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你没事吗?”苏清沫双手交握抵着下巴,有些迟疑地问道。
“没事,假可以批吗?”夏成蹊直视苏清沫,看不出内心的情绪波动。
第44章 雨夜
夏成蹊终是踏上了回厦门的火车,她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一动不动像座雕塑般,内心似是遮天蔽日的树林深处一洼湖泊,深不见底却暗潮汹涌。
厦门的雨下得很大,雨点劈里啪啦的打在雨伞上。夏成蹊站定在陶言家门口时,鞋子已有些湿,湿漉漉的几缕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稍显狼狈。夏成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抬起手掀起门铃。
门从里面打开,沈君然上下打量立在门口,面容疲惫的陌生女子,看见身上明显被雨水侵染痕迹的夏成蹊,脸上挂上明媚的笑容,“外面雨很大吧,先进来吧。是找陶言的吗?”
夏成蹊抿抿嘴微微点头,算是回答,有些湿的双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抬不起来,依旧纹丝未动立在门口。屋内传出轻缓的音乐声和扑面而来的温馨感,瞬间将夏成蹊吞没,她的心似是掉进了冰窟窿。
“言言,有人找你。”沈君然转过头,亲昵地朝客厅方向喊道。
陶言闻声不急不缓地走到玄关处,待看到风尘仆仆、面色苍白的夏成蹊,身子明显顿了一下,一时间僵在原地。陶陶穿过沈君然,欢快地朝夏成蹊奔去,左闻闻又嗅嗅围在夏成蹊腿边打转,夏成蹊刚准备弯腰和陶陶逗趣一番,便听到陶言不带温度的声音。
“陶陶,过来。”陶言转身进了书房,陶陶撒开丫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沈君然有些奇怪陶言的举动,一时间有些尴尬,她稍带歉意地望着有些呆滞的夏成蹊,“要不你先进来吧?”
还没等夏成蹊委婉谢绝,陶言又折回到玄关处,手上提着个袋子,将袋子放在门廊角落里,而后抬起眼看着夏成蹊,“你来了正好,这是你之前留下的东西。”夏成蹊自陶言出现后,便一直追着陶言的目光,但当这目光自然地、坦然地望着自己的时候,她却有些慌了神,这目光令她很陌生,平淡地像是清澈的林间小溪。
“你还有什么事吗?”这目光紧盯着夏成蹊继续发问。
夏成蹊收回探寻无果的目光,俯身拿起角落里的袋子,站直身子,朝着沈君然欠欠身,“我先走了,打扰了。”
身后传来关门声,夏成蹊停下脚步,侧身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湿漉漉的发丝似是风干了些,轻轻垂落在夏成蹊泄气的脸庞。
陶言关上门后,似是失去全身的力气,倚着门口的角落,眼睛低垂发愣,怕冷般双手将自己箍在怀里。沈君然见状意欲上前揽过陶言,陶言像是知道般,有些虚脱般开口道,“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陶陶蹲坐在陶言的脚下,仰着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一动不动的主人。陶言身子渐渐从墙上滑落,坐在地板上,一把揽过陶陶抱在怀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陶言曾以为待俩人的感情趋于平稳,夏成蹊便会断了定居青海的念头,可是她发现她错了,夏成蹊丝毫未因自己的出现而有改变自己生活轨道的打算,而她断不允许自己再次作为被抛弃的选项之一。
小区楼下立着一个黑影,像是定格的画面般。夏成蹊撑着伞,站在大雨里,仰头望着11楼透出的灯光,橘黄的灯光隔着滂沱的雨帘荡出几圈光晕,在清凉的雨夜显得有些迷离。
灯光终是谢下帷幕,归于无边无际的黑暗。夏成蹊垂下发涩的眼睛,盯着豆粒大的雨滴滴在坚硬的地面上,溅起的水珠落在自己的鞋面。雨伞上劈里啪啦的声响将她的思绪拉回了遥远的过去。姥姥去世那年,母亲近大半个月后才露面回家奔丧。夏成蹊对母亲没有什么记忆,她只是听姥姥说过,自己五岁那年由父亲带着去看望了一次母亲,而那一次是父亲和母亲协商离婚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雨势也很猛,十四岁的夏成蹊撑着伞,悄无声息地站在墓园的一侧,她看着姥姥墓前立着一个女人,女人撑着黑伞,看不清面容。他从父亲那得知,那女人是自己的母亲。夏成蹊眯起眼睛,希望能将母亲的身影看得更清楚些,但雨势过大,母亲的样子像是浸在水里。
