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元港正欲开口问那人是谁,电话响起来,是王轩的,他喘着粗气,似乎是在开车:“老申,快来,汪莘出事了!我怕一个人干不过,你赶紧来帮我!”
申元港只觉得自己疯,王轩也疯,刚喝了酒两人就不怕死地开车,他照着王轩发的地址开到了五环的一个高档小区,他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申元港看见王轩的车歪斜地停在楼下,似乎连钥匙都没有拔,车门也没锁,这栋楼,不知道是入住率太低还是都睡了,除了顶楼北户还亮着灯,其他的都是黑乎乎一片。
应该就是那家,王轩在电话里太着急,到底发生什么也没说,申元港把袖子捋到肘部,随后上了楼。电梯门一开,申元港就听见极其尖锐刺耳的女声,正在对着什么人破口大骂。
“我告诉你王轩,你他妈的赶紧把老娘松开,我今天不抽死他丫的我就不姓汪!他奶奶的敢搞我哥,不知道他有老婆孩子了?你不是东西,汪铎也不是什么好货,背着老婆孩子在外面金屋藏娇。太本事了,还是个男的!嫂子哪儿比不过这么个卖屁股的?”
“汪莘你别、别咬我……”
“你他妈不松手,我今天咬不死你!你瞅他那个样子,就缩在墙角抖抖的,屁话都说不出,一个男的他妈的活的不如女的!恶心人,不要脸!”
“宝贝你冷静……嘶……操!流血了啊啊啊!”
申元港一听,这可不就是王轩和汪莘的声音,他有点搞不懂,怎么是这小两口先打起来呢。他快步走过去,就看见王轩紧紧箍着汪莘的腰,汪莘则手脚并用地要挣开他往屋子里面冲,王轩的右胳膊上一个赫然在目的红牙印正在往下面淌血。
王轩看到申元港:“老申你赶紧过来!帮我弄住她!妈的劲儿太大了跟个牛似的!”
汪莘看到申元港:“老申你别听这个傻逼的话!里面有个杀千刀的三儿!你过去帮我把他打一顿!”
“……”
申元港走过去,把汪莘从王轩的怀里扯出来,一手拽着汪莘,一手拦着王轩:“说吧,什么情况?”
“老申你听我说……”
“你给我闭嘴!”汪莘一个眼神剜过去,“我哥最近跟我嫂子闹离婚,我看不过,我嫂子就跟我说我哥最近晚上总是不回家,我就寻思那肯定是包小蜜了呗,你说巧不巧,今天让我给抓个正着。我哥去个什么会所接个男的出来,还把他带到这儿来了。我嫂子多好一人啊,我今天就是要给她打抱不平。”汪莘跟机关枪一样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本来想着我一个女的弄不过男的,把王轩叫来吧,谁知道还一来就坏我事。”汪莘挣开申元港,使劲拧了把王轩的胳膊。
“错在你,”申元港抱着手对王轩说,“你媳妇教训三儿,你插进来做什么?”
王轩只感到有苦说不出,他撇了一下嘴:“哥,这个三儿,是个哑巴。”
第12章
申元港觉得整个耳边都寂静了,王轩的解释声和汪莘的辱骂声抽细消失,他僵硬地转身,看到了那扇门里透着的暖融融的光。
不承认一件事情的时候,干什么都觉得坦荡自在无拘无束;承认一件事情之后,再干什么就变得畏手畏脚。他不敢再往前走了。
“申元港,你愣什么呀!把他带走!别让汪莘再发疯了!”又突然被王轩的声音撕破,申元港往前走了两步,被什么东西绊住,踉跄了下。门是敞开的,里面的人应该是听见了“申元港”三个字,有东西被撞在地上发出“咚”的声音。
申元港看见他,半跪在沙发旁边,脸上有个红色的掌印,看样子已经肿起来,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张张合合,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家居服,胸口有一道棕色的污痕,他抱着一个圆形的东西,抱得太紧了,申元港认不出那是什么。
他在看见申元港的一瞬间,瞳孔缩小,猛地站起来,手里抱的东西掉在地上,碎了。
他跑经申元港身边的时候,申元港没能抓住他。
“我靠,他跑了!松手!”汪莘眼睁睁看着那个“破坏她哥哥家庭的小三”从屋子里跑出来,往那边的楼梯冲过去,她又咬王轩一口,然后趁着王轩胳膊卸力,挣开他就追过去。
这时候申元港也追了出来,他向汪莘冲过去的方向跑,只听见整个楼道里都是脚步声和汪莘的喊叫。申元港在出楼的时候超过了汪莘,前面那个正在飞快奔跑的白色身影,没有穿鞋,他跑的时候裤脚掀开,露出两只白得刺眼的脚踝。
赵一氧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刚要拨打陈最果的手机,外面突然就传来剧烈的敲门声,走过去开门,就看见一个极其漂亮的姑娘叉着腰,那双上挑的眼睛凶狠而鄙夷地上下打量自己。
“你他妈就是汪铎包养的骚货?”她一出口,就带着很明显的敌意。
赵一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知道汪铎已经离婚,那这位可能就是他的前妻。他是个哑巴,更没有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对这种事情最是不擅长,于是他后退一步准备把门关上。
但是这位姑娘显然不打算就这样走,她眼疾手快地撑住门:“怎么?说中了,心虚了?听见自己的名字害羞了?关什么门啊,勾引有妇之夫、破坏别人家庭的时候怎么不害羞呢?”她步步紧逼,直接进到了屋子里。
她的指甲很长,做得精致,一边点着赵一氧的胸口一边说:“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啊,人畜无害的,怎么净干点恶心事呢?”赵一氧就要去拿沙发上的平板给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汪莘一下子就按住了赵一氧的手:“搬救兵呢?找汪铎吗,他要是敢护着你我就把他皮扒了!你还不如去找别的金主爸爸哦。”
