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弃低低自语:“可我却什么都没有......”他扔掉手中的剑,话锋一转,语气狠戾,身形猛然闪动,掐住了元仲辛纤细的脖子,将他一点一点举了起来:“所以,我恨你!”
“元仲辛,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
元仲辛心中顿觉怪异,但呼吸不畅让他来不及细想,他额间青筋暴露,面色因无法喘息而涨得通红,神色痛苦不堪,嘴边溢出的血迹越来越多,眼前的白光逐渐暗淡,他似乎见到自己正朝着鬼门关走去。
“元仲辛!”
韦衙内和薛映心慌意乱,纵身一跃,踩着无数阴兵的脑袋,匆忙赶来,两人正想一同进攻,宁弃却声嘶力竭大吼:“都别过来!谁再往前走一步,我立刻杀了他!”
被宁弃这么一吼,两人真的就再也不敢接近,无比害怕宁弃手中一个收紧,他们就再也救不会元仲辛。
宁弃眼中血丝狰狞:“大宋的人给我听着!把你们手中的兵器全部放下!否则,元仲辛必死无疑!”
韦衙内和薛映想都不想,就把手中的刀剑扔在地上,王宽被宁祁阻拦着,只能远远望着元仲辛在宁弃手中苟延残喘,他神魂欲碎,尽管宁祁就在身前,他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越来越多的人丢兵卸甲,面对着阴兵毫不停歇的进攻,手无寸铁的他们只能拼死还击。
元仲辛尚有意识,他余光瞥到伤亡惨重的众人,恨意冲天,但他无法还手,只能断断续续地开口:“不要听他的...继续打!”
韦衙内焦急无措:“你别杀他!别杀他!你要杀杀我好了!你对他有什么仇什么怨,冲我来啊!”
薛映咬牙:“你要啥一个不够,把我也算上!”
梁竹和元伯鳍身上本来就不少伤,眼见元仲辛被宁弃挟持,怒极攻心,险些倒地。
宁祁阴笑着,一掌重击在王宽肩上,后者吐血跪地,他拍了拍手,冷嘲热讽:“还真是叫人闻之落泪的好兄弟啊,我都有几分心软了。”他居高俯视着身负创伤的王宽:“方才不是还有人不知死活地虚张声势,说元仲辛一定赢吗?你看看这荒原之上,多少人因为元仲辛的莽撞而丧命?王宽,你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结局已定,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楼常思面色不知何时恢复了沉静,他从袖中拿出那个瓷瓶,将褐色的毒药倒进掌心之中,朝着宁祁的方向,拔高音量:“宁祁!放了他!”
宁祁面色顿时沉了下去,在这沙场上,谁都可以替元仲辛求情,唯独楼常思不可以!他压着火,挑眉道:“事到如今,你觉得还有什么可以改变元仲辛必死的结局吗?”
楼常思将毒药捏在指尖,眼神凌厉得刺目:“如果你一定要他死,我绝不会活下去!”
宁祁顿时明白楼常思的意图,他眼里极好,一眼便见到楼常思拿捏的动作,宁祁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他顿时勃然大怒:“楼常思!”
楼常思与之对望,正打算将毒药吞入口中,身边一阵凉风袭来,手中一空,毒药不知所踪。
一直默默站在楼常思身侧的宁书夺走了他的毒药,更夺走了他救下元仲辛唯一的筹码。
楼常思震惊且失望:“宁书,你居然!”
他没想到,由自己亲手照料长大的宁书,居然在这个紧要关头背叛了自己!
宁书对着楼常思无声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楼常思浑身发抖,也不知是气还是悲。
宁祁心底也是惊了惊,他没想到宁书会突然夺走毒药,但不管如何,都顺了他的意,如此一来,再也没什么可以阻挡宁弃杀了元仲辛!
元仲辛无力扒拉着宁弃的手指,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张嘴,口齿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然而,宁弃却僵滞住了。
他分明看到元仲辛的口型,是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
波涛汹涌的悲恸霎时间向宁弃卷席而来,他眼底,竟漾起了晶莹的泪水,手中的力道不知不觉间放松了几分。
在感受到呼吸恢复些许顺畅的那一刻,元仲辛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韦衙内和薛映,两人心领神会,赫然动身,一人冲宁弃挥掌,一人从宁弃手中救下气息奄奄的元仲辛,极有默契。
当元仲辛被薛映搀扶在身侧之时,宣武军和骑侯军纷纷捡起地上丢弃的长剑短刀,爆发出阵阵翻天的嘶吼:“所有人!反击抗敌!杀回去!”
被阴兵压在心头的怒火一泻千里,燃烧了整个沙场!
宁祁狠狠瞪了宁弃一眼,侧身躲过王宽致命的一击,他眯了眯眼,眸中阴毒险恶:“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挣扎,蝼蚁之举!”
王宽抹走嘴角的血迹:“挣扎,是心怀希望的人才有资格做的事,你们大夏阴兵,只配等死!”
