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元仲辛与王宽陷入了沉思,原来元伯鳍一开始的意图,真的是让他们来帮着两兄妹的,只是不知为何,元伯鳍并没有说清楚具体情况,导致他们六人以为来乌木寨只是为了帮顾长坤调查清楚野兽袭击伤人的案子。
这天大的误会......
顾时好奇地望着他们,探问道:“不过,你们和元大哥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位兄弟身上,会有顾溪送出去的玉哨子啊?”
王宽淡淡开口道:“这位是元仲辛。”
顾时立马瞪大双眼,瞠目结舌地愣了须臾,他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惊声喊道:“你就是元大哥的弟弟?!”
元仲辛点了点头。
顾时立马捶胸顿足欲哭无泪,他都做了什么?他差点把恩人的弟弟给害死了啊!
就在这时,顾溪捧着一碗黑漆漆的中药走了进来,看到几欲跪地流泪的顾时,讶异地问:“我哥他怎么了?”
元仲辛耸耸肩,王宽则淡淡开口:“估计是惭愧了吧。”
闻言,顾时咧着嘴,更悲催了。
顾溪懒得管顾时,她把药端到元仲辛面前,眼眸亮晶晶的,轻快地说道:“这位公子,你赶紧把药喝了吧,这些药材都产自山壁之间,吸尽了日月精华,药效极好,你喝下后很快就可以开口说话了。”
元仲辛屏着呼吸,凝视着眼前一团黑的汤药,稍稍耸鼻嗅了嗅汤药的味道,那股苦得入肺的味道差点没让他上天,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死命摇头不肯喝。
顾溪自然知道原因,药汤是难喝了些,但对人的身体真的极好。
无奈,顾溪怎么劝,元仲辛就是不肯张嘴,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宁死不从”。
王宽看着元仲辛片刻,眸光微微一闪,拿过顾溪手上的药,对着她说道:“顾姑娘,麻烦你熬药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此话一出,元仲辛和顾溪的心里都跳了跳。
顾溪愣了须臾,赶忙点头,临走之前还把地上默默垂泪的顾时给拽走。
看着木门被关上,元仲辛的右眼皮极其应景地跳了跳,他眨眨眼,抬眸望向王宽,发现后者也在看着他,神情似笑非笑,而后轻轻开口:“喝药。”
元仲辛:“......”他拧着眉,嫌弃地看了看药汤,又看了看王宽,心中暗暗忖度着。
药和王宽,到底哪个更可怕?
王宽用手掌抚了抚碗身的温度,发现药汤凉得极快,他蹙了蹙眉,温言哄到:“快喝吧,若是凉了再喝,药效就没那么好了。”
元仲辛咽了咽口水,伸手捧住了面前的瓷碗,张嘴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埋头把药汤喝了个干净。
然后下一刻,元仲辛苦得死去活来,灵魂几欲出窍。
若不是自己拼了命地捂住嘴,指不定好不容易喝下去的药又要被自己吐出来了。
元仲辛心里欲哭无泪,你大爷的,好想念小景熬的药!人家的药就算再苦都有蜜饯果子给他过口!这算什么?跟毒似的!
看着元仲辛被苦得皱巴巴的一张脸,王宽心里是又想笑又疼惜,他一边轻轻拍打着元仲辛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语气带笑地说道:“没事,喝完了,不苦了,会去开封我给你买蜜饯吃。”
就在这时,门外的顾溪突然冲了进来,看着王宽手中空荡荡的瓷碗,她呆呆地说道:“喝完了?”
元仲辛与王宽见她面色不太对劲,心中有个不祥的预感。
顾溪愧疚地说道:“我忘了说,这药是要分两次喝的,现在喝一半,晚些再喝另一半。”
元仲辛龇牙咧嘴,他只觉自己满口都是苦药味儿:“那我现在全喝了,晚些不就不用喝了吗?”
顾溪干笑说道:“不是这样算的,你现在全喝完了,晚上还是得喝。”
元仲辛气得几欲晕厥。
顾溪熬的药虽然苦出了天际,但她说得没错,药效很快就发挥了,元仲辛的嗓子疼痛感不断消去,说话的声音不再嘶哑无比,就连身体的力气也都渐渐回来了。
知道元仲辛是元伯鳍的弟弟之后,顾溪也十分讶异,但总归比顾时要好些,她将自己与元伯鳍相处之时的事情都告知给了元仲辛与王宽。
元仲辛蹙着眉沉思道:“你说我哥知道了你们乌木寨的实情之后,主动提出让我来帮你们?”
顾时和顾溪连连点头。
元仲辛十分不解,他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元伯鳍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给他应下帮人的承诺,他本身也不希望元仲辛被卷入过多的麻烦当中。
更让他不解的,是元伯鳍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山崖之底?他难道不是正在边疆镇守吗?若要来,必定会是一支军队齐齐出现在这的,怎么就他一人在这里迷了路?
