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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尾蛇镇|Rattlesnake——Kim Fielding

时间:2020-02-13 08:59:53  作者:Kim Fielding
  但拉米雷兹没有笑。“他儿子不想跟他扯上关系,连他的后事也不肯管。真惨啊。”
  吉米胸口一紧。“这么说汤姆要被火化了?没有葬礼什么的。”
  “嗯。不过你想想,他暖和又舒服地活完了这辈子最后几个钟头,身边还有人陪着。我觉得这就很不错了。”
  也许是吧。也许待到吉米咽气之际,所能指望的最理想光景也不过如此。他希望最后不会有人因为他而被困在“彗星旅店”这样的地方。
  提车还要办手续,所以耗了些时间,但吉米终于还是拿到了钥匙。拉米雷兹跟他握了握手。“再次表示感谢,多赛特先生。嗯,咱们就当你已经向我出示过这车的车险证明了,怎么样?”
  吉米当初压根儿没想到还有这个潜在的麻烦。当然了,他没什么证明可以出示,因为他根本没给车保过险。“多谢你高抬贵手,警官。”
  “好吧,开车注意点。要撞什么人的话,也别在我的地盘上。”
  “一言为定。”吉米微笑答道。“我保证在出城之前不出一点闪失。”他们最后握了次手,吉米钻进自己的车里。已经有人把那两个塑料袋跟原先的旅行包一起放在后座了。他已别无所求。他挥手告别,驶入街道。
  他没给自己设定目的地,打算让车由着性子走。但那辆破福特并没因此就顺了气,闹腾得更凶了,呼哧呼哧、卡啦卡啦,全身都是动静。他向北开上了99号高速路,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达到车速下限。各种十八轮大卡车、越野轿车和小货车把他挤在中间,令他进退不得。夜里开车可比这强多了,他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但是,真正令他心烦的是身旁的副驾驶座。放倒的椅背仍没被扶起来,原封不动地维持着汤姆过世时的状态。虽说吉米不是个想象力多生动的人,他还是隐约看到老人躺在那儿,咽下最后一口气。
  拉米雷兹把法医的检验结果告诉了他——汤姆走得很突然,很平静,甚至可能是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他得了癌症,肝和肺都坏得一塌糊涂,但死因在心脏。对他那样一个饱经沧桑的人来说,这倒也在情理之中,甚至可以算是老天开恩。轮到吉米的时候,他希望自己也能干脆利落地死掉。他不想苟延残喘,搞不好会动弹不得地躺在某间慈善医院的病床上,身边是不耐烦地等着替他收尸的医护人员。
  所以,就算他相信鬼神之论,汤姆也没理由阴魂不散地跟着他,更何况他压根儿不信这一套。可座位就在那儿,仿佛上面仍附着什么未了的期望,或是不容抗拒的请求。
  “这他妈算什么事儿啊。”吉米嘟囔道。他在下一个出口拐下了高速公路,结果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完全不知道这是哪儿,四周只有绿意盎然的农田。他停在路边,没等发动机哼哼完就跳下了车。副驾驶座的门倒是一下就打开了,但等他找着并扳动调节手柄之后,椅背仍纹丝不动。“你这破玩意儿逗我呢?你他妈下得去就肯定起得来。”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扳手柄,椅背果然直了起来。他得意地“哈哈”了两声,但他还没来得及真正庆祝一番,就瞥见了车厢地板上那张折起的白色的纸。那张纸几乎完全被压在座位下面,椅背复位之前谁也发现不了。也许是收据,也许是某个条子在搜车时落下的,一切皆有可能。然而一种油然而生的预感令他早就知道了答案,所以在认出那个名字时,他并不十分惊讶,那个用钢笔哆哆嗦嗦写在外层的名字:夏恩。
