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一直把杨染当做一个知情者怀疑,可直到上一次见他,我确定他不是涉事之人。”
“为什么?”
“我发现,他的目的还是原屹。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观察到他在模仿我,穿衣风格、发型、说话的声线......他虽然表现得潇洒放手,其实还是有想法的。他自称已经什么都不知道,却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就是想让我误以为他知道更多,从而时不时去找他,这样他才能‘自然’地融入到原屹的世界里来。通过我,这份自然会更真实。”
“那你怎么确定他都吐干净了?”
“因为他着急了,”程述往沙发上一靠,“他是个能忍的,贾瑜的事情,他早早就猜到,都能憋到现在才说,如果他肚子里还有货,按照他这种性格,一定会稳坐钓鱼台。可在我表现得毫无留恋要离去的时候,他太过热情地邀请我来看演唱会。说明,他心里没底。”
听到这里,连温之存也松懈下来:“原以为是个刺头,没想到是个银样镴枪头。不过既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消息,你以后少来往,省得出什么幺蛾子。”
程述却有别的打算:“为什么不?我挺喜欢杨染的。”
“嗯?”
“伪君子和真小人,我喜欢真小人,何况他还是个承认自己是真小人的人。说不定,我还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
挂了电话以后,程述在沙发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因为事情发展超出自己的预料,程述假装自己害怕惹事,拒绝了贾瑜之前提出的要求,收下了贾瑜打来的一笔咨询费。
三千块。
程述还特意去取了现金出来,摆在了自己面前。这一笔钱,他一定会全部还给贾瑜的。
一分不少。
问题在于,该怎么还呢?
就在他盯得有点累的时候,门锁一动,打开,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进来。
几乎是一眼,程述就把背挺直了。眼前的原屹,好像瘦了一点,又好像虚脱般疲惫,除了额头有一个小小的创可贴,倒没别的变化。
看到他全须全尾站在自己面前,程述一面笑自己多想,一面也笑自己竟然到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会担心这个人。
没救了。
“你...”程述想说‘你回来了’,可总觉得这亲昵的话怪怪的,说不出口,噎在喉咙口。
好在不等他多说,原屹几步向前,将坐在沙发上的程述一压,整个人几乎如泰山一样压在他身上,右手手臂挤到沙发和程述腰背之间,鼻子在他肩窝深嗅。
程述满鼻子都是那风尘仆仆的味道。
原屹很重,程述从来都没有和原屹这么紧密而热烈地拥抱过,好像幕天席地只剩下面前的一个人似的。
他刚预备推,就听原屹带着很重的鼻音,道:“程小述,我有点累...让我靠一下...”
恍如当初。
从前在学校图书馆,原屹没看几页书就往程述肩膀上靠,说‘程小述,我要睡了,让我靠一下’,后来被原筱揪着耳朵骂,说‘看你把程程一边肩膀都睡成溜肩了’,而原筱解决的方式,就是把程述的另一边肩膀也给靠了,美其名曰‘平衡一下’。
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程述只听到耳边原屹浓重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这次出差真的很忙吧,才会这样倒头就睡。
第二十九章 巴掌
这场音乐剧唱得确实不错,程述相信,杨染以后或许会是剧院里的台柱子。
可惜他的心思并不在这场音乐会上。陪他来的自然是原屹,不过这几天原屹好像很嗜睡,整场音乐会大半都微微垂着脑袋,闭目养神。
程述今天穿得和柯炎差不多,还带了口罩,看起来也像个瘦弱点的小保镖。进场的时候他眼角余光左右看了看,果不其然看到一抹略惊慌的身影。
直到整场结束,那抹身影在场灯亮起之前,嗖的一下溜走了。
程述起身,假意上厕所,却在女厕所门前驻足,果然就听到里面的人很害怕地打电话。
“杜局长,您不是说会在香港就把原屹给解决了吗?他...他怎么会回来?!他一定是盯上我了,我还以为是客户送的门票......没想到他就在我后排坐着,还带了很多人......杜局长、杜局长你可得救我啊,我可是为了您家的大少爷才惹上这个瘟神的!”
贾瑜的高跟鞋在瓷砖地面上哒哒地响,显示她难以平复的内心。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贾瑜有些破罐破摔了:“杜局长,做人可不能过河拆桥啊!当初我可是帮了杜少爷一把,才让他没有恶闻缠身的!是是是......您是给我很多钱,是待我不薄......可是我也替您儿子把证据都压下来了,您可别忘了,我也是个人证!您不能不顾我死活吧!留着我,好歹还能替您再做事,没了我,您...也不方便呢!”
