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今:“……”没办法,只能扶着他去洗手间。这厮一滩烂泥一样挂在厕所门上,嘴里嘀嘀咕咕的,模糊能听见“妈”“我能挣钱了”“让我弟上学”这样零星的句子。
常今沉默了一会,找服务生要了个热毛巾敷在徐枣脸上,顺便不是很温柔地把他的泪痕给抹去了。
外面繁星点点,又是一个仲夏夜。
走的时候是闻枝北结的账。骆诚诚个老貔貅,听说要签单就假装手机信号不好溜了,好在闻枝北早有准备,还叫了车,把半醉不醉的人一一送走,最后常今说:“我就不坐车了,头晕。反正离公司不远,我走回去吧。”
“我也走回去。”
两个人一个手插口袋,一个双臂抱胸,沿着小路慢慢走。月光也好,照的前面树影斑驳,像副画。
路过一个烧烤摊时,常今停住了。一晚上净喝酒,听他们扯着嗓子胡咧咧了,现在胃里空荡荡的一肚子水。烧烤特有的孜然和佐料的香味穿过大街传到他的鼻子里,勾人的很。
常今问闻枝北:“你晚上吃东西没?” 闻枝北摇头。
常今估摸了一下口袋里的钱:“走,哥请你吃烧烤。”
两个人坐在烧烤摊旁边的塑料板凳上,都得半蜷着腿。地上又是油又是纸的胡乱堆在脚边,常今从菜单下面瞥了一眼闻枝北,他脸色一如往常,丝毫没有觉得膈应的样子。
点了四十个肉串,二十个板筋,二十个豆皮,五个腰子和五个鱿鱼。完了之后意犹未尽,常今嗦着木签,还想点些什么,闻枝北提醒他:“晚上要节食的,不然容易发胖。”
老板娘过来算账,常今压下了闻枝北要掏钱的手:“说好了我请客。”
闻枝北:“不然一人一半吧,我也吃了不少。”
常今:“刚才唱歌不就是你一个人付的么,这算我的那份。”他不喜欢欠着别人什么。穷就穷呗,不能没骨气。因为总这么想,所以就爱把自己和别人划的明明白白的,泾渭分明,生怕别人觉得自己占便宜了被瞧不起。
闻枝北顿了一下:“行。”
就这一点来说,常今挺感谢闻枝北的。人一个大少爷,娇生惯养的,能这么为人着想这么体贴真是不容易。
德人破公司一个,不过确实是尽心尽力,特意租了个团队给他们拍出道纪实记录,准备在出道之后放出来。骆诚诚在一旁扭腰搓手:“等你们红了,再回过头来看看现在的生活,感想肯定特不一样。到时候你们在台上哭,粉丝在台下哭,这场面,嘿嘿,我都能想象的到。”
徐枣:“骆姐你这么确定我们能红啊。”娱乐市场不景气,但也没能阻止各大公司往里面扔钱的决心,每年出道的组合都有几十组,哪一个溅出水花了?
十年前红的是那批人,十年后依然红的是这批人。
骆诚诚:“叫我骆哥!当然能红啊,你们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爱岗敬业,吃苦耐劳,这样的人都捧不红,就没有天理了!”
“骆姐说的对!”
“骆姐威武!”
“说了叫我骆哥了臭小子!!!”
刚开始面对摄像机的时候大家都有点不适应,除了常今和闻枝北。常今说:“就是工作呗,我以前在餐厅打工的时候,那老板怕我们偷吃东西,也爱放个摄像头偷摸监视我们,习惯了。”
徐枣:“……你是偶像唉大哥。”
闻枝北也是习惯了,走街上都能碰见偷拍的搭讪的,对于暴露在镜头下一点都没有不适应。他和常今,一个阳光一个清冷,一个擅长唱歌一个擅长跳舞,同样都是成绩优异的练习生,虽然住在一个宿舍但互动一般,所以有意无意地就成为了大家眼中的“王不见王”。
骆城城也特别乐见这种情形,不管干什么都爱把他俩分到一起。
下一个录制地点是在魔方公园,里面有一个魔方恐怖屋,以惊悚逼真闻名,在小情侣中间特别受欢迎。
摄制组脑袋一抽,呼啦啦地把十二个人都拉过去,说是要考验这群小偶像们的胆量,看看二十分钟之内能不能通关出来。出来后还要立刻测心跳,在平均值以下的才算是“恐怖屋之王”。
常今和闻枝北为两组的小组长,各带了两个人,凑成了一个六个人的大队伍进去。
刚踏进去就看见一个面孔狰狞的两人高的小丑玩偶,脸上戴了一个黑红两色的面具,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队伍里一个叫莫雪的女生吓了一跳,尖叫声高耸入云。
常今脸色铁青。
他其实是很怕黑的,就是长了一张天不怕地不怕的脸,自尊心又强,所以怎么也不肯显露出自己的害怕:“大家手拉着手,跟在我后面。”
六个人小尾巴一样排成一列,黑暗中也不管谁和谁一队了,胆大的往前凑,胆小的往后躲。常今抓住了一个宽大的手掌,掌心很暖,并不干燥,五指修长,把他的指尖都拢在手里。
“闻枝北?”
