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平和岛静雄所说的话,临也的眼神突然动了动,他换了一个更热烈的笑容,把电脑挪开,放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小静的直觉真是敏锐啊,确实,我是在计划着什么,这座城市,马上就会发生一起大事。”
“那么如果,我想反悔呢。”
这种一问一威胁,一答一挑衅的对话方式煞是怪异,索性两人都知道彼此在表达着些什么。看着折原临也脸上的笑意,静雄深深皱起了眉:“如果你又把我身边的人卷了进来,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无论什么理由……啊。”临也重复着静雄的话,淡笑着朝静雄伸出了一只手,“其实我最想卷进来的人果然还是你呢,小静。”
“但是啊……”
“这才是最困难的事。”
临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知道为何显得有些疲惫,他放下手,把双腿一起挪上了沙发蜷在一起。
静雄最后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地发问:“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啊,临也。”
——你为什么从来都,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随即低眸,感觉到自己陷入了莫名的低沉情绪之中。
“……马上你就会知道了,小静。”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静雄改变的情绪,临也只是垂下眼帘,如此回答。
其实这个时候平和岛静雄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不只是单纯地为自己的熟人是否会被临也卷进来而担心着,也是在为他和折原临也将来可能要面对的事情而焦躁,但他永远没有想到是,即使身在折原临也身边,他也没能阻止一切,就在他根本毫无警觉地时间点,他的人生就开始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而这种改变就如同深夜的浪潮,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狠狠地冲击着他,把他从此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自从与双子见面那天过后,两人继续平淡无奇地生活了三天,一切不正常的事端就像是虚假的一般,谁都没有再提过一次。不用上班的静雄有些闲得慌,但临也誓死做个家里宅,让他也没办法出去一步,只有在购买吃饭的食材时,静雄才得以有出门的机会。
折原临也每天的行为也都几乎没有变化,就只是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偶尔也会和谁通个电话,即使谈话的内容静雄一直旁听着也听不懂。对于静雄而言生活就更加单调了,本身他就是一个不怎么待着住的人,但是迫于形势,他也不得不不厌其烦地一直待在家里做做饭洗洗衣服看看电视打发时间,活像一个家庭主夫。
静雄以为这种生活会持续很久,但是仅仅是第四天,折原临也就奇迹地提出了让静雄陪他出去买东西的要求,静雄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不如说他还在在心里默默感到愉悦。然而也是在换上了许久不穿的酒保服,重新走在池袋的大街上时,静雄才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不会是你计划里的一步吧,临也。”金发男子这样问着,习惯性握着某人手腕的手加了力道以示威胁。
临也露出了以往那种有些恶意的笑容,偏过头把目光投向静雄,语气玩味地开口:“啊拉,单细胞生物的直觉怎么这么敏锐啊。”
在男人发飙之前,临也又吐出一句:“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怎样呢。”
这种模棱两可带着隐藏意味的问句其实是很容易挑起普通人的不耐心的,但平和岛静雄偏偏就吃这一套。
“哼,谅你也不敢在我眼前胡作非为,你要是真的敢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他抽了抽鼻子,手上也放松了力道,继续拉着临也朝着临也说的目的地走去。
而在静雄没有看见的地方,临也眼底的狡黠从未消失过。
这是一次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出行,但是平和岛静雄素来拥有着连折原临也也为之头痛的敏锐的直觉。越往目的地走,静雄就愈发发觉事情的不对劲,这里虽然不是什么繁荣区,但街道上的人也不算少。一直以来在临也的要求下,他们每次出行都会选择人最少的地方走,很难想象折原临也会主动来到这样一个人流密度相对来说有些大的地方。
男人的直觉从来都没有出错过,就在他无法察觉的时刻,一切事情的开端就此开始。
折原临也因为感觉裤子口袋里手机的震动而停下脚步时,平和岛静雄也恰好停下了脚步。
他听见平和岛静雄震惊中带着疑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被平和岛静雄握着的手因对方无意识增加的力道而握地生疼,另一只放在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手却始终没有拿出来,手机的震动让他的手心都在发麻,折原临也也只是埋下头轻不可闻地低笑一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下一秒,他听见了男人因为隐忍愤怒而颤抖的声音:“……幽。”
折原临也看不见,但是平和岛静雄不是瞎子,男人从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他拥有着自己最低,也是最不可触碰的底线。而此时,在平和岛静雄的视野最大限度内,他看见了隔了一个街道的地方,他最宝贵的弟弟,平和岛幽,被人威胁着从某幢公寓走出来的画面。
那是他最后的底线,是能让男人做出一切奋不顾身行动的底线。
折原临也感到握着自己手的力道消失的时候,手机还在口袋里聒噪地震动着,手腕处的温度几乎是瞬间就消失殆尽,震动的声音吵得他鼓膜阵痛心烦意乱。但是他又可以听见男人飞奔跑走的脚步声,男人的动作十分急切,仅仅几秒他就已经几乎听不见那熟悉的声音,只是男人的气息还残留在周围空气里,留下难以言说的心悸感。
临也没能做出任何阻止的动作,又或者着说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这个资本,他笑了一声,那声音带着无奈,带着自嘲,也带上了一丝他不愿意承认的苦涩。
最后他能做到的,就只有用那只被男人放开的手淡淡环上自己的肩膀,然后嘴角泻出轻轻一声呼唤:“……小静。”
第19章
在以研究人类为乐之前折原临也并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这么一个人,无端地闯入了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痕迹,并且再也无法磨灭。
有时折原临也想到自己这种性格造就时期发生的种种,在缅怀完不堪的过去之后他仍然会以自我为中心笑看世人万千。
人类是什么?