她说得很激动,完全没意识到门口有人。
程述一听到关键的地方,几乎忍不住要往里冲,却被一只手拉住了,回头一看,是江起浮。
江起浮一根手指竖在唇前,示意程述不要出声,随后自己往里头走去。
听到脚步声的贾瑜匆匆忙忙挂了电话,转过身来,一看到江起浮,原本紧张的神色就变成了不屑。
“喂,真的是人妖啊,这里是女厕所。”贾瑜叉着腰,没好气。
江起浮嘴角勾了勾:“贾小姐不是在报纸上已经把我说得很恶心了吗,我进女厕所,很奇怪吗?”
贾瑜不想跟他纠缠:“变态。”转身就要走,江起浮靠着门框,一条腿在另一边门上,堵死了出路。
“我让你走了吗?”
察觉来者不善,又是有矛盾在前的,贾瑜皱着眉头:“怎么,算账来的?再不让开,我就报警了!”
江起浮笑了笑:“贾记者一张嘴就能胡说八道,一支笔就能把人逼死,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贾瑜下巴一抬:“我胡说什么了?你是医院的正经护工吗?你是不是化妆了?你是不是男不男、女不女的?你自己下作,还不让别人说了。再说,是我骂你的吗?是所有读了新闻的群众,他们的眼睛雪亮着呢,你有气,找他们发去啊,我可是一句也没骂过你。”
江起浮倒没见什么怒气,又问:“刀是你磨的,也是你递的,你觉得你很无辜。好吧,就当我确实是个变态,我活该。那之前跳楼的那个女大学生呢?扶老人被讹的青年呢?因为做手术太累在走廊睡觉被诬陷渎职的医生呢?你不是恶意中伤他们了吗?”
贾瑜脸一板:“关你屁事,吃饱了撑着的!我写的是你妈还是你妹啊,碍着你了?你亲眼看见事情经过了,你怎么知道不会是那些人故意装受害者呢?我这叫合理猜测!”
“合理?”江起浮有些恶心这个女人,真的想吐在她脸上,“没有证据的猜测,让谣言四起,让无知的群众盲目站队,害得别人苦不堪言,你知不知道廉耻心的?”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上进心啊?帮帮忙好吧?什么年代了,我一张口也是要吃饭的,我是媒体诶,有什么说什么很正常,不把事情弄得曲折离奇些,哪个观众要看的?你有节操,你要说真话,你说就好了,宪法都保护言论自由,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那些人要死要活是他们自己玻璃心!说不定就是被我说中心虚!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还啐了一口,上下恶意地打量江起浮:“我以后就烧香拜佛,希望新闻当事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脸皮厚,被别人骂两句也没关系,不会动不动跳楼。”
厕所里的水龙头有些坏了,滴答滴答往下漏水,水漫出来,整个梳洗台脏兮兮的。
脏,真脏。
江起浮今天听了匪夷所思的这一刻,正是三观被重洗的时候,他已经连假笑都不想给了。
“一般来说,我虽然爱穿女装,但是身为男人,也是不打女人的。偶尔也有例外。”
啪——
干脆利落的一个巴掌,带着很痛快的发泄,扇在了贾瑜的脸上。贾瑜脸都被扇到一边去,差点把脚给崴了,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几乎不敢置信。
“你......你......”气疯了只说得出一个字来。
“你就写好了,出去喊也行,反正我也被人肉得差不多,最近脏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再加这条罪,我担得起。”
江起浮给了她一个白眼,转身走出卫生间,拉起靠墙站的程述大步流星往外走。
走在走廊里,还同几个准备上厕所的小女生擦肩而过,没走远就听她们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八卦:“诶诶,他是不是之前网上说的那个人妖啊?有点眼熟。”
“好像是的哦!他不会是从女厕所出来的吧?”
“咦——别说了,好恶心哦,我都不敢上了!”
