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蹊静静看了陶言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时间隔间被静默笼罩。陶言对上夏成蹊的眸子,只是目光有些寒意,“你没什么话想说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夏成蹊实话实说,语气透着无奈。
陶言冷笑一声,眼神带着挖苦的意味,“你是跟我才没话说吧。”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也走出了隔间。夏成蹊呆坐在床沿上,俯身趴在两侧床铺间的桌子上,眼睛看着窗外,窗外黑乎乎的一片,偶尔有零星的光点在黑稠的夜里散发寒意的光芒。夏成蹊发现,她的确从未就什么和陶言有好好的像朋友般的聊天,嘴角无意识地挂上了一抹苦笑。放在桌面上的手渐趋冰凉,夏成蹊搓搓手,环顾只剩自己一人的隔间,也站起身出去随意走走。
吸烟处有人正吞云吐雾,烟圈扩大漂浮,在密不透风的火车上久久不能散去。灯光有些暗,夏成蹊通过身形和轮廓,辨认出含着时明时灭的光点的人正是苏清沫。夏成蹊走过去,侧身靠着墙,目光望向黑漆漆的窗外,和苏清沫肩并肩望向窗外,像旅途上萍水相逢却互不认识的旅人。半晌,苏清沫碰了碰夏成蹊,递给了夏成蹊一支烟,夏成蹊稍有犹豫,接了过来。昏暗的灯光下,两处光点时明时暗,不远处传来喧闹的打牌声。
夏成蹊转过脸看着苏清沫,脸上挂着笑,“我想起一句诗,两人对饮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话音刚落,苏清沫接过话说道,“我们这是,两人对抽山路行,一支一支复一支。”说罢,俩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轻笑起来,就像多年好友般的熟稔。
“夏成蹊,鉴于我们俩这么合拍,实习期满后,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们报社续约?薪资待遇什么的话我可以帮你和公司谈。”苏清沫脸上挂着笑意,眼神透着真诚,她好像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简单又略带深沉的小屁孩。
夏成蹊听出苏清沫的诚心挽留,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毕竟我还是很喜欢我目前的工作的。”说完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放大,昭示自己对目前青海生活的热爱。
“不过,还是有顾虑吧?”苏清沫虽是询问的语气,但目光满是确信。这些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苏清沫察言观色的能力早已练就得如火纯青。
还没等夏成蹊对此作出回答,便传来了杜警官的声音,“陶小姐你怎么站在这里?”苏清沫和夏成蹊同时从吸烟处的角落探出身子,便看到了不知已立在过道多久的陶言,陶言迎着夏成蹊的目光,深深看了一眼,便当作什么也没听到般,侧过身子从两人身旁走过,只是擦肩而过时,原只是轻轻擦碰的肩膀却不知为何在胸口产生蛰痛感。
深夜,三人就着杜警官响彻云霄的呼噜声,在各自的床铺上辗转反侧,有人为的是情,有人为的是他人未知的命运。
四人下了火车后,便又匆匆忙忙地坐上了一辆破旧的大巴,出发前往当地的一个小镇。夏成蹊和陶言由于昨晚杜警官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没怎么睡好,在大巴的颠簸和车内的喧哗声里也依旧安然入睡,只有苏清沫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夏成蹊醒过来时,陶言还在睡,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稍显零乱的秀发散落在白皙的脸上,她伸出手与陶言搭在腿上的手十指交握,再伸出另一只手将陶言脸上的头发拂去,微捧起陶言的脸,在其乌黑的发丝上落下一个浅吻。陶言的眼睫毛扑闪了一下,头朝夏成蹊的颈脖处靠去,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夏成蹊注意到前排的苏清沫头一动不动地望向窗外,只是忽然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吸了吸鼻子。虽看不见,但苏清沫的脸上确是滚落了两行清泪。
