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在我和文锦脚上的绳子,接着把饿得手软脚软的我从地上提起来。下一秒,
周雄和周衍晨也从门口进来,周雄一把推开周衍晨径直走向文锦。这个脸色苍白,
犹如亡命之徒的中年男人,如同抢夺筹码般,拖着文锦从地上起来,用抢抵住文
锦压着他往外走。
我瞄到周衍晨站稳后轻蔑的眼神,神色比周雄要好一些,只是同样的慌乱。
“带上他,跟在周雄后面。”
大雷接到指示,反扣着我的手用力往前推,也不管我手脚软麻根本无法配合
的状态,几乎是半拖着我往前移动,直到被他推上车子锁上车门。期间摔了几次,
被大雷一次又一次从提起来,膝盖和手臂火辣辣的疼。
我没顾上这些,反而对文锦的处境更加担忧,比起周衍晨还算镇定的神色,
周雄眼里是让人头皮发麻的疯狂。
疾行的车速让人没有多想的余地,我的猜想没有错,这是郊区,车子穿过绿
色的田野开上山道。车子在蜿蜒的山道上快速行驶,紧跟在前方不远处周雄的车。
警鸣声渐渐远处,这是已经逃脱了警察的追击。
正当我的心越来越沉时,后视镜里突然出现一个小点,接着变成两个,三个。
驾车的大雷和副驾驶座上的周衍晨显然而发现了后方追击而来的车辆,我明显感
到车速更快了。
眼看后方车辆越来越近,周衍晨拿出黑色手枪,开保险上弹一气呵成,“张
栩,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声音里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然,车窗被放下,我心叫一声不好,下一秒,枪声
已起。
周衍晨接连朝后射出一个弹夹的子弹,我的呼吸跟着砰砰砰的枪声一起加快,
又因后头车辆相撞的爆炸声骤然停止。
周衍晨打了个胜仗,转头对我笑道:“张栩,我赌对了。你看,张晋远连还
击都不敢……大雷,怎么回事。”
车子一个急刹车突然停下,周衍晨回头,在看清情况后快速换了一个新的弹
夹,阴狠道:“老废物,我他妈的干了他。”
周衍晨才是真正的疯子。
原来是前方周雄因为突发的枪响自乱了阵脚,挟持着文锦下了车。我也因为
周衍晨的行动,再次被大雷控制在手里推下车跟在他后头。
紧着后方残余的车辆正好抓住这个机会,赶了上来,我却已无暇顾及后头逐
渐靠近的脚步声,目光沉沉地看着周雄手上连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文锦。他从头到
脚无一完好,周雄这老牲口,不但打破了他的头,文锦的手和脚上鲜血淋漓,上
面均有弹孔。
而周衍晨背对着我站在离周雄几步远的位置,手中的枪直指周雄。周雄用枪
抵着文锦的手有些颤抖,他慌乱道:“你他妈的敢开枪,老子杀了他,看你拿什
么跟张晋远交……”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
我眼睁睁看着一发子弹射在文锦的肩膀上开出了血花,随着他矮下的身体,
周雄后一步倒下,额中一个弹孔,死不瞑目。
眼角有液体滑下,我闭了闭,默默告诉自己,是肩膀,是肩膀,人应该还活
着……
不过几十秒的时间,一个生命就那样没了,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事情到这
个地步已没有回头的余地。后头一串脚步声向我们行近,我控制着欲要加速的呼
吸,睁眼时,已被大雷推入文锦身前,几步远外是张晋远和几个同样持着枪支的
外国男人。
我看着不远处神色凝重的张晋远,不过三日,再次相见却恍如隔世。他黑衣
黑裤,同色的黑眸阴沉地好似能冻结周遭的景物,眸光唯有看向我时才有稍许波
动,之后又被强压下来,寒冷如冰。
打破对峙的人是周衍晨,他的枪抵着我的太阳穴,“张晋远,你说我手上这
个和地上那个,哪个更重要。”
