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他受了那么多罪,居然还敢打电话给他,向他诉苦,你真好意思啊。”
“外面的报纸纷纷扬扬说得都是你恬不知耻勾引杜旗,你就算出了这个医院也洗不干净了。”
“一个人受罪不是麻烦,但连累身边人跟自己一起受罪,那真是太不要脸了。”
“喝下去吧,喝下那杯东西,所有人都会感到开心的。”
杨染很满意地看到原筱眼睛里最后一点希望也像微弱的烛火被风狠狠一吹,熄灭了。
原筱的疯癫症在那一刻突然被刺激出来,凄厉地笑了几声,指着杨染说了那句话,自己喝下了药。
很难判断她是说给杨染还是楚靖,亦或是杜旗和贾瑜。
氰化钾杀人很快的。
杨染看着那因疼痛而扭曲的身体,觉得内心被诡异的黑色无名物体填充,他走过去,戴着手套把原筱身体放平,在她头发上吻了吻。
“主会感谢你为我的牺牲的。”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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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之上,一直静坐的程述猛地把杯碗都掀开了,逼视着大潘。
“你居然...居然故意把病传染给别人!你的心被狗吃了么?!”
大潘既然做得出这种事,也不怕被人指责,他哑笑两声:“我也是被人传染的,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倒霉?真那么洁身自好,他们就该别跟我上床。”他眯着眼回怼:“倒是你,你不是应该讨厌他吗,你应该高兴才对。”
他是小人,他承认。
知道这病以来,他也崩溃过也气愤过,最后只酝酿为一种情绪——恨。恨其他所有健康的人,想让别人都尝一尝自己的梦魇。
仿佛这样,痛苦就会转移似的。
程述略有些恶心,放开手:“我可以像对付杜旗一样报复,但你这种方法,实在太恶毒了。”他急着去拉开门,出门之前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盯着大潘,扔了最后一句话:“别再让我知道你接下来还打算传染给谁,否则,我实名举报你。”
这餐饭不仅没有吃饱,还觉得格外反胃。
程述气得脸发白,一出大门,看到一个垃圾桶就跑过去狂呕,但只是干呕,什么都没吐出来。
原屹给他拍了拍背:“恶心?”
程述捶着自己的胸膛:“...没事。”
刚说完,喉头涌出一股酸水,又往外吐了许久。
原屹看了看街对面的一家便利店,便说:“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瓶水给你。”
程述点了点头,腰始终没有直起来。他听到的、知道的,比这垃圾桶的污秽还要肮脏。
其实在原屹穿过马路,走进便利店之后,他才膝盖一软,蹲了下去。
他记忆里只有一个很模糊很模糊的影子,瘦小、可怜,像是过冬却没囤够粮食,瘦的皮包骨的小松鼠一样。他在家里同辈分里是最大的,一直被家长要求着说要让着别人,让着让着,就习惯了。
他习惯对那些弱小者给予帮助,这就是悲天悯人的本性,并未在他的记忆里留下多少波澜。
杨染...杨然...为什么呢?
他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刚站直,就听到身后是一声轻微的叫唤,似一种小心的试探。
“程哥哥。”
他一回头,呲的一下,被喷了一脸药雾,甚至来人都没看清,他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不知道倒进了谁的怀里,那怀抱冰冷刺骨,令程述打了个寒颤,却怎么也挥不去眼前的黑暗。
“原...屹...”
他下意识叫出了最能让自己安心的名字。
等原屹回到原地,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在收拾垃圾桶的清洁阿姨,看着原屹四处张望的样子就说:“刚才站在这儿的小伙子是你朋友吧?好像身体不好,晕过去,被人带走了。应该送医院去了吧.....”
