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完,云舟给杨嬷嬷递了好几个眼色。
杨嬷嬷不动声色地接过了汤药,放到桌上,“大人说的是,还是先用膳得好。禾嬷嬷还是先去伺候自家小姐起身吧。”
禾嬷嬷不甘心,“这哪儿成啊!”
“怎的?难不成,你还敢逼着阿舟喝不成?”谢南烟突然撩开床幔,她裹着锦被,眸光却冷得如刀,“别忘记了,这儿是卫尉府,这小院是我谢南烟的小院!”
“是老妇失言了,还请谢少夫人莫怪,莫怪。”禾嬷嬷早就听闻谢南烟此人狠厉,先前都没有领教过,今日瞧她真的发了威,她哪里还敢在这儿再多逗留半分,连忙赔了罪,快步退出了小院。
第95章 残图
“嬷嬷, 你与墨儿都下去吧。”谢南烟借着方才的余怒, 故意寒面说话, 将杨嬷嬷与墨儿一并打发了。
杨嬷嬷与墨儿都不敢多言, 两人快步退了出来。
云舟苦笑,看了一眼今日的早膳,果然又有鹿血羹。
谢南烟脸上冰霜消融, 她提醒道:“阿舟,下回你要像我这样, 凶一次她们就怕你了。”
云舟受教地点点头,瞧见谢南烟欲从床上下来, 她急将房门掩上, 生怕院中打扫的小厮瞧见了半分。
谢南烟披衣坐到铜镜边, 一边梳发, 一边笑问道:“早膳可是杨嬷嬷精心准备的,瞧你的模样, 就那么难以入口么?”
云舟无奈地长长一叹,“这鹿血羹实在是太腥了, 喝下后,整个身子都容易发烫……”
谢南烟学着她的表情, 回头用一样的语气道:“鸡汤的药味儿也太重了, 喝下一样身子发烫……”
“那……”云舟眸光一亮,似是听出了谢南烟的言外之意。
“收拾一下,我们去白山楼。”谢南烟直接点明去处,她知道云舟想到的也是这个地方。
云舟欢喜点头, “好!好!好!”
谢南烟瞧她那傻笑的模样,“还愣着?”
云舟哪里还肯愣着?快速洗漱好后,便将谢南烟的常服抱了过来,“烟烟,你的衣服给你抱来了。”
谢南烟莞尔接过,顺势捏了一把云舟的下巴,“夫君聪明,想要什么赏赐?”
云舟接口笑道:“是烟烟教得好!赏赐都该是烟烟的!”
“油嘴滑舌!”谢南烟打趣一声,昨夜有些旖旎画面浮现心头,瞬间红了双颊,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别动。”
云舟哪里敢动?瞬间站了个笔直。
谢南烟凑了过去,在云舟鼻尖亲了一口,笑道:“这是本将军的奖励,你该得。”
云舟哑然失笑,眼底漾满了融融的暖意。
余生还长,这样的日子,是她与她最暖,也是最甜蜜的记忆。
一盏茶的功夫后,马车缓缓往白山楼的方向驰去。
禾嬷嬷立在门口沉沉一叹,垂头丧气地走回了小院。
楚拂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案边研读医书,根本不在乎自家的夫君与另外的夫人恩爱日浓。
禾嬷嬷走近了楚拂,忍不住劝道:“七小姐,这男人的心,是要用心去暖的,你这样……”
“女子的心就不需要暖么?”楚拂淡淡回她,“况且,为何一定是我贴着她暖呢?”
禾嬷嬷一时语塞,只怕是完成不了廷尉大人交代之事了。
阿荷端上了热茶。
楚拂挥袖示意两人退下。
阿荷与禾嬷嬷退出了房间,阿荷顺手带上了房门。
楚拂放下了医书,小心将收着的小虎儿肚兜拿了出来,喃喃道:“心不在此,又怎会顾及你日子过得是苦是甜?”目光游移到了一旁的医书上,“天下间能靠之人,唯有自己啊……”这引魂散之毒,她必须自己解开。
少一方牵制,她便能活得松一口气。
想到这儿,楚拂收起了肚兜,静心继续研读医书。
这难得的清净光景,能有一日便是一日。
白山楼的小笼包也算得上京师一绝。
尤其是玉米加鲜鱼的那种,入口甘鲜,鱼肉的鲜汁全部浸入了玉米粒。咬上一口,在唇齿间慢嚼,每一口都是说不出的鲜美。
云舟一共吃了三笼,若不是已经撑得慌,只怕她还要再吃一笼。
谢南烟悠然夹了一个小笼包,沾了沾酱汁,咬了一口,细细品味。
“烟烟,明日我们还来这儿!”云舟满眼期待,“好不好?”
