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后,也是在衣柜里找到他的。
唯一不同的是,那天的李白十分平静淡然,应该是自愿待在衣柜的,并非遭谁强迫。
后来……他含糊地回答了一些自己的疑惑,然后把孤儿院孩子送他的礼物交给了自己保管。
韩信记得是几颗纸星星和一张手绘的卡片,又由于他答应过李白等到他让自己看的时候再打开,此后韩信就一直把这两样东西装在一个小马口铁盒子里随身携带。
今天也不例外。
但是那个盒子刚才在医院卫生间换衣服换的太急,忘记从内侧口袋里拿出来了。
韩信立马转身冲向东皇太一,把边上的吕布看得一愣一愣的。
“袋子呢?!”
“什么袋子?”很快就找上李白的主治医师谈话的东皇太一疑惑地侧过头。
“装衣服的袋子!”
“在我这里,少爷。”一边的黑衣人晃了晃手中的纸袋。
韩信劈手夺过,焦急地在口袋里翻找起来,然而越急越乱,怎么都找不到。
东皇太一则继续同主治医师交谈,“甄大夫,如你所见,你的患者是我儿子的……总之他们将来是要结婚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多费点心,不要让他留下什么后遗症。”
“我明白的先生,”女人微微欠身,“我一定会尽力,而且这一次患者的伤势并不严重,麻烦的部分是精神创伤,更需要的还是家人好友的陪伴与安抚。坦白说,您跟李家那边一人交代一遍,我真的有点不知所措,压力很大。”
“……李白家里也知道了?”东皇太一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劲,按理说李老要是知道了,这间医院早就被炸了。
“是李白的姐姐王昭君,她还没敢告诉父母那边。”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期间,韩信终于把铁盒翻了出来,打开后,仔细观察着卡片和那五颗星星。
“……”
一张画着画的小卡片,和五颗用透明塑料袋包起来的手折星星。卡片上画了两个人,一高一矮,大概是画的李白和那个叫小宇的男孩自己。五颗纸星星不是用专门的折纸折的,看外表应该是把废旧报纸剪成长条后二次利用。
从警多年的条件反射,让韩信蹲下在排椅边,一颗颗将纸星星拆开摊好,然后拼凑起来。
五条纸片合起来,拼凑成了一则新闻。
“20X8年6月,P省L城乡镇家中发现中毒死亡已久的男性尸体”。
附图是死者生前的证件照,韩信只见过小宇一面,却能马上判断出这个人一定是小宇的父亲。
……
“我刚才上网查了新闻,三个月前,有一条P省L城乡镇家中发现死亡已久的男性尸体,……儿子老子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然后……是中毒身亡的。”
“三个月前的新闻,你怎么突然查到了?”
……
“我想请你帮我保管些东西,但是你先不要去碰它们,也别看。”
“给我打了那么多个电话就为了这个?”
“……不全是,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好么?……那两样。”
“就一小卡片跟……五颗纸星星?”
“嗯。”
……
韩信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另一样东西——那张卡片。
黑色签字笔画着的涂鸦里,李白牵着小宇。李白的头发没有上色,只是简单勾勒出一个轮廓,而小宇自己的头发却被完全涂黑了。
有东西。
韩信把卡片举高,不断调整着角度,终于在那块涂黑的区域里看见了原本的写下的字。
“我是凶手”
……
“回去看一眼我给你的东西吧,韩信。”
“到时候还愿意回来的话,就进来吧。……我跟他……是同类。”
“……你给我的东西……?谁和谁是同类……?”
……
“——对了。”
还在跟东皇太一交谈的女人,一句话将如坠冰窟的韩信强行拽出来。
“还有一件事,关于患者身上出现的血迹,已经化验过了,不是他自己的。”
“嗯?”不太了解情况的东皇太一看向韩信,“什么血迹?”
甄姬把一份化验文件递过去:“经化验后,我想血的主人应该跟你们有点关系,或者说你们认识。”
韩信近乎呆滞地翻开化验文件,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程宇 8岁 现居A城XX孤儿院”
TBC
第三十四章 (三十四)
又有人来骚扰妈妈了。
小男孩坐在出租屋的卧室里,通往客厅的门由于生锈已经无法完全关闭,只能半掩着。
他的手上虽然在翻看卡通画册,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了门外的世界里。外头稀稀疏疏传来妈妈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很凶,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嚷嚷起来。
“不是让你准备点吃的吗?你就拿这些应付我?”
