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泽以为自己听错了,手指停留在解纽扣的动作上。
“你很讨厌戴这个东西吧。”岛崎的手覆盖上他的手,替他解开那颗已经退出扣眼一半的纽扣。
“怎么了?不想吗?”岛崎搔搔他的下巴,又问了一遍。
花泽一点也搞不懂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像是在给自己下套。可气的是,自己除了往下跳,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当然想,你不怕我跑?”
“你会跑吗?”岛崎不答反问。他慵懒地靠在试衣间的墙上,屈膝以配合花泽的身高,继续为他解开其他纽扣。
不对,还是没能习惯。
花泽本来以为这个人再怎么碰自己,他都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大惊小怪了。可现在,男人的手指明明就没有碰到他,只是温柔的为他解开纽扣,他就感觉身体开始发热。
一颗颗从扣眼中脱出的纽扣,像一拍拍他漏掉的心跳。
“我自己来吧。”花泽抓住岛崎的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用自己的手去碰他。他想推开那双手,却反被那双比他更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岛崎的手指扣进他的指缝,在他的手背上紧紧收拢。
“辉,你的手好热。”
岛崎的声音还在耳边,吐出这字句的唇瓣却已经欺上了他的唇。
他想逃开,他觉得自己应该逃开,但双腿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被紧扣的十指也似乎融在了对方手里。
原来这样的男人,唇也是柔软的。这是花泽昏沉沉的脑中唯一能想到的事情。
他的手被岛崎压在身后的墙上,有点痛。岛崎轻吮着他的唇,牙齿或轻或重的啃咬。伴随着疼痛而来的奇异快感让花泽忍不住渴求更多。对方趁势侵入他的口腔,挑弄着他不知所措的舌尖。涎液顺着花泽的下巴淌下来,他快要喘不上气时,岛崎才放过他。
“技术真差,都不会呼吸了。”岛崎抽出一只手去拿纸巾,擦掉花泽满下巴晶亮的液体,不忘这么嘲弄道。
岛崎的技术的确很好,也不知道是在多少人身上练出来的。花泽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感觉有谁攥住了他的胃,吸不上气,又疼。
他居然在嫉妒。
“你不是说过不会强迫我吗?”花泽的另一只手还在对方手中,他想抽出来,可岛崎扣得太紧。手心有汗,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岛崎的,或者是他们两个人的。
“你看起来也不像被强迫啊。”岛崎的声音带笑:“你完全可以踢我,咬我,实在不行还可以闭上嘴,对不对?”
“无耻。”花泽骂道:“那你不得掐死我。”
这是借口,花泽知道。他当然畏惧着岛崎,可刚才唇舌交融时,他的确忘记了反抗。
他根本不想反抗。
岛崎的触感还残留在他口中,温柔又霸道。至少在那个吻里,他沦陷了。
“不逗你了,穿衣服吧。”岛崎说着,忽然想起了接吻前的提议,然后真的取下了花泽的项圈。
他把那金色的项圈和自己的衬衣扔在一起,捡起刚才被花泽掉落在地的帽衫递给对方。
一直束缚着他的紧致感忽然空了,让花泽不敢相信。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印子。
“你不会跑的。”岛崎揉捏着他薄薄的泛红的耳尖,然后用和花泽交缠过的舌舔舐那毛绒绒的边缘:“你还没有杀了我,回去会被惩罚的。”
“不要舔我耳朵!”花泽喘着气,一掌推开了岛崎的下巴。后者意犹未尽:“因为一抖一抖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嘛。”
刚才自己应该挺用力的,花泽想,可是岛崎没有还手,也没有生气。
他变得不明白自己的立场了。
的确,他是来杀岛崎的,他才应该是发起进攻的那个人。可是他却从见到岛崎第一面起,就不断想着要逃。
他应该逃吗?
尤其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在束缚着他了。
掀开试衣间的帘子,五步开外就是一排排陈列着的货架。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他可以躲藏的地方。
到处都是生机。
可是,他真的需要逃吗?
逃回去,告诉“那个人”他任务失败了,然后接受惩罚?
“那个人”可不喜欢派不上用场的武器。再怎么宠爱花泽,临阵逃脱也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
那么还能逃到哪里去?在他的契约书被撕碎之前,整个绝对奴役猫科人类的社会都是他的敌人。
像只老鼠一样在下水道里东躲西藏一辈子吗?
