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雄愣了愣,还未作出反应就听见对方在轻哼一声“好困啊”之后便挂断了电话,抱着疑惑的心态静雄拿下手机看了看屏幕,在看见正上方明晃晃的“04:13”的标示时他只想要抄起床头柜就扔出去,但他终是没有那么做。
被迫地清醒了之后静雄也再睡不着,他索性走出了房间,坐在客厅中打开了电视。一个台接一个台地换,半个小时过去后他仍是没有停留在某个台上,最后他烦躁地扔下了遥控器,电视也识务地停在了家居购物的频道上。然后他就开始抽烟,一支又一支,直到浓厚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客厅。
四个小时的等待对于平和岛静雄来说并不难熬,他不是一个喜欢没事找事做的人,但唯独今天他就是坐立不安到甚至想要出去找人打一架的地步。在抽完了一整包烟后静雄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新罗的家里,而等待着他的则是一整个大号塑料袋的日用品以及岸谷新罗温润到诡异的笑容。
答应这样几乎是导火索的要求的静雄究竟知道他在干什么吗。答案或许是肯定的,因为毕竟是他亲自答应下来的,答应地几乎毫不犹豫。
走在通往手机上新罗发给自己的临也此时的临时住所的道路上时,静雄也在不常见地思考着他这究竟是在干什么。新罗告诉了他临也原本指名塞尔提的原因,但静雄却隐隐约约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虽然对方说着只要自己不说话就万事安全,但他总觉得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即使想到了这一步静雄也没有深究下去的打算,或许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相信,但是此时此刻静雄心里想着的,只是急切地想要见到那只死跳蚤。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临也离开新罗家后就一直纠缠着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也十分清楚,那种莫名的情绪中确有一部分是叫做担心。“担心”这种感情是很好理解的,对于他人的状况的关心通常来说远比对于自己的多得多。而就被誉为“怪物”的平和岛静雄来说,最为接近人类的感情,或许就是对他人的担心。
平和岛静雄的逆鳞是什么。
就是以他身边的亲人好友作为要胁。
静雄对于“担心”这种感情或许是理解地最为充分的,以至于当它一出现在自己心中时,他自己都无法否认这份情绪。所以当静雄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居然在为折原临也的性命而感到担忧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暴怒的乱扔自动贩卖机,而是一种对于自己的嘲解。
——是因为那人是唯一一个可以承受住我的暴力的人吗
无意识地握紧拳后静雄下了这样的结论。
或许是一种怪异到自然的平衡就这样被打破了,静雄真实的感觉竟然是无所适从。无法适应对方的不堪一击,无法适应对方的本能回避,明明互相追逐才是两人的相处模式,被单方面打破的局面让静雄无法也不愿去接受。
答应下新罗的请求是为了什么,他只是想要与折原临也好好地见一次面,哪怕再也无法体会到二者对峙的紧张感,他也想要去证实,那个唯一能与他匹敌的人其实还存在着。
新宿这座城市对于平和岛静雄来说是既陌生又熟悉,他极少来新宿,来这里无非也只有“讨债”与“心情不爽去把那家伙揍一顿”这两个理由。时隔已经不记得是多久的时间他再次踏上了新宿的街道,而这一次前来的理由却不是之前两者之中的任何一个,在这样的前提下他的心情竟是平静到不自然的程度。手机上显示的地址与静雄知道的临也在新宿的住所相差很远,对此静雄也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没什么起伏反应地往目的地走去。
一路上静雄难得地想着自己要怎样做才能表现地自然一些,但当真正站在临也的家门口时他才发觉,刚刚所想的一切都不过是多余的想象罢了。面对着那只死跳蚤,什么都不用想才是正确的。明明已经有了七年的经验,但真正回忆起这些事情时静雄还是无法不感到心底压抑着骚动的情绪。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静雄开始用自己最轻柔的力道敲门。礼仪性地敲了三下之后静雄停止了敲门,将敲门的手插进了裤子口袋中,开始等待屋内的人来开门,但是超过了一个正常来开门的时间之后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这让静雄有些不安地皱起了眉头。他再次开始敲门,力道不自觉地大了起来,次数也渐渐地增多。敲门的间隙中静雄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针偏向地指向九点时他开始思考起临也的赖床程度,本以为足够大的敲门声能够唤醒屋内沉睡的人,但敲到自己手都无意识的发酸了屋内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那只死跳蚤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静雄无意识地猛拍起门板来,力道之大几乎将门边的墙灰震落下来,直到静雄决定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大喊临也的名字时,屋内才勉强传来一声音量不大的话语。
