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真正不明白的地方就是这里,为何突然就对折原临也上心了,难道仅是因为自己害得他双目失明了吗。
他无论如何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恶!“用力地捶了一下墙壁,他发出了一声近乎咆哮的低吼。
胡乱地甩干头发上的水走出厨房时,矢雾波江已经朝着大门走去,完全忘记了自己进厨房是为了倒水的初衷的静雄摇了摇头问道:“你这就走了?”
波江停下了脚步,有些怪异地看了静雄一眼,继而不加理会地往门口走去:“你不用管我,平和岛,你只要看好这家的主人就行了。”
没有关门的声音,也没有门可以让她关,高跟鞋在瓷砖的走廊上走远的声音鲜明地表达出来。皱着眉确认了矢雾波江已经离开后,静雄转身走向临也。临也对于静雄在厨房呆这么久没有端水出来还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并没有表示什么,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自然地打开了波江送来的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你什么时候叫那女人来的。”
“那个啊,就是在小静你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啊。”
毫无营养的一段对话,静雄抽了抽嘴角,临也却仍然死死地盯着——姑且可以用“盯着”这个词吧——自己电脑的屏幕。他突然有些好奇明明看不见临也却还一直这么专注于电脑是在干什么,便轻声走到临也的身边,探出了头看向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但只是刚看到输入密码的显示时,电脑就被用力地合上了,随即便是扭过头来对着他的折原临也皮笑肉不笑,甚至带着些许挑衅的脸。
“小静,不要偷看哦,任何一条情报的费用都是你倾家荡产都支付不起的哦。”
静雄悻悻地“嘁”了一声,不知道临也是怎么发现自己在偷看的,他挠了挠因为湿透而黏在皮肤上的头发,坐到了临也对面的沙发上,点燃了一根烟。
临也再一次打开了屏幕,紧接着将与电脑连接在一起的耳机戴在了耳朵上,手指有节奏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他一直把目光放在电脑的屏幕上,但静雄知道临也根本就看不到屏幕,也不禁疑惑起临也究竟在做些什么。
“小静,帮我倒杯水来吧。”
静雄一愣,这话听着着实有些耳熟了,静雄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已经听了不下五遍这句话了。有些好笑地看向对面全神贯注在电脑上的临也,他也只好有些无奈地起身走向了不知进过多少遍的厨房。想当初在新罗家时,他已经放下狠话说不会再有下一次,可如今却像个专职保姆一样,倒了一遍又一遍的水。
——真是口是心非的跳蚤,不是说了不要我照顾吗。
他虽是这样想着,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听从着临也的请求。
把水杯递给临也的时候静雄刻意站在了笔记本电脑的背面的那一侧,临也仿佛知道这个情况一般并没有把电脑合上,而是抬起右手自然地接过了水杯,边喝水的同时空闲的左手仍然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一时间,整个屋里只有键盘被敲击的不大却富有节奏的声音。
静雄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临也专心致志的表情。没有任何玩世不恭的笑意,也没有什么算计人心的狡猾,一心扑在自己工作上的临也显示出一种静雄不愿承认的英气。静雄也是第一次觉得,像这样认真起来的临也,意外地不怎么讨厌。
“小静。”临也一声不大的唤喊拉回了静雄的游神。
“我中午想吃金枪鱼寿司。”
跳跃得太快的思维让静雄有些跟不上节奏:“……所以呢?”他下意识地这样发问道。
临也没有理会静雄的不自然,仍然把注意力放在电脑的屏幕上:“所以啊,想让小静你去帮我买啊。”
听完这话后的静雄冷笑着抽了抽嘴角:“临也君啊,是谁说不要我照顾来着。”
“嘛,我确实不想让小静来照顾我啊。但是啊……”临也突然停下了一切动作,抬起头来,把空洞的目光投向表情狰狞的静雄。
那一瞬间,静雄觉得自己映入了临也黑暗的世界中。
“小静就在身旁的时候……”
——“感觉也不坏。”
而他,也就这样在那个黑暗的世界中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脸。
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静雄知道临也说的这话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就是知道,心底有什么东西放松开来,愉悦的不像话。
哼,死跳蚤。
他抬起手,恶意地在临也的头顶轻轻地摸了两下——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分他就是想这么做,而临也的头发摸起来柔顺地不像话——感受到对方微微抗拒的反应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
——人们到底有多少勇气去追求疯狂呢
