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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苏陌撇撇嘴，懒懒地喊了一声：“邪——爷。”停了一会她又忽然想起来似的说，“你们楼层实在太高了我懒得爬，以后有什么事我在宿舍楼过去没多远拐角处那个咖啡厅给你留便利贴好了。反正你每星期一和四都会去的对吧。”
“干什么干什么，从我身上下来！”简怿推开扑到她身上的贝易玖，“看你亢奋得都成光源了，什么事？”
“今儿个本宫心情是极好的，就不与你这无礼之辈计较了！”贝易玖显然最近在看清宫剧还很入迷，她把手机举到简怿眼前。
简怿扫了一眼，有些惊讶，但还是不咸不淡地说：“不就是栾倾约你出去玩嘛，有什么好激——哎？”简怿表情古怪地挥开手机望着贝易玖，“苏陌也约我了，跟你们一个时间一个地点，那丫头是想去发光发亮牺牲自己照亮世界？”她抬起手，手里握着一张用美术字体和小表情填满的便利贴。下午她照惯例去了咖啡厅，瞟到满墙的便利贴不由有些疑惑凌苏陌凭什么认为她会去寻找她留的便利贴，结果她在通常的位子坐下来习惯性转头看窗外的时候，一张造型夸张色彩缤纷的便利贴□□地占据她崩溃的视野，那丫头竟然就贴在了窗边墙上触手可及的地方，还大大写上了花体的LSM。她一边想着她究竟被调查了多少一边揭下便利贴发现那其实是一封邀请短信，写得本来已经够无厘头还要配上稀奇古怪的小表情，真是让人脸都麻了。当时简怿冷冷笑了，她又是凭什么认为她一定会赴约？直到贝易玖的亢奋使她意识到这丫头的自信是有底牌的。
“苏陌苏陌，你俩关系好到这么叫了？距离你们认识才过去了9天哎，进展真快，典型的喜新厌旧。真真伤透了本宫的心！”贝易玖的手指点着简怿的鼻子。
“得了你。这回有了栾倾还会要我？我当然要找后路了。另外提醒你，你再本宫本宫的那我就不陪你去了，哪有三百年前的本宫到处抛头露面的？”
贝易玖不屑一顾的的“切”了一声，随机又皱了眉：“万一是我去当灯泡呢……”
“别想太多，反正是他约的你，不是女票也是基友了。而且基于在你告白后的第一个周末就约你，希望大大的有。”简怿耸耸肩。
“真的吗？”贝易玖立刻双眼放光，仿佛穿越遥远的未来之海看到了她和栾倾的婚礼，“那快来帮我看看后天穿什么啊！”
日子在宿舍课桌里越塞越多的便条间隙溜过去，几乎每个星期一和四，简怿都会攥着一张或几张便条拖过椅子在灯下仔细看完，然后带着自己未曾察觉到的淡淡笑容将那些风格多变的便条塞进课桌。那些便条通常是一张，也有些时候话太多写不完，就会有两张或者更多，但也从未超过四张。尽管多出来的部分基本都是由某人绝佳的语言天赋产生的废话，简怿还是会赖着性子一点点看到结尾。偶尔有一两次，简怿也心血来潮在便条上写下回复，粘在它主人的宿舍门上。
所谓光阴，便也就是在这些寻常琐事中太阳升起又落下，事物的某一面被光所耀又披戴暗影。毫不拖沓的节奏背后，划过一场又一场故事。时间总是带着一切事物飞奔向前，为它们改换一张又一张幕布，最后花了妆，散了发，变了人，却又是一轮开始，又好似什么都没变，只是承接着以前的继续。
“一姐，我发现你跟服装设计系的凌苏陌真是走得太近了！”大三才开学不久的某天晚上，难得宿舍所有人齐刷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都从各种怪力乱神的地方回到寝室，于是久违的全员卧谈会开始了。此时披着深红色长卷发刚卸完妆躺上床，人称“八卦佛爷”的交际花兼舍长柳晴淼担忧地看着对面床上的简怿，“你说知道吗？据说凌苏陌是Les呢，你危险了！”