“嗯。”
恐怖屋两边都是假山,凹凸不平,有几个上面绘了人脸,也不知道用什么做的,一靠近就发出“呵呵哈”的笑声,特别渗人。几个人刚开始走错了路,正撞上一堵墙,准备回头的时候,常今就瞧见那墙上面探出个人头,血红的嘴唇,跟刚吃了小孩似的。
有那么一刻常今吓的心都不跳了。
好在他后面就是闻枝北,他说:“是假的,别怕。”
常今眼前直发黑,站在原地喘了两秒:“走。”几个人往回走,擦肩而过的时候闻枝北快走了几步,不经意地挡在了常今的前面。
常今再也不敢逞强,妈的这恐怖屋要把他吓出心脏病了。快到门口的时候,几个人脚下的屏幕忽然裂开了,视觉效果上就好像要掉下去一样,莫雪“妈呀”一声扑到徐枣怀里,常今被她一推,正好撞上回身的闻枝北。
闻枝北以为常今也被吓到了,一只胳膊搂着他,另外一只手从他的后脑勺顺下来,在他背上一下下地轻拍:“不怕,不怕。”
就跟哄小孩似的。
常今呆住了。
他这一辈子还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宽慰他,把他当个小宝贝一样。不待见他的爹妈没有,常奶奶也没有,闻枝北是第一个。
☆、要拍床戏啊
为了做好进组准备,常今去买了《初蕊》这本小说。
做为一个替身,他能够接触到剧本的机会就那么点,可发挥自身的地方更少。没有人告诉他要看剧本,要去揣摩人物,久了常今自己也觉得没必要。
他就是一个不露脸的替身,又不是演员。
可当郑忻让他好好看看小说的时候,常今还是挺高兴的,有种被人重视的感觉,这感觉挺好。
《初蕊》写的是民国时,楚家小公子楚昉从国外留学回来,因为不愿继承家里的染坊和大姐吵了一架,从而勾起了他对压抑的少年时期的回忆。楚家教条的家规和刻板的行事,都让楚昉觉得窒息。他童年心仪的姑娘又被迫嫁给了他的叔叔,种种原因激发之下,楚昉终于崩溃,内心突生了另外一个人格……
这是扉页上的故事简介。
常今不爱读书,翻开第一页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头皮痛,勉强看完了第一章,脑袋一歪睡过去了。第二天醒了一看都快9点了,赶紧收拾了自己,先去了医院接常奶奶回家。
老人家年纪大了,犯糊涂的时候连常今是谁都不记得,拉着他的手问:“小伙子,你看见我的垃圾袋了吗?”
常今:“在呢,在呢。”一边腾出手去接电话:“谁啊?”
电话里的人怒火冲天:“常今!今天的剧本讨论会你还来不来了?不想来就给我滚蛋!”
剧本讨论会?他一个替身也要参加剧本讨论会吗?
一直以来都是在各大网络剧里打酱油,第一次碰上正儿八经的剧组的常今顿悟了:啊,我要参加讨论会的!
郑忻挂了电话,把头发挠成一个鸡窝。他身边的人都离的八丈远,生怕被怒火波及。无奈,他只好抓住路过的闻枝北吐槽:“你看这什么破替身。”
“这替身是你自己选的。”
“你别给我扯犊子,我查过了,这小子以前和你一个公司的,德人。你俩还同一届,你敢说不认识他?”
“认识。”闻枝北把他的爪子扒拉下来:“那又怎么了?”
郑忻:“不对啊,不对劲啊。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这么重情谊的一个人,但凡是你朋友,你都是能帮就帮的,怎么现在这么冷淡啊?你跟他有仇啊?”
闻枝北:“……”郑忻兴奋了,开始大幅度抖腿:“说来我听听,快,快。”
“不想说。”
郑忻:“那不行。你做为新晋导演扶持计划的发起人,协助我拍好电影是你的义务。”
“这跟你拍好电影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你不说,我心里就一直想着这事,想的抓心挠肺的,就没法专心,我不专心,怎么好好拍电影?再说,我做为你的朋友,老同学,关心你一下怎么了?怎么了?”