对于元仲辛的疑问,顾家兄妹皆是摇头不知,当初他们正忙着向顾长坤实施复仇的计划,对于元伯鳍说把元仲辛叫来帮忙一事本来就没太在意,更加不会过问元伯鳍的私事,原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把元仲辛给找来了。
不过现在眼前之际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元伯鳍,而是乌木寨,元仲辛揉了揉眉心问道:“那你们呢?你们又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
两兄妹对视了一眼,顾溪站起身来走向门外,两人还以为她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要拿给他们看,神色也稍稍肃正了起来。
谁知,顾溪是出去拿药汤了,她进屋对着一脸郁卒的元仲辛说道:“元公子,你还是先把药喝了吧,时间也到了,若我们说完事情再喝,就晚了。”
元仲辛:“......”
晚个屁!你就说你是不是想我死!
第73章
元仲辛一开始从顾长坤搬来的卷宗案册中发现的不对劲其实是对的,那些崭新干净的案册的确是顾长坤叫人伪造的,真正记录着乌木寨一切人事的卷宗案册,在八年前烧毁寨庙的那场大火中,已被烧毁殆尽,成了尘屑火灰。
真正的乌木寨,远远不止书中记载的三十年,顾溪仅仅是随手掐指一算,便算出了将近七十余年的历史。
最开始的乌木寨,是一个名为顾涯的人建立的,他原是大宋某一支开朝军队的将领,因丰功伟绩遭人污蔑,他心中愤恨,一念之下逃出了牢城营。
逃亡过程中,他误打误撞摸着山路,竟顺利地进入了连云山,但因为不熟悉地形,失足掉下断崖,如同那日的元仲辛与王宽,跌入到了崖底的黑河之中,碰巧被一位路过的守山人救回了一条命。
守山人姓名身份来历皆不详,帮助顾涯修建了如今的乌木寨之后便悄然离开了。
乌木寨修好后,顾涯好心地收留着各方各地无家可归之人,选择在寨中定居的人越来越多,他自己也在这里成了家。顾涯为了报答守山人,决定继承他的任务,在其余生中不停地告诫着自己的子孙后辈,要对连云山心怀崇敬,要世世代代守护连云山中的一切。
而顾氏家族的祖祖辈辈就守着这一片山脉,安贫乐道,悠然隐世,在乌木寨中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十年,春去冬来,夏盛秋尽,如此一个山头,一个寨子,便是数十余人的一生。
乌木寨地处高山峻岭,尽管地势险拔,但其药草却是极其丰富,因为与世隔绝,寨中的人若是患病,都是靠着在家中熬药休憩治好的,所以寨民多多少少都精通不少药理,而这一特点,尤其体现在其对山中野兽身上。
野兽凶猛,却极通人性,平日里只捕猎属于自己的食物,这是自然的规律,寨民不会过多干涉,只不过偶尔会在后山或者断崖处发现一两只受伤濒死的野兽,寨民们并不害怕,还会主动去给它们处理伤口,野兽们心怀感激,偶尔会叼来自己的食物,报答寨民。
一来一往,寨民与野兽间相处得极为友好和谐。
顾长空是顾时与顾溪的父亲,是顾长坤的兄长,也是这一代乌木寨中货真价实的寨主,他为人善良淳朴,精通医术,为了更好地对受伤的野兽们进行医治,他还自己出钱,在后山的一片树林之中修建了一个药堂。
那个药堂,对于顾时与顾溪来说,是他们童年时期的极乐之地,顾长空会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去处理被碎石划破的伤口,会耐心地教他们分辨草药的用处与模样,会大胆地让他们主动去与野兽们近距离接触。
顾长空最常对他们说的话,是要懂得感恩,而最应该感恩的并非亲生父母,而是这一片自然。
是自然,给予了他们一切新生的力量。
顾时和顾溪这一辈子都在努力践行着父亲的话,他们对自然的一切心怀善意与感激,遇到尽管受了重伤但依旧对自己龇牙咧嘴的野兽,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
就连顾力都把话听进去。
但顾长坤没有,他甚至蔑视着自然一切的规律,对着所有生物抱有极大的敌意。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顾长空知道,顾长坤表面看上去老实忠厚,实际上心狠手辣,目空一切。
顾长坤自幼便有着一个怪癖,他喜欢虐杀各种动物,手段极其残忍,不论是柔弱的,还是凶猛的,到了他的手里,鲜少有动物可以逃之夭夭,就算有,那都是顾长空救下的。
顾长坤年幼之时,顾长空还可以在旁监管,但随着年龄渐增,顾长坤的行为越来越放荡难管,初始,他虐杀小动物,后来,他变得更加残暴,直接利用药理知识来猎杀大型野兽,甚至将之拨皮抽骨,山中被他猎杀的野兽日益剧增,顾长空也意识到顾长坤这个人的危险性。
那时,顾长空二十二岁,顾长坤仅比他小两年。
多次劝诫无效,顾长空狠下心来,想要将顾长坤赶出寨中,然而顾长坤立时涕泗横流,哀嚎痛哭,顾长空心一软,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让他留在了寨中。
谁料,顾长空的这个举动,给自己留下了一个隐患极大的祸害。
顾长坤极其厌憎这个冥顽不灵,死板迂腐的哥哥,他心生一计,撺掇着寨中其他年轻人一起去捕杀野兽,并且将其身上的各个部位割除,拿出寨中,可以卖到不少的钱,特别是那些极其厚实保暖的兽皮,单是一幅,便足以寨民吃穿月余。
寨民被顾长坤的话给触动了,如今寨中生活虽然自由安稳,但生活条件渐渐地差了下来,特别是过冬之际,家中的木炭根本不足以支撑过完整个冬季。
但他们还是迟疑了,原因依旧是顾长空。
顾长空因为顾长坤日益病态残暴的行为,曾经在寨中下达死命令,任何人,都不准私自攻击野兽,否则一经发现,立马逐出乌木寨。
顾长坤为人阴狠,想出了杀死顾长空的方法。
有人犹疑了,害怕了,顾长空平日里对大家都十分尽责,如今仅是为了自己便要犯下杀人之罪,他们不想,更不敢。
但人性的贪念实在可怕,顾长坤不过是多劝了几句,便纷纷倒戈,再无一人反对。
顾长空的确是个好人,但古话不都这么说的?