或许他可以忍受那样的人生,可是名为岛崎亮的阴影会一直跟随着他,到死都折磨着他吧。
只能杀了岛崎,这是唯一的出路。
“合身吗?”岛崎问道:“再选几件换洗的吧。听说今天鸡蛋会打折,回去前记得提醒我去买。”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杀不了你?”花泽冷冷道。
岛崎的态度实在让他很恼。
“你怎么会这样想。”岛崎捏了捏他的脸:“你很优秀,是我见过的肃清者中最强大的。所以,只有你活下来了。”
他像在说甜蜜的情话,唇边挂着宠溺的笑容。话语却像毒蛇的吐息,让人骨髓里都是寒意。
“我还想和你继续玩下去,你就试着来杀我吧。反正,我也找不到除了你之外更有趣的事情了。”
有趣,是吗?花泽似乎终于开始明白这个男人的行为是被什么所推动的了。他不是个可以用正常眼光去审视的人,对他来说,乐趣是最重要的部分。他不在乎常规,亦不重视结果。他只享受过程中带来的乐趣。
自己在他眼中,现在只是玩具。
和人类将他们一族当做玩具的意味不同,在岛崎看来,人类和猫科人类没有区别,他们只分为需要杀死的,和可以取乐的。花泽是后者,所以他就算再怎么施暴,都不会给他致命的一击。
想通了这点之后,花泽突然觉得浑身轻松。
“我懂了。”花泽套上帽衫,用余光乜岛崎那张读不出情绪的脸:“我不会逃的,直到杀死你之前,我都不会离开你。”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岛崎吻了吻他的耳朵:“去挑衣服吧,我的小家伙。”
下一秒,他被猫科少年拽住了前襟。后者用力把他拉到和自己一个水平线上,然后模仿他刚才的样子青涩地啃咬他的唇。
少年的吻湿润,缠绵,但因为毫无技术可言而说不上舒服。好像在泄愤,又好像在证明什么。
花泽松开岛崎,用手背抹掉自己唇上的液体,笑道:“你也别想再戏弄我了。”
TBC
终于要开始甜(xiang)甜(ai)蜜(xiang)蜜(sha)了,下面是箱的废话时间:
说点夹带私货的设定。岛崎之所以喜欢掐别人脖子,大概是源于童年时期的创伤。人幼时在被不可控的创伤伤害时,为了从被动伤害的绝望感中挣扎出来,会毫无意识去重复这一创伤行为以在精神上占据主导地位。但每一次重复都是对痛苦体验的唤醒,并不能消除痛苦。人就是这样一种强迫性自伤的动物,无解。想要塑造这样缺陷已经完全糅杂入完美中的岛崎,但因为他就算受伤也不自知的性格,文中不会把这些表现得太明显,所以写在这里了。
第七章 07
花泽打开岛崎的衣柜,蹙起眉。里面黑压压一片。黑皮衣、黑风衣、黑毛衣、黑T恤,就连穿正装用的领带也只有一水儿黑。只有几件内搭不是黑的,不过不是白就是红,全是大色,不鲜亮。好在岛崎皮肤白,长得好,怎么穿都有味道。
他的衣柜和所有男人的衣柜一样,不大,也还是没装满,就那么几身轮流换洗的空唠唠散着,显得孤独。花泽把挂着衣服们的衣架往一侧扒拉,让岛崎所有的衣服都挤在一起,空出更大的一片来。然后把他新买的衣服一件一件挂了进去。
他挑了好几件帽衫,都配上了合适的裤子。其他穿着好看也顺手扔进购物车的不带帽子的衣服,又选了不同款式的棒球帽和鸭舌帽来搭配。
不一会儿,就把他空出来的那片空间填满了。
“我看出来了,你之前过着对金钱完全没有概念的生活。”岛崎肉疼,他看了眼被花泽放在地上的购物袋,还有好几袋里面的东西没拿出来。
他倒不是没钱,干这行没别的好处,就是报酬高。但花泽也真不跟他客气,看上了就试,试过了都满意。他哪儿哪儿岛崎都摸过了,的确身材好,比例也好,典型的衣架子。没有衣服挑他,只有他挑衣服。
“怎么,心疼了?就当先借你的,我有钱,到时候还你。”
花泽真的有钱,从小到大拿到的酬金他大部分都攒着,还有“那个人”一时高兴送的金银首饰奢侈品,他都卖了换成现金存起来。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里面的数字。又多了一个零,真开心,等自由之后要先坐飞机去国外,找个海水蓝得像他眼睛一样的地方,然后把自己脖子以下都埋到海滩的沙子里。
没理由的,花泽就想做这事。但这样的事,对于还在一纸契约控制下的他来说,也是奢侈。
挑着衣服他瞥到岛崎眉梢抽了抽,觉得好笑。这男人偶尔也会露出像个人的表情。虽然立刻又挂上了笑脸,面具一样,叫人看了就烦。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要是死了,就买花还给你,挑最贵的,每天不重样。”
“谁要你还了,说了给你买就给你买。”岛崎觉得,少年的可怕就可怕在他们成长得真快。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一件事,一刻钟,他的心态就能发生你想不到的转变。
都说年轻人只需一夜就能长大,花泽在主动吻过他之后,突然不怯了。
在戒备和放肆之间切换似乎是猫特有的本领,连岛崎都觉得现在他对这少年有了一点点失控的感觉。之前他的光太柔和,自己一捏就要碎,现在却闪耀着跳出来,能刺破人的皮肤。
