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令人不舒服的笑声。
“我杀了……另一个八岁的孩子。”
“为什么?一个小孩子能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然小小年纪能痛下杀手——!”
薛洋眼里冒着可怕的冷光,讥笑道:“一个算什么,后来,我还杀了一群!一群!哈哈哈……!”
晓星尘毛骨悚然。
瞬间,心中又被铺天盖地的厌恶充满!
这些日子果然是被薛洋表面骗了,恶灵就是恶灵,天生邪恶又狠毒!
双手猛然推开薛洋,晓星尘如避蛇蝎一般连连后退。
第32章 醉吻
双手猛然推开薛洋,晓星尘如避蛇蝎一般连连后退。
这样还不够,视线落在二人之间若有若无的丝线上,想撤去缚魂咒,把薛洋赶出房间。
与这样的恶灵,他一刻都不想多呆。
猝然,脑中一阵剧痛,像是触到了什么痛苦的神经。
晓星尘闭上眼睛与剧痛对抗,灵识中闪过许多零零碎碎模糊的画面,难以捕捉,其中略清晰的,是一群稚嫩却充满死气的脸,正用可怕的眼神盯着他,宛如梦魇,让他产生一阵恶寒。
电光火石之间,晓星尘忽然觉察不对。
他自己感到恶寒,理所应当,但是,这里面还掺杂了一份深刻入骨的恐惧与怨恨,那不是他自己的情绪和感觉,而是来自薛洋三分魂魄中的记忆,那些孩子带着死气的脸,像是在薛洋灵识中反复出现,长久地折磨过他一般。
若是天生邪恶,若是真如此刻笑得那样快意。
薛洋何必对这些孩子感到恐惧呢?
八岁的孩子,八岁的孩子……
借着回忆勾起的痛意,晓星尘当即凝神,回想所有他见过的八岁孩子的轮廓和脸庞,在不属于自己的三分灵识中试着细细搜索,希望能读取更多回忆。
随着他伏息凝神,薛洋久远记忆中的破碎画面与声音,阵风一般在灵识中呼啸闪过。
黑暗中,有一个笼子。
放在某个大厅中间。
笼里关着两个孩童,年纪大约七八岁。
本该天真稚气的脸,充满邪异狠辣。
如被逼至穷途末路的兽,你死我活一般地撕打,一旦压制住对方,就试图将手悬在对方头顶百会穴,施展某种术法。
周围黑暗得仿佛从没照进过光,一直暗无天日,靠几个火把照明。
笼外人群面容扭曲,如同鬼魅。
人们在打赌。
“薛洋是个小狼崽儿,下手狠毒,从未输过,我赌薛洋!”
“你这个依据不准,这批小崽子里,能活着的,都没输过,我看薛洋对面这个强壮得很,薛洋难赢。”
“啧,薛洋聪明,‘采灵术’学得比别人都快,眼看就要完成结丹,要是在体格上输了,还真有点儿可惜。”
“可惜什么,就他算死了,之前采集的灵气也是被另一个孩子吸走,不浪费!”
……
那是什么场合?!
只这一个场景,晓星尘如遭雷击,再也无法凝神。然而时机转瞬即逝,除了这一段,再也读取不到什么新的记忆碎片,只有无数个孩子带着死气的面孔轮番出现,挥之不去,搅得他心神不宁,头痛欲裂。
“唔……”
晓星尘捧着头低声痛呼,良久,才熬过这阵疼痛,能勉强思考。
所谓“没有一个人来救我”,背后竟是这样的经历?!
被囚于黑暗,在围观中赌命……
他一直好奇,薛洋孤苦伶仃,既没在那个仙门下学习,也没亲人师傅,是如何踏入玄门,修得一身邪术?
现在总算知道一二。
记忆碎片中,打赌二人讨论的‘采灵术’,是一种快速结丹入道的捷径,也是一种禁术,原因其一,修炼此术如行走刀尖,一朝不慎必会丧命;其二,此术汲取其他有灵根之人的灵气,致人枯竭而死,损人利己,为人唾弃。
笼中两个孩子试图互相施展的,正是此术。
一个笼子,两个幼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选择。
薛洋就是在那种暗无天日的笼子里,被迫用此术杀死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最终完成结丹?
是谁定下如此残忍的规则?其中一个打赌的人说灵气不会浪费,那么收集这些孩童灵气的人究竟目的何在?
七岁断指,八岁杀人。
那时候的薛洋,果真还只是一个孩子,只是,孩子的童真,便到此为止了。
薛洋方才说,断指后救了他的人,比常氏还该死。
还说过,他是被打大的。
无论生前死后,都极度耐痛。
晓星尘无声打了个冷战。
难道,薛洋断指之后,就是落入了这些人手中?否则,若是得到过什么善意帮助,薛洋如何会说,一次都没被救过?