好人不长命。
为了几十户人家的幸福,只是牺牲顾长空一家,不算什么吧?
谁叫那顾长空不懂变通,自己甘愿受苦,偏偏还要拉上其他人一起?
所有人都这么安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来抚平自己心中不断叫嚣的良知。
只有顾长坤冷眼旁观,面容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惭愧羞耻,在他眼里,人的良知,极其累赘,谈何愧疚?
顾长坤没有想到,自己与那数十人的计划,被自己的儿子顾力听见了,顾力根本想不到办法阻止,年幼的他蒙头害怕了几天,终于在顾长坤他们准备动手的那一天,奋不顾身地跑去想要将这一切全告诉给顾长空。
但还是晚了。
顾长空一家被骗进了寨庙之中,中毒昏迷,顾长坤等人已经准备放火,不知顾长空是怎么忍着中毒的剧烈痛感醒过来,将顾溪与顾时扔出了寨庙。
顾力赶到时,顾溪与顾时昏迷在了深暗的草丛里,他急急地喂两人吃下解药,把他们一个背一个抱,艰难地走到了后山,安置好两人,再回到寨庙之前,熊熊大火已经烧了起来,寨庙一夜之间被摧毁得只剩堪堪一个支架,顾家兄妹的父母,爷爷奶奶,皆丧命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翌日,看到这场大火,寨中与顾长空交好的老人们隐隐猜到了真相,他们坚决强烈反对顾长坤当乌木寨的新寨主,哭嚎着要为顾长空讨公道。
然而,乌木寨位置偏僻,与世隔绝,出寨都要越过蜿蜒不止的山路,谁肯来这里给他们主持公道?
顾长坤盛怒之下,打算将老人们赶尽杀绝,那群年轻人却不肯了,他们还是有着最后底线的,不愿助纣为虐。
顾长坤当即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将老人们赶出乌木寨,自己依旧可以生活在这里,享尽荣华富贵,要么反对顾长坤的人一齐被驱赶出乌木寨。
那群人呆愣住了,他们没想到顾长坤居然是这般心狠手辣的人。
那群老人中可都是有着自己年迈的父母,行动不便的奶奶,遇寒便会生病咳嗽的爷爷,若通通将他们赶出乌木寨,他们怎么可能可以安然无恙地走过这崎岖惊险的山路?
将他们赶出乌木寨,不就是在变相地对他们赶尽杀绝吗?
有人当即便要反对顾长坤,却被顾长坤三言两语说服了。
你真的要为了这几个腿脚不利索的老东西而放弃自己唾手可得奢华舒适的后半生吗?你们连顾长空一家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区区几条老命,对你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只是让他们走出乌木寨,还是有几分存活几率的,不是吗?
顾长坤短短几句便妖言惑众,当日,数十名老人被集体赶出了乌木寨。
霎时间,避世悠闲的乌木寨如同被污血灌染了一般,处处肮脏。
顾长坤就这么亲手,把顾家世世代代苦心守护的寨子,短短数日之内毁了个干净。
第74章
大火之后,顾长坤便命人将寨庙的所有地方翻新了一遍,为了避免麻烦,他找人给乌木寨伪造了各种历史卷宗,将人口登记等凡时有关于乌木寨的所有案册重新编写了一份,编造出了一个新的乌木寨。
八年来,顾长坤与当年那数十人不断猎杀各种野兽,该剥皮的剥皮,该拆骨的拆骨,开膛破肚就为了取走黑熊身体里的胆,用尽千方百计将黑狼体内所有的鲜血抽取干净,就因为世外一句“黑狼之血乃至阳之物,可入药,价高”。
他们甚至都不去求证这句话的真实性。
外世要什么,只要给的钱多,他们都会想尽办法弄到手。
最开始的乌木寨是野兽们舔舐伤痛的世外桃源,而如今的乌木寨则成了它们不尽的噩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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