“等一下,就来。”
拍门的手在瞬间停住。
熟悉的音色传入耳中的一瞬间静雄竟然莫名有一种怀念的感觉,就好像真的是一位几年没有相见的老朋友,心中充斥着的竟然是满满地期待。注意到即使是隔着门板也能听得清楚的似乎有着鼻音的腔调,静雄不安地皱了皱眉,但是此刻已经没什么时间给他考虑更多了,他扯了扯领子,压抑了自己呼吸的声音,然后静静地等待地对方的开门。
通过不厚的门扉传来了较为清晰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地便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门即将打开的前一秒,他竟觉得自己像个将要登上舞台的小孩子一般紧张。明明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如同死跳蚤一般的犬猿之仲,但他还是不知为何地心脏怦怦乱跳。
静雄原本以为,将阻隔二人的门扉拉开后,他会看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折原临也,一个面对着塞尔提无论如何都会展现自己完美一面的折原临也,但他有些想错了。
在看到折原临也面孔的那一秒他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不让发出一点声音来。
直接深深刺进他眼中的是临也右额角上一大片发青的瘀伤,过于崭新的伤痕一看就未经过处理,已经形成有些乌黑的颜色,还有点点血丝在缓慢地流出,在虽然有着健康的脸色但仍有些苍白的脸上更显可怖。
心中过大的震惊让静雄没有注意到临也瞬间的僵硬,等他克制住自己质问临也伤是怎么来的的冲动时,临也已经后退一步给他让出了进门的空间。
“真是麻烦你了搬运工小姐,要不要赏脸进来坐坐,好歹昨天也是你送我回来的。”十分熟悉的语气拉回了静雄的思绪。
没有对被第二次认成塞尔提而感到不满,他只是在无声地抿了抿唇后配合地走进了临也的屋内。这种感觉对于静雄来说十分微妙,这或许是他第一次以一个客人的身份进入到折原临也的家中吧,毕竟平和岛静雄从来不曾收到过来自折原临也的邀请。
他曾经多次做过同一个梦,梦里的他们还在来神,临也会经常在家中举行一些派对,但他从来就不知道临也究竟请了哪些人,也从来没有人对自己提及过接收到了来自折原临也的邀请的这回事,他只是单纯对于自己从未收到过任何邀请这件事记忆深刻。梦中的有些时候静雄有意无意地问起临也究竟请了什么人去家里,而临也也总是在怪异地看了他几眼后露出一个不经过掩饰的嘲讽的笑容,然后给他这样一个回答:
“我当然是请我最好的朋友啊,难不成小静想要来吗。”
朋友一词对于那个时候的平和岛静雄来说只有“岸谷新罗”这一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而从来神的时候起他就对于折原临也这个人感到莫名的不爽。
——但明明那是一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人
——相似到同样只是孤身一人
——这就是所谓的性相不和么
梦醒了以后平和岛静雄知道这不过是个梦罢了,即使相处不来他也知道折原临也不是那种会请别人去家里做客的性格,对方也更加提不上有什么“最好的朋友”,但即使这梦是虚假的,有一些梦醒后的感受却是真的,平和岛静雄不得不承认,他开始对折原临也的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非同一般的执念。
并不是一定要去一次的执念,而是对于那个家本身的执念。
不论是来神还是步入社会以后,他每一次前往临也的家,不是为了揍他一顿,就是又要向他质问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先不说是否被邀请,静雄自身都并没有友好踏入折原临也家中的打算,然而这一次他真正得到了实现这个自己无意识间执着已久的执念的机会,却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这一次的拜访可以算是什么性质呢。来自于友人的亲切问候?还是只是自己无法表明的一种默默的关注。
塞尔提是少数几个能与折原临也交往密切的存在,静雄自认为以塞尔提的名义前来临也的家中也算是一种在可接受范围的探访,毕竟折原临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病人。但意识到这一点的静雄并没有为能正当地进入临也的家而感到愉悦,不如说恰恰相反,一想到若是以平和岛静雄的身份前来说不定会被拒之门外这一点,他就感到十分的不悦——想要干架发泄的那种。
这种负面的情绪即使是静雄也知道不该在此时表现出来,于是他尽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在听见临也紧接着说出的话语之后配合地将手上提着的塑料袋放到了茶几上。他转过身,看着临也一路摸索着墙壁向客厅缓步走来的动作,无意识地将眉头皱地更深。身体上涌着一种前去扶住临也的冲动,但不论是意识还是本能,都在认清现状之后阻止着自己去做这样的行动。
“搬运工小姐也别站着了,坐坐啊,我去帮你倒杯水好了。”仍然在朝着客厅走来的临也突然地冒出声音来。
