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双卿沉醉于吹糖人和唱戏班的乐趣,又玩了一会,吃完黏糊糊的糖人,驻足在莲花灯前。
老板笑眯眯道:“姑娘,可要来一盏?”
袁双卿下意识便谢绝:“谢谢,不用了。”
只因爱美之心才停下,并无买卖之意,她感到羞赧,正准备离开,老板又说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这莲花灯寓意着对美好的向往,我们莲花镇因盛产莲花而得名,再往西去,便是这镇上最大的三秋河,大家都愿意买一盏莲花灯放流,求取心愿。”
袁双卿心念一动:“什么心愿都可以吗?比如让一个人回来。”
“姑娘若诚心诚意祈祷,那人在远方也会感受到的。”
老板的莲花灯卖了很多年,早已舌灿如莲,见袁双卿松动了,便把宣纸和笔墨拿出来,笑着说:“买了莲花灯,可以任你在上面写字,纸可以塞进莲灯中一个小孔中,随波逐流而去,若不沉,自然能遂心意。”
袁双卿接过纸笔,写下一个长字,犹豫了一下,又画掉了,再又写了阿白二字,又觉不对,结果好好一张白纸变成了鬼画符。
老板默默看着,左右也无人驻足买他的灯,不想放过这笔生意,于是又给了她一张宣纸:“好好写,不要着急。”
袁双卿感到非常抱歉,红着脸说了句谢谢,把长曦二字写在当中,就放下笔不写了。
老板奇怪地说:“姑娘,为何不写了?”
袁双卿道:“够了。”
要说的都已说过,剩下的,这两字已经足够。
老板又问她要哪一盏,袁双卿并未多想,指着一盏上面刻着美人图的,说:“就这个吧,像她。”
老板取下灯盏递给她,奇怪地问道:“姑娘等的人是名女子?”
“是啊。”
老板脸上洋溢着热情:“看姑娘还未婚配吧?三秋河畔有许多和你一般大的小公子,若是见着钟意的,大可互换定情之物,香包你需要么?我也有卖的,都挺精致。”
袁双卿忙摆手道:“谢谢,这个真的不用。”
她问了莲花灯的价钱,拿了银钱给老板,提着灯就往前走,身后依然还有老板的挽留声,袁双卿只得感叹这老板会做生意。
第二十二章
袁双卿跟鬼神之事打交道,心里有敬畏心。
人鬼殊途,只要长曦不主动出现,她就找不到长曦,而她和长曦唯一的联系只有那一串吊坠。她不可能拿吊坠威胁长曦出现,只能试试这样的法子。
袁双卿向西行走,直到视野开阔,面前出现了一条湖泊,这条湖并非死水,湖心只是河水的一个汇聚点,自北出而向南流。
大约还不是莲花盛开的时候,湖里的满池莲叶小而细弱,见不到莲花的影子,人却有些多,大多是年轻的少男俊女,有的提着莲花灯,有的没有,有聚在一起满面笑容聊天的,也有形单只影徘徊在湖边的,湖面上还漂泊着三两船只,在湖两端的桥下轻缓游荡,棚里传出欢颜笑语。
袁双卿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一时有些惶惑,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那些在骨子里很久没有出来的自卑,那些被遗落的往事,忽然一齐涌上心头。
她偏爱素色衣,这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穿着艳丽干净的服饰,面上都洋溢着青春盎然的笑意。
这让她不自觉想到袁箐箐之流。
袁双卿选择远离人群,默默来到偏下游的湖边,这里青草遍地,杨柳阴阴,是观景佳处,但是人迹罕至。
她到了这里才觉得身心轻松了些,蹲下身把莲花灯的流苏提手卸下来,然后抱着莲花灯来到湖堤,蹲下身小心翼翼将它放到湖面上。
她搅着湖水将灯盏往前推,粼粼波光间看着莲花灯越飘越远,变成了上百盏河灯的其中一盏,灯罩上那幅美人图栩栩如生,一颦一笑仿如真人,袁双卿出神地望着,竟有些痴了。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摇皱了一池春水,袁双卿下意识打了个冷颤。突然,从湖面伸出一只莲藕般惨白的手臂,把还蹲在湖边的袁双卿脚踝捉住,顺势一拉,扑通一声,袁双卿的身子陷入水中,卷起一串不大不小的水花。
因为前一刻还在放空心思,袁双卿没有提防,一被拉下水,便惊诧地张开嘴,结结实实喝了一肚子略泛腥气的水,鼻腔里也吸了一点进去,想要咳嗽,又灌了更多水进去。
她手忙脚乱地乱抓一气,慌乱中似乎是抓到了莲花的茎干,黏而带着倒刺。
她脚下的那只手一直是稳稳抓着,不论她如何蹬踹,就是不肯放开,袁双卿感觉自己越来越往下浮沉,四周变得异常静谧,唯有水的流动声在耳边攒动。
渐渐地她便开始不再感到难受,而像是陷入了一种冥想状态,她睁开眼,在水中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的身影,可是她好像不知冷热了,更没有觉得在水里无法呼吸和行动。
她如鱼得水,很快浮出了水面,看见远处嬉戏热闹的人们,脸上透着别样的光彩,袁双卿伸出手,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那手就那样停在半空中。
她的面色变得迷茫起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水里忽然绽放出了一束红色的光芒,袁双卿循着光亮而去,才发现和她一模一样的那个人脖子上,漂浮着一只吊坠。
