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庭芳终于受不了了。
他掀开门帘就坐到了外头。
再呆下去,他怕直接把马车给炸了。
就算白歧不半夜把他们送走,容庭芳也打算收拾行装往炼狱谷去。只是他的计划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或许还有一只鸟,但并不包括傅怀仁和晏不晓,更别提还多了个拖油瓶。去炼狱谷固然是看一眼引绛草还有没有是顺便,最终他是为了自己着想。
人一多他怎么做事。
要不干脆把人扔在谷口让他们自生自灭吧。烦了的容庭芳阴恻恻地想。
胖鸡也在想这个问题。炼狱谷如此恶劣的环境,他们一介常人如何能去。这几个人中,恐怕只有晏不晓尚能一进。傅怀仁和白子鹤是只能呆在外头的。再说,让白子鹤与他们一道走,胖鸡心里头也不大痛快。他们非亲非故。
——某种程度上,余秋远和容庭芳挺心心相惜的。
就比如他们都在暗中打算把拖油瓶扔回去。
打定主意后,容庭芳掀开帘子:“傅老板。”
傅怀仁:“我在忙。”
容庭芳把眼神落在他摸摸捏捏晏道长的手上:“你忙你的。我只是告诉你,等会你坐晏道长的剑回沧水,我们一别两宽。”
——一别两宽不是这么用的。
傅怀仁道:“我们不是同去同归吗?”
容庭芳耿直道:“我去的地方。怕你去了归不了。”
晏不晓抽回手:“什么地方?”
胖鸡伸了个脑袋进来。“炼狱谷。闻人要给傅老板找药。”
药?晏不晓马上道:“那我要去。”
傅怀仁立马说:“不晓去,我也去。”
“我,我也——”
这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容庭芳垂眸看去,白子鹤睁开了眼睛,大约是听到他们的交谈,一时心急,撑着身体要坐起来,结果不小心扭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容庭芳歪头看看伤员,然后一指头戳上伤口。
‘嘶’地一声,看得胖鸡都转过了头,于心不忍。
容庭芳道:“你连坐都坐不起来,去喂蛇吗?”
话说得毫不客气,半分面子也不给。白子鹤被这一指头直戳伤口,痛得挖心挖骨,冷汗都冒了一层。当下忍过痛意,方道:“我这身伤,还不是拜你所赐?你要始乱终弃?”
胖鸡眨眨眼。“白少爷,说话要注意言辞。你好歹也是万鹤山庄的少庄主。”
是又怎样,他难道说错了吗?竟然要被一只鸡教训——
等等。
静默中——白子鹤扶着腰唰地一下扭过头。
“你会说话!”
三脸震惊。
胖鸡眨眨眼:“奇怪吗?你们能放一只凤灵出来打我,我打赢了它,能说话怎么了?”
固然是它一时失言,但是这会功夫给竿子往上爬胖鸡还是很会的。再说成天憋着不说话它也很难受。谁能保证没有失误的时候。它这么聪明又漂亮的一只大凤凰,不会说话才奇怪好吧。
晏不晓喃喃道:“所以其实我先前不是耳鸣了?”
最淡定的还是容庭芳。他的鸟,会说话怎么了,还能喷火呢。这帮人真没见识,区区一只会说话的鸟就如此惊讶,倘若知道现下和他们说话的是一条龙,岂非连下巴也要没有了。但这其实不怪傅怀仁他们,妖界退了这么久,能找一只会说话的灵宠是很稀奇的。
容庭芳敲了敲车壁,道:“你这么能说会道,看来可以下马车了。”
什么?白子鹤顾不上纠结鸟能不能说话了,他不顾身上的痛楚,尽力扒着门框,叫道:“等等!等等!傅老板不也能跟你去炼狱谷,我为什么不行!”
容庭芳收回手:“行。给我一个带上你的理由。”
“我能打架。”
“晏道长比你能打。”
“……万鹤山庄的人,能与鸟禽通灵。”
“我的鸟刚赢过你们。”
“……”白子鹤纠结道,“我,我有钱?”
容庭芳指了指傅怀仁:“比他还有钱?”
“……”那倒没有。没人比沧水的傅怀仁有钱。
白子鹤一时无言以对。
没有了是吧。
容庭芳掀开门帘就打算把人扔下去。
眼看容庭芳是真的毫无怜惜之心,并非嘴上说说而已。白子鹤想到自己如今处境,一时悲从中来。气愤道:“我说错什么了!我成如今这模样,你们不该负责吗?你,你,还有你!”