是在社会上生活的群居动物,亦或者是具备高级智商的主宰物种。
其实答案很简单,简单到你无论用什么方式否认都无法改变这个真理一般的事实——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懂得怎样去漠不关心的,就是人类
折原临也是从喜爱人类的自私与冷淡而去开始喜爱人类的,人性本质的暴露和人类根源的腐朽让他甚至不能抑制内心的喜悦,当人类所做的一切都与他脑海中曾经设想过的场景重合时,他会发自内心地对人类这个物种表示赞叹,也会感到身心皆迸发而出的欢愉。
这种行为就像怪物一样不是么,但是折原临也从来不会把自己定义为怪物。
他热衷于以人类的身份去喜爱人类,甚至于成为凌驾人类之上的神衹,却永远否认怪物的存在。这种内心想法太过于虚伪,以至于在多年后那个被誉为怪物的男子出现之后,就让他的生活开始了无可遏制的毁坏和崩离。
而现在,此刻,折原临也就这样站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街道嘈杂地不行,车流的声音格外明显,而折原临也却只能感受到自手腕传来的逐渐褪去的温度。手机仍然在口袋里振动,大腿被振动的触感弄得很不舒服,他却始终没有反应。
那个男人甩开他的手跑走到现在仅仅过了五秒,在折原临也的世界中时间却仿佛就此凝滞了。不知道为什么耳边再也听不见男人的声音,明明心中可以想象得出男人一边呼喊着他的弟弟的名字一边疯狂奔跑的场景。
折原临也觉得有些冷,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后他用那只曾经被男人牵过的手环上了自己的肩膀。他并没有挽留对方的打算,对于事实比谁都了解的他就只是低低地唤了一声男人的名字,宾谓不明,没人知道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几乎是整整一分钟,折原临也就这样站着,带着旁人看不懂的笑意把可以称之为无神的目光投在清灰的地面上,直到手机的振动停止,他才幽幽地放下手,流畅地把兜帽戴上然后把双手插进了外套的口袋之中。自从失明以来这几乎成为了他的习惯,心中的异样感让他无法安然地站在人群之中,若是不带上帽子遮挡住自己他就会感到莫名的慌张。
关于平和岛静雄离开的后续折原临也打算不加理会,这只怪物永远都不受他的控制,他也永远只能知道开头却永远猜不到结尾。在平和岛静雄离开之前折原临也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那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远不如想象中那样来的镇定。
一个盲人走在一条自己不熟识的街道上其实是一件很让人惊慌的事情,即使是折原临也也不可能例外。他原本已经记下了自己的方向,打算在落单之后顺着记忆走到墙边去等待着男人的回来,但是一直都无法平静的情绪让他几乎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他浅浅地迈出一步,即使心里有一定把握身体却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无法动弹。额角上滴下不知什么时候溢出的冷汗,脸上还挂着不知是叫做自嘲还是讥讽的笑容,折原临也再次强迫着自己迈出一步。
他想起了一个多月前他刚失明的那一次,他也是像这般茫然的,站在马路上不知道往哪里走。实际上这一次与上次不同了,他心里对于方向感有着九成的把握,自己对于失明的释然也早已不是一天两天,刚失明那会儿他还敢豁出去般的往前走,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只觉得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内心中有些无法言说的情绪在蓄势待发,折原临也一直忍耐着,因为他知道一旦这些情绪喷发出来他将会被恐惧感没顶而过,而那种恐惧感是他再也不愿意体会第二次的。
折原临也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因为这种既定的计划而受到影响,却从未想到自己一旦受到了影响,带来的后果几乎是毁灭性的。
他不能理解自己内心的焦灼感从何而来,或者说,是他不敢去理解。
有些东西之所以被定义为感情,是因为它们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只有由自己的身体去体会到的时候,才会懂得那些名为感情的东西究竟是包含了怎样多的东西。
曾经的他是靠着平和岛静雄的不由分说才得以离开,但是现在他明白只能靠自己。
折原临也仍然迈着微弱的步伐向前走去,紧紧攥在在口袋里的双手用力地泛白,关节处的青筋几乎都清晰可见。只是他隐藏地很好,眼睛直视着前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不会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走到墙边不过是两三米的距离,他却像是走了两三个世纪那样久远。一路上并没有人撞到他或是对他抱有闲言碎语,折原临也苦笑一声,在确认肩膀已经靠上墙壁的时候整个身体几乎都要瘫软下来,他却还是咬了咬牙使劲用双腿撑住了自己的身子。
