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咱们一起走,一定会被发现,还不如分开。”许宴望着前方岔路,抱着她肩膀转身,托着她手臂向前指,“娘子你看,这里有两条路,若是咱们分头走,他们找起来也会费力些,而且你可以变成佩儿的样子,也就能变成我的样子,让那些傻子瞧不出来。”
“相公说的有道理。”遇滟乖巧着点点头,“那我和相公分开走,咱们约定个地方会和。”
“城外有一座小村,叫芳林村。”许宴伸手,在虚空里为她指路,“村门口有棵大槐树,你骑着马先走,跑过去,就在大槐树下等着我,相公走路会慢一些,但会尽量跑的飞快。”
“我知道了,相公你别担心。”遇滟点头,瞬间变作许宴的模样,她拉着变小的衣裙格格发笑,“相公你看,这衣服变小了,多滑稽。”
“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许宴不知她为何突然变得话多,连忙催着她上马,遇滟最后望了许宴一眼,起身跃上马匹。
“走吧!”
许宴狠拍了下马脖子,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黑马知道这个信号,它长长嘶鸣一声,在寂静夜空里格外刺耳,接着它驮起遇滟向前飞驰,沿着西向的道路狂奔。
许宴望着黑马背影,却没向另一条路走,他捂着伤口缩回树林,静静等着追兵走过。
追捕他的人是燕王傅季珏,许宴曾与他在这附近练兵,因此发现向东的道路地形复杂,十分适合逃避躲藏,傅季珏熟知此事,知道如果许宴逃窜,一定会反其道而行——沿着向西道路而行。
裕王还活着,太后也还在世,燕王许久不曾征战,荀落不过半路出家,那些随自己出生入死过的塞北军马不一定会听信他们,只要自己能活着赶去那里,兴许会有人收留。
至于那个狐妖。
许宴当然的不会放在心上,他简单包扎着自己伤口坐下,不过片刻,果然有一队人马冲来,在高大统帅的指挥下果断冲向西边的道路。
果然如此,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许宴哂笑,抖抖身上灰尘,重新像个大将般昂首起身。
“许将军。”
他还未向前一步,一个温和浑厚的声音响起,许宴动作瞬间凝滞,过了许久,才艰难的转过身体,凝视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燕王傅季珏并未着戎装,他抖抖绣龙的银灰色大氅,自灰蒙蒙狐毛中露出面孔,脸上露出一向温柔无害的微笑,许宴迅速用余光打量,发现他身上并未带着武器,身后也并没有跟着士卒。
许宴记得,皇上疑心燕王,虽留了他一条命,却命他自废武功,所以即使他身上仍有武艺,也应当没有内功,至少无法与自己抗衡。
“燕王殿下。”于是许宴坦荡荡退后一步,接着双膝跪下,右手用指尖在地上摸索,缓缓探上之前那半只箭,“恳求殿下,看在你我曾共同驻守塞外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傅季珏只是笑着沉默,许宴不明白他的笑意,却无端感到一种莫名生畏的气场,咬咬牙接着道:“殿下,你该知道皇上心硬如铁,他当时是如何对待废太子全家,又是如何废掉你的武功将你软禁,今日就算你忠心耿耿不放我走,他也不会一直信任你!”
傅季珏依然不语,抬起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缓缓自袖口取出一枚飞镖,许宴的眼睛紧紧钉在上面,片刻后惊讶道:“这是岳山堂的暗器!裕王师承岳山堂,你是要嫁祸他!原来都是……”
“你说的不错,本王要让皇上觉得,是裕王动手杀了你。”傅季珏本想听他说完,可又觉得太过啰嗦,才打断他缓缓回话,解释完后举起飞镖微笑,“看在我们曾共事,将军也帮了本王很大的忙,因此本王会让许将军死的痛快些。”
“那要多谢王爷!”
许宴眸光一转迅速起身,手里握着块尖锐石头,抬手直逼傅季珏命门,他出手奇快,可本该无力还手的傅季珏却已抬手,如鬼魅般夹住那柄断箭,明明只用了两只手指,却让功力深厚的许宴动弹不得。
傅季珏温和微笑,以飞镖欺上他锁骨。
“这不可能!”许宴惊讶,即使是昔日的傅季珏,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他紧紧盯着傅季珏眸子,才发现里面有深紫色光芒流动,“你是,什么妖怪!”