既然已经被白歧送了出来,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说不定后头还有个老头子要穷追不舍。白子鹤干脆破罐子破摔,气冲冲道:“说我和闻人兄弟交好的是傅老板!”
傅怀仁撇过脸。
“月下幽会滚作一团被祖父捉到的是闻人兄你!”
容庭芳望望天。
“最后还输给了这只鸟!”
胖鸡:“怪我咯?”
白子鹤气苦:“难道还怪我吗?”
大凤鸟凉凉道:“一开始就居心叵测试图夺取我意识的不是你吗?”
白子鹤顿时像被掐了喉咙的鸟。
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怼地好。容庭芳很满意。然后他往前回听了一遍——
忽然揪到了重点。
“……”
容庭芳眯起眼,把脸凑到大凤鸟面前,冷冷道:“你方才说什么?”
“……”意识到说漏嘴的胖鸡开始装傻,“说什么。”什么也没说。
白子鹤顿时仿佛明白了什么,立马抓住机会。“不错,和你约好比试的人根本不是我。一定是你这只会说话的怪鸟!”但他很快又被戳中了伤口。“啊痛!”
“白少爷说话之前要先明白,这只鸟是我的,不是你们山庄随便能训的鹤,好么?”容庭芳收回手指,这才若有所思。怪不得他对白子鹤的感觉总是很微妙,一会儿觉得熟悉,一会儿觉得新奇,再一会儿又十分讨厌。若如白子鹤所说,莫非是他夺取这只胖鸡的意识未遂,反而叫人雀占鸠巢,倒打了一耙?
大凤鸟虚张声势,试图转移注意力。“看我干什么,看路啊!”
容庭芳:“……”他忽然往胖鸡身上一指,“有虫。”
胖鸡冷笑一声,竟然想用这招激将法来吓唬它,以为这样它就能上当。怎么可能。晏不晓拿剑在大凤鸟翅膀上敲了一敲,随后把剑尖盯着的虫递到它面前:“诺,好大一条菜青虫。”
胖鸡:“……”叽地一声跳了起来,直接飞到了容庭芳的头上。鸟容失色。
容庭芳:“……”好重啊,脖子差点断了。他把已经大了不止一倍的鸟抓了下来,冷笑道,“还跟我装蒜。出息。身为一只禽类,竟然会怕虫。你都吃什么长大的?”
吃什么。
饮清水食竹实,你见过凤凰啄虫吗!
胖鸡紧紧抿着尖嘴,全身的毛都在抗拒这条不断扭动着的青虫。
又怕脏又怕虫。容庭芳早该想到那会儿的白子鹤并不是真的白子鹤。能对他了如指掌,又口气熟稔的,除了余秋远之外还能有谁?容庭芳当时怀疑过,余秋远和白子鹤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是否假借白子鹤的名义耍弄他。一时又怕信,又不敢信,故只作不知,将这个可能性一并抛却。倒没想到,原来不是余秋远,而是这只大胖鸟。
想明白其中缘由,再想到与他曾在草丛中滚过一团,容庭芳再看胖鸡,眼神就有些微妙。说来,这只大胖鸡既然有金丹,会说话,又能轻而易举将万鹤山庄的凤灵吞了,甚至如今借了那凤鸟的形态变成如今模样——应当也是能变人的吧?
胖鸡被容庭芳勾子似的眼神看得背后有点寒,它想往后退一步,结果尾巴太大,卡在门框上,再退不得分毫。只与容庭芳大眼瞪小眼,头顶三根冠翎蹭地竖了起来。
容庭芳道:“你是不是——”
“不是。”
“我是说——”容庭芳顿了顿,眼中带着笑意,“你是不是一直这个模样了?”
胖鸡:“……”要是这么问的话,“是吧。”它也不太确定。毕竟天凤还会再变的嘛,这还不是它最后的模样。它原身平时也得有六尺多长,还不包括尾巴。打起架来还能长不止一倍,真恢复成那个模样,马车都塞不下。
“哦。”容庭芳意味深长地坐直了身子,总算给胖鸡留下一丝喘气的空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紧张什么。怎么,你以为我要问你是不是变过人?”
“这有什么好问的。”容庭芳不以为然,“我已经知道了。”不承认也没用。白子鹤从头到尾对此事一概不知,那么当时和他一道去后山的白子鹤除了‘胖鸡’还能有谁。
被摆了一道的胖鸡冷静了很久:“……知道你还问?”
“我没问啊。”容庭芳诚恳道,“是你自己紧张。”
晏不晓:“……”
他悄悄问傅怀仁:“闻人公子是不是没有朋友?”
