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晕头转向,根本摸不透段亦然究竟在想什么,只道:“我跟你去。”
段亦然看了我一眼,“你就那么想见她?”
“段亦然。”我皱眉喊她的全名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了好了。”段亦然突然转变态度,竟对我陪起笑来,伸手揽住我的腰贴在她身上,“你可千万别再生气了,我们两个好好过,嗯?”
“我一直都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只是你……”
段亦然弯下腰侧过头吻住我,吻了一会儿松开道:“舌头还疼吗?要不要我再帮你舔舔。”
说着又往前一凑,我推着她下巴,“你别这样。”
“我哪样了?尚恩你可真难哄。”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一酸,立马闭上眼睛自己凑了上去重重吻住她。
以前都是段亦然主动,带着掠夺性质只会让我觉得痛,然而此刻我却能好好感受她嘴唇的薄和软,吻得人浑身发烫。
吻着吻着我突然很想看一眼段亦然的表情,于是我微微睁开眼,却看到段亦然正垂着睫毛深深凝视着我,那个眼神什么也没掺杂,干干净净的,就好像正在用力记住眼前这一幕似的简单。
一阵心酸再次泛了上来,我知道自己舍不得她。
我说我会等她,但我真的还有时间等她吗?
如果她知道我又再骗她,她会怎么样我连想都不敢想。
终于我难受地踮起脚尖环住段亦然的脖子,用脸不停地在上面磨蹭着,好像这样自己就能沾上她的气息。
“亦然,亦然你说你爱我好不好。”
这个要求我从来也没有正面提过,段亦然一下抱紧我,倒很干脆,“我爱你”。
“不是像对待宠物那样的爱,也不是一直想跟我做爱的爱,而是,即使你手上沾满了我的血,我还是依然愿意放下仇恨拥抱你的那种爱,你能明白这种牺牲吗?”
“什么意思?”段亦然小心翼翼地问我道,“我还不够爱你吗?”她轻笑道,“我还总觉得我爱你超过你爱我呢,只不过一直把爱挂在嘴边真的很肉麻,你能明白吗尚恩。”
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明白的一直是你啊。
车窗外的世界一点一点破晓了。
天光穿透厚重的黑青色云层,乘着树荫潜入玻璃窗,将段亦然的五官映衬的清晰无比,她这样渐渐沐浴在阳光里的样子,忽明忽暗的样子,树荫剪影时而遮住她深邃眉眼的样子,衬衫的纽扣,衣服的褶皱,以及晨光下手臂上细细的绒毛,每一处细节都美得刚刚好,刚刚好能让我忘记她所做过的一切。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拥有掠夺性力量的女人,待在她身边每多一秒,我都能更深刻地感觉自己正被她侵略身体,殖民灵魂,奴役自尊。
可我只能觉得,只能觉得。
“啪”,也许是嫌晨光突然从黑夜中穿刺进来太碍眼影响她开车,段亦然不耐烦地拉下挡板,又顺手点开了电台,音乐里的女人哀伤地唱着英文歌,声音压抑低沉缓缓爬满整个车厢,在这样的音乐中段亦然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我看到她从后视镜很快扫了我一眼,于是道:“我以前不是很愿意看你,但其实你真的,很耐看。”
我好想认真记住你现在这个样子,好想你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医院是个没有尽头的目的地,死亡也是没有期限的。
段亦然笑了一下,“只是耐看吗?”
“其实我还有很多词可以夸你,只是会肉麻。”
段亦然拿食指蹭了下鼻尖后仍是笑,“不用了,我真的不喜欢肉麻的东西。”
“那你喜欢什么呢?”
“上……”她略显兴奋地扭头看了我一眼,想要说上我,但不知道她看到什么了,突然很含蓄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可以吗?”
我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可以”,然后接着笑,越笑越想笑,笑到前仰后翻,笑到捂住肚子,笑到眼泪跌出眼眶,而电台里的的女声还在痛苦地一遍遍叫喊着:
“loneliness,loneliness,loneliness,loneliness……”
喊的人心都要碎了,可我仍是笑。
“你在笑什么?”