“我不是妖怪。”傅季珏抬手,将冰凉锋刃一点点按进他皮肉,满意看着鲜血如注,直到许宴挣扎许久,只剩最后一口气,才有些遗憾的准备作答。
“我是妖神,妖界之首。”这句话说完,许宴的喉头已不再颤动,似乎离生死交关只差一分,傅季珏接着道:“天下妖邪奉我为主,都是我的臣民,你害了我的子民,我怎么还会放过你。”
说罢他潇洒收手,将飞镖留在许宴身上,许宴高大身体轰然倒地,接着他伸手出袖,几枚飞镖自空气中划出,一一钉在许宴尸身,留下数十血洞,看上去的确像被人追杀,因暗器刺中要害而死。
傅季珏摘下手套向后递去,隐藏于黑暗中的黎夜接过,一道青灰狐火亮起,将坚韧的兽皮然为灰烬。
“那,遇滟怎么办?”黎夜犹豫一阵,低声询问。
“放了她吧。”傅季珏平静回答,黎夜点头,似乎长长出了口气。
“等等,还有一事。”傅季珏低头盯着许宴尸身,眼底流出深深疑虑,“遗旨去了哪里?许宴在这里,裕王和许凌霄也被我抓了,他们的身上都没有遗旨。”
“这遗旨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黎夜笑笑,伸手揉揉他眉峰,“你之前也说过,这遗旨虽好似是真货,可遗旨上说的那个什么皇孙,也许早就不在了。”
“或许吧。”傅季珏长叹口气,重新露出温和敦厚的神情,眸间紫光也被浓厚黑棕色掩盖,他笑着拍拍黎夜肩膀,温柔笑道:“咱们回去。”
“你看这遗旨,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另一处,白雪鹤坐在苍华怀中,小心翼翼摊开遗旨,“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我哪明白。”苍华不在意圣旨,只在意白雪鹤,时不时伸手拂过他耳际碎发,又去摸摸他手心,看他是否还发虚汗。
“依照惯例,圣旨都是九个字为一列。”白雪鹤低头,白皙手指摩挲过先皇浑厚方正的笔迹,“可是这道遗旨上,一列却有十个字……”
第62章 元宵节 12
“是不是假的呀。”苍华握着白雪鹤的手,视线随之看过去,他歪着头想了一阵,将下巴放在白雪鹤肩膀,亲切蹭着他的脸,见白雪鹤依旧没有反应,他大着胆子更进一步,在白雪鹤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这下,白雪鹤才回神,他笑着摇摇头,“不会,先皇的字我还认得。”
他虽然有了回应,眼睛却一直盯着遗旨,看起来仍若有所思。
“先皇都死了那么久,万一是被人仿制呢?”苍华问他,“他写的字什么样,你怎么还能记得。”
“先皇喜欢写诗,喜欢风雅,很多处都有他的诗词文字。”白雪鹤笑着摇摇头,将圣旨卷起来放在膝上,“小黑,你有没有地方将遗旨藏起来?”
“好呀。”苍华觉得自己终于有用,立刻将遗旨拿起,放入自己衣襟。
“就这样?”白雪鹤目瞪口呆,抬手敲了下他脑门,“难道不是像书里说的一样,变小放进耳朵里?”
“那我还能大闹天宫呢!”苍华笑着掐了下他,白雪鹤猛的一抖,也抬手推他,两人这么一闹,遗旨也跟着滚落地面。
大约烧的太久,眼前烛光已有些摇晃,将窗格剪影投射在发黄圣旨上,一块一块,宛如幼时练字折出的方格。
白雪鹤眯眼看了一阵,伸出手向前,似乎在比划,过了片刻他突然咧嘴,这个笑开始的毫无征兆,仿佛没有忍住笑的冲动一般。
“怎么了?”苍华很奇怪,他动手拾起遗旨卷起来,伸手摸摸白雪鹤额头,“也没发烧呀。”
“没事,我只是难得放假,心里觉得很高兴。”说着,白雪鹤竟真的生龙活虎着站起来,他将衣服上褶皱扯平,又去衣架上拿外衣、披风,除了脸上仍有些泛红外,比方才精神了不知多少。
“你这是要去哪?”苍华将遗旨放入衣襟,为他将披风拉好,系上衣带,“你身体可还没好全。”
“不是我要去哪儿,是咱们一起。”白雪鹤转身,面色雪白,只有笑容被烛光映的格外灿烂,“我改主意了,咱们现在就走。”
苍华一愣,望着他苍白面孔毫无血色,却欣喜的像个即将春游的孩子,他突然联想到方才那突如其来的笑脸,迅速从衣服里取出遗旨打开,匆忙扫过其上文字,却的确没什么端倪。
“我只是想出去玩而已。”白雪鹤笑着靠近他身边,片刻后叹了口气,“你不是说想要带我走,我这次同意了,也不会再回来,怎么轮到你犹豫。”
苍华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正经的回答,燕王虽然如白雪鹤所愿有了兵权,可这才不过一日而已。
可苍华不想怀疑,他火速答应,帮着白雪鹤收好各种物件,最后手指停在一只木盒上。