袁双卿脑海变得清明起来,下意识想要去抓住那束光芒,耳边听到了一阵铃铛声,她侧耳细听,那铃铛声变得更加清晰,似在耳畔。
“阿白!”袁双卿叫道,却发现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还不等她疑惑,身后卷来一道蛮力,像是要把她撕碎般,将她打向紧闭着双眼的那个自己,她看着自己的身躯与之相撞,震颤之后嗡的一声,她又陷入了奇特的感觉中,像是昏迷,又像是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湖面在汩汩冒着水泡,不过一会儿,忽然有一道红色的身影冲天而出,竟没有带起半丝水花,她手里稳稳的抱着一个姑娘,宛若闲庭信步的落在草地上。
随着她的脚尖坠地,湖里爬出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来,披头散发,颤颤巍巍匍匐于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大人,贱婢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的朋友,还望恕罪啊。”
长曦把袁双卿小心翼翼放下,拇指按住她的肚脐眼,一路向上推开,直到到了喉咙处,袁双卿才有了反应,吐了好几口水,但依然不大清醒。
长曦确定她无甚大碍后,方才搭理起这女水鬼:“都已魂魄离体,差点引来鬼差勾魂,还要恕罪?我没有即刻让你魂飞魄散,已算让步。你且去黄泉之水中洗去执念,投胎去吧。”
水鬼并不想下冥界,她是被人推下水致死,因怨念太深转为厉鬼,不堕轮回,这姑娘不是她唯一一个害过的人,若是去了黄泉水里洗涤,大约也是不能立刻投胎的,而是要被关押在冥衙中,先受尽千般酷刑才行。
长曦见她犹豫,面色一沉,目光如炬,里面透着森森的寒意:“不去?那我便先碎你灵慧魄,再逼你进黄泉,等那时候,你下辈子便只能做个一生痴傻之人了。”
水鬼被吓了一跳,忙道:“大人宽容,是贱婢愚钝了,这就离开。”
她磕了一下头,这才重新爬回水里,一头扎进去,不见踪迹。随着水鬼的离去,三秋河上空以只有长曦才能看到的灰蒙蒙变成了一片明朗。
此时袁双卿也已清醒,一直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长曦,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眨一下面前的人就又会消失。
“傻了?”长曦拿手在她眼睛处晃了晃:“不会是脑中也进了水吧?那可就糟了。”
长曦故作惊奇的玩笑话并没有惹起袁双卿的反驳,她搂过长曦的腰,把自己埋在长曦胸前,那种熟悉的触觉和气味塞满了袁双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心口的跳动比什么时候都来得激烈。
这种失而复得和委屈的心情影响着她的思绪,令她不得不抒发,但是一出口,却已哽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每天都在自责,每天都在后悔,我哭了,我失眠了,我祈求了,你都不出现,我一直以为你都不要我了,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起初很小声,到最后抬高了音量,几乎都是吼出来的。长曦默默听着,心中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失望和气愤,只有一腔感动和不知名的复杂情绪。
她弯着腰帮袁双卿擦泪,这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却没什么美感,眼泪鼻涕一齐出来,小脸也皱巴巴的。
长曦并不嫌弃,帮她把鼻涕泡也一起擦了。
只是哭着哭着袁双卿却有着不好意思起来,别扭地转开头,拿手自己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又巴巴地问她:“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干嘛离开这么久?你真不喜欢我了么?”
长曦却没着急回复她前面两个问题,而是看着她说:“喜欢的。”
袁双卿心里欢喜,弯着唇笑了一下,又被冷风吹得一个哆嗦,而后打了个喷嚏,把鼻涕泡又给打出来了。
长曦噗嗤一笑,惹得袁双卿瞪圆了眼看着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夹杂着羞恼之意。
长曦拿了手帕给她,说道:“你别着凉了,我们先回去换一套衣裳。”
袁双卿擦完鼻涕,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长曦横抱在手里,袁双卿身上的衣服仍旧在滴水,她不肯弄湿长曦的红衣,说道:“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长曦说:“刚经历过生死关,你这腿都是麻的,怎么走?”