赵一氧无奈,只好打手语说自己是哑巴,不能说话。汪莘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那是手语。
“我操,你他妈还是个哑巴呢?汪铎挺重口味啊。”汪莘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把赵一氧逼到了沙发旁边,没再阻止赵一氧去拿平板的手。
——他告诉我他已经离婚了。赵一氧在平板上写道。
“哈?!”汪莘个子很高,和赵一氧差不多,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他有老婆孩子了,他的小孩才两岁你知道吗?也不知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他现在要跟我嫂子,哦,就是他的老婆,他要跟她离婚你知道吗?!”
汪莘一把拍掉了赵一氧手里的平板,赵一氧正要蹲下来捡,就被汪莘一脚踹中了肩膀,他不堪的坐在地上。汪莘蹲下来,睨着赵一氧:“无论你之前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搞有妇之夫,我现在都告诉你,汪铎没有离婚,他也离不了婚。他该死,你更该死。”汪莘摸了摸赵一氧的下巴,皱着眉头说,“我今天来就是替我嫂子鸣不平的,这房子是她买的,现在汪铎却让你住进来。”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你是第三者、狐狸精、小三儿……滚出去!”汪莘似乎越说越愤怒,她一巴掌就呼了过去,赵一氧没料到,左脸直生生地挨了一下,她使的劲太大,赵一氧的脸上一瞬间就浮现出一个五指分明的掌印。但是汪莘很明显不想放过他,又欲左右开弓,赵一氧也不是傻子,他看到汪莘扇过来的手,连忙挡了一下。汪莘没收好力气,一个重心不稳地摔在了地上。
“你敢推我?!”汪莘迅速站起来,她咬牙切齿,把包取下来就要向赵一氧轮过去,“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赵一氧又抬起胳膊挡了一下,汪莘的水桶包底下有一圈金属,被砸到的地方瞬间就开始火辣辣的疼。汪莘对他拳打脚踢,她不断地推搡着赵一氧,赵一氧虽然力气不大,但始终是个男人,汪莘比不过,他没有还手,只是一直在挡着,说不上是什么时候为了防卫本能地推了她,汪莘又被推倒在地上。
“操,”汪莘吐了口吐沫,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王轩的电话:“王轩,你再不过来,你老婆要被人打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赵一氧。
“地址?”她冲电话那头报了个地址。
挂了电话以后,汪莘又拨打了另一个号码:“喂,我把你老窝端了,你赶紧过来收拾自己的烂摊子吧。”
汪莘挂掉电话,冲着赵一氧扬扬眉:“你的姘头马上就到了,死小三。”
赵一氧记不清是几岁被卖到Saudade。他没上过学,脾气从来都是那样好,温温吞吞的性子,再加上他不会说话,待人接物就更是软软的。他被教着怎样伺候人,怎样利用自己的身体和身体缺陷让别人快乐,他习惯逆来顺受,习惯隐忍,他总是去迎合别人的喜恶,很幼稚、很成熟。
他算是听明白了,汪铎根本就没有离婚,自己住在这里可不就是小三吗。但是先是被指着鼻子骂,又被打了一巴掌——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赵一氧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松开紧紧握住的拳头,上去拉住了汪莘的胳膊。
“你他妈,别碰我!”汪莘哪能如他的愿,她用力甩,但是却甩不掉。
赵一氧拽着汪莘,把她带到了门前,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欢迎她,他让她走。
“你赶我走是不是,我还就不走!”汪莘死命扒着门框,她另一只手在赵一氧的身上击打。
这场拉锯战终于在王轩赶来的时候结束了。
他却是先注意到了赵一氧,当下心里暗说:这不是申元港喜欢的那个小哑巴吗。随后才注意到红着脸、母夜叉似的汪莘。
王轩只觉得这一切都太戏剧化,刚才还正跟申元港说这个人呢,现在他就直接和自己的女朋友扭打在一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知道眼下把汪莘拉出来绝对没错。
“哎呦宝贝,干什么,手都红了!”王轩连忙上去,把汪莘拽到怀里,顺便给赵一氧个眼色,让他进屋待着。
赵一氧松开手,他面熟这个人,他是申元港的朋友。
即使外面的声控灯一直亮着,但因为屋子里所有的灯都开着,从里面向外看去,还是显得阴森可怖。赵一氧不知道该干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孤立无援。
耳边是汪莘在外面不住的谩骂声,所有不堪的字眼都是说给他听的,他觉得自己很可悲,他原先不赞同陈最果说的“我的人生已经垮掉了”,现在他却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垮掉了。走到沙发旁边,把那张放在沙发上的黑胶抱在手里,赵一氧靠着沙发蹲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在一片混沌中听到了“申元港”,然后抬起了头,想要把那三个字再听得仔细一些。那个圆形唱片的周围很锋利,他又搂得紧,手被割得生疼。但是他感受不到其它的了,直起身子,半跪在地上。
他把旁边的花瓶撞倒了,花瓶没碎,里面的几束假的香罗兰掉了出来。
是他吗?
