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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书生(穿越重生)——诉寒江/云舞寒江

时间:2020-03-08 09:24:54  作者:诉寒江/云舞寒江
  房中温暖的烛光虚化了程斐瑄凌厉的面部线条,樊渊长眉微微一挑,温声笑道:“渊似乎知道为何子言如此怕你了。世人都小瞧了你。”
  “诶?”程斐瑄忽然心头一颤,身体跟着轻轻一震,“君行,我……”
  “子言此人最是识趣,渊料想他当年应该也曾有意投奔过你的,只是一定被你狠狠拒绝了吧?嗯,一定吓怕了他。”樊渊没有程斐瑄想象中那么生气,甚至心情不错,“子言这么多年没有升官,也是你从中作梗?”
  程斐瑄抬头看看天花板,低头看看地上,往左看看花瓶,往右看看挂在墙上的画:“也没有怎么着啊,他一直唠叨不停,我听得烦,忍不住拔了剑,我已知当时宴会上会有刺客出现,所以为了快点让他离远点,咳咳……”
  樊渊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哈哈……”
  清贵出尘的翩翩君子,本是温山软水养得出来秀气,却携着一股锐气风骨,宛如琴声丝线,绕指柔情生生折出刚柔并济的铮鸣曲调。
  樊渊常笑,却少有如此纵情的时候,惹得程斐瑄忍不住想难怪从前有皇帝为了美人一笑愿烽火戏诸侯呢,那些个诸侯还能有怨气,因而谋了反?换了是他,戏诸侯又何妨,他愿意被多戏几次。嗯,说不定那些人谋反也是为了以后有权利戏诸侯,博得美人一笑也说不准?
  要是樊渊知道他在想什么,应该也就笑不出来了。
  ——殿下脑洞别太大。
  “子言及第时年龄太小,先帝不用他,一是心性未定,二是自知年事已高,打算留给后代,也就是当今陛下。而你也明白这是给陛下用的人,自然是要拒绝了。不过……其实你可以温柔点的,弄得他现在每次提到你都得打个寒颤。”樊渊话里带笑,眉目之间一片轻松。
  太丢脸了。君行会不会真的嫌我太凶?
  想起刚刚颜秀儿那个小丫头说的话,还有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风评,程斐瑄觉得心好累哟。
  他低头抿起唇线,没有说话。
  樊渊夹菜吃了两口,看他突然没了精神,转念想了想,但还是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了?
  樊渊侧身,柔软的青丝顺着肩背倾洒下来,在烛火幽光里显得更为清绝无匹,他唤道:“殿下?”
  顿了顿,再唤时就半道又改了口:“阿瑄?”
  程斐瑄猛地抬头,抬手抓了抓什么,许是抓衣袖,许是抓手,却因为太慌张而抓了个空:“君行,我性子急,有的时候会很冲动,但我曾发过誓的。我这辈子绝不伤你半分,绝不损你半豪,你……你别……”
  你别和他们一样怕我,你别嫌我。
  樊渊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沉默不语地看着程斐瑄,长眉轻拧,双目渺邃,看不清悲喜,一望如海,深不见底。
  “君行,给你!”见他还是不说话,程斐瑄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包,打开一看全是包子,他硬是塞到了樊渊手里,也没管樊渊的反应继续从袖子里摸,摸出左右各一个苹果,塞给了樊渊,“这个也给你。”
  然后他又弯腰往裤腿那里摸,樊渊终于叫了停:“程斐瑄!”
  掷地有声,直直而来。
  这般直呼其名,让程斐瑄怔怔停了动作,保持坐在椅子上弯腰的姿势,抬头看向樊渊,呆呆的。
  “渊是信了你性子急这事了,渊尚未曾言语,你……”樊渊低头看看手里一堆食物,眼角忍不住跳了跳,“你身上到底装了几天的口粮?”
  “三天。”程斐瑄不知为何反应迟钝了起来,下意识就这么答了。
  “殿下他……很喜欢大人您呢。”樊渊想起那个老太监慢悠悠地说过的他曾听不懂的话,“殿下素来守食物守得严实,到了自个手里的决不会分出去。这么多年,咱家很是担心,怕那些事还影响着殿下,总归不好。现在啊,算是安心下来了。”
  “你……”樊渊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包子和苹果,想起了齐王身边无处不在的食物,有种诡异的感觉,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对他笑了笑,“多谢好意。”
  “渊知道了。”他又补充道。
  曾为孟君行,樊渊到底也看过不少事,稀奇古怪的习惯见了不少,这种情况……
  这样的随时攒食物的习惯,那是曾经饿惨了的人才会有的吧?