谢南烟放下筷子,“阿舟,你每日这样吃,可是会胖哦。”
云舟大笑道:“反正烟烟不嫌弃,胖了就胖了。”
谢南烟忍笑道:“谁说我不嫌弃了?”
云舟知道她定是又要捉弄她,得意地道:“我知道烟烟不会!”
“啧啧!这脸皮厚又是跟谁学的?”谢南烟轻轻地拧了一下云舟的耳朵,“这小笼包吃够了,你也得干活了。”
云舟怔了怔,“干活?”
谢南烟神秘地笑笑,拍了三下手掌,“木阿,让他进来吧。”
候在包厢门外的木阿听令,推门让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进来。
只见这名男子恭敬地将画轴呈上,忍不住打量谢南烟的脸颊,眸光中的羡艳之色藏都藏不住。
谢南烟接了过来,“有劳先生清理此画,容后木阿会把酬金送上。”
书生摇头,“将军能用得上在下,是在下的荣幸……”说话间,眸光似乎更加放肆。
“咳咳!”云舟故意重咳了两声,以示存在。
书生自忖失态,拱手对云舟一拜,便匆匆退了下去。
木阿将房门掩上。
谢南烟的余光瞥见了云舟脸上的不悦之色,将画轴在掌上潇洒地一转,“咦?哪里来的醋味儿?”
云舟正色道:“烟烟,他是什么人?”
谢南烟也正色回答:“修画之人。”
“哦……”云舟微微嘟嘴,这个“哦”的尾音拖得有些长。
“哦?”谢南烟勾唇轻笑,忽地在云舟唇上亲了一口,这一霎,云舟哪里还酸得下去?哪知谢南烟故意吧唧下嘴,“酸,果然酸!”
云舟牵了她的手,紧紧握住,“烟烟是阿舟的烟烟,这是烟烟当初……”
“我都是你的了,你还想酿个醋坊出来啊?”谢南烟忍羞酥语,这一句有如蚊声,却清晰无比地落入了云舟的耳中。
云舟颊上一烫,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我瞧瞧……这画修成什么模样了?”云舟高兴得紧,自然不想再提那人,说完,她便从谢南烟的另一只手上拿过了画卷。
可还未打开,便被谢南烟按住了手,她佯作生气,“方才阿舟疑我,犯了家规,得记上一笔!”
云舟急声解释道:“我不是疑你,烟烟,我只是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我不想再多一个年思宁。”
谢南烟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提他做什么?”
云舟凑上前去,心疼地抚着谢南烟的后脑,终至自己的额轻轻贴上了谢南烟的额,“烟烟,我不会让那种人再接近你一步!”
“傻……”谢南烟用鼻尖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鼻尖,“中一次招是我的疏忽,我可是堂堂镇南将军谢南烟,怎会同样的错犯两回?”顿了一下,谢南烟侧脸又亲了一口云舟的唇瓣,“这醋味儿,我突然觉得有点香了。”
云舟心神俱酥,咧嘴轻笑,“烟烟觉得香的话……”
“你想得倒美!想要我亲第二口,得哄我高兴才行。”谢南烟才不中她的套,屈指弹了一下画卷,“该做正事了,卫尉大人。”
云舟嘟囔:“好……”低头将画轴缓缓打开——画卷的右上角简单几笔勾勒的是流动的云霞,之前她辨得清楚的线条果然是瑞兽的身线。
除却泥灰之后,这些残余的线条勾勒出的是瑞兽飞扬的鬃毛。
云舟双眸圆睁,又惊又喜。
惊叹此画的画技卓绝,又喜在此画技的似曾相识。
她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舅舅曾经教过她的勾线之法
云舟继续展开画卷,画上的瑞兽除了鬃毛可见之外,其余之处皆已无法恢复,焦泥虽除,可上面的涂料也所剩无几。
“可惜……好可惜……”云舟一边摇头,一边遗憾地叹息,甚至说不上来,为何双眸竟有些发涩?
谢南烟问道:“阿舟,可看出些端倪?”
“我离这样的画技还远着……”云舟转头看她,不知自己已红了眼眶,“我当初在小渔村应该更努力些的,这样我或许就可以把这画中的瑞兽轮廓大体画出来……”
谢南烟看她有些激动,握住了她的手,“别急,有个人或许可以画出来。”
“谁?”云舟焦声问道。
谢南烟沉眸,“小北已经去办了,这人比兔子还狡猾,需要费点心思,再过几日或许能有消息。”
云舟思来想去,谢南烟话中的那人,多半会是舅舅。
“烟烟……”
“我知道,我吩咐了小北,对他客气些。”
谢南烟瞧云舟的神色,已经猜到她知道了是谁,她轻轻地拍了拍云舟的手背,“我说话算话。”
云舟点头,“我信你,烟烟!”
