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人们被落水声吓到,所幸他们没看到我那电光雷霆的一脚。老实讲我上一次这么帅的时候还是在为我爱人打第二场架的现场,混乱的酒吧里我踏着风铃声闪亮登场,一拳头掼倒了他们的头儿,整场架下来都发挥得非常出色,男友力爆棚到我自己都想嫁,只可惜那时候我未来的爱人已经喝醉了,虽说醉得脸色酡红好看到让人想睡,但酒精蒙蔽了他全身上下用来感知我男友力的每一个毛孔。唉,真是遗憾。
这回把人踹下水后我没敢在原地久留,生怕这些对我觊觎到此等地步的人还有同伙,会在哪里架把狙击枪把我给秒了,于是趁乱跑进街边一家纪念品店,打算立即借电话报警。
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正打算一肘子把他捣进货架,结果一转头看见的竟然是老虞的脸。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特别惊讶。
这事不简单老大,你跟我来。老虞皱着眉头说。
我们在一家中餐店里暂时歇脚,他看着我把一盘麻婆豆腐倒进嘴里,又倒了一盘辣椒炒肉,然后是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忧虑得仿佛一个看着自己得了暴食症的儿子的老父亲(我也大概是饿傻了才会大义凛然地对自己用这种形容)。
别光吃着,愣啊。啊呸......别光愣着,吃啊。我一边用大勺子扒米饭一边热情地邀请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卯足了劲儿咀嚼着。
虽然很心疼你,但是也不是特别想被人看出来我认识你。老虞诚恳地说。
哎呀担心什么,我打赌不出十秒店员就会走过来请我坐到店门口去吃,给他们打免费广告。我百忙之中叼着一只红烧鸭腿,腾出手来骄傲地拍拍自己的脸。就凭这个。
说老实话,饿了三天的老虎尚且会放下脸面学猫叫,整整一星期没好好吃饭的人能有我这样的风度已经很了不起了。果然第十秒的时候店员走了过来,他看上去也很忧虑,用英文问我,先生,需要我们教您使用中国筷子吗?
不用。老虞抢答,他就是留洋太久,十年没吃家乡菜了,激动。
我是挺激动的,然后让店员又加了三盘酱鸭舌。
等看我吃得差不多了,老虞才开口打断道,你有没有觉得许贡这次用力过猛了?我知道他的工作室为了争取项目有理由阴你一下,伪造成意外事故这种过激手法也不是不符合他的作风,但你上岸之后居然还穷追不舍,这已经是非宰了你不可的地步了吧?
老虞人是很聪明的,之前任何一切工作上的事情都缺不了他的把关。有时候我就算不听规劝非要冒风险,内心也是认可他的想法的。但这次我狼吞虎咽成这样他还没有开始唠叨“长时间挨饿突然暴饮暴食容易伤胃”这种话,说明他是真的觉得我好惨一男的,真的觉得我再不吃顿好的很有可能就被人不明不白地宰了,没机会了。
我咽下嘴里咬着的这根鸭舌,示意老虞手机借我用用。刚准备去拿的时候被他无情地拍掉油津津的爪子,丢了张餐巾纸在我手背上。擦完手我后拿过手机,一通麻烦的操作后用云存储调出了我自己的照片库,上万张曾被我的镜头记录的画面铺天盖地涌入视野。我的目光在某些照片上凝注了一瞬,就飞速滑动几下点开了一张珊瑚图片,屏幕朝上递给老虞。
还记得这组图吗?这片海域在东海,因为海水污染珊瑚的数量大大减少,某些品种甚至成了濒危物种——每年我们都会下去帮海洋环境保护组织去拍摄珊瑚的照片,记录它们的生长状况,呼吁潜水者们不要违法采摘,早年还有一张登上了《环球科学》的封面,工作室也是从那时候起名声大噪的。
在荒岛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使得许贡一定要我死。然后我想起了这个。
我双击那张图的某一块放大,绚烂的珊瑚中,似乎藏匿着一个令人不安的黑影——那是个穿着潜水服的人。老虞瞪大了眼睛。
我突然想起来,当年那组图里有一张因为有人物意外入镜,所以没有被我拿去交稿。那时没有多想,现在回过头来猜测,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未经许可下潜到这个深度进行非法水下测绘的犯罪人员。他们团伙估计也是最近才找到这组照片的摄影师,为了事情不败露而打算用许贡当幌子,杀我灭口。
总之我基本可以肯定是这个原因,给你十分钟消化这个事儿。我边说边继续用手机打字,老虞神情虽仍然讶异,但倒是很听话,卡着十分钟后准时开口,有些谨慎地试探说,你要不要先联系一下周瑜?