上铺的贝易玖探下身来，头发倒垂堪比贞子：“有道理，不然以她和阿倾青梅竹马的关系居然都没跟他好上，太不科学了！”
什么时候她也开始叫阿倾了……到底谁被凌苏陌带害的深啊。简怿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刚要说话，话头已被别人接了去。柳晴淼上铺跟秦影一个姐妹头型的纯洁小少女弱弱的开口：“是青梅竹马也不一定要好上啊，你们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女生，毕竟世事难料，这也不是人家女生自己决定得了的。”
“是啊，多少青梅竹马终成人生回忆。”文艺娘秦影在贝易玖旁边与小纯洁遥遥对望，“你们不要带坏了萧杭。”
“一逮一逮！”正在简怿忍笑努力忽视柳晴淼对楼上酸性两只的不耐白眼时，萧杭旁边抱着笔记本看日漫的双鸿焜头也不抬地叫，“听说凌苏陌长得不错还会拉小提琴，这么好的姑娘不能放过啊！”
☆、平生心事
长得不错还会拉小提琴……是我跟你说的喂！如今你拿我的原话说“据说”……我的感情君很伤心恨不得在你笔记本上撞上一撞！而且“一逮一逮”的，就算你看日漫成迷也别拿“痛啊痛啊”来当别人名字好么！你有考虑过这个词的感受么！它好好一个形容词为什么非要变性成名词！而且上铺某两只，别把你们的小清新言情台词搬进来好吗，别说得那么历经沧桑的才多大点年纪就跟妈妈桑一样你们妈妈也不想吧！柳晴淼你白眼得好！简怿内心各种狂躁吐槽，但苦于没有开口机会，这群人正为了她的“人身安全”七嘴八舌，当事人竟然完全插不上嘴，只能目瞪口呆女人的说戏能力，特别还是一群特别有戏剧天赋的人聚在一起。
“一姐你不能弯啊，紧守你的节操！”柳晴淼做了总结，严肃地望着简怿。
经历了过年回家的“情感咨询”轰炸，暑假简怿没有回去，找了一家公司做实习生，于是时常与家在本地的柳晴淼进行深入交流成功促进了彼此间的感情。看着柳晴淼的严肃，简怿终于忍不住大笑三声。“我说你们几个真跟我家那一堆的姨妈姑姑差不多，那么一长串谈话我作为话题中心论点居然没能抢到话说……”简怿深深吸了口气叹出来，“你们要为你们的皮肤着想啊，想想我那些姨妈姑姑满脸大刀阔斧波澜壮观的深沟陡壑我就为你们的未来担忧！还有易玖，你还好意思说，你和你家阿倾成天腻歪在一起，如此抛弃我这笔帐我俩得好好算！”
“呀咧呀咧，一逮好像你特别喜欢灯泡吔。”
“我没有！这是义正辞严的抗议！抗议重色轻——”
“你这么说人家还真是不好意呐，不过我为什么不跟男朋友在一起要去当你和凌苏陌的灯泡？”这句话引起的躁动显然极其配合贝易玖有点小得意的表情。
——“女生和女生之间怎么会有灯泡？”小纯洁弄不懂。
——“What？天哪，已经到那一步了？”柳晴淼虚弱地抚着胸口。
——“她俩只是好朋友啦……”秦影声音有些无力。
——“一逮你动作太快了吧喂！”双鸿焜依然没有抬头，她一心两用是到了某种境界。
四个人同时喊着不同的话，炸得简怿满脑子鸭子叫，这群人——真没救了！
“为什么我会和八卦佛爷住一起——”简怿仰天长叹，尽管仰头也只是看着万恶的贝易玖的床板，“不过她真是lesbian？”
“以我强大的人际关系网来看，应该是真的没错。”柳晴淼郑重地点着头，“所以赶快和她绝交吧。”
简怿嘿嘿一笑。虽然平时柳晴淼各种不靠谱，但既然人称八卦佛爷，在八卦这一块她说的东西的确几乎都被验证了是确有其事。如果这次她也保持着她一直以来的正确率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
