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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痕(近代现代)——冉亦安

时间:2020-03-24 08:22:52  作者:冉亦安
  程让本来趴在担架上,看江乘这样也顾不上伤了,不顾护士阻挠执意爬起来把江乘抱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手握在一起偷偷进行了心电感应,他忽然就想到了乘哥为什么会害怕医院。
  “哥,他们是不是打过你?”程让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一定是乘哥本来的父母虐待他,不然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跑,他有些急切地去扒拉江乘的头,想看看那个疤什么样,却被江乘抓住了手。
  “你躺回去,这事以后告诉你。”江乘从程小白身上吸了口傻敷敷的仙气,罢工的感官逐渐恢复上岗,他拍拍对方的头,将心里的慌张勉强压下去,“听话,我没事。”
  程让盯着他眼睛看了会儿,确认他的乘哥眼里又有他了才说:“你别哄我,不然我手术不出来了。”
  “不出来”三个字犹如一剂响雷,以千军万马之势盖过了江乘心里所有的慌乱,“你放什么屁!”他气得差点抽他,什么话也敢顺嘴说的混账玩意!
  “嘿嘿,这回正常了。”程让拍拍江乘的脸,“请保持这个样子。”
  江乘:“……”
  手术加上各项检查,折腾完了已经凌晨,普外的刘主任亲自操刀,做完了手术还跟去病房嘱咐了半天。
  “没伤到器官,就是口子太长了,拆线之前生活上可能不大方便,把这皮猴子放回家我不放心,还是留在医院吧。”刘主任对江乘说。
  “麻烦刘叔叔了,大晚上的累您忙了一宿。”江乘客气说。
  “这有什么麻烦的,行了,你去歇一会儿,我找人看着他,明天一早我再过来。”
  刘主任走了后江乘看看时间,已经四点半了,这个时间他大概也睡不着,便叫人护士去休息了,自己陪床等着病号醒。
  这病房是个VIP单间,设备什么的都很齐全,隔音也不错,勉强可以跟医院的世界隔离开。江乘在沙发上坐着,一直盯着病床上的家伙。他这会儿其实还是紧张,思绪杂乱无章,头隐隐作痛,不过只要看一眼程小白就会好一点,可能这货上辈子真是个傻敷敷大仙,唯一的仙能就是解救他。
  江乘看着他不由笑起来,如果他所有的不幸可以换一个程小白,那不幸就是值得的,而且超值。
  ※※※※※※※※※※※※※※※※※※※※
  程小白:快扶我起来我要亲我哥!!
 
 
第32章 不想活了
  早上江乘出门随便吃了点东西, 顺便给爸爸们了电话,通知他们中午下飞机后自己看着办。
  回来后伤员刚好醒了, 眼巴巴瞅着门口,狗崽子似的哼哼:“哥哥哥哥哥~”
  “怎么了,开始疼了吗?”江乘过去摸摸狗头,“疼也没办法, 得忍着。”
  “不是,”程让趁机抓住江乘的手, 跟动物藏食儿似的掖进被子里,藏完了觉得哪里怪怪的, 又拿出来抱着, “我醒来你不在。”
  江乘失笑,“是让哥精神力惊人, 战胜了麻药应有时效,醒早了, 我掐着点呢。”
  “那怨我,我重新醒一回。”程让把江乘的手垫在枕头上枕着,闭上眼又睁开,“呀,哥你一直守着我呀, 好感动。”
  “操。”江乘笑得不行, 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让哥了。
  麻药劲过了还是挺疼的, 比挨刀子那会儿难受多了, 程让一上午就靠江乘的手缓解注意力, 疼了掐两把,不疼就抱着,困了枕着,饿了还有点想舔,反正江乘一上午除了上厕所就没挪过地方。
  “哥,我饿。”程让脸在江乘手上蹭啊蹭,心里想象着舔啊舔。
  “要不我申请给你根棒棒糖?”江乘用拇指蹭了下他的鼻尖,“你现在大概只能舔了。”
  程让看了看眼前的爪,条件反射地吞口水,妈的本来就想舔,他一说更想了,可又怕江乘抽他,只好强行转移注意,“哥,你跟我说说小混血呗。”
  “我不认识他。”江乘靠在椅子上,搓搓眉头,“我走的时候他没满月,我一眼都没看过。”
  程让的心一下揪起来,简单的两句话,细究起来却有很多信息——家里有弟弟出生,哥哥连面都没见过,为什么,不让他见?乘哥那么小就离家出走了,才几岁的小孩是怎么撑下来的?乘哥在他们家里到底算不算个存在啊?
  “那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还有,嗯……你什么时候遇上爸的?”程让看着他的眼睛,又有点后悔问,“你要不就当我没问吧,我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反正你知道我爱你就行了。”
  提起这事江乘就烦闷,却又让他这话逗乐了,顺嘴就接了一句:“你打算怎么爱我啊?”
