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崎不说话。
他很擅长在用唇舌编织谎言,再将它们腌制成甜蜜可口的模样,喂给那些被他魅惑的人,让他们在陶醉中生不出半点疑惑来。可现在,他无法对花泽说谎。
他能轻易说喜欢。他喜欢很多东西,喜欢每天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感觉,喜欢能满足他味蕾的好吃的食物,还喜欢猫科少年又倔又努力的模样。
但他说不出爱,也不能说不爱,他只能沉默着。
花泽一点也不恼,他端详着岛崎的模样,确定自己的确是爱上他了。他终于弄明白了折磨着他的情绪从何而来,为何诞生。他突然松了一口气,不再彷徨不安了。
有了想要抓住的东西,去抓住不就好了。
“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离不开你。”花泽吻他的脖子,一直舔舐到耳廓:“你说过的,要是敢逃开就杀了我。我不许你擅自结束游戏。”
猫儿的舌头和他的身体一样滚烫,他不熟练地舔吻着,咬上岛崎的耳垂。他闻到岛崎身上自己留下的味道,内心被满足感慢慢填满了。
“我爱你。”少年的吐息吹过他的耳畔。
当你爱上某个人的时候,皮肤是会饥渴的。你抗拒不了想要触碰他的欲望,尤其是他近在咫尺的时候。
“你看,这是不爱我吗?”猫科少年小声说。岛崎的手在解他的裤子,动作乱七八糟的,一点都不冷静。于是他自己脱掉上衣,又去扒拉岛崎的。
真是个小混蛋,岛崎想。
他不想要软肋,可这小混蛋非要切开他的胸脯生生钻进来,变成一根一到雨天就作痛的风湿的骨。
猫就是这样的生物,看上去毛绒绒软绵绵的,玩偶一样。可什么时候冷不丁咬你一口,什么时候又生起气来抓你一脸。最可恨的是,它们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赖上你了,一副非你不可的样子向你撒娇,让你差点觉得没了你它们就活不下去。
你以为你抓住了猫,却不知道被俘获的人是你。
“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对你原来的主人交代?”岛崎拍拍抱着被子趴在他身下的少年的屁股,后者疼得龇牙咧嘴,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的手都快把床单抓碎了。岛崎蹙着眉:“放松点,第一次都这样,你不放松我也很痛啊。”
“活该,知道你痛我就放心了。”花泽咬牙,眼睛盯着岛崎撑在床上的手,想用尖尖的犬齿一口咬下去。或者咬点别的也好,至少可以让他痛得不那么厉害。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岛崎低头,汗水逆着从下颚淌到太阳穴,再渗进头发里。
“不交代了,就当我失手被杀了。”花泽想来想去,还是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声音闷闷的,嘴里都是湿漉漉的毛。
可惜他的存折还在房间里呢,要是被认定死亡,这笔钱一定会被作为他监护人的“那个人”拿走吧。不过也无所谓,在岛崎这里骗吃骗喝的日子也挺舒坦,大不了再撒个娇,求他带自己去看看海。国内的也行。
“那我就完蛋了,他们会派更多肃清者来给你报仇的。”岛崎笑出来。
“你怕吗?别逗我了。”花泽咽下一声低吟,闭上眼睛,生理性的泪水淌出来,和他的唾液一起把尾巴弄得更湿了。
“你怕吗?”岛崎停下来,问。
花泽好不容易适应了身体被撑开的痛感,隐约觉得酥酥麻麻的舒服了起来。对方这么一停,他又想骂人了。他侧着头,看把头埋得很低离他很近的岛崎。
“有什么好怕的。”他说。
倒不如说这样更好。
有时花泽梦到那些在受刑时看着他的同伴的眼睛时,会害怕自己看过了海,就再也不知道人生还能漂泊去什么样的方向。
现在他感觉自己终于在茫茫海平面看到了灯塔,可以靠岸了。
“你还真是无所畏惧呐。”岛崎语气像调笑,心里却羡慕起来。少年的生命可真有张力,会害怕,会难过,又很坚强,很骄傲,一心一意追逐自己认定的事情。这才是活着应该有的样子吧?
