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白糖?
他猛地扭头去看徐文祖。
——白糖是孤儿院里的奢侈品,一旦偷窃被发现,轻则一顿皮带,重则禁闭三天。
可徐文祖只是柔和地笑着:“喜欢吗?”
宗佑犹豫着点点头,忍不住又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
“可是……真的太危险了。”
“没关系,”徐文祖弯起眼睛,“哥哥对你好吗?”
尹宗佑点点头。
他又抿了一口,依依不舍地递出去:“哥哥喝。”
“我不喜欢甜的。”
宗佑重新端起杯子,从边缘偷偷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边打量着徐文祖,边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
“宗佑,”徐文祖看着他,突然开口,“那些大人都是骗子。”
“?”
“他们领小孩,只是为了排解自己的空虚,”
“啊……是吗?”
徐文祖的笑容扭曲了一点:“宗佑啊,世上没有人真正需要我们这样的孩子,他们不会爱你的,明白吗?”
“哥……”
“大人全都是骗子,”徐文祖神经质地重复着,“我们只有彼此可以信任,宗佑。我们只有彼此。”
所以……不许离开我,绝不允许。
————
别人温柔要心,文祖温柔要命。
第四章 04 月光
作为整个福利院最出色的“货品”,尹宗佑受到了保育主任的特别关照,不仅穿上了难得一见的新衣服,还被摁在冷水里搓洗了脖子和耳朵。
“‘黄鸟歌’记下了吗?”她难得和颜悦色地说,“待会儿轮到你表演背诗,可千万不要出岔子。”
尹宗佑低着头没说话。
保育员权当他默认了:“行了,快去准备吧,叫下一个进来。”
“……是。”
徐文祖就坐在盥洗室外的台阶上等他,见他出来,伸手牵过他:“来。”
哗——
冰冷腥臭的泥水浇在身上,尹宗佑闭着眼睛,猛打了个哆嗦。
身体冻得直发抖,他的心却是安宁的。
尤其是当五分钟后,看见那对衣着华丽的夫妇露出了嫌弃的神色,他暗暗松了口气,明白自己这是安全了。
娇生惯养的贵夫人被熏得花容失色,眼见这脏兮兮的泥孩子似乎还想靠近她的定制套裙,忙踩着小高跟钻回轿车里。
“老公~”她摇下车窗,娇滴滴地说,“我们还是去下一家吧?”
丈夫自然没有异议,扭头瞪了尹宗佑一眼。
原本他还想数落两句,谁知,还未开口就被吓了回去。
——铁门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阴沉的瘦高男孩。那孩子的目光就像毒蛇,乌沉沉地盯着他,仿佛能生生从人身上剐下二两肉。
男人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操,真他妈邪门。”
他啐了一口,匆忙坐上轿车开走了。
这场迎接仪式结束得前所未有的快,保育主任手里还举着欢迎的花束,呆呆站在原地,被扬长而去的小车喷了一脸尾气。
下一秒,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将花束狠狠砸烂在泥地里。
“尹宗佑——”
尹宗佑被揪着耳朵推进了禁闭室,主任取下粗硬的皮带,抽得他满地打滚。
无论再怎么蜷缩躲避,金属搭扣总能准确地咬上他的皮肉,留下一片青紫。
尹宗佑最初是强忍着不哭,到后来,则是彻底没了哭泣的力气。
好疼。
好疼啊。
妈妈……
“……在这里,喊妈妈是没有用的。”
是,哥哥说的没错。尹宗佑昏昏沉沉地想。无论再怎么喊,她也不会来救他。
没有人会救他。
于是他抱着脑袋,缓缓躬起身体,像只小小的受伤的刺猬,徒劳地护住了柔软的腹部。
衣服上的泥水干了,又冷又硬地贴在身上,保育员当然没有给他换衣服的心情,抽累了,丢下皮带锁上了门。
“三天。”她冷冷道,“不许给那小子一滴水。”
尹宗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喉咙里火烧似的干渴将他唤醒,他挪了挪脖子,只能看到高而小的窗户,那里透进一方柔软的、惨白的月光。
还记得刚来保育院的时候,他总是哭,现在却不哭了。清醒的时候,他甚至很少想起父母。
为什么呢?他半睁着肿胀的眼睛想,或许是因为总能头一个吃上热饭热菜,又或者是因为双份的点心——某个人不爱吃甜食。
起码比姨妈家里好,尹宗佑很乐观地想,到孤儿院后,除了开始的那几天,他反而没有挨过一顿饿。
尽管,接下来的三天恐怕会很难熬……
黑暗里,突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轻响。
尹宗佑愣了愣,随即强撑起上半身,往声源处望去。那里空无一物,声音却越来越明显。
他有些害怕起来,该不会是老鼠吧?
吱呀——
门开了一条窄缝,一个人影闪身,如野猫般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尹宗佑猛地瞪大了眼,刚要开口,却被紧紧捂住了嘴。
“嘘。”徐文祖低声道。
尹宗佑用力掰开他的手指,急道:“……你疯了?敢撬锁!”
“没事的。”
徐文祖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露出一把闪着微光的黄铜钥匙。
“身上很疼吧?”
“……还好。”尹宗佑说的是实话。他现在只感觉到极端的饥渴,外加刺骨的冷,伤口处反而麻木了。
徐文祖低下头,缓缓解开怀里的报纸包,借着昏暗的光亮,只见里面竟然裹着小半只炸鸡。
尹宗佑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已经快饿疯了,肉类独特的诱人香气简直不要命地往他鼻子里钻。
他狠狠咽了口口水,借着仅存的理智开口道:“哪、哪儿来的?”
“警卫买来下酒的,我偷钥匙的时候顺手撕了一点。”
“你不要命了?!”
“别怕,”徐文祖又露出了他惯有的柔和笑容,“他喝得烂醉,大概在梦里被人杀了都不知道。”
尹宗佑的意志力也就到此为止了。他胡乱地点点头,一把抢过那块半冷的肉,狼吞虎咽地撕咬起来。
“慢一点,不要急。”徐文祖拧开水壶,喂到他嘴边。
尹宗佑猛灌了一口,才发现里面满当当的,全是珍贵的白糖水。他被呛得咳嗽起来,咳着咳着,鼻腔突然有些发酸。
徐文祖轻柔地拍打他的脊背,自上而下地抚摸着,像是安慰,也像是道歉。
“……你是真不要命了。”宗佑捧着水壶闷闷道。
徐文祖仍是微笑,眼神柔软得像窗外清澈的月光。
“所以,你喜欢吗?”
尹宗佑沉默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张开手臂,猛地扑进了对方怀里。
他吊在徐文祖的脖子上,脸深埋在肩颈,一开始只是轻声抽泣,渐渐地,抽泣变成了放肆的大哭,整个人都无法控制地发着抖。
“……我好疼,”他抽噎着,声音含含糊糊,“也好饿。我,我不想待在这里……哥哥,我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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