  “我……”程让被戳中了心思,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我,就,比以前更爱你啊,你想要什么爱我都给。”
  江乘内心一下就溃不成军,这家伙到现在也没发现自己喜欢他虽然是挺棒槌,但这根棒槌就是有办法戳他心里的软肋。他看着程小白躲躲闪闪的眼睛,默念了十几遍“程小黑”才克制住亲他的冲动。
  伤成这样实在不忍心下嘴。
  “没事,答应要告诉你的。”江乘挪开眼,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抹掉,说起那段他以为再也不会提起的过往,“我还算幸运,跑了没多长时间就被爸捡回家了,不过捡的时候没那么顺利,我当时防备心挺强的,防着任何人,有几个想给我施舍的人都被我吓跑了。爸就很有办法,他也不跟我说话,就一直待在垃圾桶边陪我到天黑,那时候下着雪挺冷的,我自己早就扛不住了,估计他也好不到哪去,其实我心里已经知道他不是坏人,但就是倔,不肯服软说话。后来他照顾我的自尊心,主动给我台阶,说可以提供晚餐给我,问我有什么可以回报他,我说二十年后还他十万美元。”
  程让都听傻了,那场景光想想就让人崩溃,下着雪,小不点乘哥在垃圾桶里,这得多惨啊。怪不得他害怕雪,在遇上江爸之前,也不知道他在雪地里挣扎了多久。
  这样想着想着他眼泪就掉出来,吧嗒吧嗒滴在江乘的手心里,又怕惹他伤心,吓得赶紧抹掉。
  江乘蜷起手指,刮掉他眼角一滴要掉没掉的泪,“难受我就不讲了。”
  “不难受……不是,我难受,你接着……算了,别讲了。”程让语无伦次的,怀疑自己以后大概也会落下个“小不点乘哥”恐惧症,“跳过这段吧,我知道后来爸很爱你,你有了一个温暖的家,还有了我,我们都爱你。”
  江乘笑了笑,手掌贴在他脸上,“嗯,我有了家还有了你,我现在特别好。”
  嗯,主要是有了我,程让心说,等我把你追到手,会更爱你。
  “我跟他们是偶然遇上的,”江乘继续说,“我跟她有点像,那会儿刚好剃了头,可能还有那么点血缘因素吧,反正她当时就把我认出来了,我认得她,也没否认,就觉得没必要,遇上就遇上了。不过我没给他们什么回应,只是他们一直纠缠,想把我认回去,他们一直以为我是被拐卖的,还想告爸爸。”
  “靠,有病吧。”程让生气,“他们虐……”说到虐待的事他又闭嘴,他不想再勾起乘哥的伤心事了。
  “没虐待我,不过精神上算是虐待了。”江乘把父母继父的事简单跟他交代了下,“那个美国男人有点势利眼,小时候觉得我是个累赘,现在看我好像很有出息,又似乎是遇上了个大金主爸爸,就开始打亲情牌了,想把我认回去,还想从爸爸那里捞点钱。小混血纯粹是个中二,不知道为什么对我那么大仇恨,找人去我住的地方闹了好几次,还去我学校闹,我烦得不行,就休学了。”
  这哪是因为烦,程让寻思着他哥肯定是非常难受甚至绝望了。
  生父生母俩傻逼二百五,给不了爱只给伤害,继父势利眼精神虐待,亲妈沉浸在幸福里只关心第二个孩子,逼得他一个小孩子几岁就离家出走。
  可是小孩终归是小孩,哪怕再绝望,心里对生母恐怕也还抱着一点幻想,一辈子遇不上还能有点幻想空间,遇上了结果又是这样。乘哥连一句母亲都不愿意提,只用”她“代替,可见失望至极,然而那傻逼亲妈始终也不明白自己在用怎样一种方式在伤害孩子,这才是最叫人绝望的。
  “哥,咱不理他们,等我拆线了就去把小混血打一顿,打到他们不敢再去找你为止。”程让握着江乘的手,一时动容,嘴唇在他指尖碰了一下,“以后让哥罩你,去他大爷的混血弟弟。”
  江乘的手指抽了一下,指尖连着心尖被烫得猝不及防,他情不自禁地弯起手指,想刮一刮那有点起皮的嘴唇,这时候门响了,刘主任进来查房,他收回手,故作平静地划开手机。
  “刘叔!”程让立刻抱怨上了,“我能不能明天就拆线啊,可把我躺废了,我半边身体都麻了,以后会不会落下后遗症啊?”