“八岁……”
晓星尘难以置信地呢喃。
他的八岁,是跟随师傅在青山绿水间修行,虽然没有父母,师傅却待他极为慈爱,念他爱吃葡萄,特意在他房前架了好几株葡萄藤。
彼时的薛洋,正在笼子里为了生存而厮杀。
思绪翻涌良久,看向床上,才发现薛洋被他推开后,一直仰面躺着,没有动过。
睡着了吗?
他悄声走近,床上的人双目微睁,分明没有睡着,就那样躺着,面如死灰,一动不动望着虚空。
“薛洋,”晓星尘又心疼又抱歉地坐回床边,“小时候,是谁把你和别的孩子关在笼子里面的?你……那样过了多久?”
薛洋茫然的双眸突然警醒,爬满密密麻麻红血丝,猛地坐起,推开他,恶狠狠道:“不用你管!”
目眦尽裂挪到床角,用仅有一臂抱着床柱,留给他一个孤绝背影。
“没人会管,没人会救!我不能输,一次都不能输!其他孩子打不过我,死了活该!你现在知道了,我天生就是杀人魔!从小就是!”
薛洋喘着粗气,吐出一连串自暴自弃的话。
这一次,语气越是狠毒,晓星尘越是心痛。
当年一个天真爱吃糖的孩子,被迫杀死那么多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无辜生命,要怎样面对这份恐惧与罪恶?
在那种情况下,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抛弃自己的人性。
薛洋为何可以视人命如草芥,晓星尘总算有点明白了。
再追问下去,只会勾起更多惨痛记忆而已。晓星尘不忍,坐到薛洋身后,抬手在他背上轻轻安抚,一摸才发现,薛洋竟在发抖。
万般心疼涌出心底,他尽量放轻声音安慰:“阿洋,那些孩子的死,不能怪你,别怕,都过去了。”
重复好几遍,薛洋终于松开抱着床柱的手,缓缓回头,眼里还是盛满惊疑不定的恐惧。
这样的薛洋,晓星尘从未见过。
他伸手帮薛洋轻轻擦拭额上的汗,温声细语:“阿洋,别怕,我……我多希望能早点遇到你,一定不会让你如此受苦,误入歧途。”
醉眼朦胧中,薛洋看到一双灿若星辰的眸,温柔痛惜地着注视自己。一生求而不得的温暖,这一刻似乎触手可得。
一定是梦吧。
只有在梦中,才会有人对自己这么好。
既然是梦。
薛洋伸手,不顾一切,对着梦中的人扑去。
“道长救我……”
一个谈笑间即可灭人满门的恶魔,在晓星尘怀里不过是个迷途求救的少年。
他怜惜之念大起,将薛洋抱紧,继续轻轻拍他后背。
良久,终于感到踏实,薛洋不再发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慢慢抬起脑袋,嘴唇凑近。
晓星尘胸膛微微起伏,接受了薛洋的吻。
一开始岿然不动,任由少年在他唇上辗转缠绵,小兽饮水一般来回舔舐,片刻之后,晓星尘就头晕目眩,恍如置身云端,红尘世间,是非恩怨全部远去,身边只有向他虔诚索取温暖与救赎的少年。
薛洋浓眉之下的双眸充满迷离醉意。
晓星尘想,等他醒了一定不会记得吧。
命运颠簸,历经苦楚,纵然犯下许多不可饶恕的罪恶,但这一刻,只这一次,赠他一场美梦有何不可?