  见鬼。
  他把那张纸紧紧捏在手里,摔上车门,绕过车头,把自己重重地甩进驾驶座。他关上车门,看着那张沾着尘土,明显被无数次展开又折好过的纸。“肯定是从汤姆外套里掉出来的。”他出声说道。条子们搜车的时候没找到这张纸,估计是搜得不仔细,流浪汉猝死可不算什么要案。
  夏恩完全不在乎汤姆,连葬礼都不想给他办。这或许是汤姆的报应。听他的自述,他好像当爹当得极其差劲,后来还抛下孩子走了。吉米觉得夏恩没做错什么。所以,就算吉米把这封信随手扔出窗外,让它落在弗雷斯诺以北的某块田边,夏恩也不会知道,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介意。这封信屁也不算。垃圾而已。
  可它不是垃圾。至少在汤姆心里它很有分量。应该让夏恩来决定是展信一读还是撕个粉碎。吉米没资格剥夺他的权利。
  那好吧。夏恩·利特,加州响尾蛇镇。这些信息应该够了,吉米可以把它寄过去。不过这样做需要信封和邮票,而他手头上可没有这些。他如果用心找的话,当然也能找到邮局,但他觉得不该在这种事上花工夫。
  妈的。他只是载了个搭顺风车的,竟然整出了这么多麻烦。
  怀着像是在偷看的心虚感,吉米展开了那张纸。
  亲爱的夏恩
  你和我有一些美好的回忆,但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想给你讲讲那些好日子,因为我是个自私的老混蛋,而且快要死了。我想让你知道咱们也有过快乐的时光。你还是个小毛毛的时候总是闹觉,只有我对着你唱歌你才能睡着。我抱着你到处转,想到什么就唱什么。一般都是乡村歌曲,你最爱听《火圈③》。一听见这首歌你就闭上眼不哭了,小拳头也松开了,一会儿就睡着了。你妈给你唱不管用——你只爱听我唱。等你稍微大一点,咱们经常坐在门廊底下等你妈准备晚饭。那时候我还有工作,挺好的工作。我下班回家的时候总能看见你在门廊底下等我,还有你妈做饭的声音和香味从窗户里飘出来。然后咱们就用石头砸旧铁罐玩。你小时候臂力很强,我跟你说过,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棒球明星。
  注③:“Ring of Fire”,美国歌手Johnny Cash在1963年推出的歌曲。
  我知道,后来全完蛋了。我本想告诉我对你有多愧疚,但你肯定不想听一个老头跟你道歉。对你来说那都是废话。
  但在我把一切搞砸之前咱们也幸福过。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回味那些日子,就连落魄的时候也从来没忘记过。别忘了这些,行不?要是恨我能让你好受点,那就尽管恨吧,但这改变不了咱们在最开始那短短的日子里拥有过的幸福。
  爱你的,
  爸爸
  吉米把纸折回原样,放在副驾驶座上。他花了许多年逃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但这是他记忆中头一回不得不去某个地方。汤姆死了,可现在看来,吉米得替他跑一趟响尾蛇镇。
  -TBC-
 
 
第四章 