  捅他那傻逼是个人才,那一刀从腰测拉到屁股,导致让哥现在只能侧身躺着,累就不说了,主要压着那半边都快长毛了。
  刘主任笑得不行,过来检查了一下伤口愈合情况,“你要想拆也行,什么时候长好我就不负责了,没准儿还得遭二重罪。”
  让哥立刻就颓了,“可要我老命了,要不您让我睡一礼拜吧,拆完线再把我弄醒。”
  “你也不怕睡傻了?”刘主任笑,“你爸说你本来就傻,还让我别用麻药止疼药呢。”
  “操,”程让的心伤得不行不行的,“我这是摊上了个什么爸。”
  跟着来的小护士都笑得直打腰。
  “知足吧小白,你这算幸运了,再深一点可就不是躺几天的事了,就几天忍忍就过去了,不是还有你哥陪你玩呢。”刘主任说,“恢复的好我可以提前一两天给你拆线。”
  程让看看旁边的哥,嘿嘿笑了两声,“你说得对刘叔,我要不受伤我哥都不稀得瞧我。”
  江乘瞅了他一眼。
  中午两个爸爸回来,没顾上回家就先来了医院,进来后先轮番嘲笑了一下小白同志的卧姿。
  周暮先“啧”了声,“这是模仿卧佛呢,别说还挺像,剃个头就更像了。”
  江野说:“剃头不行,小白头不圆,江乘那脑袋倒是勉强合格,就是看着不像正经佛。”
  俩儿子分别抬头看了看俩爹,程让哭丧着脸跟他哥告状:“哥我不想看见他们俩,他们嘲笑我。”
  江乘抬眼:“你俩回家歇歇吧。”
  “呦,这俩人什么时候结盟了?”周暮笑着戳戳江野,“那咱走吧,看来礼物送不出去了,回头都给纪恬恬吧。”
  “爸!爸爸!”程让伸着尔康手强烈挽留礼物,“我可想死你们你了,呜呜你们不信问我哥,我想你们想得吃不下睡不着的,说梦话都叫你们呢。”
  “你是叫我们是叫礼物呢?”周暮到病床前拍了一下儿子的屁股,“肉都松了,一看你最近就没锻炼,整天浪得不知道姓什么了吧。”
  “哎呦我的天爷,你轻点啊爸爸,我屁股疼啊!”程让捂着屁股嗷嗷叫。
  “别虚,离伤口远着呢,这会儿知道疼了,打架的时候疼吗?”周暮抱着胳膊靠在桌边柜上,“说说吧,哪路高手敢捅让哥啊。”
  “我,”程让看了看江乘,没交代实话,“我这回是正当防卫,我被一群持刀歹徒抢劫了。”
  编瞎话的事江乘帮不上忙,他这辈子就没说过假话,只能挑正确那部分附和,“是一群持刀流氓。”
  江野跟周暮对视一眼,俩爸对这俩崽子那点心思拿捏得透透的,几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江野上前,手指点了点江乘的肩膀,“小白那天电话说你要去英国,哪天飞机?”
  听见飞机俩字程让瞬间就僵成了一尊真卧佛,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不会动了,木呆呆地看着江乘那两片嘴,仿佛在等着他宣布死刑。
  江乘实话实说:“后天。”
  卧佛当场成了冰雕佛,从里到外凉得透透的,来一锤子能当场碎成冰渣。
  “行吧,你俩有事打电话,要什么东西我下午给你们带来。”江野看了江乘一眼,“需要收拾行李吗?”
  “不用。”江乘说。
  俩爸爸没再说什么,留下礼物就走了。
  病房里安静极了。
  程让没再去拉江乘的手,闷闷地把脸贴在枕头上,连呼吸都挺勉强,他不敢开口,害怕一张嘴就是委屈,太丢人。
  他的追人大计还没进行一半人家就要走了,想挽留又觉得伤自尊,只能在心里憋闷气。
  可能是药物的作用,他闷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江乘等他睡着了才起来,悄没声息地出了病房。
  机票是前几天订的,订的时候毫无犹豫,那个公司不只是他逃避的借口,他其实也挺想去的。昨天之前,他想的还是先过去面个试,不行就回来找个工作,行就干段时间,他可以兼顾工作跟等程小白。
  可刚才江野问他的时候他却不想去了。
  江乘一向很理智,学成语学到类似“烽火戏诸侯君王不早朝”这种,他通常都不太能理解,事业跟爱情完全可以兼顾,为什么一定要冒傻泡。
  然而现在他就挺想冒一冒傻泡,于是把机票退了。
  理想什么的就去他妈吧,谁让他遇上了个傻白甜,专会朝他心尖捶。
  江乘打车去了商业街,进了一家海底捞,这家店是锋哥开的,这会儿店里人不算多,他直接敲柜台找人,“麻烦请你们锋哥出来一趟。”
  店里的服务员还有吃饭的都不约而同看他,他声音不算高,但一听就不是来找人聊天玩的,服务员吃不准他的身份,小心地问:“先生您好,我们老板不在店里,请问您是哪位?”
  “打电话,说江乘找他。”江乘说。
  这口气店员也不敢怠慢,立刻打电话给锋哥,半分钟后回来说:“江先生您请楼上等一会,锋哥十分钟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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