大概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大巴后,四人来到了镇上的派出所,了解冬冬家里的情况。冬冬父母在冬冬被拐卖之后,又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苏清沫和夏成蹊对视了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这于冬冬而言是件好事还是坏事,既然家里已有两个兄妹,父母又是否如当初那般盼望着自己的冬冬被找回呢。
当地警察局又派了两个熟悉路的民警和夏成蹊一行四人驱车前往冬冬家。陶言一路上显得有些安静,总是昏昏沉沉的睡着,夏成蹊倒是一副好兴致,心旷神怡地欣赏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萧瑟、荒凉的景色。由于天黑赶路不安全,一行人便在路边的一家驿站住下,等着明天一早再出发。晚饭餐桌上,三个警察和驿站老板用当地方言攀谈着,夏成蹊只能听懂个大概,苏清沫不时会解释两句。陶言晚饭没怎么吃,便回到房间里歇下了,夏成蹊以为是饭菜不合胃口,也就没多大注意,专心致志继续听着,不时还在本子上记下什么。
由于明天还要开车赶路,三位警察便早早上床休息,夏成蹊整理完本子上记下的笔记后,环顾四周只见苏清沫高挑的身子形单影只地靠在门上吞云吐雾,她想起在车上拭泪的苏清沫。
夏成蹊双手抱胸,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东西,倚门而立,侧过脸仔细地端详心事重重的苏清沫。
“怎么?”感受到夏成蹊目光的苏清沫转过脸来。
夏成蹊没有作答,而是拿起手上的箫,用箫声在这茫茫的黑夜替她人诉说伤心往事。苍凉孤寂之声被黑夜吞噬,却使苏清沫内心的防线一点一点的崩塌,清泪终究还是倔强地滑落。
“我也曾赶赴千里,只为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只是我没能像冬冬这般幸运。”苏清沫泪痕交错,目光投向黑暗,似是在喃喃自语。
箫声戛然而止,浓稠的夜色依旧如大海般深沉。原来,苏清沫也是孤儿,难怪……
苏清沫恢复往常,转过脸正色道,“怎么?想怜悯我?”
夏成蹊苦笑,惊讶于眼前人的变脸速度,“像你这种矫情的人,我可不想招惹。不过,有时候示示弱也未免会如想象中糟糕。”夏成蹊投以一个深沉的目光,苏清沫怔怔地回望,似在回味最后那句话。
夏成蹊转身准备回房间休息,不料苏清沫却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头,“人小鬼大的。该睡觉了。”说着还一把揽过夏成蹊的肩,准备迈出步子。夏成蹊却像是站定了般,脚下没有反应,目光怔怔看向前方,苏清沫顺着夏成蹊目光望去,看见了扶着门框的陶言。只见陶言一点一点地从门框上滑落,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俩人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第41章 夏成蹊;“别碰我”
陶言睁开疲惫沉重的双眼,脑子明显仍有些昏昏沉沉,想动一下身子,却发现身子也很笨重像是被什么压着似的。陶言偏过脸,看到了身子紧贴自己的夏成蹊,一只手还搭在自己的腰间。她回想起昨晚自己昏倒前,迷迷糊糊听到箫声,顺着声音打开房门,看到的那一幕,心里兀自疼了一下。她侧过身,抱紧身旁安安静静躺着的夏成蹊,心里掠过不确定、害怕和不舍。
夏成蹊被陶言的动作弄醒,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陶言的颈脖处,痒痒的,却让陶言感到踏实。“你醒了,有没有好一点?”说着,伸手抚上陶言昨晚滚烫的额头。陶言起了高原反应,好在及时吃了药,没什么大碍,不过苏清沫一行人一大早已向海拔更高的山区出发,夏成蹊留下来照顾陶言。
“好像烧是退了,饿了吗?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说着便起身准备下床。陶言一把揽住准备起身的夏成蹊,不肯撒手,“我不饿,抱抱。”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虚弱。夏成蹊有些心疼,也有些自责没有及时发现陶言身体不适的症状,双手紧紧环上陶言的腰,唇瓣落在陶言的颈脖处。
“言言,你不要我对昨晚的事情解释吗?”