“栾倾怎么跟你说苏陌的？”次日简怿拖着贝易玖去吃午饭，现在原本属于她俩的觅食时间被栾倾合情合理地抢去了，连这顿午饭都是从他那恶魔的爪子中好不容易夺回来的。
“就是说他俩从小青梅竹马，但一直都只是好友，非常好的朋友那种，从未过界。”贝易玖斟酌了一下，继续说，“其实你不如试试吧。感觉从你认识她开始，你想起那个女孩的次数就少了很多，除了刚认识那晚你抽烟抽得很凶。”
简怿沉默了很久，才说：“看心情。”
前面似是有人在奔跑，光线茫茫。扭曲的光影把那身影映照得更加窈窕，蓬松卷曲的马尾在瘦削的背上起伏跳跃，像一团朦胧闪烁的雾。那个人在光线与光线织成的窄缝里不停奔跑，轻快得像初夏早晨四溢的花香。她拖着疲累的步伐在后面追，面上却是覆满迷茫的向往。
那条路仿佛一直在回旋衔接，明明感觉是直直铺开去又无止无尽，好像什么被忽略的地方折过小小角度，缓缓接着开始的地方晕开成一个圆。然而……哪里又是开始？周围的景物真实存在着却无法感知，似乎是速度太快把平面拉成了线条，又似乎只是无法注意而已。
唯一在视野里的就仅是那个莫名背影，马尾虚浮又不可思议地明晰，仿佛在这个世界中那是唯一明确烙印的痕迹。那个人好似永远不明白累这种形容词的含义，一个劲地往前跑，偏偏脚步无声优雅，如同脚下是浮云飘渺。
她紧追着，渐渐因体力不支而感到痛苦。她沉重的身躯对比起前方的人来看显得笨拙愚蠢，她努力抬头不让视线从跳跃的马尾上被甩开。最后她终于踉跄跌倒，她伸出手臂想保持平衡，终归是无济于事。她依然没有低头，倔强地昂起，瞳孔里收放着淡墨一样的发。而那个始终留给她背影的人就好像感觉到她跌倒似的头一次停下脚步，轻轻站定，微侧过身露出一小半脸，侧身的同时她跌到地上，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那张脸。然而四处漫射的光线在刹那间掩盖了那容颜，等到可以看清的时候，那人早已转回头去，提起脚步轻轻向前跑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让混乱的光线填充了整个空间。
从始至终，竟是没能看清一次。
接连着几星期，简怿都没再和凌苏陌一起，甚至刻意躲着她。那些缤纷的便条被留在咖啡厅窗边的墙上无辜地飘摇，在宿舍课桌里的则已蒙起薄薄的灰，色泽暗淡。空留便条在那里的咖啡厅简怿许久没再光临，她宁愿绕道去学校其它的咖啡厅，并且绝不会有前后两次在同一家，每星期固有的规律被打破，有时整整一星期她也不去一次。以往的习惯彻底推翻，每个时刻都变的稀里哗啦的，让人无迹可寻。
这种变化让柳晴淼着实送了口气，贝易玖却担心起来，多次推了和栾倾的约会来陪她。她并不明白简怿这样的逃避意欲为何。
“再这样下去栾倾要来找我麻烦了，你真用不着这样，我还没病危医院通知单也还没到你手里。”简怿隔着餐桌瞪着贝易玖。
“但是你这状况真的很让人担心。”贝易玖扒拉着饭粒，“阿倾和我说前段时间凌苏陌很暴躁，心情特不好，经常发脾气，整天都焦躁不安。阿倾本来想找你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凌苏陌又拦住了他不许他来。反倒是最近几天凌苏陌安静下来却又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可能在怕，怕听到不想听的坏答案。”顿了顿，简怿把筷子杵在碗里，“其实可能一开始我就知道她喜欢我，但是我根本不敢确定甚至下意识排斥这种想法，找各种理由来证明她不可能喜欢我，我就是这么个胆小自卑的人。察觉到有人喜欢我我都会说服自己其实并没有，何况还是个女生，我更不敢去想，这种几率让本来就不敢赌的我更不敢去相信。