她不由分说,在平地一个跳跃,离开了三秋河畔,袁双卿只得闭上了眼睛,紧紧抓住长曦的衣袖,身体冷得发颤,心里却很是宁静喜悦。
不是梦,长曦……是真的回来了啊。
镇长派出去的两名侍女没找到袁双卿,悻悻地回来,领了罚下去,等了很久,袁双卿依旧没有回来,镇长不敢惊动张子忠,把家丁组织起来出去搜寻。
他这一番大动作,并没有料到袁双卿已经回到屋里,只是并未从正门进来,而是跳了窗户。
只是袁双卿也不得而知,她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无暇顾及门外的些许骚乱。
袁双卿从包袱里找出干净的衣服,想要给自己换上,她把里衣拉下肩膀,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长曦倚在床上正凝视着她,眼神接触时,长曦挑了挑眉,冲她微微一笑。
袁双卿颇为不自在,别过头说道:“你不许看。”
长曦微微歪着头:“这么多年,你身上哪里有一颗痣我都知道,我以为你早已习惯了。”
袁双卿好奇道:“我哪里有痣?”
长曦走过来,指尖点在她的后背上,隔着一层衣服,袁双卿觉得那手指点到的地方莫名发痒发烫,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这里,有一颗红色的小痣。”长曦缓缓说道。
袁双卿想,红色的痣,应该是很漂亮的吧,她摸索着把手伸向后背,但是到不了刚才长曦点过的地方,便有些着急。
长曦退开,看她还在磨蹭,无奈摇头道:“别摸了,还不快换衣服,受凉了我可不管你。”
“……哦。”
第二十三章
一到长曦面前她就不自觉怂起来,这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要个说法,可能就是俗话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袁双卿飞快地脱下湿透的衣服,她身上没被阳光晒过的地方如同羊脂玉一般透着奶白色,少女的身材高挑而匀称,长曦不再继续看下去,移开了视线。
因为不出门,所以袁双卿只着了里衣,穿好后便一溜烟钻进被窝,身上凉气有些重,她不由自主地抱紧被子,盯着长曦问:“阿白,你是不是得告诉我,这阵子你去哪了?”
“我在学习。”
“啊?”
长曦好笑道:“那么惊讶做什么?你需要学习,我自然也需要。”
袁双卿扒着床沿,问道:“那你……学习完了么?”
长曦顿了顿,摇头说:“你魂魄离体时吊坠和你断了联系,我的学习因此被打断。”
袁双卿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问:“那……那你能听到我说的话么?就每天晚上的……那些话……”
长曦下意识道:“你说了什么?”
原来竟都没有听到吗?那些示弱、那些难过,竟然都没有传达出去,袁双卿既感到失望又觉得庆幸,她不用面对这些真情实感引发的尴尬,再好不过了。
“你都说了什么?”长曦又问了一遍。
袁双卿正想着如何糊弄过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然后是镇长焦急的呼唤:“可是袁姑娘在里面?”
镇长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刚好有人通报说看到这屋里有灯光亮起,这才过来问上一问。
袁双卿不知内里情况,回复道:“我在,伯伯可有何事?”
“……没事。”
镇长松了一口气,只要袁双卿平安无事就好,至于她何时溜进来的,这并不重要。
镇长又嘱咐她别乱走动,便离开了。
长曦一直离得远远的,侧着身坐在烛灯下,侧脸被照映成了朦胧柔美的剪影,她既不看袁双卿这边,目光也没有任何焦距,像是在想着事情。
袁双卿很久没见她,便想与她亲近,她知道自己身子冰凉,让长曦过来她也不会来,只好等身上暖和了一些,才道:“阿白,你快过来,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长曦果然过来了,她本以为袁双卿要接着刚才的话题,告诉她那些夜晚到底都念叨了什么,哪料到袁双卿咬着唇,笑着拉住她的腰间的缎带,把她拉得弯下了腰,又一个挺身,直接抱着她打一个滚,将她两手按住,摁在了身下。
长曦挣扎了一下,但是没挣开,她看着袁双卿得逞后笑眯眯的样子,有些无奈道:“卿卿,你这是惩罚我么?”
“刚才不是,现在是。”
袁双卿说着,低下头去,长曦下意识别过头,感受到袁双卿温热的呼吸掠过她侧脸的肌肤,然后她一口咬在了长曦的耳朵上,用牙齿轻轻磨了磨。
这不痛不痒的啃咬让长曦的面色变得复杂起来,她用了气力,一把推开了袁双卿,坐了起来。
袁双卿也没料到长曦反应那么大,不禁愣住了:“阿白,我没用力,咬疼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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