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温柔地给她拭去眼泪,笑道:“墨儿姐姐一定剥了不少石榴,走,我们一起去吃。”
“我才不吃她剥的。”
“那我重新给你剥两个。”
“要三个。”
“好!烟烟说几个,就是几个。”
两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沿着密道渐行渐远。
谢绮云眸光复杂,她沉沉一叹,回头看向陈玉之时,刚好看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
“夫君,楠儿还在等着我们回家。”谢绮云故意提了孩子。
陈玉避而不谈孩子,问道:“小满伤得如何?”
谢绮云将萧小满扶起,萧小满这会儿痛得要紧了牙关,不断痛哼。
她也不知萧小满到底伤得怎样,她再次回头看着陈玉,“夫君,我也不知。”
“这笔账,师父一定会清算的。”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阴沉了,谢绮云只觉眼前的夫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
寒意袭上心头,谢绮云黯然一叹,或许,她从未走出过梦魇。
第87章 城门口的执刑
天蒙蒙亮的时候, 一辆马车从卫尉府后巷驶出, 缓缓朝着京师城外驰去。
“驾!”
才驰出城门, 赶车的明寄北便惊觉马车后来了一队人马, 警惕地往马车后瞥了一眼,不由得惊呼道:“师父?”
“停下!”
年宛娘策马驰过马车,马鞭狠狠地在车壁上抽了一鞭。
明寄北哪里敢迟疑,连忙勒停了马儿。
年宛娘翻身下马, 拔剑挑开了车帘, 冷冷望着车中带着铁镣铐的三人, 冷声道:“下来!”
明寄北急道:“师父, 今日若不放了他们,陛下可就拿不到解药了。”
“此事我一人承担!”年宛娘话音一落,不等明寄北动手, 手中剑便将陈玉的铁镣铐给挑断了。
陈玉惊愕无比,“大将军这是何意?”
年宛娘扬手道:“剑!”
身后便有一名骑兵将佩剑抽出, 抛了过来。
年宛娘接住长剑, 抛向了陈玉,肃声道:“赢了我, 你们才能离开京城, 否则, 你们谁要敢再往前走一步,我立马斩下他的脑袋!”
陈玉接住长剑,眸光一沉,威胁道:“大将军何必来这一出呢?”
年宛娘冷冷道:“你还是我燕翎军的阶下囚, 放与不放,都由我说的算!要么,你赢我,要么,我留下你们的脑袋。”剑锋所向,正是陈玉的眉心。
陈玉虽不知年宛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他知道年宛娘向来言出必行,今日不出手,只怕是再难往外走一步。
再无多言,陈玉剑锋一振,朝着年宛娘的肩膀削来。
他自负是猎燕盟中的顶尖杀手,年宛娘虽然威名在外,可终究是个女子,论起剑法,怎及他这样的江湖草莽?
“铿!”
剑锋狠狠相撞,发出一声金石惊响,两人各退一步,复又缠斗在了一起。
城门前很快便围了一圈百姓与守军,堂堂一品大将军竟与一个青年人在城门口比剑,是从未有过之事。
“师兄,砍了她!回去我让爹……”萧小满忍不住大喝,可明寄北已折了箭矢顶在了她的喉咙前,硬生生地让她闭了嘴。
明寄北肃声道:“闭上你的嘴,否则小爷让你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明将军手下留情。”谢绮云急劝道,哪知明寄北狠狠瞪了瞪她。
“你欺负南烟姐姐的账,我还没跟你算,你最好也给小爷我闭嘴!”
谢绮云只好往后缩了缩,事到如今,她只想早些回家,以后带着楠儿彻底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卷入这些是非恩怨中。
果然一切都如陈玉所想,他才与年宛娘拆了二十余招,年宛娘便露了空门,他看准了机会,一剑刺向年宛娘心口的空门。
“铿!”
剑锋抵在心口,竟弯成了一个弧线。
陈玉大惊。
“师父!”明寄北看得心惊胆战,哪里还顾得萧小满与谢绮云,当下抄了弓箭起来,拉满长弓对准了陈玉。
“果然……是你!”年宛娘嘴角扬起一抹阴笑,她挥剑格开了陈玉的剑锋,扯开了心口前的衣布,只见她护心镜上留下了一个剑痕——宛若四瓣梅花,若真是刺入血肉,这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血的。
陈玉心头一凉,下意识地往谢绮云那边瞄了一眼。他不敢再迟疑,也不敢去接年宛娘的话,便挥剑再次挑向年宛娘。
可此时的年宛娘似乎变了一个人,她的剑招忽地变得极为精妙,甚至攻速也比方才快了七分。
陈玉错估计了年宛娘,也错估计了自己的本事。
甚至,他惊觉自己中了年宛娘之计。
今日若不能拼死重创年宛娘,只怕有些秘密是再也捂不住了。
当他开始拼死一搏,年宛娘便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铿!”