若是能拿住舅舅,她有些话就可以开诚布公地问出来,不必担心舅舅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者何人!”
蓦地,门外响起了木阿的一声厉喝,甚至还响起了木阿佩剑出鞘的声音。
谢南烟凝眸望向房门,知道外间定是来了特别的人。
“柳太妃近日得了一幅画,久闻卫尉大人画技了得,想必云大人必是懂画之人,所以特命小人来请云大人入府饮宴赏画。”来人说话徐徐,是魏王府的主簿。
云舟也听谢南烟提过柳太妃,不过此人谢南烟只寥寥说了几句,是以也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
柳太妃是当今魏王的生母,先帝的柳贵妃。平日深居简出,最喜在佛堂诵经念佛,鲜少与外界的官员们接触。
如今倒是稀奇,怎的突然盯上了云舟?
“有趣。”谢南烟一时也琢磨不透,扬声道,“不知太妃娘娘介不介意,多我谢南烟一人赴宴?”
主簿笑道:“谢将军本就是云大人的夫人,一同赴宴,合情合理,娘娘又怎会介意呢?”
谢南烟递了个眼色给云舟,压低了声音道:“有我在,别怕。”
“烟烟也别怕,我也在的。”云舟也低声回了一声,迅速卷好了画卷,牵住了谢南烟的手,朗声道,“如此,我便与烟烟一同赴宴了。”
第96章 屏风后的人
魏王喜风雅之物, 是以整个魏王府都绕着“风雅”二字装点。从踏入魏王府的第一步开始, 云舟便注意到哪怕是小窗, 这屋与屋之间的窗棂花纹都是不同的。沿着回廊往柳太妃的别院行去, 院墙错落有致,与庭中花草相映成趣,每走三步皆可成一景。
“雅……”云舟也见过魏王, 可只有今日,她才相信民间夸赞魏王的“雅”字, 原是从这儿来的。
谢南烟低声笑问道:“雅从何来?”
云舟的眸光沿着远处的绿树瞧去,衬着高远的碧蓝天幕, 这是画手们最喜遇上的秋日晴好庭院图。
“烟烟, 我突然很想画画。”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画卷, 几日不画, 这手确实有些痒了。
谢南烟牵了她的另一只手,柔声道:“回去想画多少都成, 可在这儿,说话行事都得小心。”
“嗯。”云舟点头。
不多时, 主簿便引着两人来到了别院外。他躬身对着云舟与谢南烟一拜,“大人, 将军, 请。”
云舟与谢南烟点了下头,牵手踏入了别院。
庭中摆了酒席,上面放着两盘瓜果。酒案后,乐师与舞姬皆已就位, 就等着主人一声令下。
酒席正座上,苍翠色的雀翎屏风下,端然坐着一个素衣女子——她略施脂粉,发髻梳起,只簪了一支玉簪。柳太妃今日只穿了一袭白色素衣,手中捏着白玉佛珠,瞧见两人进来,便停下了捻珠,笑盈盈地道:“谢将军,云大人,请入座吧。”
“谢太妃娘娘。”
两人领命入座。
云舟实在是不解,堂堂太妃娘娘,竟然穿得如此朴素。
“太妃娘娘吃斋茹素多年,不要奇怪。”谢南烟瞥见了云舟眉心微蹙,便低声说明。
云舟恍然,确实没有想到——魏王分明对权利是有渴望的,母亲竟是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
想到这儿,又看柳太妃的眉目实在是温柔,云舟不觉对她放下了些许戒心。
“云大人大婚,哀家那个不成器的儿不会办事,跑去门前惹恼了云大人,还请云大人不要介怀。”柳太妃说完,身边的侍女便给她倒了一杯茶,“哀家茹素多年,这酒已经不沾了,只有借此茶,代我儿敬云大人一杯。”
云舟端起了侍女斟好的酒,笑道:“娘娘言重了。”
“魏王殿下只是心忧陛下,夫君亦心忧陛下,好在陛下如今已安然归来,这杯酒就先敬天,天佑吾皇安然无恙。”谢南烟实在不喜欢这样绕弯弯的开场,她也端了酒杯,敬向了柳太妃,“娘娘,请。”
柳太妃眸光微微一沉,早就听闻谢南烟伶牙俐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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