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每到涉及我感情的事就格外懦弱。大概我是喜欢她，但我也在怕，怕像几年前一样，我追着她却越追越远，怕到最后连看一眼都成奢望。虽然这次情况不一样，我也告诉自己这次是她来找我的，但潜意识就是很抗拒。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有些东西像水，愈想抓紧流失得愈快，那种能感受到的、珍视的东西从指缝间逸走的感觉简直就像溺在海中，咸涩而且窒息。我后悔了这么几年，当时没资格去扰乱她的生活，现在也没资格为难苏陌。她们都是比阳光还灿烂的女孩，我负不起。要把她奔腾的生命冻结起来占有在阴暗的地方相守我做不到。我已经后悔了这么多年。”
“但这次看得出来凌苏陌是在乎你的对不对？”贝易玖仔细听着，这时候忍不住插一句。
“谁知到呢？”简怿茫然地垂着眼。
☆、陌上花开，灿烈如火
“不管怎样，我觉得实在没必要这么躲着人家，这样显得更莫名其妙吧。”贝易玖站起来，“走吧，我陪你去天台。”
自从简怿对凌苏陌避而不见之后，她就不再去图书馆的天台，而是去了教学楼的天台。尽管小了很多，不过也高很多。
夕阳正在往下坠，金红色的光芒折射在云层上，周围都带起一层缠缠绵绵的绯红；物体的边缘好像长出细小的绒毛，透着纤细精致的暮中日色。藏在背阴处的东西则连轮廓都看不清，深深陷进黑暗里去，逆光反衬出夕景的瑰丽。
简怿对着夕阳而立，沉默都沉淀在长长的黑影里，从天台的栏杆陡落到遥远的楼下。天地间只剩下那张宏大的天空晕染的脸，一切都在那样盛大的光艳里自动消减存在感，化为一个个静止不动的奇异剪贴画背景。
打破沉默的是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背靠栏杆的贝易玖惊讶地张开嘴。
“阿邪！――简怿！”楼顶卷过的大风吹散了凌苏陌的声音，和她的头发一起被吹向后方，凌空翻飞，像烈烈作响的战地旌旗。她拄着膝盖喘了几口气，然后迎着太阳走向简怿。
简怿有些手足无措地转过身来，立刻与逆光的所有物体一样落入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她看着迎光而来的凌苏陌，上衣和长裙荡起美丽流畅的弧线，整个人都镀上金红色的光晕，像从天际霞云里割裂下来的其中最灵动的一片。不知道为什么凌苏陌今天并没有戴眼镜，夕阳映在她的瞳孔里，像倒映着整个世界的灿烂。简怿一时看得有些呆住了。长裙飘飘的她仿佛盛开了一样，姿态昂然摇曳在巨大的天地幕布下，金红的夕阳清晰地刻画了她的纤纤毫毫，描摹出丹青大师手底最惊才绝艳的一副精品。简怿从未意识到凌苏陌如此时燃烧般的美丽。
陌上花开，灿烈如火。
“苏――陌？”
“为什么这些天你都不见我？我在楼下恍惚看见楼上有你又不敢确定，急忙跑上来怕万一是你我不上来又错过了，又找不到你了……你不能因为有了男朋友就完全不见我了呀，我是负责烘托气氛营造温馨的高级灯泡，包质包量。”凌苏陌面对着看不见表情的简怿努力地笑着。只是她倒映着瑰丽的同时，婀娜的日光却近乎刻薄地挑出了她眼眸中深陷的焦急和伤痛。那份伤痛不像是新添的，倒像是源自很久以前，一直淀积在暗处，当被搅动才浮出来游动在表面。没了镜片的遮挡，一切都如此清晰至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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