干脆的转身,静雄大步走向了门口的方向,虽然知道临也看不到,他还是向身后招了招手。
“那就在家里乖乖等着。”
“我马上就回来。”
——平和岛静雄觉得这是他这辈子
——做过的最疯狂的事
第9章
当世界藐视着你的时候,你也在俯视着它。
正是因为无法摆脱,所以才叫做命运。
而那些冲破了极限,打破了命运的人,是否会就这样止步不前?又或者是,带着胜利者的骄傲,重新书写被掌控的命运。
新宿夜晚的温度与白天相比,显而易见地低了很多。东京一直以来的深秋,都是沾染着冬季般清寒的深肃,没有风的环境也能感觉到寒意像风一般地紧绕在周身,深深地浸入骨髓,连鸡皮疙瘩都不受控制的冒出。
打了个寒战,又呼了两口气在手上,缓解着身体的凉意,如果可以,想马上回到温暖的家中,和家人吃一顿温馨的晚餐。
场景,亦或者是想象。
就此打住。
以上的画面,描述的是普通的新宿人。
所有理所当然的事物对于平和岛静雄来说,是完全不适用的。
无论气温是如何,那个男人总是穿着一年四季都仿佛不会改变的酒保服,光是那单薄的白衬衣就是足以让许多常人羡慕一辈子的缩减开销。他不需要回家去面对迎接他的家人,他最珍惜的亲人极少地回家,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也是他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好好地迎接对方回一次难得回的家。
一成不变的天气忽地刮起了大风,借着微弱月光被照亮的地面上散落的枯叶,随着风被吹到更为深邃的黑暗之中。站在寒风中的平和岛静雄并没有在此时露出他高大的身形,他把自己隐藏地极好,极好到根本无从发现这个一向醒目的人。
那么此时的平和岛静雄在做些什么呢,在这个温度骤然降低的夜晚。
安静地靠在树上,抬着头,看着面前的公寓的一扇没有窗帘的窗子,淡淡地抽着烟。
惬意,或许吧,只是心情完全不能用这两个字来概括。
烟头的红光在黑夜中灼灼闪耀,虽不刺眼,却带着有些凌厉的美感。
这个时间大概已经是半夜两点了,静雄将抽完的烟在地上碾熄,即使不去看手机他也能比较准确地判断出这一点。双手都插进了裤子的口袋中,他把头靠在了树上,轻轻地阖上了眼睛。
平和岛静雄与折原临也难得地度过了一个和平的一天,说是和平,也只不过是因为两人几乎没有语言上的交流,自然也就不会引发什么所谓的暴力事件。绝大多数时候,静雄只是坐在临也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临也因为各种情绪而变化丰富的表情,时不时露出的心满意足的笑容,时不时因为些许不满而蹙起的眉,时不时发出的得意而嘲笑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临也究竟是用什么方法鼓捣起他的那些情报,但静雄明显的看得出,仅仅是这一天,属于折原临也的气息原封不动地展现了出来。
从他知道临也失明的那一天起,他就觉得临也有些不对劲,不对劲到他根本就无心像以往一样一见面就有想要揍他的冲动,像是失去了些什么,整个人显示出一种空洞的怪异。平和岛静雄许是第一次这样深切地感受到吧——情报贩子的这个工作是折原临也最在乎的东西,也许他执着的不是那些利益那些纠纷,他真正想要的只是这能够操纵一切的过程罢了。
像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小孩,每天挂在嘴边的“人类LOVE”就像是在刻意声明什么般的无趣。总是以“爱着所有人类唯独小静这个怪物”这样的理由一次一次的挑起他的怒火,让他心中的厌烦与日俱增。
行走在黑白道路之间,与犯罪打着险要的擦边球,平和岛静雄不止一次怒骂折原临也总有一天要毁灭在这样惹人憎恶的工作之中,而他的诅咒这一次似乎真的要成真了。静雄一直都不喜欢临也的工作,哪怕临也不因为工作而来到池袋也不喜欢,对于临也职业观的发展,岸谷新罗表示这不过是病症晚期的表现,而他平和岛静雄就是觉得是这个死跳蚤在与他做对。
所以他今天才会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情报贩子”对于折原临也来说意味着什么。
——活着
——如此鲜活地、有生命力地活着
这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吧,他没有阻止临也今天一天的行动。明明他才是最痛恨折原临也随意的操弄着一切的行为那个人,明明他才是深陷在这份暗潮之中永远不曾脱身的那个人,明明他才是折原临也最想要摧毁的那个人,但有些事情也是经历过之后才会懂得的。
工作中的折原临也相当的有原则,这也为什么他会在半夜两点还站在临也家楼下的原因。
在正常的晚饭时间之前,临也就以“既然说了不让小静照顾就不能让小静呆在自己家里”为理由要赶走静雄,若是几个小时之前的静雄定会二话不说地反驳回去,但回想起在他买回寿司之后临也那不加掩饰的吃得津津有味的满足表情,他莫名觉得心中什么地方柔软了许多,不论折原临也说了什么不讨喜的话,他似乎都不是那么介意了,所以他难得地听从了一次对方的要求,在确认折原临也吃完了那份寿司后,便直接离开了。
此时此刻,发自内心地说,静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现在会站在这里。
回到池袋后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晚饭,然后便回了自己的家,回到家里之后他本想着洗完澡就好好地睡一觉,但真正躺在床上时他却像个重度失眠症患者一样无论怎样都睡不着。十二点整的钟声敲响时,平和岛静雄走上了通往新宿的道路。