文锦后一步被大雷从地上提起拖到周衍晨身侧,他一身的血头低垂着,此时
全靠大雷的支撑,如果不是胸膛微弱的起伏,看不出他还活着。
张晋远轻蔑一笑,朝身后道:“带过来。”
话音刚落,前方便响起轮子碾压过土地的声音,我注意到身后周衍晨的身体
僵了一瞬。不久后,张虎推着一位老人自拐角的山道后走来。待看清老人面容时,
我一愣,竟是孙家上一代的掌权人,周衍晨的外祖父。只是对方神色不大对劲,
后我一想,才记起外界说过老人得了老年痴呆。
张虎忧心忡忡的看向我,我暗叹口气,做这种事也是难为他了。
周衍晨咬牙切齿地怒道:“张晋远,你竟连八寻老人都不放过。”
张晋远呵了声,声音阴冷道:“老头子现在胳膊腿安好,你要不要我像你招
待我宝贝那样,让人好好伺候下老头子。”
空气再次凝固,只是这次身后的周衍晨气息加重,胸膛起伏剧烈,几个瞬息
后,抵在额迹的枪再次用力,塞在我口中的东西已被周衍晨拿了下来。
周衍晨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只要周家和孙家贪污的证据一上交,
老头子哪还有什么晚年。张晋远,我周衍晨死后自会去地底下和老头子谢罪。张
栩,我现在手上有两个筹码。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们两人我只留一个,留谁
比较好呢。”
周衍晨问的是我,不是张晋远。
因为张晋远在乎的从来只有我一个,而周衍晨在逼我,他早早就把筹码放在
我身上,他赌我会心软,也赌我会为文锦的性命去求张晋远。这一步棋,周衍晨
走对了。
我不可能看着文锦去死,可我也怕死。
说来可笑,几分钟前我才从周衍晨的字眼间抓到这次绑架的关键。
呵,又是家族利益。
人的命在钱和权面前,真就这么地轻贱吗?
我张了张因为没喝水而异常干涩的喉咙,努力许久,好不容易才吐出“张晋
远”三个字。
话音刚落,张晋远便制止道:“宝贝,别说话了。”而后轻蔑地看向周衍晨,
“不就是几份资料,给你就是。”接着手一挥,其中一个手下拿过一份文件过来。
周衍晨松了口气,“大雷,你去拿。”
大雷把文锦反推倒在地,走上前接过东西,直接打开检查后,转过身对周衍
晨说:“少爷,东西是对……”大雷瞳孔急速收缩并高声一喝:“……少爷小心……”
那一刹那我看到张晋远动作极快地拿起枪,余光里原本软倒在地的文锦一跃
而起,向我和周衍晨扑来。在抵在额间的手枪被外力推开的同时,接近着是砰砰
砰三声的枪响……
我半府趴在地,怔怔地看着张晋远和阿虎以及那群手下快步向我们奔来。
三声枪响,张晋远的枪其中一发打中了大雷的手,另一发射向我的身后,而
最后一声,是周衍晨那里传来的。此时,大雷已被人制伏跪在地上,右手留着血,
黑色手枪掉落在地。
我听到张晋远手下和周衍晨打斗的声音,鼻腔是更加浓厚的血腥味,我迟疑
着不敢回头。直到张晋远把我拥进怀里,我听到自己用粗粝的声音问:“文锦,
他,怎么样了。”
张晋远摇了摇头,我浑身一凉,拼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转身时,文锦倒在血
泊中,浑身抽搐,原本干净的前胸炸开大片的血迹。
我脑中一片空白,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直到膝盖和双手染上文锦血。我粘
腻殷红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回头冲张晋远嘶吼道:“叫救护车,救护车。”
文锦视线看着我,带着忍耐带着解脱更带着他独有的安抚,嘴巴一张一合,
气若游丝。凉意染透心底,我在他逐渐涣散的视线中,颤着手把他的脑袋整个抱
在怀里,俯下头,将耳朵凑近他的嘴。
“……阿栩……别难过……我心甘情愿……以后快快乐乐的……和我的份
儿一起活下去,阿栩,我真的很喜,喜欢……”
第38章
喜欢我,是吗?