“既然要玩,就先讲好规则吧。”花泽剪掉最后一件衣服的标签把它挂进去,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东西占领了这个黑色调的衣柜,把它变得五彩斑斓:“我承认你比我强,所以你来定规矩。我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不可以逃,其他随你便。”岛崎坐在床边,胳膊撑在膝盖上托着腮:“要买东西要出去玩都可以,前提是和我在一起。如果我发现你想逃,我就……”
“杀了我,明白了。”花泽戴上一条手链。彩色皮绳编的,上面穿着木头打磨成的珠子。他觉得好看,挑衣服时一起拿了。岛崎肯定听到他拿了别的东西,没发表任何意见,花泽全当他默认,一起扔进购物篮。
“那是什么?”岛崎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猜不出来花泽在干嘛。某些时候,他的听力还是有局限性。
花泽把手伸过去,另一只手抓住岛崎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原来是条手链,岛崎想。
岛崎从来不戴任何配饰,因为他看不到,也不知道这种东西在人的身上是什么样子。应该会让人更好看吧,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何况戴着手链的是他的小猫,他更想看了。
“我真的特别想看你。”岛崎握着花泽细细的腕,把他拉到自己怀里。逛了一天,花泽出了汗,凑近能闻到很淡的气味,这味道让岛崎觉得安心。
一个双方都约定好要杀他的人身上散发的味道,让他安心。
岛崎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是疯子也不一定。
和疯狂对立的是什么呢?是正常吗?那些在购物广场来来往往,挑拣着最新鲜的食物,和身旁的家人谈论无关痛痒的话题的普通人,他们一定是正常的吧。可是,从一开始岛崎的人生轨迹就出了问题,他从来都没有抵达过“正常”。
出生就伴随的黑暗,素未蒙面的父母,还有朋友折断的颈骨摸在手里的触感,以及无数人咽气时的呜咽。
这正常吗?岛崎想。然而,就算不正常,它们也确确实实地构成了他呀。
“我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张脸,谁都有。”花泽依偎在他怀里,说这话时脸色没有任何表情。
他觉得岛崎看不见真是一件好事。
“你好像很讨厌自己的相貌。”岛崎用手指描摹花泽的脸:眼睛很大,睫毛也浓密,鼻子小巧高挺,配上同样小巧的柔软的唇。
吻起来像化在舌尖的慕斯蛋糕。
岛崎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样一张脸。他从未看过他人的样子,自然无从比较。但他知道,花泽的样子在正常人的眼中一定非常好看,就像自己一样。
“你喜欢自己的脸吗?”花泽问。
“喜欢。因为很便利。”
女人们会因为这张脸神魂颠倒,轻易被他套出有用的情报,或者作为他的掩护让他顺利出入他想出入的地方。
和花泽相遇的宴会,就是他勾引了一个有地位的女人而得以混进去的。对方疲于应付想要结交她的权贵,注意到岛崎招蜂引蝶也走不开,只能又气又恼,脸上还要保持体面人的笑,和绊住她的人周旋。
“你不在意那些女人怎么看你吗?不觉得恶心吗?”
“怎么看我?当然是把我当成取乐的玩物,用来调剂生活啦。难不成她们还会真的爱我呀。”岛崎呵呵笑,和他假笑时不一样,似乎是的确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那些出身名门的女人,都左右不了自己的感情。她们早就像货品一样被决定好和哪一个同样身不由己的男人缔结婚姻契约,以便巩固两个家族的地位了。”
“所以,她们需要取乐。需要像我这样看着顺眼,又有点可怜的男人。给予我一点廉价的爱慕的高尚感会让她们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
花泽愣愣看着他,咀嚼他说的每一个字。
岛崎的观点说服了他。那些迷恋猫科人类的家伙亦是如此,滋生他们恋慕感情的并不只有单纯的性欲,更多的是他们自己都不肯承认的掌控弱者的优越感。他们对猫科人类的爱,绝不是源自于后者值得被爱,而是高高在上权力下傲慢的施舍。
可悲的是,他们也不是绝对的权利拥有者。就像那些女人爱慕岛崎一样,他让她们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无助和弱小。
“那你还乐此不疲?”花泽闷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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