我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个名字时露出了何种表情,但从老虞看到我表情后的表情来看,那绝对非常特殊。我低头用拇指蹭过鼻尖笑了一下,努力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说联系他做什么,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让他知道我在被人追杀,虽然没死在海里但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然后白白为我担心吗?
大概是我经过了一场奇幻漂流后消耗太大,装模作样的本事也直线下滑,我看到老虞对我蹩脚的演技露出一个轻蔑的神情。我超受打击的。
不是我说,你这有点大男子主义。老虞说话还挺直接。
那你可误会我了。我敲了敲桌子,把手机抛回他怀里,从盘中拎起一只鸭舌改用优雅男神吃法端庄地放进嘴里(别问我为什么能做到,如果你也有个气质绝佳到仿佛随时随地都有人在偷拍他美照的男朋友的话那么你也能)。我只是觉得这种小喽啰还犯不着惊动我对象出马,如果情况真的超出我控制,我会去领事馆申请领事保护的。要是一周后我还没搞定这件事回到他身边——你的手机已经被我设置好定时邮件了,它会在那个时候把我刚刚编辑好的说明全部情况的邮件发送给他。无论事态如何发展,我都不会剥夺他的知情权,但我还是想尽我可能提前解决一切。
——这就是我爱他的方式。最后一句话我没有任何犹豫地说了出来,然后在老虞为此而愣住的时候,闪电般顺走了他盘子里的最后一只鸭舌。
这他妈是你爱酱鸭舌的方式。老虞这次倒没有深究,习惯性槽了一句后就陷入了思考,半晌后才缓过来问,以你的性子,难道是想......
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的罪行,然后——我两只手各捏住鸭舌上的两根须,坚定不移地往两边一拽——绳之以法!
我跟老虞点了一壶不是很正宗的功夫茶,坐在中餐馆里做起了战前分析。老虞说他在我出事时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也打死都不信我会那么轻易就歇菜了,于是带着我留在酒店的行李跟整个环球水下探索组织分开行动,继续以旅游的名义逗留在澳,偷偷跟踪傻逼三号观察他的后续举动。我的潜水服里很有可能是被他们放了定位器一类的小玩意儿,就是那种淘宝上专门卖给家庭主妇用来追踪老公行动的,他真该去买家评价里为它的防水功能给个五星好评——这才被傻逼三号一路追到了情人港,刚好撞上上岸没多久的我。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carry队友了。老虞说的队友指的是已经沉进大堡礁喂珊瑚虫的一号和二号。
你觉得接下来他可能会去哪里?我问。
目前来看应该只有三个杀手来到了澳洲,毕竟三个人对付你一个人已经是很大的手笔了,他们肯定死也想不到会被你反杀。老虞沉思着说,我们俩已经成功接头了,那个人敢来以一敌二吗?
有什么不敢的,你又不是复姓老哥,咱们俩加一起能算是“二”吗?我默默吐槽了一句,指了指老虞手里提着的我的包,说你看看里面的护照和签证还有装身份证的钱包都还在不在?
老虞在包里找了好一阵子,有些讶然地说包里什么贵重物品都没有,难道已经被他提前顺走了?
那我知道傻逼三号接下来会去哪儿了。我打了个响指,对于早就料到的事情并没有多给出什么精力去沮丧。现在立马打电话到工作室找太史慈,让他这段时间留心,可能有人会来偷袭我们办公室,尤其是我的电脑。他一定是想耽搁我的时间,尽可能让我滞留在国外,自己先赶回去销毁我电脑里的照片。
明白,他肯定没料到我们已经猜出真相了。老虞点点头,他办事我放心,不过他又多此一举地加了一句,道理我都懂,不过你知道你刚刚用一副很恶心的表情用我的手机盯着你云存储里周瑜的照片吗?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还有不少是床照吧?你这样真的很变态。
你懂什么,这是精神食粮。我理直气壮地斜了他一眼,突然心情大好,朝路过的华裔姑娘举起手来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就用家乡话喊,阿妹,再加一盘松鼠鱼!
你他妈不是已经有精神食粮了吗!还要什么物质食粮!都快要跨年了,老子他妈有家不回陪你在海外捉拿坏蛋,回去以后我儿子肯定又要一星期不理我!老虞终于抓狂了,能把他这种文雅人逼到出口成脏,向来也是我引以为豪的特殊技能。
我神秘兮兮地摇了摇手指,一脸欠揍地说我这不是物质精神两手抓嘛,然后在他再次发作前,端起茶杯单方面碰了一下他的杯子,说谢了哥们。
老虞瞬间满足地沉默了。男人这种生物其实很好懂,讲义气对我们来说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人生价值,这么跟你们说吧,能让兄弟拍着自己的肩膀郑重吐出一句谢谢,大概跟能让自己的女人在下床后心悦诚服地夸一句你真厉害一样让我们感到全身心的满足(别吐槽,是真的)。而这种感情是不需要任何回报的,换做老虞或者复姓老哥经历这样的事情,我也会义无反顾地陪他们在海外流浪。
以后我就是你儿子的亲干爹。男人一得意也很容易作死,当我实在没忍住嘴贱补上这句话时,我终是被文雅人老虞踹下了椅子。
不得不说老虞是个提方案鬼才,简直就像十年前淡定地说出“化妆成一具浮尸从河底飘到岸边恐吓过路人”这种话一样,他为所有证件都丢失殆尽的我想出了几个鬼斧神工(实在抱歉,我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就是这个词)的出路。
在当地犯个事儿等警察逮捕你然后被遣送回国怎么样?