剑锋再次狠狠相撞,两人甫才分开,年宛娘便忽地扬手厉喝,“放箭!”
“不要——”谢绮云这才发现,随年宛娘而来的兵马并不止这一队,这城头之上,已密密麻麻地站了一排弓箭手。
此时她命令一下,百箭齐发,甚至明寄北手中的弓弦也松了开来。
“卑鄙!以多欺少!年宛娘!你好卑鄙!”陈玉接连骂了几句,格开这一波弓箭,却没有防住明寄北的那一箭,眼睁睁地看着箭矢钻入了血肉,从背心穿出,钉入了城砖之中。
“咳咳!”陈玉吃痛,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谢绮云欲挣扎下车,明寄北出手极快,点中了她与萧小满的麻穴。
“夫君……”
“师兄!”
两人无力地瘫倒在了车厢之中,却半点都帮不上陈玉。
“夫君?这可是天大的一个笑话!”年宛娘收起佩剑,转头看着谢绮云,“你真的知道他是谁么?”
“住口!你休想污蔑我!咳咳!”陈玉不动还好,这一激动便咳出了一口鲜血,他还想提剑砍向年宛娘,却只听数十声箭矢惊响,瞬间被射成了一只刺猬,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要信……她……”陈玉在地上挣扎着,死亡的恐惧让他不住颤抖,万万没想到竟会栽在这个地方。
“夫君……”谢绮云朝着他伸出手去,哪知年宛娘却将护心镜扯下,砸在了她身前。
“年宛娘!”谢绮云红着眼眶嘶声怒喝,“你还我夫君的命来!”
“这是他欠你的,他在十四年前就该还你的,我只是帮你代劳,要了他的命还你。”年宛娘徐徐说着,看了一眼明寄北,“割了他的脑袋,放在马车上,做为本将军给萧盟主的一份见面礼。”
“得令!”明寄北领命跳下马车来,径直朝着颤抖不止的陈玉走去。
萧小满颤声道:“你杀了我师兄,爹爹一定不会把解药给你们的!一定会拿你们的天子陪葬的!”
“那就请记住了,是我年宛娘今日要了你师兄的脑袋!还有……”年宛娘突然出手,钳住了萧小满的双腿,叹声道,“南烟越来越仁慈了,只是断了你的臂筋,对付你这种刁民还是得本大将军亲手来执刑。”
“你想做什么?”
萧小满不得不承认,年宛娘与谢南烟是全然不同的,她比谢南烟冷血无情十倍。当她感觉痛楚从脚踝处升起时,明寄北已将陈玉的头颅割下,抛入了她的怀中。
年宛娘会放了她,只是,她必须让她一辈子都站不起来,做个真真正正的废人。
猎燕盟当初要了她大弟子镇东将军的命,如今她拿猎燕盟少主的双腿来偿,也算是公平。
“啊——”萧小满惨呼一声,剧痛让她瞬间昏死了过去。
谢绮云又惧又痛苦地看着夫君的头颅,这才眨眼的功夫,她便与心爱之人阴阳两隔,她不该回京,不该回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我杀了你!”谢绮云瞬间失了生念,她想挣扎起来,却被年宛娘又按回了车厢。
年宛娘拿起护心镜,狠狠地打了谢绮云两个耳光,“你可还记得你姓什么?为了个男人,你还记得你爹娘兄长是怎么死的么?看清楚了!”
谢绮云根本听不进去,年宛娘将护心镜逼近她的双眼,“你还记得这道剑痕么?”
