馆不允许带食物进来,但这样的天气应该不会有别人来天台,只是得吃快点,风一吹就都凉了。”
“嗯嗯好哒,回头让舍长颁个中国好舍友给你。太爱你了。”简怿拆开筷子,“我开动了。”
“我也去看书了。”秦影点点头,转身离开。
尽管简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扒饭,无奈冬季沉郁的北风实在不给面子,到最后吃完时还是凉透了。她收拾好准备去扔垃圾,无意间瞥见冷清的小道上凌苏陌跳跃着经过,旁边竟然没有栾倾。她也没多在意,扔了垃圾重新走到天台边缘的角落,背着风抽出一支烟点燃,又转过去凝视着湖面的阵阵涟漪。她就是有这种本事,随便在哪里对着什么都可以长时间发呆。
烟圈在口腔中盘旋,最后飘飘荡荡消失在如冬日眼泪浸湿的枕巾一般湿冷的空气里,像握不住的回忆,苦涩又微甜。
简怿失落在烟草带来的无神中,没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她身后探出来,仍是夹着烟眺望湖面。
凌苏陌歪着头默默地盯了她好一会,见她依然不屈不挠坚定不移地出神远望湖心,丝毫不为外物所惑,以一种老僧念经的平和淡然完美无视了自己,不由幽幽叹了口气,拖长了声音叫到:“阿——怿——”
☆、套路中过去的时光
或许是那两个字太过悠长和突然,并有一股魔性的召唤力,简怿身子一震,猛地转过身,差点撞上凌苏陌。她慌忙摁灭手中的烟,却连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如此慌张在意。“你怎么在这?”她连忙用话来掩饰失态,“还有说了不要叫我阿怿!”
“当当当当!”凌苏陌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变戏法似的捧出一个礼品盒来,“怎么样,开不开心?”
“我的?”简怿用手指着自己鼻子,看着凌苏陌有点倍感无力。
“不然你以为你旁边还有个隐形人嘞?这是谢礼,”凌苏陌十分正经,“感谢你严守着人类信任的基础没把我扔在宿舍楼下忍受风吹雨淋,感谢你展示了新时代青年所具备的优秀品质送我到了宿舍,感谢你表现出18世纪伟大侦探的智商成功找到了我的房间还有我的床,感谢你继承了传统美德以令医学院学生汗颜的救死扶伤精神拯救了冷雨下失魂的少女,感谢你发扬了——”
“停!”简怿忍无可忍地接过盒子并命令道,同时惊讶于凌苏陌丰富的词汇和同等丰富的想象力,“所以你出现在这就为了来展示你的语言文学?”
“错!”凌苏陌模仿着简怿说“停”的语气,“本想去宿舍找你的,路过图书馆我正仰天长叹你的宿舍楼层那么高,突然就发现这种天气居然有人在天台吹风,我想哇英雄哎,肯定是中文系的谁在体验人生思考命运,就冲上来拜访咯,每一个文青都有别样不同的故事,我呢恰好喜欢听故事。谁知道连文青都不来的地方遇到了金融系的……”她一捂脸,恨铁不成钢,继而又正色指着简怿手里的烟头,“那个,mild seven?我不介意的。”
简怿满脸黑线,大中午在这里吹冷风还不是她害的,不然她为什么不去温暖的咖啡厅看本月的财经杂志啊。不过心里什么地方却悄悄送了口气,她不介意。她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又走回来:“你怎么知道我是金融系的?”
“哎呀阿玖说的啦。”她一脸鬼祟,“她说‘你猜得到阿怿是金融系的嘛’。”
“不——要叫——我——阿怿!”简怿的目光开始探寻,“撒谎也撒个靠谱的,易玖从来不会叫我什么阿怿。”
“唔……那好吧。”凌苏陌嘟着嘴,没理会简怿的探寻,“那么叫你阿邪好了,想想看一个玩音乐那么狂的人居然会是金融系那么严肃认真的学科的学生就已经很邪乎了,更邪乎的是金融系的学生比中文系的还闲情逸致一大把,而且整个金融系为了音乐系的讲座放弃本系讲座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了吧,真是邪乎其邪。”
“可以。”简怿点点头,状似很满意。她很怀疑这个才见第二面的鬼怪精灵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连她去听音乐系讲座这种私事都知道,但她没有追问,“叫邪爷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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