  他见过的是在饥荒中存活下来的一个同僚,那个时候孟君行还不是流萤都使,那个同僚是被流萤尉收养加以培养的孤儿,食物就是他的命,后来他死在一次危险的任务中,遗物就是那样一堆食物,因为太过心酸,樊渊才留下了印象。
  “宫中连皇子也会没食物吃吗?”樊渊问出来就后悔了,不要知道太多秘密,尤其是皇室的那些内部的事,这是他坚守的习惯,没想到总是在程斐瑄面前忘了这些,好像真的就被那样的誓言侵染了心,真信了不伤不损的承诺。
  他知道他的意思,真的。
  他把“命”放在了他的手上,告诉他,他的誓言并不是戏言。
 
  第一章 灼灼其华酒半饮
 
  樊渊的问题像是尖锐的刺,程斐瑄只是微微碰触,就被刺痛得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只是他如今坐在椅子上弯着腰,这向后缩一缩也只是晃得椅子摇了两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是畏惧回忆,也不像是不高兴被提到过去,或许现在他早就可以坦然面对这个问题,只是被提起时依旧会本能般地躲避,像是能借此保护自己不再经历同样的事情一样。
  樊渊垂眸再度看了眼那些食物,将它们轻轻放到了桌子上。
  “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樊渊重新拿起筷子,体贴地不再去问这些秘密。
  这种体贴却并不能让程斐瑄心情变得好起来。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君行不那么“体贴”才好呢。
  程斐瑄坐直了身子,想要说些什么,看了眼被樊渊放在手边上的那些食物,忽然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张嘴欲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樊渊不去管他的纠结,只自顾自地盯着桌子上的菜看。
  他对别人的秘密其实很感兴趣,因为大多数时候这些都能成为把柄,探寻收集它们,在有用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可他又对秘密的主人亲自告诉他秘密这种事很排斥,因为通常这种秘密是对方为了牵制你才主动告诉你的,拥有同样的秘密,一旦牵制关系被破坏,就会陷入危险。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有的时候就是从你我秘密的交换开始。
  樊渊自然看得出来,程斐瑄是愿意告诉他的,一旦樊渊从程斐瑄本人那里得到了这些秘密,就像是建立起了某种私密的关系。
  他为这个人动心,愿意给自己留下和对方有关的选择,甚至能在自己的未来里加上关于齐王的规划,但其实他还没做好接受更深羁绊的准备,他还是习惯一个人没有牵挂的感觉。
  樊渊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懦弱的一面。像是把自己埋入沙子的鸵鸟,无论如何都不肯出头。
  以往樊渊总是那个从容逼近,等把人逼急了再悠然退开的那一个。
  可形势完全颠倒了过来。
  樊渊茫然间选择了退后,程斐瑄心间却忽然充斥着一股莫名而来的勇气。
  或许是直觉,或许是别的什么,冥冥中有什么存在在告诉他,要是现在不说出来,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也不是没有饭吃了,只是我比较倒霉而已。”
  第一句话被说出来以后,就像是某种闸门被打开了,接下来的话变得流利而自然起来,程斐瑄说起这些时淡定得好像不是在说他自己一样。
  “母嫔最初是选秀入宫的宫女,在罗贵妃身边伺候。被发现怀有身孕的时候,才被封了选侍。她虽生了我这么个皇子,但那种时候……几位皇兄都正是野心勃勃的时候,像我没什么外戚势力,年龄又太小,这样的皇子完全不会有人在意了。”
  樊渊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略带讶色地看向程斐瑄,他没料到程斐瑄这次居然没有顺着话题转移,而是如此固执地继续之前的话题。
  樊渊的神情有片刻僵硬,随着程斐瑄的叙述渐渐蹙紧了眉头,却从始至终不言不语,没有打断。
  “幼时,我和母嫔一起,虽然经常被克扣用度,但还不至于没饭吃。”程斐瑄说到这里的时候还笑了笑,那笑容是锐利的五官也无法掩饰的柔软。
  其实也不难猜想他在宫中生活的处境,一个孤苦无依没有显赫家族的母亲,一个朝廷上没有任何支持的幼小皇子,欺弱怕硬是宫中生存的准则,这样的两个人加在一起,也只有默默忍受的份。
  对于樊渊来说,曾经的他,大好河山都已踏遍,无论是豪情义气,还是阴险诡谲,也都悉数经历。他不觉得自己还需要害怕做出改变,他是孟君行,他也是樊渊,过去种种艰难他都一一走过,什么情况他都能面对,懦弱从来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樊渊放下筷子,眉头舒展开来,如同蜷缩的枝叶终于开始对着天空舒展,他开始正视这段被人鼓起勇气说出的故事。
  “母嫔去世以后……我才开始倒霉了。”程斐瑄蹙起眉头,像是有点不情愿提起这些,但那又不是无法面对的不情愿,更像是觉得在心上人面前讲过去的狼狈是件很难堪的事,“我还太小,那个时候还不懂什么是死亡,我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叫不醒她就只能守在床前等他醒来。从晚上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才被人发现了……”
  樊渊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对方,只是以过去安慰的经验说出的话,措辞就显得很是疏离有礼:“过伤无益,且自节哀。”
  程斐瑄愣愣看了樊渊几秒后,突然好奇地问:“这个时候难道不该给个拥抱?”