木盒十分精致,其上雕着仙鹤,连羽毛都十分精致,苍华低头,还能嗅到息痛膏独有的古怪香气。
“那息痛膏怎么办?”他突然发觉哪里不对,扭头捏住白雪鹤手腕,“有人给你下药,逼你再次上瘾,如果咱们离开了京城见不到皇帝,你再犯病怎么办?你到底在……”
“我只让你做一件事,你愿不愿意?”白雪鹤突然问。
“当然愿意。”苍华迅速回答,执着道:“可是……”
“我不会带着它走,能戒第一次就能戒第二次。”白雪鹤声音不高却十分笃定,“这东西我不会再碰,你要看着我。我们要去岭南丽州,一年前吧,我托人在那儿置了房子,那人曾是太子幕僚,所以当时我知道他肯定会死,所以应当没人会知道。”
听到白雪鹤一脸无辜的说“我知道他肯定会死”,苍华感觉有些哭笑不得,片刻后问:“你倒厉害,早知道自己会成功。”
“嗯。”白雪鹤点头,似乎在望着前方微笑,“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早。”
此刻天际微微发白,沿密实窗缝透出一丝亮光,白雪鹤伸出手,有些幼稚的摸摸那一线明亮。
“走吧,我陪你。”
苍华本想问出究竟,可看到他一双灼灼眸光,还是瞬间答应这个请求。
罢了罢了,无论他瞒着什么,离开总比留下来好,这个京城就是吃人的怪物,只会将他精力一点点耗尽。
……
皇城中一片肃穆,傅季瑛独自坐在书房喝茶,茶杯里别无他物,只搁着半颗青涩金桔,被他用以提神。
几枚飞镖正放在雪白手帕上,那是卫岚刚刚送来的,飞镖上沾着黑灰色血,片刻前曾插-在许宴尸体之上,更为刺目的是,他们来自裕王的师门岳山堂。
傅季瑛揉揉额角,在桌面轻扣两声,徐林轻手轻脚自门缝处进入,如幽灵般立他身后,没有半分动静。
“当时,还有什么东西?”傅季瑛捏起飞镖皱眉,“是否有脚印。”
“没有。”徐林摇头,顺手为他点茶,“许宴尸身虽伤口很多,可致命伤都是飞镖所为,四下没有脚印,除了岳山堂的高手,鲜少有人能做到。”
“不可能。裕王被朕看着长大,他不可能有让许宴造反心机和胆子。”最终,傅季瑛还是扔下飞镖,沉声道:“朕觉着奸党还在暗处。”
“皇上圣明。”徐林的面色有些阴沉,随即道:“皇上,白大人在今夜出了京城,咱们是否要派人跟着。”
“出城?”傅季瑛低头,开始迟迟不语。
徐林心中有些窃喜,说这话时,他心中自有考量,自己比卫岚强的一点,就是与白雪鹤毫无干系,无论傅季瑛要他做什么,都绝对客观公允,不会动恻隐之心。
“算了吧。”令他失望的是,傅季瑛只淡淡微笑,“朕准他假,就不会过问。”
“可……”徐林有些心急,刚想出言劝说,就听到外面传来急急脚步声。
“皇上!”一名锦衣卫惊慌跪下,“漠北大乱!突厥打进来了!”
第63章 元宵节 13
远处城外,白雪鹤吩咐白福套了马车,在城郊小道上整整走了一夜,直至天际发白,白福困得几次忍不住合眼,他才同意停下来歇一歇。
年关将近,离春节已不到十日,各家各户都开始早起收拾年货,城郊农户的小院里晒着玉米干肉,今日难得暖意融融,有妇人坐在院中剪着窗花,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白福似乎困得要死,他将车赶至一处树下,倚着车厢倒头便睡,白雪鹤掀开车帘,为他盖了块毛毯上去,自己则望着前方的远山皓雪发呆。
苍华下车,问农妇买了两只烤玉米,用一只瓷碗捧来给他,白雪鹤从中将玉米分开,递了一半给他。
“你怎么不开心?”苍华接过玉米,又去捂了捂白雪鹤的手,他虽然坐在车里,纤细指尖却依旧冰凉,甚至被冻到发青。
“我哪里像不开心了?”白雪鹤捧着玉米回头,面孔上笑意满盈,有些夸张的咋舌道:“看着,我明明还在笑。”
“你一直都在笑,可我能感觉到你不开心。”苍华严肃的望着他,伸手指指自己胸口。
这下白雪鹤没话,他做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接着又露出笑脸,一颗颗剥下玉米放进口中,与其说是在吃,不如说是在玩。
这下苍华有些生气,猛地一下扳过他肩膀,白雪鹤吓的一抖,手心里玉米粒落下,尽数洒在衣襟上。
“干嘛呀你!”白雪鹤眉毛一挑,伸手拾起玉米放入手心递过去,“你浪费粮食,还好我有衣服接着,你自己吃干净!”
“你跟我装什么?”苍华真的生气,抬手揪过他衣领,看到白雪鹤下意识一躲时的眼神又心里一紧,生怕自己失手将他弄疼,于是改为顺势将人塞进怀里,狠狠的抱着他揉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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