“你是想说你和苏清沫什么也没有,对吗?”
“嗯,你不信吗?”
“我现在信。至于以后……”
夏成蹊松开陶言,直望着陶言。
“至于以后,你还想继续呆在青海,不是吗?”陶言说话语气平静,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夏成蹊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这件事本就从俩人在一起时便已经说清楚了。
“我有些饿了,想吃点东西。”
“好,我去厨房看看。”
陶言望着夏成蹊离开的背影,心里本是不确定的东西,渐渐明朗起来,只是越是明朗,心里便越发沉重,她瘫坐在床上,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陶言吃过东西后,明显精力恢复了些,和夏成蹊并肩坐在一块,和驿站的老板娘聊着天,驿站老板娘的普通话不是特别好,好在夏成蹊也稍微听得懂一些当地的方言。夏成蹊在与老板娘攀谈的过程中,不时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陶言凑过身子去看,夏成蹊却护着本子不让看,说还没有写好只是些零碎的东西。夏成蹊特意与当地人交谈,以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和一些稀奇古怪却很有意思的事情,并将其记录下来,写成文章发表在杂志的旅行专栏上,夏成蹊此前在南方旅行时,便是如此,写的几篇游记受到读者的青睐。
夜晚来临时,戈壁的狂风夹着黄沙在窗外凶猛地怒号,十月份的青海,天气已很寒冷。夏成蹊蜷坐在床上,低头认真在纸上润色着自己的文章,写到精彩之处脸上不时挂起笑容,只是那笑容是在另一个虚拟的平行世界中生发出来的,别人无法靠近也无法走进。
“夏成蹊,我有点冷。”陶言在被子里缩着身子,露出一小部分脸。
“那要一起睡吗?就是有点挤。”陶言掀开自己的被子,迅速钻进夏成蹊暖暖的被窝里,夏成蹊穿上鞋,把陶言那床的被子抱过来,搭着自己的被子上,而后满意地笑道,“这样就不会冷了。”
陶言一手环上夏成蹊的腰,但夏成蹊为垫着写字而弓起的双腿让她抱着有些不舒服,“蹊蹊,你把腿放平。我抱着不舒服。”陶言侧躺着,抬眼看着夏成蹊。
夏成蹊看着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的陶言,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本子,终是妥协,双手支着身子半趴在枕头上,“那这样总行吧。”说完便又全情投入写作。陶言在心里微叹口气,夏成蹊总是有些事情要忙,而自己从来只是房间里的一个存在而已,引起不了她的多大注意。她也习惯了,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也就侧着脸,细细打量夏成蹊认真创作的侧脸。
“啵”陶言终是没忍住,起身亲了一口夏成蹊。夏成蹊转过脸趴在枕头上,脸上挂着笑意望着陶言,两人一时间四目相对。陶言一点一点挪向夏成蹊,直至鼻尖抵着鼻尖,俩人的呼吸清晰可闻,目光刚锁定夏成蹊娇嫩的唇瓣,还没来得及偏头俯身,夏成蹊便先行一步,在陶言的唇上停留了片刻后,抬起头直望进陶言明亮的双眸,“你乖乖睡觉,不许干坏事了。”说完便回过脸,身子略背对陶言,又投入了创作。
陶言有些气不过,张嘴在夏成蹊的肩膀上啃了一口,才解气般的睡下了,只是心里一直搁着的事情迟迟放不下,头脑清醒躺了许久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陶言醒来时,已不见夏成蹊的身影,只是床头柜的手机下盖着一张纸条;今天苏清沫他们回来,我去路口看看。起床后记得吃早饭,多穿点衣服。
陶言大步流星走出房门,询问老板娘路口在哪里,但老板娘坚持不让陶言出门,说她身子还弱,不可再在外面吹风沙。陶言拗不过也就乖乖坐在门口,等夏成蹊回来。
夏成蹊穿着厚厚的衣服,站在视野开阔的高处,将低处黄茫茫的景色尽收眼底,顿生悠悠天地独立苍茫之感,她所喜欢的从来都是未经雕琢的自然风光。远处的公路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是苏清沫他们回来了。