宁祁影随身动,灵活应对:“你们兵力早已衰竭,我看等大宋最后一个卒子死尽之时,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嘴硬!”
王宽目光飘向宁祁身后,笑容晦暗:“可笑至极,谁告诉你我们兵力衰竭的!”
王宽说话间,又一声战鼓似的声响直破云霄。
宁祁很快意识到不对,混战中,这声音听起来,的确像是战鼓,可细听之下,那根本就是冲天而起的烟花迸发的声音!
阴兵涌来的地方竟忽然传来阵阵惨叫哀嚎,宁祁猛然转身,却被眼前景象震住,他们大夏的后方兵阵竟冒出了滚滚浓烟,火光延绵着他们身后的那一片远古森林,正朝着他们深处的荒草之原急速烧来!
就在此时,一阵猛烈的西风诡异降临,干燥的风息加速了火势的扩大,身处后方的几个阴兵方阵已经遭到了殃及了,不断有阴兵丧身火海,惨叫连天。
眼看着火势蔓延极快,阴兵方阵中,有人慌张吼道:“向前!向前!不能后退!”
有阴兵被没完没了的大宋士兵和突如其来的山火彻底激怒,他们仿佛遭受到了莫大的屈辱,面目狰狞,煞气裹身:“杀了他们!”
宁祁一边与王宽交手,一边冷笑,神情就像在看着跳梁小丑一般:“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翻盘的筹码?”
身为八十万阴兵的首领,宁祁再清楚不过了,把阴兵彻底激怒,元仲辛他们讨不了任何好处,还会死得更惨!
王宽狞笑,狂傲不已:“那如果,再加上这个呢?”
战场的东南方忽然传来一声接一声悠扬的哨鸣,穿越千里,轻柔却力量浑厚,磅礴大气!
顷刻间,沙场上,爆发出一阵吞没天地的地动山摇,久久没有停止!
紧接着,一片如潮如海的兽吼迸发在每个人的心间,灵魂战栗,为之跪服!
大宋边疆的护城门前,不知何时,竟没了宣武军和骑侯军的身影,一片飞沙走石过后,无数个野蛮凶猛的身影狂奔而来,带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
那是成群结队,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野兽!
灰狼!黑豹!白虎!雄狮!
望着奔腾涌来的兽群,阴兵竟呆愣在了原地,那是发自灵魂深处,对大自然的畏惧和臣服,在真正的兽性面前,人类根本不堪一击!
不知是那个阴兵胆战心惊地吼出一句:“兽潮!兽潮!快跑!”
然而,他们跑不了,前有兽潮后有山火,两面夹击,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早在哨鸣响起之时,元仲辛等人已经完全撤退,兽潮排头的,是身骑一头足有两米高的灰狼的顾时,他兴奋地朝着元仲辛挥手大喊:“元兄弟!我们来啦!”
元仲辛笑着点了点头,心腹的伤依旧有些生疼,但好歹能忍住。
韦衙内隔着几头野兽喊道:“顾时,你怎么这么慢呢!”
顾时挠了挠后脑勺,大声回应道:“没办法!这些孩子第一次出来,排队排得不好,堵山口里了!”
元仲辛从袖中掏出那只玉哨,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吹出一声婉转灵动的哨鸣,一只毛色发亮,身姿勃发的灰狼从兽群中一跃而出,停在了元仲辛面前,元仲辛熟练地骑了上去,恣意傲然,好不潇洒。
元仲辛拍了拍灰狼的脑袋:“八两,放心大胆往前冲,打完这一仗,我请你吃肉!”
王宽虽担忧元仲辛的伤势,但眼见元仲辛如此兴奋,他但笑不语,骑上了八两身边的半斤,对着元仲辛说道:“一切小心。”
元仲辛笑着点了点头,猛喝一声,与王宽一同冲了出去。
韦衙内等人早就摩拳擦掌了,骑着野兽去打仗可比骑马威风多了,首先气势上就削得阴兵那群杂碎七零八落,他们人手一只白虎雄狮,毫无犹疑向前发起进攻。
身后的兽潮叫人毛骨悚然,空气中蔓延着煎熬的温度,求生的本能让阴兵们慌了阵脚,心中连与之一战的念头都没有,纷纷丢盔卸甲,朝着两边逃离。
就在阴兵朝着两边分散逃窜之时,东西两侧竟同时响起号角:
“呜——!”
而后,两队人马身骑猛兽,天崩地裂疾速攻来!
韦衙内欣喜若狂地看到东边赶来的人:“赵简!安大哥!他们来了!”
薛映嘴角难得勾出傲气冲天的笑容:“不知他们,你们看东边谁来了。”
顾力眼力极好,哪怕飞梭在兽潮之中,他依旧能够分辨清楚来者:“唐公子和裴公子他们也来了!”
所有人,大宋真正的援兵,都来了!