矿泉水瓶掉到地上,原屹乱了阵脚,湿了一地。
程述的脑子一直很混沌,好像思绪被拉扯到半空之上,像放风筝一样,飞出去很远,几乎就要断裂。
在那空中飘吟着的,是一首轻声哼唱的小调子,若有似乎的,但是歌词却很清晰。
That voice which calls to me
那呼唤我
And speaks my name
喊我的名字的声音
Those who have seen your face
那些过去看过你脸孔的人
Draw back in fear
充满了恐惧
I am the mask you wear
我是你戴着的面具
It's me they hear
是你的代言者
夜半歌声,歌剧魅影。
熟悉的歌声让程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很艰难地把眼皮支起来,发现头疼欲裂。
等他把眼睛完全睁开,就先咳嗽了起来。因为这里灰尘味儿太大了。
耳朵里还是听得到歌声,顺着声音看过去,望见前头窗台上坐着一个人,看着外头,手在膝盖上一下一下拍打着节奏。
程述想站起来,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在凳子上,牢牢栓在扶手和凳子腿上,分毫都动不了。
剧烈的挣扎吸引了唱歌人的注意,歌声戛然而止,那人转过头来。
即便略有些逆光,程述依然看得清,那如天使一般的杨染脸颊像小鬼一样在笑。
第八十九章 假面
孤独是一座花园,
但其中只有一棵树。
绝望长着手指,
但它只能抓住死去的蝴蝶。
程述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读过的一首诗,对,就是此时此刻此地。
杨染摇晃着他的双腿,像个孩子似的,他立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嘘了一声:“程哥哥,别吵,你是学校里最乖的孩子,你从来不会吵闹的。”
左右一看,这才发现,这是一间教室,还是一个废弃的,破旧的教室。城中很多旧址都在拆建,这看起来像是某个小学,但显然不是程述以前读过的。
黑板上的粉笔字迹很淡,角落挂的奖状也破破烂烂,墙上的钟表不会跳动,蜘蛛网不安地在颤动。
杨染脚边是自己的手机,都折成两半了。
一个很适合犯罪的地点。
“咳咳...你动作还真是快......”
杨染只这么一听就明白了:“啊,被你发现了。”
程述平复自己的呼吸:“大潘什么都说了。”
杨染倒是没想到自己最后败笔是出在这里,收到快递以后精神力彻底崩溃的他猛生出一个念头就是要带走程述,他憋了那样的一口气,第一次失去理智去做了事情。
他原本是想冲到程述家里去的,在半路遇到,忍不住就下了手。
也巧,也巧,这秘密暴露得不早不晚,正正好。
程述盯着杨染看,似乎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如果不是报应临头,你也不会这么快藏不住手脚,杨染,身有虎狼这件事,我还真没想到会是你。”
杨染轻笑了一下,现在主宰者是他,可是笑得有那么点委屈:“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看杀人犯的眼神看着我?”
“你不是吗?”
“我当然不是,”杨染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程述面前,慢慢蹲下来,下巴搁在程述的膝盖上,乖巧得不行,“我可没有动他们一下,原筱的毒,是她自己自愿喝下去的,江起浮的炭,是他自己自愿烧的,你怎么能怪我呢?”
程述真想狠狠将他踢开,奈何根本动弹不得:“是你!是你杀了他们!杨染,你图什么,你到底图什么!”
他动得太厉害,以至于整个凳子左右摇晃,几乎要摔倒,杨染伸手把凳子稳住。
程述还在那里咆哮:“江起浮那么相信你!他根本就没有害过你,你为什么对他出手!”
“他哪里不害我?”杨染仰着头看程述,“你忘了吗,程哥哥,他毁了我的生日啊。”
一时间突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程述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样看着杨染。仿佛是死神在说,他勾人魂魄只因人太多了,他无聊得慌。
就这么一点点小事,就这么一件微不起眼的小事,勾掉了一个人的命。
空旷的教室似乎都有回音,杨染走到黑板前,拿起一只粉笔,在黑板上画起他的阴谋计划:“你们真的好迟钝哦,我从好早好早以前就开始行动了呢。不过我有点乱,让我理一下,嗯......是从我告诉尤愿愿,原屹在调查她那会儿...”
他画了一条线,又画了一个小圆圈,从圆圈开始往上又画了一个分叉线:“不对,或许是从我建议贾瑜把脏水都泼到原筱身上开始...”
分叉线一路延长,突然又因为太用力而断掉:“啊,也可能是从我出现在原屹身边那天开始。”
粉笔屑掉了一地。
像是谁在下砒霜。
如果挣脱得开,程述大概会冲上去,就用角落里那把断裂的木条尖端,狠狠扎进杨染的胸膛,看着他主动脉的血噗嗤一下溅出来,洗刷他满黑板的罪恶。
程述绷紧了下巴,下唇都被他自己咬得发白,他盯着杨染看:“不用算什么开头了,从我知道你这个人开始,第六感就告诉我,无论你怎么示好,我都没办法对你有什么好感。”
“程哥哥......你变了,你以前对我很好的。”
“杨染你要发疯就自己去发吧,”程述眼里满是冷漠,“可你拖别人一起下水,令人作呕。”
杨染伸出手,先是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粉笔灰,然后才去摸程述的脸:“你一脸不明白的表情呢。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这点破事还值得我这么大费周章?”