夏成蹊有些激动的迎了上去,苏清沫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从包里拿出单反,“知道你激动的是这个。喏,给你。”在电话里,苏清沫已将冬冬家的情况告诉了夏成蹊。冬冬的父母知道冬冬被找回来了后,喜极而泣,希望能尽早把冬冬接回家里。
“苏姐,你衣服穿的有些少吧。”苏清沫下车后冷的瑟瑟发抖。夏成蹊解下自己的围巾,很是大度地递给了苏清沫,“算是感谢。”
“哪有这种感谢的方式的。”苏清沫嘴上傲娇着,手倒是很诚实的接过围巾,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裹在围巾里。
“欸,苏姐你围的能不能走心点,你知道你这像什么吗?就像是黄茫茫的一片里,裹着花黄头巾的鹦鹉。”说完咯咯笑了起来,完全不顾苏清沫投来的带刀子的眼神。苏清沫松开自己紧抱在胸前的双手,伸手摸向夏成蹊的头发,在其头上一阵□□,方才满意般的撒手,“那你这就是黄澄澄的一片里被泼了黑墨水的乌鸦。”苏清沫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迈起大长腿,往驿站走去。俩人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像天上正挂着的灿烂的太阳。只是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陶言心里却堆满层层阴云。
驿站早就备好了丰盛的大餐为三人接风洗尘,包括驿站老板和老板娘在内一共六个人,像一大家子一样痛快的喝酒,畅快的聊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由衷的笑容。平时滴酒不沾的夏成蹊也受了感染,咕咚咕咚地喝了不少酒,脸上早已似熟透了的苹果般,举止也开始大胆,飘忽。看着面前离自己不远的苏清沫脸上也挂着平时少见的笑容,竟借着酒劲,伸出手指刮了刮苏清沫的脸颊,憨声说道;“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名字也好听。”嘴里还一遍遍地嘟囔着苏清沫的名字,脸上挂着傻傻的笑,一看就是醉得不轻。
苏清沫看着有了醉意的夏成蹊,眼睛瞥向端坐在离自己最远处的陶言,后者没什么反应,似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般,脸上挂着随和的笑容,专注的听着几个大男人嘴里冒火车般谈天说地。陶言放在桌子下的手,紧紧攥着,在手掌心留下了指印,脑子里早已乱成了一团浆糊,心乱如麻,却不想理睬喝醉了的夏成蹊。
苏清沫很清楚自己这时候绝对不能管夏成蹊,不然只会火上浇油。好在夏成蹊只是简单“调戏”自己一番后,乖乖趴在餐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装出一副对夏成蹊不管不顾的样子,与几个男人谈笑风生,好不快活。陶言终究是绷不住了,起身和老板娘一起将夏成蹊扶回了房间里。老板娘走后,陶言给夏成蹊脱掉衣服,好让她睡得舒服一些,不料外套成功脱了后,再脱里面贴身的毛衣时,夏成蹊只是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有些害怕般的缩成一团,嘴里喃喃道,”别碰我,别碰我。”
陶言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心疼似是看着害怕的夏成蹊,她俯下身对着夏成蹊耳边轻声说道,“蹊蹊,是我陶言,我们脱掉衣服再睡,好不好?”说着手搭上夏成蹊的胳膊轻轻摇晃,试图安慰有些发抖的夏成蹊。夏成蹊一感受到手臂传来的触感,缩的更小了,头埋在弓成一团的双腿上。陶言只得放弃继续给夏成蹊脱衣服的打算,只是给她盖上两床被子,之后便呆坐在床沿上,看着没人触碰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夏成蹊。她突然发现她只认识现在的夏成蹊,她有着怎样的过去,家庭是怎样的,夏成蹊却从未提及过,但显然过去和家庭塑造了现在的夏成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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