他转了个身,让后背靠着墙壁,微微低下头,继而安静地站着。
这个时候折原临也才有精力去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个城市里所发生的一切他都知晓,包括让平和岛静雄就这样离开的事态的的前因后果,但是此刻他没有去想那些,他只是在心里暗暗问着自己,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计划而已,何必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去赌。
但同时折原临也也知道,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脱离他的计划之内,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把他自己拖入了混乱的浪潮之中,想要脱身只能等待风平浪静。
只是在折原临也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风平浪静”这四个字。
他不否认,这一切都是他策划了很久的。
他知道今天会在平和岛幽身上发生的一切,他也知道主动把平和岛静雄带到这里来会有什么后果,但是他并没有收手的打算。平和岛静雄目前的行为都是在意料之中,但在那之后的事情,折原临也并没有去思考。
这也是他第一次,不考虑完任何事情就做出了行动。
其实折原临也从来就不是这么一个高尚的人,牺牲自己来换取平和岛静雄和他弟弟的安全的戏码只会在八点档电视剧或者狩泽的脑内妄想中出现。或许到目前为止的行动都是可以预知的,但是在那之后,在这一切都发生之后,折原临也到底还在计划着什么,没人能够知道。情报贩子从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他知道应该牺牲什么来换取什么,这也是他为何能一直生存在这个社会的原因。
折原临也很聪明,聪明到当取舍的绳子摆在他的面前时他会选择剪断而不是用一句肤浅的“二者不可得兼”来解释自己的私心。所以他现在才会站在这里,站在这里,等待着某个他相信一定会回来找他的男人回来找他,然后带着他离开。
并不是说他对某个男人抱有期待,而是他知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平和岛静雄的责任心他折原临也比谁都清楚,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平和岛静雄哪方面是可控的,哪方面是失控的。
道路上的行人仍然在走着,车流仍然在快速涌动着,折原临也并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他靠在墙上,戴着帽子低着头,不论是动作还是神情都极为自然。其实对于折原临也来说,他已经不知道时间究竟流动了多久,几秒之前不算太远的地方传来了重物与重物撞击的声音,大部分人都会循着声音好奇地张望一眼,只有他仍然低着头把没有聚焦的视线投向地面。
在折原临也的世界中,一切都是混沌的,唯一清晰和真实的就只有心底快要抑制不住的情绪,已经有些流泻而出的情绪随着血液进入他的神经,一点一点占据了他的意识。他只能感到身体各个部分传来的颤抖感与焦灼感,支持着身体的唯一气力在缓缓地流逝,一种想要嘶吼的烦躁感在胸腔中蔓延着。
折原临也知道那些是什么,但是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抑制地住,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想起他曾经大言不惭地对平和岛静雄讽刺过,认为自己不可能再被焦虑这种情绪给吞噬,但是他想得太过轻易,他甚至于不知道心底的这份焦躁和失控究竟是从何而来,却在此时此刻,就已经无法控制身体那种即将爆发出来的行为。
思维在被侵蚀,身体几乎感知不到外界的事物,只有那一点残存的理性的意识在支撑着他等待着那个男人回来找他。
然而最终他还是笑了,为这他预料不到的事情的发生与降临。
察觉到自己的身边围了一群人的时候,他已经被其中一个人揪着外套的领子给抵在了墙上。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是后脑狠狠撞在墙上带来的钝痛感,稍微清明起来的思绪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后,折原临也甚至懒得去自嘲自己的大意,只是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种笑声由于低沉而无比嘶哑,就像是猫在濒死前发出的最后的呐喊,或者是乌鸦觅食时贪婪而虚伪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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