失去在乎的东西很痛苦,那么就不去在乎任何事物。当得出这一结论的时候,岛崎便已经死去了。他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由他构建出来的安全的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这个让他安心蜷缩其中的“壳”正逐渐将他消融。
有着阳光一样发色的少年横冲直撞地打碎了这个壳,就算他不愿承认,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发生改变了。
可是如果有一天,这具有着蛊惑他心神的气味的躯体变得冰冷又僵硬,这张说着我爱你的嘴再也无法张开,这根让他作痛的肋骨彻底断掉的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你又在想什么,脸色真难看。”
结束了花泽主动索取的第一次,他和同样赤裸的岛崎躺在一起时,突然觉得有点羞。本来嘛,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想要和一个人类交合。就算在发情时,他也觉得那些沉溺欲望放纵自己的家伙很可悲。可现在,他和一个人类上床了,还是他自己主动的。
而且这感觉还该死的非常好。
所以他没话找话,戳了戳岛崎。后者在对他松懈下来之后,从前那种让他反感的笑容也不再总挂在脸上了。
面无表情的岛崎眉心有一点不知缘由的忧郁,他看上去离花泽的距离好像没有那么遥远了。
岛崎把他抱在怀里,两个人都湿乎乎黏答答的。他也不回答花泽的问题,就这么抱着他。
小小的一团,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放开我,好热,好恶心。”花泽推他,他不喜欢岛崎总是这样对他保持沉默。从前花泽认为人是贪婪的,没想到,他自己也一样贪婪。得到了一点,就想要更多,欲望好像永远都停歇不下来。
他想了解岛崎,想看到更多不一样的地方。
这样的岛崎只有我知道,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自己非常幸福。
“这就嫌我恶心了?刚才主动抱过来的是谁?”岛崎把他抱得更紧,他想就像这样一辈子都不松手了。
“谁主动抱你了,你产生幻觉了吧!”花泽气呼呼地挣扎了两下,挣不开,于是一口咬下去,咬了一嘴汗又抬起头呸呸呸。
仿佛患有多动症的猫儿被岛崎打横抱起来,在半空中乱踢。岛崎坏笑:“嫌我脏是吧?那好,咱们去洗澡。”
“不!不!我会自己洗,我不要泡澡!”花泽抓住门框,可怜巴巴地哀求。
“好好,不泡澡,我保证。”岛崎哄孩子一样把他摘下来,好不容易才抱进浴室里,然后打开花洒,把猫按在小凳子上冲洗。
我自己会洗。花泽又在心里小声说了一遍,还是乖乖坐着,手绞着放在自己腿上。岛崎的手上打满泡沫,搓揉着他的头发。有沫子溜进他的耳朵,被他忍不住晃着脑袋往外抖。
岛崎一脸泡沫,无奈又好笑。
“看吧,我说我可以自己来。”少年回过头,看到正在擦自己脸上泡沫的岛崎,哼哼唧唧道。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没有要动手的打算,端端坐着,享受岛崎不轻不重地揉着他的头发。
一个杀手正在给另一个杀手洗头,他手上不是血,而是在灯光下光彩绚丽的泡泡。他哼着歌,哗哗水声在伴奏,猫科少年眯着眼睛,尾巴随着他的调子摆动。
多好的画面。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洗着洗着,岛崎突然说。
“谁?你家老大?”花泽抬起头,花洒的水突然喷下来,又赶紧低下。
“对啊,养了猫好歹要跟家里说一声。”岛崎想了想又说:“他会很喜欢你的。”
“这样好吗,毕竟我曾经的目的就是把你们一锅端了。”
“你倒挺有自信,就不怕我的目的是把你交上去邀功请赏?”
花泽瘪嘴:“你舍不得。而且,我不觉得你是个对这些肤浅的东西感兴趣的男人,这话骗骗小孩子差不多。”
“你不就是个小孩子?”岛崎揪他耳朵。
“我不小了。”花泽嘟囔道:“我十五岁了,猫科人类十六岁就算成年的。”
猫科人类的发育比人类缓慢,身体成熟的过程也很漫长。之所以成年的年龄定在十六岁,不过是某些以猫科人类为牟利道具的掌权者订立的,用来敷衍那些呼吁猫科人类人权的好事者的“底线”罢了。
无论使用什么方法,只要猫科人类声称自愿,出生时他们父母被迫印下指纹的契约书就具有约束他们自由的效力。而一旦他们成年,不论受到任何对待,都将被视作双方同意下的你情我愿。
十六岁,还什么都不懂的年龄,就要被迫为自己承担并非出自本愿的行为。猫科人类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可他们遭受的苦难却被称之为合法。
规矩的订立,从来都是为了定规矩的人的利益。岛崎不喜欢规矩。
“你就是个小孩子,十六岁也是小孩子。”岛崎冲干净他头上的泡泡,又开始给他洗身体。他捏了捏花泽的胳膊,肌肉结实是结实,却远比不过真正的成年人:“你看,你这么瘦,又矮,动不动就生气,哪里有大人的样子。”
少年急了,想瞪他,不管岛崎看得见看不见,又怕他觉得自己不稳重,是幼稚。于是深吸一口气,故作成熟淡然道:“以后肯定会长高的,长得比你高。”
“哦,那还真让人期待。”岛崎不咸不淡地说,惹得花泽更恼。少年人总希望自己被当做大人看待,可真正长大的时候,才知道做个孩子有多好。
