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木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我错了。”
“错了你可知要改?!你看看报纸上怎么写你的?别人不知道,你爸和我能认不出那是你?!”
杨易木抿紧唇看着远处天花板的拐角,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老爸一直说男子汉要勇敢,敢做敢当,永远不在人前哭。
可惜自己两世都没成为他心中的好孩子。
杨妈妈得不到杨易木的回答,面色冷沉,“说话!”
“您打他了?!”杨易木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更冷的声音。
谢延初摘了一路用来掩饰的口罩墨镜,竟是顶着舆论压力来了现场。
“你还有脸来?”
谢延初伸出手,摸了摸杨易木滚烫的右脸,又轻轻替他拍干净被踹脏的衣服。接着不动声色地把杨易木拉到身后,自己站在了长辈面前。
“有话好好说,杨姨,打他您不心疼吗?”
当真是越活越没有长进,见不得杨易木受别人的一点委屈。
杨易木在背后扯他衣服,低声,“谢延初,你别……”
“行,等他爸醒了,你告状去!把他爸气死了才安心!”
杨易木把谢延初拉到一边,“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你先回去忙,好吗。”杨易木顶着水洗过的眼睛和犹带掌痕的半边脸,谢延初动了动唇,半晌,也只挤出一个好字。
昏暗的楼道间,杨易木在角落里坐着,就算有人路过,也不会注意到门后有个人。
门后混杂着药水和顽尘的味道,杨易木恍若未觉,任由脸上湿了又干。
从前凉荫昭春尽,百川东到海,一切都循规蹈矩,不可更改。
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季不再那么分明,瀑布可以逆流而上。
所以我们逐渐习惯,忘记顺其自然地去生活和相爱。
我怎么可以,不知死活地试图改变历史的轨迹。用我一身热血,用你该有的大好时光,用我爸一条命,来证明爱情能悲壮地走向颓圮。
我哪来的底气,那样愚笨和天真。
第39章 就暂时别来往了
北城气象台发出蓝色预警,午时暴雨。
水幕从梧桐叶上刷刷落下,远处被雾染得难辨深浅。
周致收了会计学的课本,从书包一侧拿出把暗红色的伞。
年纪轻轻,口味挺重。
坐在他后面的谢延勋暗讽了两句这人审美的诡异,同时婉拒了几个女生用或爽朗或娇羞的姿态递来的伞。
他只是觉得,用刚刚老教授的话来说,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不过是借把伞,被套去联系方式不说,日后可能会生出的种种事端,却真是麻烦的一笔坏账。
其实归根到底只有一句,那些姑娘没长着一张周泉的脸。
前女友有点像周泉,后来越看越不像,也越来越作,谢延勋果断和那姑娘分手了。
所以,谢延勋宁愿饿着肚子,皱眉在手机上搜着以往常吃的外卖的号码。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人影,“一起回去吧,课间我叫了两份外卖,还是联系不上杨易木,他应该不回来了。”
“这几天杨哥都不回来了,他爸住院了。”谢延勋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
周致窒了一下,“不严重吧?”
“听说肝癌复发了。”每次在周致面前,谢延勋都有种烦躁感。
周致呆滞。
那人已经迈了长腿离开,周致一步两个台阶往下赶,才在他快走到走廊时追上。
“你别走这么快,走廊有雨……”
谢延勋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周致这才注意到谢延勋右耳塞着耳机,正打电话。
“按时吃饭,你都瘦成什么鬼样子了!难看得要命。”
那边说了句什么,谢延勋顿了顿,“这样,你要是重一斤,欠我的钱免一百。”
周致安静地走在有雨的外侧,撑伞的手指冻得快失去知觉。
谢延勋摘掉耳机时,周致带笑问道,“是柏成吧?”
“你怎么知道?以后别偷听别人电话。”
周致心想这人真是绝了,“那也请你以后如果打私密电话,别当身边的人是聋子。柏成欠你多少钱,我帮他还。”
“这不关你的事。”谢延勋冷冷瞥了他一眼。
周致突然笑起来。
宋柏成在家看剧本时曾指着一段跟他抱怨,“这个男配也太难演了,动不动就跟女主说,你别触我的逆鳞啊!这么幼稚的男人,也就注定是个男配的命了。”
周致忙着看书,随意应了句,宋柏成突然扑过来枕在他腿上,“你看,像不像谢延勋!谢延勋更严重!一身的逆鳞!”