段亦然伸出一只手抹了把我的脸,上面浸满了泪,她有些怔愣旋即拢起嘴角不说话了。
“Something with delay
把事情抛诸脑后
I take my book in bed
我带着我的书躺在床上
The story of a man
书里讲了一个人
Who says,in tears,“death,but not
loneliness”
他哭喊着说,“我宁可死亡,也不愿再一个人。”
唱到这里的时候段亦然突然掐断了,她专心地开起车,我也将脸扭向窗外,突然手背一热,是段亦然的掌心——她将我的手掌展开然后拿十指紧紧扣住。
“我以后都会改,你不要恨我了,我真的离不开你。”
我闭上了眼睛抬起来手将她的手背靠在滚烫的唇边。
她错了——她不会改,我不会恨她,我终将会离开,她也终将会习惯。
◇ ◇ ◇ ◇ ◇
“李知源?”值班护士捧着记录板翻了几页,“哦,昨晚刚转进来那个车祸蛮严重的小姑娘是吧?她刚刚做完手术转普通病房了,麻药还没过呢,你们来太早了吧。”
“她,她怎么样了?”
“转普通病房了呀,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左眼球被摘除了,她妈妈听到后直接晕倒在走廊上。哦哟真个作孽的,那天晚上来了好多穿西装的人,我印象蛮深的,你们是她什么人啦?”
“朋友。”
然后我和段亦然坐在走廊冰凉的长椅上,等着护士通知我们李知源醒过来,这个过程相当煎熬,段亦然脚下放着一堆可笑的慰问品,她还是老样子坐得笔挺,没什么表情地等着。
我伸手抚了下她的背感到她颤了一下,“这样坐着不累吗?”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攥在掌心里,淡淡的,“习惯了。”
“一会儿见到李知源你会说什么?”
段亦然看了我一眼,然后别过头目视着前方生硬道:“告诉她我有神经病,太冲动没吃药,不好意思害她残疾,这样行吗?”
我突然想到李知源和我说的话,于是靠她更近了些低声道:“亦然,生病了不是你的错,但我知道你的错绝不是因为你的病,你当时其实很清醒对吗?”
段亦然皱起眉,“你想说什么?”
“你真的对她没有一点愧疚吗,你回答我,有吗?”
突然我看到段亦然腮帮处鼓起一条筋,那是用力咬住后槽牙才会有的,就在我愣神的片刻,她转过头对我满含歉意的一笑,“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我一下将手从她的掌心抽了出去,浑身开始发冷。
“怎么了?”段亦然不解地收起笑容,重新握住我的手,“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去,去自首,答应我去自首。”
段亦然用力地捏住我的肩膀,不耐烦道:“能不能别总把‘自首’两个字挂嘴边?我说了我会去,我就会去。”
我抗拒她愤怒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于是偏过头,段亦然却猛地捏住我的下巴强制性地让我转过去对着她,眼中是藏都藏不住的阴鸷。
“好端端你又怎么了?我答应你的事我都在做了,你还不满意?”
这时走廊上有人走过,我一下掰开她的手,眼神躲避着。
“没有,只是你刚才凑我太近了。”
段亦然沉默地盯了我一阵,然后轻笑出声,“你害羞?”
她把住我的肩膀暧昧地□□着,低下头凑到我耳边。
“你刚才捅我的时候倒挺带劲,这会儿害什么羞?嗯?我到现在下边还疼着呢?你不给我揉揉?”说着就拉我的手往她那带。
“段亦然。”
我一抬眼睛看向她,段亦然眼中的戏谑瞬间荡然无存,她阴森地狠狠瞪着我,却突然松开手叹了口气靠回去,妥协道:“好了好了你别露出那个表情招我了,我不碰你行吗。”
我胃里突然一阵翻搅,“我去趟洗手间。”
说着不由分说地胡乱朝一个方向逃去,逃进隔间对着蹲厕吐了昏天黑地,最后浑身汗湿地靠在门板上不停喘着,好像这个世界的空气都被抽干殆尽,我救赎一般地自言自语道:“我爱她,我爱她,我爱她。”
我爱她,我爱她!
所以我不可以害怕,不可以再一次招惹她,之后离开她。
不过是地狱而已,她要拉着我下就下吧,其他人总比我一个死人重要。
一个死人有什么重要的。
第69章 拆穿
我拧开水龙头,将嘴边的污秽和冷汗一齐冲掉,然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有多久没像这样审视自己,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能深刻地记住段亦然的五官,却对自己的长相记忆模糊了,此刻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镜子里有些狼狈的女人,她亦看着我,几缕汗湿的头发遮住眼睛,绝望到去勾引人的眼神就是这样的吗?段亦然的画——她的幻想,原来真的,成真了。
回到走廊的时候,椅子上已经没人了,连带着慰问品也不见了。
我尽量悄无声息地来到走廊尽头李知源的病房,借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果真见到段亦然正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我刚想推门进去,却听见段亦然开口了,“疼吗?”