不用那么快长大,岛崎想,他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TBC
第十二章 12
自由身的猫科人类在这个社会非常罕见。他们大多一出生就被原本就是他人附属物的父母在契约书上签了字,还没睁开眼就成为了任人买卖的商品。稀少的自由猫科人类中,年幼的一旦落单,就容易被黑市商人捕捉。而成年的虽然在力量上优于普通人,却被整个社会压制着,没有任何谋生的渠道,只能寄生于他人。
当猫科人类独自出现时,周围的人往往会认定他是某人的爱宠。
或许走丢了,或许受到信任,被允许独自外出。
好心人有时会报警,把这件事告知警署专门负责“调解”两个种族之间矛盾的特殊部门处理。他们会采集猫科人类的虹膜对比档案里的信息,反复确认他是否有资格在街上闲逛。
恶劣一点的,会想要不付出任何物质代价也占有这么一只漂亮的爱宠。因此,猫科人类被绑架的事件时有发生。
这灯光昏暗的酒吧可不像是好心人会喜欢逗留的环境。所以当那漂亮的金发少年拿着手提箱走过去时,不论吧台还是卡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
拥有这样上品外貌的猫科人类在外面可不容易看到,拥有者们谁不是如获珍宝,小心翼翼藏在家里,生怕被谁觊觎。更别说不在他身边看管,还放任他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了。
花泽不得不忍受着这些炽热又心怀叵测的目光,以及空气里弥漫的油腻苦涩如药物的味道。事实上,这的确是某种药物散发的气味,不过它不是用来治疗,而是用来让人兴奋的。
味道来源于角落卡座中拿着烟管轮流享受的几个人,舞台上也有,过道旁也有。被明令禁止的兴奋剂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存在得非常理所应当,就像会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一样。
猫科人类对人类的兴奋剂免疫,除了臭,花泽没有别的感受,可他又没办法关闭比人类更敏锐的嗅觉,只能揉着自己的鼻尖,把嫌恶明显地写在脸上。
“谁家的小猫咪走丢了?”陌生的声音,以及头顶上方靠近的他人的体温,花泽一沉身,躲开了这个想摸他脑袋的男人。
不是你,他想。
被拒绝的人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深陷在药品的麻痹中。他厚颜无耻地再凑上去,想着只是占点便宜也好。
“你的主人不在吗?那不如跟我去楼上的休息室吧。”
“去也可以,但你给得起钱吗?”花泽回想着岛崎教他的说话方式,语气要媚,嗓音要甜。
“什么叫媚,什么叫甜?你能不能先表演一个给我看看。”岛崎教他的时候,花泽握着拳头,实在很想打在眼前这张像在戏弄他一样的笑脸上。
他可没听过岛崎用娇滴滴的语气和别人说话。
“这个嘛……”岛崎收起笑容,像是在认真的思考着什么。花泽想不会吧,真的要给我表演吗?他想象着,提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岛崎却俯下身,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花泽顿时脸红,拳头也如愿捶在了那张脸上。
他说,就像你刚才在床上叫我名字那样。
我怎么记得我是怎么叫的!花泽恨恨地想,还是尽量放软了他平时高昂又朝气蓬勃的声线,和磕了药神志不清的男人拉开距离:“我很贵的。”
原来是暗娼,男人们一副了然的模样,都向这边聚了过来。有的人购买猫科人类是为了满足自己,也有懂得充分利用他们的价值生财的人。看来这只小猫是被故意放在这种地方,以吸引他们的注意。
花泽讨厌被注视,更讨厌被一大群散发着臭味的人围着看。好在他挑选的位置紧挨着他今天的目标,那个听到“很贵”就立刻展露笑容站起来的男人手腕上戴着一块百达翡丽,他故意抬起这只手揽上花泽的肩膀,对他道:“我在楼上有一间贵宾房,有兴趣吗?”
当然有,太有了。
花泽松了口气,对先来的那个男人露出一个抱歉了的笑容。
这里名义上是酒吧,实则是提供各种服务的娱乐场所。来的人有的有钱,为了消遣,有的缺钱,在这才更容易赚。
“虽然你长得很可爱,但我还是要事先说清楚,比起外表我更看重玩法。你都会些什么花样?”男人搂着花泽,走在铺上了软软地毯的二楼走廊里时,这么闻到。
花泽提起他的手提箱:“包您满意。”
视线落在那的确是暗娼们喜欢携带的小箱子时,男人笑了。他猜想里面都装着什么,有时候,这些做皮肉生意的家伙为了加钱,会拿出他都想不到的东西。
他也的确没想到,这箱子里装的并不是情趣玩具。
花泽锁上门,把被他一脚重踢在下巴导致晕厥过去的男人往旁边拖了拖,以免挡住他做事。他打开手提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具,甚至还有贴着医生指导服用的标签的药瓶。看上去和被约来这里过夜的娼妓会带的东西没什么区别。不过,布料和瓶罐里装着许多漆黑的金属部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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