泪眼濛濛中,她终是看清楚了这剑痕的形状,她霎时安静了下来,不敢相信地浑身猛烈地颤抖着。
“南烟姐姐?”明寄北看见人群中挤出了两个熟悉的人影,他忍不住唤了一声。
谢南烟其实一直暗暗跟着马车,就怕明寄北押送路上吃亏,却没想到看见了师父方才那一幕。
师父的话句句在耳,若说谢绮云因为悲伤一时反应不过来,可谢南烟却听得清清楚楚,那些话外之意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烟烟。”谢南烟身边,云舟看她脸色实在是难看,担心地唤道。
谢南烟心绪复杂,她走到年宛娘身侧,已通红了双眸,“原来……师父早就知道他们的下落。”
年宛娘挑眉,她回头看她,淡淡道:“知道。”
“为何十四年来,你一句话都不告诉我?”谢南烟凄声问道。
年宛娘依旧淡淡道:“不到今日,说也无用。”说着,她俯视谢绮云,声音说得极小,却足以让给她与谢南烟都听分明,“十四年前,追杀谢大人一家的杀手,用的就是这样的剑招,即便不是他,也与他身后之人有关系……你爹娘兄长的人命,是该算在你夫君身上,还是算在差点惨死的南烟身上?”
谢绮云颤然难语。
她一直以为,那晚追杀他们的杀手是天子派来灭口的,却万万没想到,那些杀手要了她亲人的命,却又装作救命恩人,救了她的命。
陈玉他为了什么?
只为了亲近她,博取她的信任,然后从她口中得知谢南烟身世的秘密么?
这十四年的点滴相处,就只为了这一件事么?
回想方才陈玉说的那些话,谢绮云一直知道他是猎燕盟的杀手,可此时此刻看着那满是鲜血的头颅,从头到尾,这个人究竟待她有几分真?她忽然不知道答案了。
她自以为寻到了温暖,到头来却都是假的。
谢南烟哽咽难语,即便那些人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可也是养了她六年的亲人。即便是谢绮云曾经对她冷言冷语,可在她心里,她记得最多的还是幼时姐姐待她的点滴温柔。
“姐……”谢南烟想唤她,却又强忍住了。
谢绮云终是忍不住掩面大哭起来,笑话,她真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年宛娘瞪了一眼云舟,“云大人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云舟正色道:“我担心烟烟。”
“她在我身边,你就不必担心了。”年宛娘冷冷说完,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皇城,“陛下出了这般大的事,你身为卫尉杵在这儿,未免有些……”
云舟自知理亏,若不是担心谢南烟,她今日是肯定会回宫值守的,如今既然年宛娘说了这话,她自然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烟烟,我先回宫,你事事小心。”
年宛娘看着云舟走远后,她寒着脸对谢南烟道:“我年宛娘的弟子,怎能窝囊到被这小丫头欺负多次?”不等谢南烟回她,她便亲手将“引魂散”喂入了萧小满口中。
“小北。”年宛娘知道谢南烟此时的心思都在谢绮云身上了,可有些是她是慢不得的,“你驾车行一段路,便将马车给她。”她指了一下谢绮云,“从今日开始,你要加紧训练弓箭手,以后的日子不会平静了。”
第88章 拨云见月(上)
“师父, 她这样回去, 只有死路一条。”谢南烟涩声开口, “师父……”
年宛娘冷笑道:“留下她, 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说着,她走近谢南烟,重重地拍了拍谢南烟的肩头,“你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你就不配留在燕翎军中, 继续做我年宛娘的弟子。”
谢南烟被拍得生疼, 她红着眼眶一瞬不瞬地看着谢绮云, 满心酸涩。
年宛娘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谢绮云要生路,就必须回去。毕竟, 在整个京师,没有谁可以保护她, 甚至她谢南烟也护不住她。
“楠儿……”
谢绮云在这世间最后的牵挂, 只剩下他一个了。她要回去,要活下去, 要安然带着楠儿离开这些恩恩怨怨。
年宛娘瞧见她坐了起来, 冷声道:“带句话给你们盟主, 陛下若有事,他女儿便生不如死,他将解药送上,我自然也会把解药奉还。”
谢绮云重重点头, 泪眼深深地望了一眼谢南烟,翕动的唇瓣久久不能将那句“对不起”说出来。
年宛娘递个眼色给明寄北,明寄北将谢绮云的麻穴解开后,正欲赶车,却被谢绮云拂开了手。
“此仇……一定会有人来报的!”谢绮云语气怨恨,可在谢南烟听来,这是姐姐对她的警示。
今日猎燕盟折损了陈玉,又废了小少主,萧别怎会善罢甘休?
年宛娘放声大笑道:“很好!本大将军就等他来报!”
“那就等着!”谢绮云亲手扯起缰绳,推开了明寄北,亲手赶车朝着远处的山道驰去。
谢南烟送了一步,终是停下了脚步。
姐姐有她要走的路,而她谢南烟也有她该走的路。
“小北,你先去军营训练弓箭手。”年宛娘缓缓下令,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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