伸出去握门把的手瞬间僵住,段亦然的语气像把刀子一样一下插穿我的心脏,稳准狠。
“你碰尚恩的时候她一定也很疼,那个傻丫头还说和你做她很舒服,想想都知道不可能,除了和我,谁都不能让她舒服。”
段亦然好像在闷笑,背颤动了两下。
“你看过她高潮的样子吗?估计看一次就忘不了了吧?一直哭一直哭,那么恨我却还是会紧紧抱住我,我好喜欢和她做,好喜欢她最后抱住我的样子。”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跟你交流和程尚恩上床的经验,你不开心吗?你不是最喜欢跟在我后面和我抢女人吗?那样很刺激对不对?‘征服了她们就等于征服了我’,你是这么跟别人说的吧?”
“不好意思啊小源,在德国你喊我学姐的时候那么乖那么天真,我当时是真的很喜欢你。”段亦然突然伸出手温柔地、一遍遍抚摸李知源的额头,凑近面色蜡黄毫无生气的她道,“可我这个人有点洁癖,恋人怎么能公用呢?太重口了不是吗?”
说着手缓缓滑向绿色的氧气罩,语气陡然沉了下来,带着彻骨的杀意。
“别怕,等你死了之后我会去自首向你赎罪,但你知道的,你家和我家到最后肯定会选择牺牲你,死了的比不过活着的,利益高于一切,强者生存,最大止损,记得吗?你父亲教过你吧?”
她一点点抬起手,“你当初是不是就是这样拔掉尚恩的氧气罩的?嗯?说话,是不是?”
“段亦然!!”
我再也受不了地一下撞开门,声音尽数哽在喉咙里,浑身打着哆嗦看到段亦然一下放开李知源惊慌失措地撑着凳子站起来,半天才憋出一个讪笑。
“尚恩你不是去上厕所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走路都没声儿?你听到什么了?”她不停的发问,冲着我一步步走过来,企图制服我的预谋甚至不加掩饰地写在脸上,“你来的正好,我刚准备要跟小源道歉呢,你就来了。”
“你别过来。”
我不停后退着,心里焦灼地默念着“我爱她,我爱她”一刻也不敢松懈,可我还是在不断地往后退,我真的,还爱她吗?
她的脸,她那张令人找不到任何瑕疵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整个的扭曲,360°的扭曲,扭曲到甚至不能称作人的脸,那么丑陋,那么病态。
“我去自首!尚恩!我去自首!现在就去!你别躲,你说你会陪着我的,你别躲我!”说着伸手就是一抓。
“不要!!!不要,不!”
段亦然一下堵住我声嘶力竭、濒临死亡的尖叫,这尖叫那么用力,用力到声音都是闷在喉咙里的,用力到灵魂都在颤抖!
“尚恩!尚恩你听话不要这样,我求你不要这样。”
段亦然急促地说着,搂着我跌坐在地上,就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拼尽全力,她不知道这个力度会令我死亡,她不知道我真的快要死了。
高楼落地的窗户外隔着一整个流光溢彩的世界。
站在这,就好像又回到了年少时一次次爬上天台边缘的场景,只要一个俯身,我就自杀了。
不然呢?家里是因为离婚而偷偷酗酒的懦弱父亲,是带着耳机将自己隔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姐姐。
冷不冷?今天过得怎么样?有谁问过我这些吗?我好像不记得了。
我一直被推挤着活进夹缝里,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渐渐地、渐渐地就成了那个毕业聚会都会一不小心漏掉的存在。
是尚艺对我说:“你们那个副班长请我参加你们班的同学聚会结果你不在?搞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搞什么。
可我才15岁,那个本该张扬自我觉得全世界都在围着自己转的青春期,却早早的让我明白——谁需要你啊?你是个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的废物。
“你叫什么啊?”
落地窗前的我一下捂住自己耳朵。
从段亦然第一次抱住我,从她第一次伸手进我的衣服,我是真的很怕,怕到不敢回答,怕到这件事成为我高中三年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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