他顾自说着,还笑起来,是嘲笑的那种:“这点周章算个屁,程哥哥,我为你花的投资,可多了去了。”
伸出手指,从程述额头开始勾勒,一点点往下滑,指尖冰凉,给程述一种手术刀在脸颊划过的错觉,“我喜欢你这张脸,所以去整了容,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像你呢;我喜欢你的声音,所以才按照你教我的,苦练声音,也有了一副唱歌的好嗓子;我喜欢你说话的方式,喜欢你做事的样子,喜欢你读过的大学,喜欢你看过的书...虽然很难,但是一点一点,我都努力做到了...”
“大费周章么?不...我不觉得...程哥哥,我这应该叫做甘之如饴。”
你知道什么叫被偷窥么?就像你平凡而自在的生活圈里突然被撬开一个猫眼,一只贪得无厌的眼睛盯着往里看,乌溜溜着转,毫无死角,无所遁形。
那种可怕会让你午夜好梦都猝然惊破,吓得一生冷汗。
程述身子僵硬到像木头,他梗着脖子问:“所以呢?我喜欢原屹,所以你也要喜欢一下?”
杨染眉头挑了一下:“那倒不是。”
“那原筱呢?那江起浮呢?我把他们看得比我自己还重要,你又有什么理由去害他们!你想要原屹,那就该冲我来动手!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更该害我!”凳子不安地在原地挪来动去,木质结构之间发出吱呀的声响,似乎不堪重负。
这困兽之挣落在杨染眼里,像是一种新奇的玩具,但杨染是破坏型的游戏者。
他摁住扶手,弯下腰,看着程述的脸,慢慢地把自己的唇凑近、凑近、凑近,要吻上那还在口吐冰冷话语的唇。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看出杨染意图的程述尽管努力往后缩,却似乎很难再避。
温热的呼吸,即将交缠————
突然停止。
杨染卡住这个动作,玩味地挪开脸,转而到程述的耳边:“程哥哥,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吻你,以为我说了那么多、做了这么多是因为喜欢你啊?”
嘻嘻。
他笑出了声:“白痴,当然不是呀,你们看不穿我拙劣的面具,是因为从来都不知道我的目的。”
第九十章 小偷
杨染做过小偷。
他偷了程述的铅笔盒,偷了程述的书,偷了程述的运动外套。
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占用着别人的东西,仿佛自己就是那个人。即便是一瞬间让他忘记自己的身份他也觉得无比开心。
后来渐渐就不满足了,只是东西远远不够。他也很奇怪,明明有更优秀的人,更好看的东西,为什么偏偏就得是程述呢?
某一日,他看了电视上一个整容类的节目,主角是个胖得膀粗脸横的女孩,除了一个丑字想不到别的形容,而匪夷所思的是,她同父同母不过长几岁的姐姐确长得清秀正常。
同为姐妹,自然一直被比对着长大。
主持人问她,你想变成什么样。她说,我想像姐姐一样漂亮。
主持人又笑,姐姐那样就够了吗,你看我们的嘉宾,你觉得跟你姐姐比怎么样。
那女嘉宾是个艺人,明眸皓齿,面庭端正,自然不是普通一个清秀女生的容貌可以比得上的。长眼睛的都知道谁更胜一筹。
但是胖女孩目光坚定,毫无迟疑地说,姐姐更美。
那一瞬间,电视机前的杨染终于懂得自己是怎么回事了。他和电视里那个胖女孩素未谋面却心意相通了。
对,别人都不行,因为一开始看到的那个是初心,初心是最好的。
“如果我是你,那该有多好。我想要成为你。”杨染摸着程述的脸,像是摸一个艺术品,他的眼神,贪婪至极。
“我是该谢谢你抬爱了,还是该笑你眼光不好?”程述讽刺满满。
杨染眼眸闪了闪:“那也没办法了。我做了一切能靠近你的事,既然要取代,一定得做得一模一样才行。可是其他都能慢慢改,有些东西却怎么也不能。”
他捏住了程述的下巴,逼着他仰着头看自己,脖子的曲线几乎都拉直了:“相貌、声音、风格,这些都是可控的,我已经很了解你了,可你总是有我没有的东西。比如说,你有一个那么爱你的人,你有一个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我却没有,怎么都没办法与你一样,所以我想了好久好久,终于知道了。”他笑一下,像是课堂上能抢答的孩子,等着邀功:“我让你失去那些东西不就好了吗。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那样一个天赐的机会,可以让你没有家人,没有爱人,也没有朋友,只有这样我才觉得,离你是那么近,我也变得可以跟你一样惹人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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