那女人转过身子,朝夏成蹊大步走来,夏成蹊耳边嗡嗡作响,心跳加快,双腿却是定桩般一动不动。女人的面容随着俩人距离的拉近,渐渐地从黑伞的边缘处显露出来,夏成蹊屏住呼吸,似要将那面容烙印进自己的心里。母亲的五官很立体,鼻梁提拔,眉目间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气质。脸上的表情很淡漠,寡淡的脸上没有泪痕,只是面色稍显疲惫。
母亲站定在夏成蹊面前,像打量奇怪的陌生人那般,也细细地端详着夏成蹊的脸。母女俩人撑着伞,在烟雨朦胧的墓园,隔着雨帘,相顾无言。母亲迈开腿,靠夏成蹊近了些,“该走了。”而后伞擦着伞向夏成蹊身后的方向走去,那唇间吐出的字眼在劈里啪啦的雨点声的映衬下,像是转瞬即逝的烟花,似是从未在夜空留下任何璀璨的痕迹。夏成蹊忽然想到,母亲该是不认得自己的。墓园的灰色石头小径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明亮光泽,路径旁的小草嫩绿生机盎然,烟雨朦胧的墓园里,夏成蹊贪恋地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终是没有迈上前的勇气。
第45章 我不是个自制力强的人
回到青海的夏成蹊收拾好心情,像没事人般再度投入工作。她记起一个作家的话;人的生活由三部分组成,三分之一生活在对过去美好回忆的追忆或是对过去苦难的叹惋,三分之一生活在对未来美满生活的虚幻憧憬,只有剩下的三分之一才是人们生活在当下的时候。夏成蹊深知其中蕴含的道理,她希望将生活的大部分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当下。只是当工作的陀螺停止旋转时,她常常处于一种迷茫、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的茫然状态。
苏清沫驱车准备回家时,看到斑马线那头如木桩般杵着的夏成蹊,只见后者站在斑马线一端,眼神涣散地看着一批又一批马路对面涌过来的人群,任由红灯转绿,绿灯转红,却丝毫没有过马路的迹象。
“夏成蹊,这是第五次绿灯了,你到底过不过马路?”苏清沫立在夏成蹊身旁,有些戏谑又无奈般看着茫然的夏成蹊。
夏成蹊转过脸看着苏清沫的目光慢慢聚拢,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刚才是说什么了吗?”
苏清沫微叹口气,甚是无奈,“我在问你,有没有适合你放松的运动之类的。”
夏成蹊脸上挂起笑容,“有啊。你会网球吗?不过技术太差的话就算了。”
苏清沫没好气地干蹬着笑颜弯弯的夏成蹊心想;这会儿又装没事人一样。
俩人驱车来到网球馆,夏成蹊和苏清沫打了几个回合后,嫌弃和苏清沫打的不够痛快,加入了隔壁俩壮汉的场地。俩女俩男,一男一女一个场地正是合适。四人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全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苏清沫许久未运动,坐在一旁“终”场休息,夏成蹊似是要把全身的力气都榨干般,依旧步履矫健,动作干脆地挥拍。对面的壮汉实在是没有力气,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休息。
和苏清沫并肩坐着的壮汉,见夏成蹊朝自己走来,脸上荡出兴奋的笑容,“两位美女,有没有兴趣一起喝酒啊?”
苏清沫白了壮汉一眼,“没有。”随后起身拉过还在平稳气息的夏成蹊。
“苏清沫,我记得上次去你家的时候,你家有很多酒欸。”运动过后的夏成蹊精神谤满,语气透着活力。
“所以呢?你是要一醉解千愁还是举杯浇愁愁更愁”苏清沫放开夏成蹊的胳膊,停下脚步看着夏成蹊。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河压清梦才是我想要的体验。走啦。”夏成蹊自然地挽起苏清沫的胳膊,脸上透着兴奋,全然不顾苏清沫不情愿移动的脚步。
俩人面对面坐在铺着毯子的地板上,中间放着红酒。夏成蹊脸颊已是绯红,双眼迷离,手上拿着红酒杯,有些发烫的脸颊靠着落地窗的玻璃试图让脸颊降温,而后挂起笑容,“苏清沫,要是我喝多了吐了,你会不会把我从这里扔下去?”