谢延勋眉头蹙得快成小山,“你笑什么?”
“谢延勋。”周致正了表情,“我脑袋都想炸了也想不通,回国后我招你惹你了?”
“对,我也想不通,把周泉照顾成这样,你凭什么能活得这么心安理得?”
周致猛然攥紧手中的伞,正要再问,谢延勋神情淡淡,“不管你曾经做了什么,或者现在在做什么。你记住,善恶终有报。自求多福。”
一把伞下,哗哗的雨声隔绝了一切。
凌晨,杨爸爸终于脱离危险,醒了过来。
杨爸爸的肝部造影显示,病灶复发。
手术室的灯光亮了整晚,杨易木和母亲也在门外坐了一夜。
后半夜的时候杨易木求妈妈合眼休息一会儿,杨妈妈置若罔闻。
爱人在与死神争分夺秒,她一刻也不能休息与错过。说不定,什么时候……孩子就没有父亲了。
医生推门出来,示意家属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医生,我知道您见惯了生老病死,可是我真的承受不起再失去我爸……我的肝脏是健康的,上次做过配型是吻合的!求您一定要救他!”
“可是,我还是有必要向你说明,病人现在的情况很棘手,就算——”
“我相信您!”
杨爸爸的主刀医生是北城市在肝脏方面的一把手,如果她都没把握……那么杨易木也只有认命。
必要的准备之后,杨易木也被推进了手术室。
“如果他们都安全回来……”杨妈妈轻声对着旁边的阴影说,“其实你们俩的事,我早就感觉到了。一直不知道怎么处理,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开不了口。”
护士台附近有个试图把自己的大高个缩水的傻小子,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杨妈妈抬头,对上谢延初惊诧的眼神。和杨易木相似的眸子弯了下,对谢延初招了招手。
谢延初感觉自己是一路踩着棉花走过去的。等到了杨妈妈身边坐下,叫了声阿姨,心才慢慢落到实地。
多了一人在手术室外度日如年。
苦等男神更博澄清的众人突然刷出了一条没有文字的新微博,配图两张,第一张是一个身穿高中校服趴在课桌上睡着的少年,头发乌黑,带着一撮压出来的小卷,长睫隐藏了波光,嘴巴微张,胳膊下还有被压皱的英语卷子。
第二张是一张白纸,简简单单,其上有谢延初的手写。
『Accept him , or abandon me.』
接受他,或者放弃我。
杨易木躺在病床上那几天,不知外界已经掀起了一片舆论的滔天巨浪。
谢延初的惊人之举,无异于在一片沸沸扬扬的热切讨论里,又迎风加了一把柴。
被那句话帅到的路人有之,为他惋惜的也不在少数。
可是这些都不是谢延初现下关注的,他包下了医院附近的一间DIY厨房,每天在那里煲了汤给杨易木送去,吃住皆在医院,低调往返,乐此不疲。
“又是猪肝汤啊。”杨易木从他打开保温壶的盖子时就开始偷瞄,确认这次里面是西红柿加猪肝之后,崩溃地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以实际行动抗议。
“你不是不太喜欢菠菜么,这次味道应该没那么淡,酸酸甜甜的。尝尝?”谢延初把碗勺放在旁边桌子上,哄小孩一样去扒他的被子。
“你不怕我长猪肝啊!”杨易木拽着被子怒瞪,虽说吃什么补什么,可是有几个病人家属能做到这地步!
菠菜猪肝,枸杞猪肝,鸡蛋猪肝,菊花猪肝……
“哪个护工能像我做得这么极致?”
“你这不是极致,是极端!”杨易木控诉,大眼睛里带着火苗,“你就是欺负我不能动,要是能下床,我马上奔龙东强啃排骨去!汤汤水水的根本吃不饱!”
“行了,别闹!”谢延初阻止他好动的身子,“刀口不疼了?你现在只能吃流食,等医生允许,马上给你做你想吃的,外加一顿糖醋排骨,OK?你现在好好吃……呃,喝汤!”