“你难道真的是来这里吃饭的吗?”
妈妈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和无力,小男孩终于忍不住,一把合上画册,跳下了椅子。
他轻轻把门推开一小条缝,腾出自己能够清楚看到外边的视角。
出租屋其实不大,只有一室一厅,小小的餐桌也只能摆在客厅中央,此时餐桌上摆满了饭菜,小男孩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了那个男人还不满意。
“我们不能像一家人一样吃顿饭?”男人又开口了,在小男孩眼里,他就是个可怕的恶魔,只要他来到家里,妈妈就不允许自己离开卧室。
“谁跟你一家人啊?”记忆中的妈妈总是把一头长发随意地扎起,落下的几根发丝无意间成了凌乱的美感。毫不夸张地形容,女人长着一张倾城的妖国脸,不饰一物都能惊为天人。这样的精致本该如一枚璞玉被保存在温室好好供奉,却因为天公不作美,这枚璞玉只能待在暗无天日的混乱旧城区里,被慢慢磨平光泽,最终灵气也消之殆尽。
“你先跟你那二婚来的狐狸精离了再说吧。”天使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言行早就泯然老旧城区贫民窟之众人矣,不再清澈干净,“刚死前任就再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克妻。”
男人恼羞成怒,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小男孩的身子跟着抖了一下,他眼睁睁看着妈妈摔到地上,却不敢冲出去,双手死死抠着门框,关节苍白。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贱货跟我这么说话?嫌钱少了就直说,老子不缺那点钱包你这个便宜婊子!”
女人跌坐在地上,被打懵地捂着自己的侧脸,抿着唇不说话。
客厅里昏暗的灯光把男人衬得更像一个魔鬼了,刚才那一巴掌似乎还不足以平息他的暴躁,眼看就要抬脚再补一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于是男人的动作猛地僵住在半空中,他悻悻地掏出手机接通。
“喂,干什么。”
二十秒后,挂下电话的男人理了理衣服,把手机收好。
“我那边落了点东西,半小时后回来,你赶紧出去买点能吃的,别拿你跟你儿子的偏好跟我比。”
“……你今晚留在这里么。”
“我还有事,”男人掏出一叠钱,施舍一般居高临下地往对方身上摔去,钱砸在女人身上,被头顶的吊扇吹开,在狭窄的客厅里四处飞散。
“所以做完就走。”
女人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扯掉头上的发圈,重新将刚才被男人打乱的长发束好。
而男人说完后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他走了。
小男孩又停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确认男人是真的走了,这才敞开门,缓缓走了出去。
他的妈妈蜷起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头深深埋进双膝里低声啜泣了起来。哭声慢慢地放大,最后终于演变成了撕心裂肺。
小男孩静静地站在她身边。澄澈的双眼,一点点地涣散开来。
“……妈妈。”
良久,他终是开口了,轻声着,“你在家里待着吧,要买什么我去就好。”
他的妈妈没有回答他,压抑下去哭声后,身子开始一抽一抽。
于是小男孩弯腰捡了几张钞票,拉上自己的外套拉链,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女人,便也出门了。
旧城区的街道十分狭窄,小车根本开不进来,不仅如此,每次阴天下雨,便会污水横流,道路泥泞不堪。一座座违章、低矮破旧的老屋危危地立在两边,炊烟从老屋后袅袅升腾,宛如一条扯不断的舞动的白绫,缓缓攀上一棵高树的梢头,将它无声包裹。一片片古老的砖墙,发黄的墙面盖有刻着花纹的墙头砖和枯萎的爬藤植物。城区的居民人来人往,嘈杂吵闹,没有任何一个人关心从哪间屋子里散发出来的恶臭,到底是没有冰箱保质后发霉的食物,还是重病支付不起治疗费用孤独而绝望死去、已经冰凉僵硬的尸体。
小男孩越跑越快,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下过雨留下的积水一滴一滴从屋檐上滴下来,走上去很滑,沾得鞋子上全是污泥。
他停在某个拐角尽头处气喘吁吁,望着眼前掉漆过半的招牌。
一家无证营业的药店。
坐在柜台里的男人贼眉鼠眼,正埋头扒拉着盒饭,看见逐渐走进的小身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小孩,你来这里干什么?”嘴巴一张,一排牙齿有五六颗都是泛黄的大烟牙,男人不耐烦地起身准备驱赶,“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走。”
小男孩抽出了几张百元大钞,塞进了男人手里。
男人瞬间双眼发直,顿住动作,咽下唾沫,沉默了好一会儿,瞬间变脸,嬉皮笑脸问道:“小弟弟要买什么啊?”