在中午去为临也买寿司的时候,静雄用卡里莫名多出来的钱买了些日常家居用品,比如说那个已经成为了静雄的心结的被子。他也不厌其烦的跑了趟门材装修市场,随便挑了个最贵的门就扛回了临也家然后姑且算是成功地装上了。价钱问题,不用担心,他心里清楚那卡里多出来的钱定是折原临也打进去的。
“寿司要最贵的哦,小静。”出门时身后的人喊的一句话他也是在结账时才懂得了真正的意义。
掏出手机来,确认了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十八分时,静雄毅然决定再进临也家一趟。而要说他进去的理由,或许打死了都没人相信——他不过是想去确认一下那只死跳蚤有没有好好地盖上被子
平和岛静雄在意外的地方相当地细心,这是很早以前折原临也得出的一个结论——虽然他本人并没有相应的自觉。即使当时在气头上他也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临也与波江的对话,他知道临也现在似乎是惹上了什么大麻烦,然后被各路人寻找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寻找着折原临也的人定不是什么善类。虽然以前的他对于这种事情总是不屑一顾,但事到如今,他也自发性地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全身而退了。
亦或者说,是不想就这样退出。
踏进公寓大楼的大门时,静雄在手上呼了口气,然后搓了搓双手,像是在驱赶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存在的寒气。他把领结取了下来,收进了裤子口袋中,又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空气变得有些干燥,属于夜晚的气息极为完美地弥散开来。
静雄伸出手,正准备按下电梯的按钮,一声清脆的声响却在沉寂的环境中响起,有些吓人。他确实被惊吓到了那么一秒,然后便抬起头,看着一路浮动的电梯楼层。清脆的声响告示着电梯已经启动的事实,但让静雄瞬间蹙起眉的,是那电梯下来之前所停驻的楼层。
那是折原临也家的楼层。
静雄停下了一切动作,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警觉地盯着一直变小的楼层数字,直到电梯就这样停在了一楼,再一次发出了一声电梯的警示音。
他安静地看着缓缓打开的金属门,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倒不如说,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整个人就这样无意识地放松下来。
厚重的电梯门打开以后,静雄看到的,正是靠在电梯壁上仰头看着电梯内置灯的折原临也。他仍然穿着那套万年不变的戎边黑色外套,却似乎是因为温度的骤降而不常见地拉上了拉链和带起了帽子。
静雄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
“啊,果然,”但是还不等静雄发出声音,临也就先他一步自言自语地开了口,“电梯这种东西的失重感对于盲人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啊。”
静雄直接闭上了嘴巴,看着临也扶着额头有些跌跌撞撞地从电梯里走出来,然后临也在电梯外边顺着墙壁蹲下,脸色被电梯里的光映射地惨白,更是一副似乎要吐出来的样子。静雄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按人之常情来说,他应该去问候问候那个看起来不是很舒服的跳蚤。但心里什么地方又有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此时的他不应该与折原临也有任何的接触。
半夜两点的外出,怎么看都是有原因的。而他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极有可能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看见,才选择了这个时间。
“不过真是幸运,多亏小静不在啊。”看吧,猜中了,“被他看到这样子,还不如去死啊。”临也最终还是没有吐出来,逐渐平缓的呼吸声显示着他回复了不少的情况。
然而静雄真的很想就这样一拳打过去。
死跳蚤你自言自语的时候就只会说这些东西吗!
其实折原临也一向如此,只不过是平和岛静雄不知道罢了。
但话从来不听完也是静雄的一大弱点。
“开玩笑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因为小静去死呢,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人类等着我去爱呢。”临也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扶着墙壁缓缓地站了起来,最后一点亮光被残酷地夺去,世界顿时被黑暗笼罩起来,静雄只来得及看清楚那一瞬间临也脸上热烈到疯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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