晓星尘微微张唇,发出邀请,薛洋立刻长驱直入,带着酒香的温热湿意瞬间在他舌尖荡漾融化,弥漫延伸至全身。
酒醉吻亦醉。
曾在眼盲之时,一片黑暗中,少年突然卷走他口中的糖,搅乱他心中一池春水。年少失明又碎梦,他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心底极度惆怅,甚至惶恐。一片黑暗的世界,每日都像独自一人漂浮在不见天光的海上,无依无靠。直到充满野性与朝气的少年闯入,才带来一点微光。
逗他笑,给他做饭,陪他夜猎,少年的所有碰触————他都很喜欢,甚至依恋,每每接触,就像世界重新变得真实,终于有人可以引领自己靠岸,可从自从亲过他之后,少年就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再也没有那般亲昵过,让他好生惆怅,才发现,原来自己有了隐秘的心思。
是爱吧————从那时,到现在。一直都爱着这个给他带来腥风血雨,自己也遍体鳞伤的人。
晓星尘回应着少年的吻,同时被巨大的甜蜜与痛苦包围。
为什么义城少年会是薛洋?为什么薛洋要杀过那么多人?如果阿箐知道,如果子琛知道,如果师傅知道……
他满心罪恶与羞愧,却又沉溺于唇齿缠绵,无法自拔。
只这一次,就一次,当是重温旧梦。
这是赠与薛洋的梦。
也是他自己的梦。
很想重温那种如同可以靠岸,可以降落的感觉。
可这个吻,与那一次少年夺糖完全不同,反而让他更加飘飘然,如同海上一叶小舟中,只有他和薛洋,相依相偎。
两人呼吸炽热,舌与舌的纠缠逐渐升温,薛洋带着酒香的气息喷在脸上,几乎发烫,一点一点侵蚀他的神智。
他感到有一尾湿滑的小鱼在口中游弋,这尾鱼一开始还很温柔乖巧,后来便像它也醉了一样,变得顽皮粗鲁,在口腔中摇尾乱撞,似要掀起滔天巨浪将他淹没,唇舌之间已盛不下两人的欲望,他惊觉自己不知何时被推倒,身上正承载着少年全部的重量,薛洋的吻一路攻城略地,滑至耳垂,落在颈间,还想从衣领钻到更深处。
明知不应该,手臂却用力将怀中人抱得更紧。少年衣下瘦削身体诉说着八年的相思之苦,求而不得,令他心疼,想安慰薛洋这一生的所有苦楚,想把那副伤痕累累的身躯揉进骨肉用全部生命去温暖。
危险,这太危险。
他忽而清醒了一瞬,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与凌乱的心跳,理智即将燃烧殆尽之前,他揽着薛洋后背的手滑至腰间,用力一点,少年轻哼,抱怨一般投来一个朦胧不甘的眼神,接着全身一软,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晓星尘推开薛洋迅速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探出半个滚烫的身体,大口大口吸入深秋夜晚的冰冷空气,让自己恢复清醒。
薛洋的三分灵识也在他体内波动不安,又想起一句话,是在义城时,薛洋没有对他说出口的:
“可我就是觉得道长很危险。”
原来,薛洋也曾对他有过相似感觉。
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命运偏偏将他们引向一处。
明明都感到对方危险,却又不由自主想靠得更近。
今后,又该如何呢?
晓星尘凝望夜空,常家满门,白雪观,死在霜华剑下的无辜村民又一一浮现眼前。
谁能来告诉他,今后,究竟该如何呢?
有时候,一闭眼睛,子琛血淋淋的双眼就在他意识中睁开,好友孤身跪在尸体中的身影更是无处不在。
那时他想上前帮子琛查看伤势,却听到好友困兽一般的嘶吼:
“滚————!!!”
“为什么不听我劝告!为什么不早早杀了薛洋那个畜生————?!?!”
“晓星尘!我今生最后悔的,就是与你结交————!!!”
“从此以后,不必再见!!!”
————薛洋所屠,毕竟是子琛从小长大,伴随十几年的恩师亲友!
白衣身影无助地趴在窗棂上,久不能动,如同夜色中生出蛛丝,将他束手束脚地困住。
无论是什么原因。
凡是罪恶,只要做过便无法抹除。
薛洋对自己做过的事,他都可以原谅。
那些孩子的事,也可以完全不怪薛洋。
但是,他没立场替别人,替世间无辜惨死的其他人去原谅。
薛洋的仇人大抵已死,可造成的上百个怨灵,他至今连一半还没超度完。
正是子夜,窗外风平浪静。
带薛洋回房之前,为了避免危险,晓星尘已与蓝忘机联手,在客栈外设下强大结界,今晚,怨气与怨灵都找不到薛洋所在,也不会被引到兰陵城中。
只这一晚,希望薛洋安然入睡,做个好梦。
明日之后,又是一切如常。
第33章 情诗揭晓
翌日,没等薛洋睡醒,晓星尘已先和陈曦宝出发。
薛洋醒来,头昏昏沉沉,看不见昨晚出现在梦中的人,只觉失落。缚魂咒已撤去,桌上燃着一炷香,香前木牌端端正正写着“薛洋”二字。
至少用这种方法可以让他留在屋里睡到自然醒。
昨日有了实体,真是过于高兴,所以喝了那么多酒,好些事情都模模糊糊,记不真切。
好像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梦里亲了道长,道长还没拒绝。
薛洋津津有味回忆着梦中如真实一般的吻,忽听到窗外传来对话声,探头一看,原来是魏无羡和蓝忘机昨晚也在这客栈中投宿,魏无羡同样刚醒,正在院中井边洗脸,蓝忘机将一条干净布巾递给他。
“呵,大早晨就黏黏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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