傅怀仁惊奇道:“你竟然知道?”
晏不晓感慨道:“我觉得,就算有,大概也会变成仇人。”
能把一个心里只有剑的剑修,感化到知晓人情世故,甚至能反思红尘章法,傅怀仁想不到这世上还能有谁和容庭芳媲美,修什么大道,简直是在替魔界浪费人才。
被冷落了很久的白子鹤:“……你们说够了没有?”有没有人管管他,被打的是他,被骂的也是他。如今衣服被脱到现在,还没上过一次药。又冷又痛,很惨的好吗!白子鹤道,“傅老板,晏道长的手抽筋好了吗?是不是能上药了?”
傅怀仁:“……”
晏不晓这才恍然想起来:“怀仁,我手没有抽筋。”
傅怀仁:“……”
他没有多话,从包里翻出了一壶酒。
白子鹤收起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出行在外,一切从简,没有疮药,少爷——”傅老板温柔地拔开塞子,“多担待了。”
白子鹤:“……傅老板。”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壶酒,露出一个亲和的笑,试图给出一个能令人高兴的建议,“你不觉得晏道长可能脚也抽筋了需要揉一下吗?”
建议不知道有没有用。
反正酒是用完了。
白子鹤瘫在那里,背上已经没了知觉,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惨。
容庭芳一把合上了门帘:“够了。既然你们要去,那就都去。只是那里险恶重重,若是有什么损伤,自己担待。到了那里,没有人有心思一直管着你们。”
待容庭芳重新回到外头,胖鸡才问他。“你为的是叫他们不去,怎么一转眼又去了?”
容庭芳靠着马车闭上眼睛:“我只是让拖后腿的别去,晏不晓剑术高超,我还想靠他多斩些毒蛇猛兽。他愿意去再好不过。”至于另外两个人,生死不关他的事。就让晏不晓一并护了去吧。倘若傅老板不小心在里面嗝屁,他们的交易正好自动作废。
作者有话要说: 换季了XD‘夏装’下市,可以上‘秋装’了。
第43章 风花雪月
炼狱谷路途说远不远, 说近不近。倘若没有拖油瓶,也许容庭芳会早一些时间到。但是如今他们只能坐在马车里跑。外头山青水绿一晃而过,容庭芳没有再问过胖鸡那时为什么要隐瞒身份装作白子鹤去糊弄他, 难道是怕容庭芳因此对它的原身不利, 亦或是趁机夺取它的意识好加以控制?如果这么担心, 倒也能理解。他们又不是生死相托的至交, 甚至连朋友也算不上。为鸡者, 懂得自保总是好的。
越是离炼狱谷近,容庭芳便越只是安静地赶着马车。
白子鹤的鞭伤已养得差不多。傅怀仁不与他说话, 他便只找晏不晓说话。晏不晓虽然是个平时有事没事只喜欢摸摸剑的人, 但在这几个人中比起来,还算是个能说几句话的好人。
白子鹤看着晏不晓擦拭剑身时爱惜的模样,随意道:“晏道长师从何门啊?”
“晏某未拜过师门。”
没进师门, 那他这出神入化的剑法, 是梦里习来的吗?白子鹤奇道:“晏道长的剑术之高,便是素来以剑术出名的剑门也大为称道, 又岂会师出无门呢?那道长家住何处,父母是谁,今年多大。”说着, 他打量了一下晏不晓。对方清俊正持,并看不出年岁。
白子鹤这么问, 其实是失礼的。
傅怀仁眉毛动了动。
但晏不晓倒还是好脾气。
晏不晓脾气当然好,他若是脾气不好,就不会在沧水的时候就让容庭芳敲诈了去, 免费当了一段剑夫,把人送到了望春楼,还拴在一根绳上成了蚂蚱。有时候傅怀仁庆幸晏不晓没有能够拜入剑门,倘若成了剑门的弟子,说不得除了是根木头脑袋之下,还成了冰块疙瘩。
面对白子鹤的追问,晏不晓道:“你说的这些我也不知道。至于剑术,虽未入师门,却曾拜过师。可是家师深居简出,不爱示人,更不喜人提起,故不能相告,请白少爷见谅。”
不知道——
白子鹤本想再问,却听一道温和的男声道:“在下也有些事,想问白少爷。”
白子鹤看过去,傅怀仁睁开眼睛,正看过来,淡淡道:“在下听说玉玑峰峰主白绛雨,是白老家主膝下爱女所出。这么说来,与白少爷应当是兄弟关系?但是傅某从不曾听说白家主膝下还有儿女。至今仍不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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