“你说呢。”苏清沫挑眉带着威胁的语气,仰头喝尽了杯中的红酒。
苏清沫所住的楼层很高,地面上的灯光像是橘黄的星海般,散落在夜色里。夏成蹊平视对面的楼层,显得有些孤零零的顶层公寓透出温暖的灯光。夏成蹊想象那是一个一家三口的温馨家庭,父母和孩子坐在沙发上享受着夜晚和谐的亲子时光,而后各自酣睡于梦乡,等待下一个黎明的到来。
苏清沫和自己怕是从未有过体验这种温暖的机会,这怕也是俩人为何一见如故,莫名亲近的原因所在。
“苏清沫,我告诉你哦,其实我大一的时候就见过陶言了,只是她不知道罢了。”夏成蹊说完背靠着玻璃,仰面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大一那年,应班级的要求,轮到夏成蹊和三个室友充当英语演讲比赛的观众。三个室友低头泡在手机里,夏成蹊倒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台上的演讲。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选手精心准备的演讲总有出彩或值得学习的地方。
评委席上响起一个温和的女声,用好听的英伦腔对选手的表现进行点评。台下的观众忽然一致地伸长脖子,竖起耳朵想一窥声音的来源。之后每次轮到女老师点评时,台下不在状态的观众便会端坐身体,瞻仰女老师的风采。
比赛结束后,观众们涌向出口处,鱼贯而出,只是在经过评委席时都一致伸长脖子想一窥女老师的真容。夏成蹊也不例外。陶言当时脸上挂着笑和身旁的评委侧头交谈着,那对浅浅的好似灌满眼光的梨涡就那样落在了夏成蹊的心里,夏成蹊目光望向评委桌上的名牌,可惜还只看到“陶”的姓氏,便被人流挤出了会场。
她本想在场外静等陶老师出来,仔细地一窥其真容,忽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可笑,否决自己的想法后便随室友离开了会场。只是那和煦的带着梨涡的笑容和英伦腔记在了她的心里。原本只说美音的她开始特意模仿英式腔调。
“夏成蹊,手机解锁,借我用一下。”苏清沫站着身,手里拿着夏成蹊的手机,左手拿着电视遥控器。夏成蹊茫然望了自己的手机一眼,听话地接过,滑开了锁,只是居高临下站着的苏清沫将解锁的图案默默记在了心里。
苏清沫拉开一点与夏成蹊的距离,背靠在墙上,看着已有醉意的夏成蹊,嘴角露出一抹看好戏的微笑。“喂,陶小姐,是我苏清沫。夏成蹊现在在我家里喝醉了,还有些把我当成你的趋势,开始手脚不老实,对我上下其手。”夏成蹊意识尚未完全丧失,她艰难地站起身,朝苏清沫走过去想抢下手机。苏清沫一把抱住走路跌跌撞撞的夏成蹊,揽在自己怀里,苏清沫将手机话筒放在俩人中间,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说道,“蹊蹊,别乱动。”而后拦着夏成蹊走向电视机用手里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播放了一段激吻的画面,而且将声音调到适中状态。夏成蹊面露疑色,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吻得死去活来的男女主。
苏清沫关掉电视机拿起未挂断的手机,“陶小姐,我不是个自制力强的人,尤其人在酒精的作用下,欲望会变得异常的强烈呢,别看夏成蹊平时……”苏清沫突然将电话挂断,留给陶言无限的想象空间。
“夏成蹊,你的手机暂时交由我保管。”
第46章 我在厦门等你
“夏成蹊,你的手机暂时交由我保管。”夏成蹊还没等苏清沫的话音落完,便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卫生间,好似要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完。
被挂断电话的陶言,立即又将电话回拨过去,冰冷的机器声提示着夏成蹊的手机已经关机。陶言半坐在床上双手有些无力地垂在被面上,脑子里回荡着手机听筒里传来令人浮想联翩,面红耳赤的声音。陶言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被子,暴露出内心的愤怒。她无法想象醉酒后的夏成蹊认错人后会发生的事情,那是她都舍不得碰的人。
陶言掀开被子,光脚站在地板上,双手叉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般想要逃脱苦海。陶言拿起被子上的手机,查看从厦门到西宁的机票。
苏清沫坐在医院的座椅上,架着腿双手抱胸,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夏成蹊酒精中毒现在正在接受治疗。
治疗室的灯灭了,苏清沫站起身,夏成蹊被推了出来,双眼紧闭,脸色煞白,酒后的红晕早已褪得无影无踪。
“医生,她还好吧?”苏清沫对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主治大夫的人问道。被问的人摘下白色口罩,不紧不慢地说道,“她没事,明天醒过来就可以出院了,不过她对酒精的接受度有些低,以后还是少让她喝酒。”简依说完这一通话后,让护士先推着夏成蹊进病房,而后目光直望进苏清沫的眼里。苏清沫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她看着眼前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圆圆的眼睛嵌在光洁的菱形脸蛋上,鼻子小巧而立体,未施粉黛的脸却也遮不住姣好的容颜。
“清沫,好久不见。”
从来就只有简依一人曾用这种方式称呼自己,而上一次苏清沫听见这专属于简依的称呼方式,已经是近八年前的事情了。苏清沫从这意外的相遇中回过神来,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像是不认识简依般转身离开了。
简依望着苏清沫高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医院惨白的灯光照在白色的墙壁上,一切都是刺眼的白色。清沫,八年了,你还会在原地吗?
苏清沫丢了魂般坐在夏成蹊的病房前,眼睛涣散地盯着门口的角落,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清沫目光转向夏成蹊毫无血色的脸,懊丧的情绪一下占据她的心里。但她似是想起什么般,滑开夏成蹊的手机,查询着从厦门到西宁的航班,之后对着夏成蹊苍白的脸拍了张照片,算了算时间后,发送给了远在厦门的陶言。
彼时的陶言正坐在冷清的机场大厅,双手不安地交织在一起,正与心里两个不同的声音做着抗争。其中一个声音说;夏成蹊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和别的女人如何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另一个声音却说;夏成蹊喝醉了,她不是个随便的女人,苏清沫那人轻飘飘的语气一听对夏成蹊就不是当真的。这时手机响起提示音,陶言忙不迭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是夏成蹊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的照片,陶言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回拨过去却又是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机场广播适时响起,登机的时间到了,陶言脚步生烟恨不得瞬间移动,刚才纠结、矛盾的心情瞬间被丢之脑后。殊不知这张照片是苏清沫掐好时间发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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