那日,安离九和赵简他们根本就没有回开封,元仲辛给赵简的纸条上,示意他们前往大夏的远古森林与唐瞬裴颜等人汇合,等待元仲辛他们发出的信号,再开始行动。
而烟花便是信号,战鼓的多次敲响都只是为了掩盖烟花爆炸时产生的声响,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地面上的敌人身上之时,根本没人留意到天空闪过的道道白烟光影。
放山火,为的就是逼迫阴兵不得不朝元仲辛预估的位置前进,等到他们完全落入陷阱之时,兽潮一旦开始,他们便入困顿之兽,唯一可以逃跑的路线仅剩东西两侧,但当他们反应过来之时,安离九,赵简,唐瞬和裴颜早就带兵包抄了他们所有的生路。
兽潮冲散了阴兵所有的方阵,越来越多阴兵惨死在兽群脚下,如同丧家之犬。
一时间,元仲辛等人的士气如雨后春笋直顶苍穹,震耳欲聋的讨伐声响彻天际:
“杀!”
“把阴兵那群杂碎通通给我赶尽杀绝!”
冲在前头的元仲辛和王宽很快便与唐瞬等人汇合。
唐瞬问道:“元仲辛,你父亲呢?”
元仲辛蹙眉,死死盯住前方宁祁的背影:“在前面。”
当宁祁看到兽潮爆发之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带着楼常思往后跑去,反倒是宁弃,不见了踪影,而现在前方仅剩落荒而逃,紧紧跟随在宁祁身后的十几万阴兵。
唐瞬:“你放心,阴兵中尚有我的手下,我让他们去帮你把他救回来。”
元仲辛刚想说声多谢,唐瞬已经越过自己身侧,他拍了拍八两的脑袋:“八两,再跑快些!”
八两极通人性,四肢交替着跑得飞快,渐渐追上了前方的宁祁等人。
眼看着宁祁他们被逼入了绝路,如果身后兽潮再不停下,很可能就会殃及到元仲辛的父亲,王宽大声喊道:“仲辛!快叫他们停下!”
元仲辛死死拧眉,吹响口中玉哨,扬长的哨鸣安抚着暴乱的野兽,兽潮渐渐稳定,但赵简和安离九所带领的追兵依旧紧跟阴兵身后,他们奋力击杀着夺路而逃的阴兵,总算赶到了元仲辛的身边。
宁祁赫然拉住缰绳,调转马头,望着与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元仲辛,他眼里闪着冰冷恶毒的光,他突然喝道:“从现在开始,回击迎敌!”
阴兵目露恐惧,胆颤心惊,但面对着宁祁,他们根本不敢反抗,噤若寒蝉。
所有阴兵都知道,他们输了,彻底输了,别说身后的山火,就算只有面前的兽潮,再来百万阴兵,结局也不会改变,他们必败!
宁祁自然知道底下那群疯狂逃亡的阴兵在想什么,他手中剑刃一挥,距离较近的阴兵当即倒地而亡,他沉着声,神情狞恶:“饭友逃兵者,皆如此人!”
“争一争,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但是不争,你们就等着尸首异处吧!”
阴兵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畏怯和对生的渴望,他们咬牙,不约而同抽出武器,朝着元仲辛等人再一次冲了上去。
宁祁漠然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倒下:“宁书,看好楼常思。”
此时的楼常思昏迷了,倚在了宁书肩头上,不省人事。
宁书意味不明地望着宁祁,看着他义无反顾地没入人群中。
在看到宁祁冷漠的目光之时,他就已经明白,这场对决,谁输谁赢了。
宁书淡若似水的眼里闪过苦涩。
宁祁,为了一个人,为了心中连你自己都不确定的真相,耗尽自己的一生和八十万人的性命,真的值得吗?
宁祁的对手从王宽变成了元仲辛,他鬼影一般出现在元仲辛面前,拽着对方的衣领,揪到了一旁小小的空地之上,不给元仲辛任何反应的机会,将利剑直直没入元仲辛的右肩,死死钉在了地上。
元仲辛冷汗直冒,嘴边咳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王宽目眦欲裂:“元仲辛!”
宁祁没有停手,抽出利剑,这一次狠狠插入元仲辛的左肩,带出的猩红溅到了他冰冷空洞的脸上,但他浑然不觉。
元仲辛吐出的血将他的衣衫尽数濡湿,血淋淋的一片,触目惊心。
宁祁双目无神:“元仲辛,你把我一生心血都毁了。”
元仲辛动弹不得,双手无力地推着宁祁的肩膀,眼前血红模糊。
“如果不是你,楼常思绝不会那般待我,是你毁了我的一切!你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世上!”
随着宁祁暴走般的喝问,他残忍地将利剑再一次抽出:“元仲辛,你去死吧,只要你死了,一切都会回归正常的......”
元仲辛疼得浑身抽搐,此时此刻,一呼一吸对他来说都奢侈不已。
王宽等人皆被阴兵挡住了,就算是兽潮竟也不能突破疯狂求生的阴兵,看着元仲辛被宁祁折磨得危在旦夕,所有人都陷入了魂飞魄散的恐惧当中,恨不得立刻跑到元仲辛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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