他这泼皮无赖的样子真的很辣眼。
闻枝北:“……我之前在德人是准备以偶像男团出道的。”
“我知道。你从小都喜欢舞台嘛,当初非要去德人当什么练习生,把阿姨气的够呛。不过我是很看好你的,我觉得你要是那时候出道了,绝对比现在那个什么Sfairy要红的多。可惜没成。”
屋里的加湿器呼呼地响,闻枝北的食指在桌上敲了敲:“我们最后没出道,就是因为常今。”
常今赶到的时候,讨论会已经结束了。他一个人站在诺大的会议室里,和打扫的阿姨大眼瞪小眼。
第二天他到的就很早了,会议室八点开门,他带着小马扎和笔记本,七点半就在门口候着。门一开,他就找了个小角落坐着,既能听到导演说话,又不会挡着各位主演和群演的视线。
简直完美。
然后他就看见了闻枝北。和自己印着“爱我中华”的外套板鞋不同,闻枝北换了一身浅色的上衣,下半身是黑色的休闲裤和运动鞋,走进来的时候好像把外面的阳光呼啦一下子全带进了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常今觉得屋里的欢呼声一下就热烈很多。
闻枝北做为“新电影导向”和“新晋导演扶持计划”的发起人兼参与人兼剧组制片,地位和郑忻差不多,都坐在最前面。
常今每一次抬眼都能看到的位置。
郑忻一说话,常今就抬头,视线会不由自主地扫到闻枝北,在心里感慨一句:好帅啊。然后再回到郑忻的脸上。周而复始。
郑忻也能看到常今。主要是对方的表情太真挚了。这眼神又热烈又专注,特别像上学时候看到的,学渣对学霸的仰视和崇拜。
他想起昨天自己问闻枝北:“啊?不像啊,他做什么了?”
“私联广告商,还有一些,好像是作风问题吧。”当时年纪太小了,听说解散都有些懵,稀里糊涂地就离开了。
“那你恨常今么?”
闻枝北:“恨?怎么会,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恨。他现在的路和当年选的路虽然不一样,但未必是不适合自己的。闻枝北只是觉得很遗憾,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那些没有出道,梦想就被活生生扼杀的少男少女们。
可始作俑者没有半分悔意,还是带着那样一副和从前一样的面孔和自己打招呼,问自己过的好不好。
那一瞬间,闻枝北觉得这个人真可恨。这么一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心肠,根本配不上这样的容貌和身材。
但闻枝北做不出常今那样断人后路的事情。常今毕竟还是没有踩他的底线,闻枝北也就没必要去恶意打击报复。推荐他,只是因为觉得他适合《初蕊》这部戏,仅此而已。
郑忻几乎和闻枝北从小玩到大,知道他正直的近乎顽固,对于外人有着非常强大的包容底线,所以听闻枝北说完,常今在他的眼里就变成了个“利己主义,仗着好皮相践踏别人梦想的小混蛋”。
单看常今的长相,真是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进组的第一场戏正式开拍。
因为拍戏的进度并不是随着小说的进度来,要考虑场地时间等等因素,所以小说的后半程反而会提前拍摄。
小说后面男主角的幻想症愈发严重,经常会看见另一个自己,剧本中大段大段的两人戏,常今代表的第二个人格无处不在,甚至床戏的时候他也在旁边。
床戏?
???
因为剧本目前还没有大改,几乎都是按照小说来写的,所以常今狂翻原著。在后半段男主角初恋嫁人的时候,男主在染坊结识了一个心仪的男子。
心仪的男子。
男子。
常今又刷拉拉翻到床戏的部分。原著中床戏写的还是很含蓄的,常今文化程度不高,但也能看明白这写的就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恋。
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不知道现在再去说自己不拍床戏还来不来得及。
“脱啊!”郑忻戴着个鸭舌帽,卷发不听话地从帽沿下边伸出来。他也懒得管,还是一副逼良为娼的语气:“今天要拍的戏你都看了吧?楚昉呢,深受封建家庭的迫害,不得不压抑自己,但是同时他又爱慕着一个男人。他觉得这是悖伦的不道德的,啊,在两种感情的拉扯下,他恍惚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郑忻一指常今:“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和男人在床上纠缠的画面。这就是拍摄的主要内容,听明白了吗?”
演楚昉的是一个新生代演员,名气不大,看起来比常今还小一点,叫焦韦炜:“听,听明白了。”
前面的戏很快过了一遍,剩下的就是床戏了。
原著的床戏一笔概括,剧本里的就详细多了,比如说要怎么躺在床上,露到哪里,手放在什么位置等等等等。
常今脱了上衣,背对着摄像机滚进了床上的大被子里,把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
郑忻:“干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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