  破福特差点没能撑到目的地。它老大不乐意地嘟囔着回到高速路上,然后穿过默塞德,进入一条乡间公路。幸好路上车少,因为此后地势缓缓升高,福特得拼了老命向上爬,每多走一英里都像是天赐的奇迹。好不容易上了49号公路,吉米长舒了一口气,而等他找到那条通往“响尾蛇镇”的岔道时,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他估摸着,响尾蛇镇镇中心原本横贯着一条高速路,但看情形,州政府决定在镇子外围另建一条,这样一来,没耐性的当地居民就能快速横穿马路去对面了。沿着如今的主干道两边紧临而建的是几栋颇为现代化的楼房:一间附带修车厂的加油站、一家小超市、一个附带“赛百味”三明治店的小型百货中心、一间披萨屋、一家地产中介所、一间发廊。从商业区往前走几个街区能看到一座丑陋的新式教堂,旁边还有一座尖顶高耸的老教堂。教堂的街对面是“响尾蛇镇中学”,学校的米黄色围墙上画着一条怒目圆睁的蛇。
  然后他就抵达了响尾蛇镇的核心地带——也不过四个街区的范围。建在那片儿的两层楼房,就像是约翰·韦恩或者克林特·伊斯特伍德①老电影里的布景一样。吉米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沿着“主路”缓缓往前开。他经过了“珠宝盒剧院”,那充满装饰派艺术风格的招牌正在为一部超级英雄电影打广告。他还看见了几家旅游纪念品店,一家西部牛仔风格的服装店,几间餐馆,一座袖珍博物馆。有个铺子专门卖水晶和香熏一类的乌七八糟玩意儿。古玩店、邮局、银行。还有一家兼营旅馆和酒吧的“响尾蛇旅社”。
  注①:John Wayne和Clint Eastwood,均是美国老牌西部片巨星。
  “主路”位于半山腰,两旁延伸出一些较窄的小街,吉米右边的街道伸向山顶,左边的沉向山脚。但这些街上没见到店铺,全是民宅,而且大部分都有些年头了。
  吉米把福特开进商业区边上的公共停车场,成了整片空地上唯一的驻客。他熄火之后,福特咕哝了一声,仿佛垂死之人咽气时发出的喉音。他把那封信揣进外套口袋,确认旅行包已经兜齐了他所有的财产,然后把包跨在肩上,朝镇中心走去。把包留在车里也不是不行,但他还是想尽可能把它带在身边,天知道他会不会下一秒就被迫启程跑路。
  这是个四月里的傍晚,六点多,还没到周末,多数商店都打烊了。这会儿大概还不是旅游旺季。邮局也关了门,但有两个老头儿坐在邮局和旁边咖啡馆之间的长椅上抽烟,仿佛从这个镇子诞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坐在那儿了。其中一个老头儿还带着条狗。
  “劳驾问一句,”吉米礼貌地说。“在哪儿能找到一个叫夏恩·利特的人?”
  俩老头儿斜眼瞅着他,好像他说的是外语。终于,戴着脏兮兮棒球帽的那位抽了抽鼻子,问:“恁找夏恩干啥?恁是他相好儿?”说完,他俩一起嘎嘎地笑了。
  吉米挑起眉毛。要么夏恩·利特真的喜欢男人,要么就是乡亲邻里爱拿他的私生活开玩笑。有意思,不过跟他不相干。“我没见过他。但我给他捎了个口信。”
  “谁的口信?”另一个老头儿口气强硬地问。他那光溜溜的脑袋像颗蛋似的。
  “嗯,我觉得那是他的私事,告不告诉别人得由他,我不方便说。”
  老头儿们看起来有点失望,不过他们点了点头。“那儿,”秃顶老头儿指着街对面的“响尾蛇旅社”。“在吧台照应着呢。”
  “谢谢。”
  根据“响尾蛇旅社”正门旁的牌匾记载,这家店始建于1850年,两年后在一场火灾中被烧毁,然后在1853年重新落成,延续至今。时光荏苒,酒店不甚宽敞的大堂似乎完全保留了原先的风貌,只添了电灯和一台自动取款机。雕花木质柜台后面坐着一位气度不凡的女士,大约六十来岁,正在看书。她上下打量了吉米一番,自然也把他那身廉价的衣服和破旧的旅行包看在眼里。至少他还挺整洁。
  “要住店吗?”她的声音里没有敌意,也不太热情。
  “一间房今晚过夜要多少钱?”