“别哄我,流食一过是半流食,这日子没法过了。”杨易木试图翻个身子背对着他,不小心碰动了伤口,想叫出来又觉得没面子,只闷咳了一声。
“你喝不喝,不喝我倒掉了。”谢延初见他倔到把自己伤着,心疼了一下,声音也冷了不少。
不管是什么汤,下的功夫再多,每天都喝确实也够乏味。
杨易木只知清汤寡水心有不甘,不知谢延初为了让汤好下口一些,用瓦罐和炭炉,烧木炭烧了三个小时。
杨易木被他突如其来的稍大声弄得有些懵,也有些委屈,又不舍得他倒掉,有糟蹋心血之嫌。
“那我喝五口。我今儿不饿……”
“十口。”
“七口不能再多了!就这样!”西红柿和猪肝的搭档真的略诡异啊兄台。
谢延初一脸忍痛割地的模样,杨易木阴郁了几天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意气飞扬。
傻精傻怪的笑脸持续到他看见,谢延初拿出一个有平时三倍大的汤勺。
翳散,雾尽,云生。
越来越多的人猜测,谢延初微博上的男孩子,应该就是那位跟谢延初组cp的非娱乐圈人士。
三爷的微博被翻得稀烂,和谢延初互动那条快被轮上了吉尼斯。
金星辰的微博长草多日,唯一更新的一条微博便在今天。
杨易木皱着脸被用XXXL号汤勺灌汤的时候,金星辰在微博上把他卖了。
『有人说三爷不敢露脸?《喻战》导演强求他参演未果,至今郁郁。说他是网红没有才华?《暗崖》剧本有他参与创作,一改之恩金某不敢忘却。也难怪,某人心急要破柜而出,再不宣告所有权,怕是柜门要失守了。』
谢延初看到时只是一声冷哼,当晚杨易木被这次的汤酸得言语不能。
何其无辜。
“里面放了啥?”
“镇江香醋。”
“还有呢?”
“后来忘记了,又放了一次山西老陈醋。”
“……您的心真大!”
推崇《暗崖》这部电影的人有很多,自从金星辰站出来明确表态,大众感情的天平更加往杨易木这边倾斜。
曾因为这两部电影和谢延初结缘成cp的魏南西和宋柏成也忍不住掺和了一下。
魏南西:“祝你幸福。我还是站妖精党一万年!”
宋柏成:“哇哇哇祝两位同学幸福!另!我!不要!疑似!受!的!玩意儿![doge]学长[再见]”
杨易木伸手,“给我手机……躺了一星期,快跟不上时代了。”
“再等等。”谢延初在一旁按键打字,佯装不知身边人的坐卧难安。
不想让他看到负面的评论影响情绪,更不想,在一意孤行的昭告天下之后,听到他对这段感情的任何形式的否认。
从一开始知道妈妈是去照顾爸爸之后,杨易木一直没问过谢延初为何能每天出现在这里。
“你看我爸身体这情况……我们还是暂时不要来往了。”类似的这种语气在谢延初清醒时和睡梦中都曾无声无息地出现,他甚至幻想过杨易木说这句话的细微表情,并将其无限放大,遍遍自我凌迟。
好似自虐排演过无数次,再被那人伤到的时候,便可以痛苦地麻木着。而不是在毫无准备时因痛反弹,误伤了那人,即便并非出自本意。
“那你陪我说说话?”杨易木摸了本杂志扔过去,“讲故事也行。我伤口都快闷霉了。”
谢延初接过那本《知音》,声音不急不缓,“花季少女为何拔刀相向?深度解读早恋的社会危害。苏玛丽是……”
“……算了。”杨易木按住他的手,“谢延初。”
“嗯。”谢延初看着杂志,像是时刻准备着继续念下去,又像被书上的故事吸引住。
“你看着我。”杨易木的手又紧了紧。
谢延初默了几秒,终于抬眸,眼睛黑深莫测。
“你看我爸现在这身体状况……”
来了。杨易木目光中含着沉重的歉意,谢延初心里叹息,既气他如此轻易放手,又不忍置他于两难间,百般挣扎着去做那个坏人。
“我们还是暂时不要来往了?”
杨易木惊诧地看着他。谢延初低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指尖快要相离之时,杨易木突然重新抓住他的手,红了眼眶。
“你知道什么?”
你这个蠢家伙。
只知道把重音放在不要来往。
那你又知不知道。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重点是暂时。
第40章 就请快活地活着吧
今天轮到左手背遭罪,好在小护士手艺还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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