程述看了江起浮一眼,他自在的神情,仿佛将一切流言蜚语都屏蔽在外。可程述却依然对他说:“不高兴就发泄出来吧,会憋坏的。”
江起浮的步伐没有停:“我没有不高兴。”
程述拉住了他:“你的手,力气很大。”
急忙刹住脚步,江起浮低头一看,他在不经意间用力,把程述的手掐出了红印子。他太在意用精力去克制自己脸上的平静,而他的手就在此出卖了他。
“对不起。”
程述不想让江起浮难堪,便问:“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江起浮嘴巴一张,刚想说什么,眼睛突然定在一个方向,舌头一顿,干巴巴说:“...碰巧。”
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口罩,把脸遮好,疾步匆匆离开了剧院。
程述往他之前定点的角度看过去,真是好运气,今天剧院里全是熟人。
温之存和一个男青年正随着散场的人流走出来,那青年是小麦色的皮肤,穿着衬衣打着小领带,看着有几分英气,和温之存一样,散发着一股优秀的气质。
他们并肩走出剧院,直接就到了马路对面,进了酒店。
第三十章 额吻
也难怪贾瑜会那么惊恐,从香港回来之后,原屹对杜家从原先的小动作直接演变为正面出击。
杜家也头疼的紧,这边工程出了纰漏被人举报,刚开记者招待会说是造谣,马上就有媒体收到了匿名的账单;原本管辖的地方好好的,平白无故就有居民闹事,且愈演愈烈.....每一桩每一件都是照着七寸打的。
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能去管一个记者的死活?
贾瑜在办公室里咬着笔头想,这时候,杜家已经是强弩之末,靠不上边的烂树根,一定得找个新的靠山才慈行。
她忙打开邮件信箱,是公司里的新闻线索投稿专用信箱。
在里面,她一点一点地进行删选,希望能找到一篇值得挖掘的大新闻。
「缤纷幼儿园疑似有幼儿遭园方虐待,园长似乎有很多政府背景的朋友,小朋友们不敢和家长说,大多身上都带伤。附件有图。」
鼠标在这封邮件上停了停,贾瑜眼睛一亮。
小孩子被虐待的事情其实并不少见,她一个月怎么说也会收到三四封,可是缤纷幼儿园不大一样,这个幼儿园里的孩子大多都是一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或者家境普通的孩子,而这个园区却正正好建在一个行政干部活动中心对面。
把附件下载,解压,打开一看,里面有十几张照片,一看就是匆匆忙忙拍摄的,小孩子的胳膊、大腿上有疑似针扎的痕迹,还有一些淤青和爪痕。
如果虐待确有其事,而这个园长又能和其他高官扣上裙带关系,那只需要造点势,她就可以假装做个好人博取好感了。
贾瑜笑了笑,指尖在键盘上敲着回复:「良知新闻感谢您提供的新闻线索,我们会本着求知求真的精神进行调查取证,为公众提供新闻,期待您的下次投稿~」
叮咚一下,程述坐在电脑前,看到新邮件回复,连点都没点,就关机了。
正好此时,原屹走进来。每次他进来都不会是空着手的,要么端着吃的喝的,要么是外套毛毯。
这回是一壶茶,茶具有些不大一样,颜色比普通的瓷器鲜艳些,原屹说:“这些都是能测温度的变色器皿,边缘红的表明很烫,绿色表示凉了,橙色是温的。”
刚失去痛觉的头几天,程述的嘴上经常被烫出水泡,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端起一个橙色的杯子,程述说:“我给贾瑜发了诱饵,她一定会进坑的。”
原屹脸上似乎有点笑意,望着程述,竟是一番欣慰的样子。程述皱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终于肯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其实原屹没告诉程述,这家里的电脑,任何一封邮件发出去,他都会知道的。但他一直强忍着不问、不说,他就是期待程述会试着跟他沟通,对他毫无隐瞒。
程述说:“我不是说了么,作为合作者,当然需要这基本的坦诚。”
原屹虽听这话心里一涩,却已经很满足了,他回:“除了让你自己出面的危险之事我不允许,其他我都会帮你做的。如果不是你的愿望,我一定会直接让她从高跌到底。”
“惩罚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报复的快感。虽然我知道,你并不是为了解气才弄垮了潮汛早闻,”程述的手指头在桌面上轻敲,“但是受挫,只会让她觉得是自己技不如人,而不知道什么叫做报应。我一定要她尝一尝,原筱、江起浮受过的待遇。”
原屹深呼吸一口,沉默的他显得有些难揣测。
程述自嘲开口:“你不说话,是觉得我变得很不择手段了吗?”
“没有,”原屹把一缕黏在程述鬓角的发捋到耳后,这样他的眉眼露出来更多了,曾经平和温柔的样子都褪干净了,现在都是盖着一层阴翳,做什么都很厌倦,他怎么抚摸都无法将那哀色的眼角重新抚成上扬,“是程小述同学,变得更聪明了。”
好宠溺的话语,是第二次听到了。
以前程述被一个很霸道的同学给欺压着,经常被抄作业,甚至抢他写好的论文提前上交,害得程述只能重写。原屹都要用拳头去解决问题了,却被程述拦着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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