  “五十五块,税另算。带独立卫生间的六十五块。”
  他名下还剩八十块多一点儿。“那我还是去酒吧待一会儿吧。”
  她点了点头,继续看书。
  大堂与酒吧只隔着两扇西部电影里那种半人高的对开木门。推门而入的一刹那,他想象自己戴着宽边牛仔帽,胯边垂着枪套。不过在这幅画面里,他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反派,大概只是个被枪战殃及、躲到桌子底下却还是被流弹打死的倒霉蛋吧。
  至少这酒吧里没人明目张胆地带枪。灯光昏暗得恰到好处,让人感到舒适而放松,还能让他辨认出马口铁压花的天花饰板,历久弥坚的木地板,还有那张占了整面墙的精致吧台。他敢打赌,这间酒吧也是1853年建的。
  酒吧里人不多。一对头发灰白的夫妇在屋子中央就着酒高声聊天,还有些年轻点的,三三两两地围着几张桌子。一个二十来岁的帅小伙儿独自坐在墙边玩着手机,他桌上摆着台大相机。酒保正端着酒杯和啤酒瓶朝屋子另一头的中年金发女士和她的年轻女伴走去。酒保又高又瘦,穿着蓝色的彭德尔顿②加厚格子衬衣和褪色的牛仔裤,走起路来跛得很明显。
  注②:Pendleton,美国老牌羊毛呢布料及服装品牌。
  吉米慢悠悠地晃到吧台边,把旅行包扔在地上,在一张装了皮垫的凳子上坐下。他喜欢这儿。这里的旧西部风情很地道,毫不造作,氛围也很安适,没有电视机不知所谓地噼里啪啦讲话,也没有俗艳的霓虹灯,连气味也很好闻,有点家具上光剂混合着香辛料的味道。
  酒保拖着步子,高一脚低一脚地回到了吧台。吉米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他想老了。看他那僵硬的动作,吉米还以为他的年纪会更大,但看着他走近,吉米觉得他大概不会超过三十五岁。他瘦削但不细弱。精壮,吉米心想。而且强韧。他有一头接近红色的棕发,尖下巴,鼻梁略歪,相当漂亮,多亏他脸上那几道有趣的疤痕为他增添了几分粗犷。而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美极了。那深蓝色几乎跟他的衬衫颜色一模一样,还有几道鱼尾纹从眼角探出。他友善地笑着,挑起一侧唇角,仿佛可以让他的歪鼻梁不那么明显。
  他回到柜台后,问道:“想来点儿什么?”
  吉米没有马上答复。他应该直接确认这人究竟是不是夏恩·利特,再递上那封信,简单解释两句,然后溜之大吉。但他发现自己还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我点杯咖啡的话,能不能就这么坐一会儿?”
  酒保耸耸肩,挥手比划了一下吧台前那排空凳子。“我觉得多你一个不多。”他转过身,端起炉子上的咖啡壶,把咖啡注入白色的陶瓷杯。“上面要加奶吗?”他扭头问。
  “不。但要加糖。”
  酒保把杯子放在他面前,还配了一把勺子、一张印花的餐巾纸、一小篮糖包。接着,他对吉米粲然一笑,递上一碗爆米花。“我们以前是提供坚果的,可现在人人都是过敏体质。再说爆米花也更省钱。”
  “谢啦。”吉米也对他报以笑容。
  接下来他们或许应该多聊两句,然后吉米就趁势把那封信拿出来。可就在这当儿,屋子另一头有个男人举着空酒杯喊道:“嘿,夏恩!再给我们来一杯?”
  “甭着急,布兰登,我马上来。”夏恩走到一边,拿起一个干净杯子放在啤酒桶的龙头底下。
  吉米往咖啡里加了包糖,搅了搅,继续观察这间酒吧。尽管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颇为陈旧,却相当干净。酒柜里的酒瓶闪闪发亮,吧台表面一尘不染。夏恩在行走的时候会露出一点吃痛的表情,他的背也僵硬得很不自然,但他跟布兰登和另一对客人聊天的时候却显得兴高采烈。
  直到这时,吉米才注意到这里低调的装饰主题:蛇。墙上到处挂着以蛇为主题的加框装饰画,有些椅背上也雕着弯弯曲曲的蛇形,吧台后面的墙上镶的不是镜子,而是一幅色彩柔和的壁画:一条盘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响尾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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