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诚这厮也喝大了。
他左手一个红衣右手一个蓝衣,将左拥右抱给发挥得淋漓尽致。听了燕玑的话,他不仅不退缩,反而兴致更加昂扬地附和道:“给、给谁的面子——我、我宋诚也不敢、敢不给燕老大、大的面子啊!喝!我先干为敬!”
话音未落,宋诚就松开了右边的那个蓝衣姑娘,起身抄起面前的一瓶酒,当着所有人的面举起来就往下灌。
“咕咚咕咚”几声,就看见瓶里的酒液以一种极为均匀的速度浅了下去,终于空成了一个空瓶。
“咣当!”
卿尚德就看着宋诚一把将空了的酒瓶丢到一边,接着斗鸡眼地给众人表演了一个左手做圈右手穿洞,以示自己没醉。
燕玑拍桌大笑,笑得尤为放肆,撞得一旁的酒瓶都倒了好几个,晶莹剔透的酒液洒满了桌面,还有一些溅到了他的胸口腰侧跟衣袖上。湿透的地方贴住了他的身体,将原本隐匿在布料后的完美线条暴露了出来。
卿尚德本就知道燕玑的身材极好。
可他没有想到燕玑年轻的时候,肌肉的纹理更加的分明蓬勃而诱人,简直比最好的小牛排煎出来的刹那肉香还要来得诱人。
卿尚德咽了咽口水,握紧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动作。
然而,谁知道这个时候,燕玑一把拉住自己的领口,显然是在嫌这里太热。
“咯噔”一声,他领口上的那一颗玳瑁风纪扣就崩开了,直接奔上了旁边卿尚德的脸。
卿尚德:“……”
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一把抄起那颗蹬鼻子上脸的风纪扣,一边起身拉住了燕十三的衣领子。在这个雅座里的所有人都还一脸懵逼的时候,醉得有些厉害的燕玑已经被人给拖了出去。
醉得同样厉害的宋诚本来还想起身把燕玑给从卿尚德的手里抢回来,可是燕玑被卿尚德这样拖着,不仅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悦,反而乐呵呵地跟个二傻子似地朝着宋诚挥了挥手,口无遮拦地道:“我老婆生气了,我得去哄哄,你们慢慢喝啊……慢慢喝,我待会儿就、就回来。”
卿尚德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不禁脚步一顿,低下头看了燕玑一眼,恰好这个时候的燕玑也是一个抬头。
两个人的视线瞬间交汇在了空气中,过分暧昧的光线,过分暧昧的空气,过分暧昧的音乐——还有,过分暧昧的语言。
卿尚德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燕玑的手就一把抱住他的腰身,接着得寸进尺地放在了他的胸口。
只见他一边摸一边痴笑道:“老婆别生气啊……别生气,我给你揉一揉就好了嘛。”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间。
卿尚德只觉得自己的脸皮瞬间滚烫,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管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燕十三的死活,只恨自己怎么没有跟这个混蛋一块儿醉得不顾一切。
燕玑的手就放在他的心口。
这手不仅放在心口,还不停地摸索着凸起,抓着那颗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挺立起来的小东西揉了揉。
卿尚德低下了头,燕玑十分自然地冲着他傻笑,笑得眼角的那颗小白痣都好像在闪闪发光。
美色误人。
卿尚德此时此刻深深地领悟了这一点。
他几乎就要狠不下心来给燕十三醒一醒酒了,虽然他最后还是冷静下心来往燕玑的脸上从头到底地泼了整整一瓶冷水。
燕玑:“……”
我这是装的啊!装的啊!