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答案我最终没有等到,文锦在我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我怔怔地抱着他的尸体,轻声低喃:“不值得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值得
的,不值得的……”。
豆大的雨滴落下来,由点连成线,接着倾盆而下,冲刷着染上猩红的黄土地。
没多久,土腥气掩盖过血腥味,而文锦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脸上的血被雨水洗
净,所有的线条松弛下来,若不是脸色过于青白,他的模样仿若只是一切烦恼消
失后安心地陷入沉睡。
白色的闪电划开灰沉沉的天际埋入群山中,而后“嘭”的一声雷响,打在身
上的雨又重了几分,我哆嗦了下,这才觉得又冷又难受,而背后紧贴的胸膛却是
温热的。
“大哥,收拾得差不多了,你看要不要先带五哥走?”雨声很大几欲要压过
阿虎的声音,身后张晋远的声音有些黯哑,“栩栩,再淋下去要生病了,先跟阿
虎走好不好?”
我问:“文锦要怎么办?”
背上抵着的胸膛起伏顿了一瞬,张晋远的声音清楚地透过雨幕传入耳中,“他
已经走了,警察马上就要到了。乖,听话。”
也就是说带不走了,或是说,不能带。身边一直有脚步在来来往往,汽车引
擎响,我寻声望去,最后一个外国男人上了车,车轮碾过浑浊的水洼溅起泥浆,
而后沿着崎岖的小道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时间一直在走,那些外国男人走后,剩下来的人在快速地布置现场,作为这
场绑架案的受害方有些不合法的痕迹必须很快处理完毕。
吸附在身上沉重的雨水好似有千斤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眼眶热胀,
我在雨水中努力睁着眼,却不知要看向晦暗滂沱大雨中哪一处,抱着文锦的手下
意识地又用了几分力,身体冷到发木,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我自顾自地说:“……
张晋远,你说,为什么他们要为我死,为什么啊,从前我妈是这样,现在换成文
锦,我本来都把他忘了,为了我这么个废物,多不值得,不值得的……”
伴随着山下隐隐传来的警笛声,意识终于远去,晕倒前我听到张晋远说,“因
为我们都爱你。”
……
文锦死后,周衍晨和大雷一伙被后头赶来的警察逮捕,我在张家的私人医院
里浑浑噩噩度过几日,待到伤口结痂时,阿虎告诉我,周家和孙家早几年洗黑钱,
偷税漏税以及行贿的事情被人捅了出来,如今大部分资金和产业被冻结,破产是
早晚的事。上面派来的人正在查,周衍晨他们最后怎么判,判多久,南城现在人
人自危,没人敢帮更无人敢管。
至于表面上与周家往来良好的张家,则以周家谋害张家掌权人未婚妻为由,
彻底与之决裂,所有合作中断。于此用时,一直隐藏在背后的金易也借此机会,
把动作摆到了明面上,除了以文锦一事为由在法律上对周孙两家追责,金氏集团
迅速在南城成立分公司,以惊人的速度大肆收购瓜分周、孙两家剩余的产业。
屹立在南城近百年的孙周两家大户就这么倒了,而牵扯其中的旁根错枝更是
岌岌可危。
以文锦的死作为开端,南城的天开始变了。
碧日晴空,海风和煦,飞鸟遨游于天际。
船开至海中央,我捧着文锦的骨灰盒站在船头,底下是清澈的海水,远处是
一望无垠的海天相接。
这是文锦的第二次葬礼,第一次是假,而这一次的告别却是永远。我执拗地
和张晋远提出文锦的后事由我来操办,也知道和金家来往密切的张晋远做得到。
文锦活得不易,半生的命运由人控制摆布,与我何其相似。他活时不得自由,
若是死时还受人桎梏,岂不太过可悲。
既不作为张晋远的未婚妻,亦不是金易的外甥,简简单单地作为一个独立的
个体离去,这应该是文锦所希望的。
文锦的牌位和他已故父亲的放在了一处,若人死后真有灵魂,在无边无际的
海中与天空翱翔,应该是个不错的去处。
我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文锦是否喜欢,可我能想到且能够为他做的却也只有这
些,我更不知道文锦在南城风起云涌的利益交替中扮演着怎么的角色,而他的死,
若不是因为我,是否能避免?
可为什么要是我,为我张栩这样一个人,值得吗?
文锦死后那几天,我总梦到我妈,梦到她骂我不争气,活得糊涂。我满心的
委屈,想反驳,说我也不想,可不这样我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用你的生命换来
的东西,我没用,没保住,妈,我想你回来,你回来吧。
然后又梦到文锦,我竟在骂他,骂他蠢,骂他不知道做坏人要有始有终,到
头来却给我挡枪,傻透了。
看啊,我张栩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知好歹,只知道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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