像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赵一氧最先看到的是一只戴着百达翡丽的手,这只手牵连着胳膊躯干,他扫过他的胸膛,对上了他的眼睛。眼前变得鲜艳欲滴,所有的东西都好像万花筒一样旋转起来,被搅绕成彩色的光斑。
一声声地“小三”“婊子”还砸在他的耳膜上,打鼓似的震得他心悸——眼前却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他心心念念的人,一个走了又回来的人。
他、小三、在喜欢的人面前。
他是多么自卑的一个人啊。
他现在只想消失在申元港眼前。
冬天了,赵一氧穿着一件加绒的家居服,赤着脚跑下了楼。不久前他刚刚这么做过,那是为了把扔掉的东西再捡回来。地上冷得刺骨,有小石子和玻璃渣再次割烂他还没有愈合的脚底,赵一氧只觉得所有的冷都要钻到他的心里了。
有人在溺水的时候被别人渡过一口气,死而复生。
赵一氧被申元港抱住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第13章
他的身上很冷。
很瘦,后面的骨头一截一截地硌着自己。
摸上他的脸,湿的、冰凉。
“别跑了,”申元港紧紧抱住他,他的嘴就在赵一氧的耳朵旁边,一口温暖的吐息就要把那个快要冻上的耳垂融化了,“你还想跑到哪儿去?”
赵一氧是一艘漂了很久的船,他突然停在一个同样闲置很久的港湾。他的力气随着拥抱被申元港的四肢吸收,他的胸口火辣辣的,嘴巴里都是要溢出来的血腥味。
申元港把他的身子转过来,他们紧紧贴着,申元港捧着他的头,用大拇指去压赵一氧的泪眼婆娑眼睛。赵一氧的左脸整个肿起来,连带着嘴角也渗着血,他在摇头,绷着嘴巴,手死死地拽住申元港后面的衬衫。
——我不是小三。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申元港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一巴掌的功效开始显现了,赵一氧觉得耳边开始有断断续续的嗡鸣声,申元港的声音在里面搅着,好像是被剪断的磁带,听不大清楚。
“没事了,没事了,”申元港腾出一只手给在自己怀里不断打哆嗦的赵一氧顺气,“有我在呢。”
申元港说话的时候产生的哈气让两个人谁也看不清谁的脸,赵一氧的嗓子里又发出那种呜咽的声音,咕咕哝哝的让人害怕。
“天太冷啦,”申元港和赵一氧面对面紧紧抱在一起,他们都穿得太少了,“要接吻吗?”
赵一氧听见“吻”,他的脑袋机械地消化了一下,还没能彻底弄明白,就被申元港含住了嘴唇。
他的耳鸣声还没有停止,反而更加严重了。他睁着眼睛,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周身都很冷,他原先觉得自己受不了这样,但是好像也不全是,虽然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不见——脚底的刺疼、脸颊的火辣、被箍紧的腰,但是赵一氧仍然能感受到嘴唇上的、另一张嘴。
他们一开始只是嘴唇相接,赵一氧很多想说的、说不出口的话被申元港堵在了两人的口腔里,转换成源源不断的热。他们从嘴巴开始融化,渐渐的,自然而然就分开的唇瓣,让两只都渴望触碰的舌头贴在一起,毫无章法地舔舐着,急躁、冒进,却又缠绵。
被冻得消失的血腥味在两张温暖的嘴里开始张牙舞爪,但是这样的味道却又被吸吮得甘甜美味,赵一氧被压着的嘴角很痛,但是他宁愿痛,也要和他亲吻。喜欢他的心情,是心底里冒出的火苗,他要熄灭火焰,就势必要烧烂掌心。但是爱如玩火,他需要火的光和热,哪怕最后只下一摊焦黑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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