虽然心底是这么大喊大叫的,但是燕玑当真是不敢给卿尚德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万一吓坏了这个少年,他怕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顶着一头狼狈的水珠,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卿尚德。
卿尚德有些心疼地低头望着他,两个人的视线交杂。在那一瞬间,整片天地都只有彼此,他们的眼睛里都只有他们彼此。
“还没问你——”燕玑露出了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当然知道。
可是卿尚德不能这么说,他默默地低下了头。
事实上,他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想起了前世自己跟燕玑初识的时候,燕玑把自己横着放在马上,自己坐在马鞍上,晃晃悠悠地模样,漫不经心的眉眼,显得那么的纨绔浪荡。
浪荡到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个你们薛先生口中的“不世帅才”,反而像是个大户人家里被人养坏了的不知人间疾苦的阔少爷。
【“哎,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南城的燕十三,十三爷。”】
……
“我姓燕,名玑。燕是燕子衔泥的燕,玑是字字珠玑的玑。”
“好、好的,燕哥哥。”卿尚德闻言装出了一副少年忐忑的模样。
他也不记得曾经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反正不会是太厉害的那一种。
因为,太厉害的那些人大都在学校里就认识了燕玑了。
“嗯。”
燕玑在听到卿尚德的那一句“哥哥”时,整个人的心神都摇曳起来了。他的眉眼弯了起来,仿若沙漠中的两汪清泉,清泉里还倒影着漫天的星河烂漫。
他顿了顿,起身摸了摸卿尚德的头顶,做出一副略带醉意的口吻,小声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罩着你。”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卿尚德不置可否地脱开了燕玑摸着他脑袋的手,淡淡的表情,几乎让燕玑想起前世的卿尚德。
唯一的不同是,前世的卿尚德根本就不会让他摸自己的脑袋。
但凡摸了他的脑袋,燕十三都会付出及其惨痛的代价——比如说:三天下不了床。
“燕哥哥……”卿尚德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然而,这个时候从走廊的那一头传来了一阵嘈杂,燕玑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接着他难以置信地远远地瞧了一眼走廊的尽头。
只见那里先是迈出了一只左脚,脚上是锃光瓦亮的小牛皮长筒靴子,一看就知道是洋货,分外的时髦。接着便是那一整个人,长长的风衣,带着一丝帝国的味道。
燕玑没有说话。
那个人是……西府国民衙门理事,赵轩。
当然,他现在也不过是大周皇族治下一个有些权势的总督罢了。
大周现在也还好端端的,七王的乱世也没有开始。
真要说起来,燕玑的父亲还是赵轩的顶头上司。
这样想着,卿尚德忽然间抱住了燕玑,俯身对着他道:“别乱来,有我。”
燕玑醉得有些不知所措,挣扎着朝着卿尚德看去,眼前一片朦胧。他只感觉到耳边一阵酥软的热意,未曾听清他话语中的意思。
卿尚德的脸色不好看。
他还记得当年被迫与罗敬共同对抗帝国的时候,两个人少有的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喝了两杯小黄酒,挑灯对饮,相互之间难得地就燕十三这个话题展开了一段回忆——在卿尚德的记忆里,县卫燕玑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发过脾气,哪怕他心头火冒三丈也依然可以笑着对任何一个人点头哈腰;然而,在罗敬的记忆里,年少时的燕玑绝对不是卿尚德记忆里的那个模样。
在南府学堂里的燕玑,简直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得到了日后的西府衙门总督赵轩的赏识后却因为口无遮拦,将自己的性向暴露了出去,最后被赵轩的政敌联合校方以这个理由送进了帝国人开的教化场。
虽然这事真要追究起来,跟赵轩的关系不大。
但是卿尚德就是感觉这个人不好,哪里都不好。
要不是这个赵轩,燕十三根本就不会在毕业前夕被扭送,接着又被家里派人带回去关了起来。
从此就是三年五载的禁闭,再也没有回到过他曾经挥洒汗水充满梦想的南府学堂。
“这里,赵先生。”
红楼难得一见的老板都穿着齐整的洋装出面给赵轩带路了。
他路过燕玑的身旁时,还多瞧了路边的这两个年轻人一眼。小的营养不良,大的则有些流里流气,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对象。
虽然如此,赵轩在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依然朝着面对着他的卿尚德笑了笑,表面功夫做得非常足——毕竟,燕玑的身上穿着的,正是他明日受邀去参加的开学典礼的东道主南府学堂为数不多的两个精英班之一的制服。
卿尚德勉强地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他倒是不想跟这个人虚与委蛇。
可是一想到燕玑后来在他手下干了一段时间,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他都不能因为这样的区区小事得罪了这个将会在未来的四年后被捧上天的西府衙门的总理。
他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果然,他还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燕玑。
第三章 红楼歌舞(下)
赵轩走了过去。
燕玑的脑袋一直被卿尚德按在他的怀里,他想了想,自己当年也没少替赵轩做过事情,即便有什么知遇之恩,也都在他袖手旁观地看着自己被他的政敌联合校方送进那个“从来都没有将人当人看待,大周人就更不是人”的地方以后,恩断义绝了。
他素来不愿意欠谁的账,前世却独独欠了卿尚德的一辈子。
如今既然老天爷眷顾,让他重回了这年少最美好的时光,那他必然会实现他未曾实现的那个许给卿尚德的诺言——盛世见!