  樊渊:“……”
  殿下,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樊渊那种看到什么神奇事物的眼神太过明显,程斐瑄尴尬地低头咳嗽两声,像是什么也没说那样继续道:“咳咳,最倒霉的呢,其实是父皇终于想起了我的存在,然后把我放到了罗贵妃膝下抚养。罗贵妃生过一位皇子,据说天资聪颖,是个难得的天才,不过他十三岁那年在宫中落水淹死了,说是这么说了,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反正从那以后罗贵妃就变得有点……额……不正常。这个君行你得保密,没几个人晓得呢。”
  程斐瑄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上去一直都保持着很轻松的心态。
  樊渊忽而就笑了,眼底像藏着莹莹月色不经意间披露风华,眉目如灼灼桃花般,灼得程斐瑄心里滚烫。如烈酒入喉,顷刻间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
  程斐瑄眨眨眼,默默偏过头有些不敢去看,稍后又移回去,像是不舍得不去看。
  “他总是把我当成他儿子,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非要我回应她,可一说错什么就发疯,我不喜欢她。”程斐瑄摇摇头,即使说起这些,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正常,偶尔的情绪也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她除了不正常的时候偶尔还有正常的时候,只是这两者的记忆像是不互通,不正常的时候呢,总会把我锁在柜子里不让出去,正常起来就忘了柜子里还有个人,只有等她又不正常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这个变化的时间段很不固定,旁的人又不敢提醒她,最惨的一次我被忘了快三天了……那时我还是无比期待她赶紧变得不正常的好。”
  他极力轻描淡写,连神色也没有丝毫不对劲,仿佛那些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不过是一点点的倒霉而已。
  樊渊静静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程斐瑄这次有了些许不知所措,讷讷道:“饿多了当然长教训了嘛,这不是……改不过来嘛……”
  抓紧一切可以补充食物的机会,总记得随身带着食物,还能吃到东西是件多幸运的事,食物就是最宝贵的。
  这种观念在他心里扎根,跗骨难除,他也不想这么丢脸的……
  樊渊看了眼桌子上只吃了一半的菜,叹了口气:“都凉了。”
  说着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两个苹果,递了一个过去:“凑合着吃吧。”
  等程斐瑄不明所以地接过去,就抬袖擦擦苹果,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淡淡道:“味道还不错。”
  “随渊来。”说罢起身往外走去。
  这几句话都是叫人捉摸不透的古怪,程斐瑄学着樊渊的样子,也擦擦苹果,一样啃了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各自啃着苹果,互不干扰,却保持同步,像是一场模仿游戏一样步调一致。
  等到了目的地程斐瑄才恍然意识到他们这是来到了樊渊的房间。
  诶?房间?!
  程斐瑄顿时觉得万分紧张,艰难地咽下口中咬下的一口苹果,怔怔看着樊渊推门走入,自己则停在门口,不知是否还要跟下去。
  樊渊回头看他一眼,那人咬着一半的苹果,目瞪口呆的样子真是……
  他微微一笑:“进来。”
  程斐瑄像就是为了等到这允许一样,闻言才乖乖迈步跨入屋内。
  入屋时,樊渊已经丢了苹果,不知从何处取出了酒壶和酒杯。
  修长的手指轻勾着壶把,窗外月亮初升,浅淡之光不知何时已静浸在酒中,悠悠然折射开浅浅的玉色。
  “喝酒吗?”樊渊问他,“渊自藏的佳酿,青溪名酒‘幽华’,虽比不过你喝惯的那种,但自有风味。”
  喝酒?
  程斐瑄半天没琢磨樊渊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如何去回应。因而等他啃完了苹果还没张口回答是还是不是。
  樊渊瞅他一眼,举起酒杯,倒入半杯寒洌。那荡漾着朦胧玉色的醇酒散发清浅的芬芳。
  樊渊微挑长眉,忽然倾杯饮酒。
  “君行,你不是说不喝酒吗?”程斐瑄那样子如同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惊讶地忘了刚刚的紧张和尴尬。
  樊渊抿唇笑了笑,走近程斐瑄,伸手捏住程斐瑄的下巴,突然凑了过去,吻住了对方的唇。
  酒水自口舌间度过去,入口之醇香,比不过那交缠间的温柔缱隽。
  “渊确实不喝酒。”樊渊低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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