......干不了,打扰了。
和越南的偷渡者一起坐摩的进东莞打黑工?每年都有很多这样的人群的,看起来成功率还蛮高。
真的打扰了,不说别的,这个方案是想让我先从海里游到越南去吗?
玩笑归玩笑,之后的一切总算是顺利了起来。我们到当地警局开police report、到领事馆找人加急办理临时旅行证,普通游客看来完全焦头烂额的流程对我来说已经是悠闲到小菜一碟,果然凡事都需要对比才会比较容易满足。填写表格的时候我甚至还有心情跟窗口里的金发姑娘闲聊,等工作人员盖章的时候我们已经聊到了宠物相关话题,我坐在转椅上把我儿子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她惊讶地称赞道果然苏格兰牧羊犬是很有气质的品种,我逮住机会就得意洋洋地说,那是因为我丈夫比较有气质。
Husband?她明亮的眼睛里稍稍闪过一丝讶异。
Yeah.我故意摆出一副“来来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告诉你个小秘密”的神情说,The perfect man in the world.
金发的工作人员被我逗笑了,像那名法国女人一样说了一句“你这样的中国男人可不多见,我相信你喜欢的人也很罕有”,还说我现在的表情让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出入境管理局而是在注册结婚办公室*工作,而我来找她办的不是临时旅行证而是结婚证。
*澳大利亚政府机构,类似于中国的民政局
And I am his father-in-law.(那我就是这货的老丈人)老虞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接话。
重新拿到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时我的内心不可谓不激动,当了将近两周的黑户的滋味可着实不好受。我看着那张照得惨不忍睹的证件照,黑眼圈、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一层没机会剃的淡淡胡渣,平心而论,看上去真的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就算五官再帅,也只能说是个长得很有改造前途的劳改犯罢了。但我却知道照片里的这个人这十天来究竟经历了一连串多么糟糕的事件才能重新站在这里,突然觉得自己干得还不赖,坚持到现在真是个纯爷们儿,加之这个临时旅行证终于让我能够登机回国,于是激动之下用力亲吻了它一口。
真自恋到这种程度的话可以考虑水仙,何必祸害人周瑜。看着我走在街头自己亲自己的照片,还亲得这么忘情,读不出我心理活动的老虞又准时送达了一句凉飕飕的吐槽。不过他接着又把手机递到了我面前,说,现在可以了?
他指的是给我爱人打电话。
我秒懂他的意思,因为我确实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件事。说老实话这几天的一切远没有我所描述得那么轻描淡写,所有事件都快节奏进行,没有任何休息的空间——它们听起来优哉游哉,只是我个人口吻使然。其实老虞光是劝我先去诊所做个检查挂瓶水或者哪怕找家旅馆补充一下睡眠就劝了不下七八回,只不过都被我否决了而已——我可不喜欢给“后患”留下更多喘息的余地,哪怕我自己已经是头精疲力竭的野兽也不会放弃主动扑食。现在一切准备妥当,傻逼三号很有可能已经先我们一步回了国,我的人身安全暂时脱离了威胁,就差一张机票就能回到祖国的怀抱,应该赶紧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我望着老虞拿着手机朝我递到半空中的手,犹豫着伸出手去。
近乡情怯这四个字,真应该被所有不曾有过这种体会的人揉碎了好好揣摩,否则你们怎么他妈理解得了老子现在为什么眼眶发烫。妈的,我用力撇了撇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他听到我声音的时候该不会以为自己接到了幽灵来电吧?我到底要怎么才能在电话里解释清楚这段时间的经历,才能保证自己回去不被罚跪榴莲?
然而在指尖碰到老虞手机壳的那一刻——我心想我靠一个大男人还往手机壳上贴亮钻,这他妈绝对是他老婆贴的,要不要这么无形秀恩爱啊我被狠狠戳到了啊——就听哐当一声,一只五颜六色的滑板从不知名的地方飞过来,撞开了我和老虞的手,撞飞了老虞的手机,导致后者像赶着投胎一样滑进了下水道里。
9/11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