既然这里没有盛世,那便让我给你创造一个盛世来相见。
“燕哥哥,燕哥哥?”
卿尚德的声音将燕玑唤了回来,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卿尚德已经叫了自己好几遍了。
“怎么?”
燕玑仰着头看他。
“你醉了,我……我扶您回去吧?”
卿尚德的语气很小心,小心得都不像是燕玑曾经认识的那个卿小哥了。
燕玑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这一回只是清浅的笑意,若春风拂面,又若秋荷听雨。他咬了很久才咬住那个字的声音,缓缓地吐出来道:“好。”
话音刚落,燕玑就借着卿尚德的肩膀站了起来,他逆着屏风内的光点,心里却在想:我看上的人,果然年轻的时候就很好了。
他这样想着,推开门走进去拍了拍醉得晕头转向的宋诚的肩膀,冲他道:“我走了,卿小弟我也带回去了,他明儿还有开学典礼呢。”
宋诚迷迷糊糊地道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
燕玑摇了摇头。
他这个时候年轻,酒意也散得快。刚刚在门外又被卿尚德泼了一瓶子水,更是醒得快了。
可惜他的酒醒了,宋诚的酒却是要醉到明天日上三竿。
这个“土匪”。
燕玑在心里笑骂了一句。
前世他在帝国人打下大周的半壁江山后,早就料到了南城会沦陷。然而,他虽然是“神机妙算”的“不世帅才”却也没有想到那个打着“大周正统”的旗号、能够将赵轩给逼得退让的胡东明胡大总统竟然连三个月都撑不住,直接写了投降书,交代了足足半壁江山。
燕十三惊才艳绝。
然而,他终究没有谁能够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南府沦陷的前三天,大姐发了电报劝他撤离。
他当然可以撤离,而且撤走以后身为燕家独子的他自然可以过得很好,比在南城都要好。
可是,南城的百姓呢?
他们哪怕同样撤离了,也很快就会被势如破竹的帝国人给追上的。
除开南城,南城更南更西边的百姓呢?
谁来保障他们的身家性命?
谁又能说他们不代表着大周?
蝼蚁尚且偷生,只是有时候这生,是真的要不起。
燕玑这个时候转身离开,背后满是喧嚣笑闹,心底却忍不住在想,他曾经无数次谋划过的那个盛世,宋诚看见了吗?
姐姐看见了吗?
更重要的是,他,看见了吗?
这人世间能够让燕玑留恋的东西不多。
卿尚德算一个。
现在,他就在他的面前。
真好。
“嘿嘿嘿……”
燕玑抱着自己沾染上了冷冽酒气的校服从门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望着瘦瘦小小的卿尚德在笑。
卿尚德疑惑不解地看着燕玑,有些不知所措。
“燕哥哥?”
燕玑听到他弱弱的声音,顿时收住了自己稍微有点过界的笑。
毕竟,这个卿尚德虽然也是卿尚德,但是却不是他曾经遇见过的那个卿小哥了。
这样想着,燕玑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把你当弟弟,你以后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别一个人窝在心里。”
“我燕十三虽然不是什么人物,但好歹也是南府有头面的混子——找我也行,找你宋诚哥哥也行。记住了吗?”
卿尚德抬起头望着身旁的燕玑。
黑漆漆的瞳仁就这样盯着他,清亮的眸子里满是他的倒影。
——我只想喊你一个人做“哥哥”。
良久,久到燕玑都差点产生幻觉,以为眼前的这个卿尚德就是他前世的卿小哥,然后捧住他的脸直接亲下去。
“燕少?”
幸亏这个时候有人在他们的背后出声,强行打断了这一时的迷乱。
啧,罪过,罪过。
燕玑连忙打了自己一巴掌,试图让自己分清眼前的人跟记忆里的那一个人。
他们两个人从红楼的雅座里走出来,这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红楼的大门口,还“深情对视”了一会儿,会被人叫住,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燕玑回头,只看见身后的那个喊住他的人是青年模样,脸上的皮肤有些过于光亮了,但是胜在白皙且底子过硬,五官精致柔和,眉眼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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