“听说你这里有能骗过警察的毒药,把人毒死了,也不会被发现。”
小男孩平视前方,在男人身后的墙上,张贴着自家店铺宣传涂鸦,其中一行就写着,“神不知鬼不觉送人归西毒药”。
他很冷静,也很清醒,这一刻,他完完全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啊是啊!”男人忙不迭把钱塞进口袋里,生怕这突然送钱来的傻小孩忽然反悔,“当然有,我给你拿啊小弟弟。你等着。”
不一会儿男人就走了出来,神神秘秘往他手里塞了一小瓶东西。
“一两颗就够解决一个人,量太多容易被发现,小弟弟藏好了啊。”
小男孩把药瓶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了一番,末了收起放进口袋,转身又跑了起来。
回家之后,趁着把买回来的其他吃的摆到餐桌上的间隙,小男孩把两颗药片丢进了男人座位前的啤酒里。
那个男人每次来都要坐在这个位子上,有几回妈妈不知情,抢了他的位置,还会被数落。
所以小男孩敢肯定,男人一定会喝下这杯毒酒。
他盯着两枚药片在酒里泡腾发散,最终与液体融为一体,他伸手晃了晃酒杯,将这两样东西摇匀,这下子,彻底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了。
一切都会结束的吧?小男孩抬起头,望着头顶刺眼的小灯,微微眯起了眼。
一定会的。他想,一定要帮妈妈摆脱现在的生活。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妈妈忽然出现在身后,一把将他抱起。
“快点回房间里去……今晚都不要出来。”
女人抱着他走进卧室,拉开衣柜的门。
出租屋真的很小。
能够趟人的家具,严格来讲,只有一张床,还有一张旧沙发。
男人有时候兴趣大发,会选择在沙发上做。但是一般都会拉着女人进房间。
衣柜里是封闭的世界,里面挂满了妈妈的衣服,躲在里头的时候,满满的熟悉的味道,会带给小男孩无尽的安全感,忘却外头光怪陆离、噩梦般的一切。
在小男孩还是小男孩的时候,衣柜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狭窄,反而他每次都能在里头睡得特别香。醒来后第二天的世界,似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他坚信生活是可以变得越来越好的。
后来他们搬家了。
因为那个男人死了。当天凌晨被发现死在家中浴缸。
那一天,妈妈坐在十五寸的小电视机前看到这一条新闻播报的时候,手里的杯子脱落在地,砸了个粉碎。
那个男人生前接触过的最后一个人是妈妈。
他们连夜搬走了,小男孩不知道妈妈哪来的那么多钱,能够在夜半三更雇佣来搬家公司的人。
死掉的男人似乎还是城里的风云人物,所以闹得满城风雨。但奇怪的是,他的家人并没有打算追究死因,直接对外宣称死者是由于突发心脏病。
他们的新家坐落在新城区的一所中档小区里,跟旧家在地图上是完全处于对角的距离。妈妈似乎真的想彻底摆脱过去。
小区环境不错,风景宜人。更重要的是,住在他们对门的叔叔——将来成为小男孩继父的男人,对妈妈一见钟情了。
叔叔在国企上班,除此之外,还是一个业余私人健身教练。一开始妈妈并不愿意接受对方,他也不会死缠烂打,而是选择默默守护。就这么平淡地生活了两个月,眼看小男孩马上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了,妈妈为了他的户口,决定跟叔叔在一起了。
后来才是日久生情。
小男孩可以上学了,一年,两年,第三年,忽然有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过去纠缠妈妈的众多男人之一,不知道为什么找到了小区里,那一天妈妈接他放学,在小路的鹅卵石路上被对方堵住。
这是另外一个男人,跟两年前死掉的那个经常是一起出现的酒吧里,点名要妈妈陪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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