一句“不用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还是被静雄及时地制止住了。但是在噎住话语的一瞬间,静雄意识到的并不是自己不能说话,而是思考起自己该说“还是我去倒吧”和“你给我老实地呆着”两句中的哪一句,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违和,却又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不对劲。
这样的状况之下他本不该多想这么多,直到看见临也并没有继续朝着自己走来而是顺着墙壁朝着厨房走去时,他几乎要当机的大脑才又一次恢复了一切的功能。虽然静雄为临也这热情到反常的行为而感到些许微妙的怪异,但努力思考了许久也没有得出个所以然的结论之后,他就放弃了继续想下去。
就在此时,现实中正发生的事情也更是让他无法思考下去。
在看见离临也不到两步路的地方那醒目到恼火的桌腿时,静雄十分想要出声提醒临也前方的危险,脑子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能讲话,但身体却先思维一步动身向着临也的方向跑去。没有跑几步,静雄又像是妥协了什么一般地停下了脚步,然后他就这样看着临也撞上了桌腿,听着那声不大的痛呼暗自握紧了拳。
或许是他意识到了什么,或许他的停顿是有理由的,或许他是想跑上去用身体阻止临也的前进,或许他在那个时分想起了临也仅因为身体接触便认出了自己的往事。
但那些都已是前话,平和岛静雄只是一瞬间为自己如此反常的行为感到愤怒而已。会担心折原临也的生命安全已经是让可以让整个池袋为之震惊的事情了,而此时此刻,他这个一向帮折原临也身上增添无数新伤口的当事人居然开始为折原临也面对着的任何危险而感到恼怒。
那是一种变态到焦急的恼怒,即使平和岛静雄自己都不知道那份恼怒是出自于何故。
突然而然地,临也自发地停下了脚步,一瞬间渲染上的沉重的氛围让静雄嗅到了不自然的气味。
静雄淡淡地有一种感觉——
——这只跳蚤知道着一切
然后并不怎么出乎他的意料地,临也悄然转过身:“我知道是你……”仅仅是前半句淡漠到肃然的语气对方就已然证实了静雄的预感。
“小静。”
而静雄也似乎在无意识地倾听着这如同宣布一般地被喊出的名字,就仿佛是在等待着神圣的召唤
就在那个时分,平和岛静雄毫不隐藏地释放出自己压抑了许久的气场,心中有些什么压制着的东西逃窜地无影无踪,清冷又狭小的房间仿佛变成了池袋的街道,好像一瞬间就回到了二人一向以来相处模式。
但那也只是好像罢了。
临也举起小刀转身面向他时候,一切的“好像”都如同特效玻璃一般被毫不留情的狠狠打碎。
猩红依旧却无法落在自己身上视线,锋利如常却根本不对准自己的刀刃。仅仅是这两点就可以完全无视临也轻微有些不稳的身形而直接打破静雄心中残存的希冀。
——新宿最恶还存在着
——但也只不过是存在着罢了
即使身体准确地朝着自己的方向,但手上的小刀却似有些可笑的直直地指着身侧的空白空气,目光也只是顺着耳廓不知情地射向了后方。静雄觉得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丝毫没有映出自己倒影的眼睛,就仿佛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
他以几乎要撕裂肌肉的力道将拳头握地更紧了的时候看见临也抿起了嘴,紧接着临也就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笑声:“我们有多久没这样好好说话了呢,小静。”同时静雄看见刀尖被临也往着更偏离自己的地方推进了一些。
这个问题算是敏感也算是精辟,要他来说他还真是答不上来,但知道这并不是问句的静雄也没有回答的打算,只是不出声地等待着临也的下文。
“那么就让我问问吧……”突然顿住的语气,他眼看着对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独属于那新宿情报贩子的笑容。
“不想杀我的你,究竟想要怎样呢。”
“不想杀我的你,究竟想要怎样呢。”
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静雄甚至怀疑临也拥有着读心术这样不齿的能力,而偏偏对方又露出了自己最为厌恶的那种笑容。
不想杀他,但想怎样。
这是平和岛静雄此时心中最大的谜团。
这个问题即使是折原临也问出来的意义也是为零,因为他根本无法回答,答案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无力苍白,思索的过程反而像是在嘲笑谁的愚蠢。
良久,静雄轻呼出一口气,释放着长久以来没有开口的压抑,淡淡的吐气声莫名地有着宛若叹息般的沉重,终于听到男人声音的临也不由自主握紧了小刀的动作在静雄眼中格外地刺眼。
他突然抬脚,大步地朝着临也的方向走去,清脆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房中盘旋回响,临也在听到第一声时身子就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始终没有后退一步。静雄也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眼看着自己与临也的距离一点一点地缩小,直到他就站在离临也一步之遥的前方,他才停下脚步,低下头看着被自己的身影笼罩住的情报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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