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声,何似的动作戛然而止。
两厢静默许久,何似猛然放开叶以疏站起来,用尽全力呐喊,“啊!!!”
矛盾将何似的声音拉扯得四分五裂。
疯狂的呐喊结束,何似恢复笑容,笑意浮于表象,“你!做!梦!”
“我有病,你知道的,病的名字是你。
你在别人那里或许不是独一无二,可你在我这里绝无仅有。
叶以疏,你明明知道自己有多重要的啊,打从我四岁遇见你,你就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你不是医生吗?不管病人有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你都会拼劲全力救他们,那你怎么不行行好,也救救我?
我对你那么好,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怎么就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和决心对我?
不要我,可以,不想和我发生关系,也可以......”
何似后退一步,下巴扬起,自信的笑容从唇边快速漾开。
矛盾消失之后,她还是那个闪闪发亮的何似。
这个何似不懂心疼和原谅。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除非我死。”
何似抬起手,指尖在唇角游移,“今天之后,我觉得我应该还是更喜欢和女人上床,不过,天下那么大,想找一个和自己身体契合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你知道我这人很懒,大海捞针这么麻烦的事我肯定做不来,所以我们就这么耗着吧,是人都会有累的时候,等我累了你就解脱了。
叶以疏,分手不能做朋友,但可以做|爱,我对你上瘾,始终就没想过戒掉。”
叶以疏听得懂何似话里的意思,对自己刚才的迎合追悔莫及。
明明分手做得那么好,怎么重逢会被搞得一塌糊涂?
不就是从头到尾坚定的拒绝吗?有什么难的......她就是做不好......
何似屈腿靠在桌沿,语气平淡如常,“换身衣服收拾一下自己,我和你说说等会儿拍摄的细节。”
前后的态度差距太大,叶以疏做不出反应。
沉默半晌才凭借本能坐了起来。
这一坐,身上凌乱的衣衫让她惊慌失措。
“行了,别遮了,这里又没第三个人。”何似随意瞟了一眼,“不是通知你多带一身衣服了吗?就在这里换吧。”
叶以疏诧异,“是你给医院打的电话?”
“不是,不过是我授意。”
“为什么?”
“这都看不出来?”何似落于叶以疏身上的目光无比坦荡,“当然是为了撕啊,不是早告诉过你撕制服会上瘾?”
叶以疏脸上的红晕加深,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没来之前你就知道是我,也做好了打算?”
“对啊,刚才那些话只是试探,但凡你松下口,我以后都不会缠着你,不过,你似乎不怎么喜欢我离你远远的,那我就勉为其难继续缠着你呗,我是大学肄业生,没你有文化,什么好聚好散之类的都他妈扯淡,我只知道吃什么都不能吃亏。
还有......人善被人欺。
叶以疏,请你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备,我们之间,不是你说算就能算了的。
开始的是我,结束,也只能由我拍板。”
叶以疏身上的力气在快速流逝,头晕得厉害,“如果我道歉呢?”
“如果道歉有用这世上还哪儿来那么多误会?啧,大名鼎鼎的叶大主任,您怎么也有智商不够用的时候?”
何似的冷嘲热讽像一记重磅炸|弹,炸得叶以疏理智崩塌。
她们绝对不可以再有肉体关系!
叶以疏在沙发上撑了一把,快速站起来。
强烈的眩晕感让她眼前一片漆黑。
叶以疏低着头,焦躁地等待不适过去。
何似没再理会叶以疏,自顾拿出相机摆弄。
不久之后,叶以疏逐渐清晰起来的视线,不受控地跟在了何似身边。
准备和何似彻底划清界限的打算顿时被丢得一干二净,叶以疏混乱的脑子里反复回忆着何书珊的话,“何似当着你的面儿不敢跳楼,结果背着你自杀了。”
自杀......手腕......
叶以疏的视线存在感太强,何似早有察觉,忍无可忍地时候回过头戳穿,“我还能入你的眼?”
打从再次相遇,何似对叶以疏说话就一直夹枪带棒,叶以疏适应不了,也不想适应,每每听见都会强迫自己无视,然后顺从心里的疑惑,“能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何似莫名其妙,但还是伸出了惯用的右手,掌心向上。
手腕有一处旧伤,经历年岁,痕迹仍然没有被完全抹去。
叶以疏看着那一处,强忍下抓在手里的冲动问道,“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何似看了眼,随口敷衍,“不知道。”
“刀伤?”
“可能。”
“什么刀划的?怎么划的?疼不疼?”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问得急促。
何似不耐烦地收回手,“你烦不烦啊,都说了不知道干嘛一直问一直问?!”
叶以疏目光怔然,身上去强烈的不安卷土重来,搅得何似心烦意乱。
“切水果划的行了吧?!”何似烦躁,“真有意思,死活不管,现在拉着个芝麻绿豆大的伤装什么情圣!”
叶以疏拧一团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还好,只是划伤了一点点,离脉络还远。
“别杵这儿啊,快换衣服,我没工夫陪你一直耗着,早拍完早走人!”何似催促。
叶以疏愣了下,快步走到沙发旁拉开手提袋找衣服。
从头翻到尾,只有一件白大褂。
她果然还是把‘多带一套衣服’理解错了。
“我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换。”叶以疏说,轻缓的声音细听之下隐有委屈。
何似吹胡子瞪眼,“不是让你多带了吗?话听哪儿去了?!”
脱口而出地训斥莫名窝心。
何似走到叶以疏身边,俯身,试图帮她补救。
奈何,刚才被门挤了脑子,下手太狠,关键部位的扣子全崩掉了。
没办法,自己造出来的结果,跪着也要给圆回去。
何似站直身体,认真思索。
片刻之后,何似打了个响指,“裹好衣服跟我来!”
“去哪儿?”
“能让你一丝|不挂的地方。”
“......”
第39章
“能让你一丝|不挂的地方。”
“……”
叶以疏下意识拉紧衣服,脸上红晕更甚。
何似唏嘘两声, 背上相机走了过来, “让让。”
叶以疏移步。
何似蹲在地上, 猫着腰, 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叶以疏想问, 又怕她拒绝,犹豫半晌选择了沉默, 安静地站在一边看何似一会儿蹲着,一会儿跪着, 一会儿还要趴地上摸索, 奇奇怪怪的姿势莫名有些喜感。
叶以疏无意识牵动紧抿的唇角,温柔眉眼慢慢浮现。
何似找全被扯掉的扣子, 一回头就对上了叶以疏的笑容。
隔了这么多年,她的笑还是和暮春四月的柳絮一样绵软、多姿。
美得何似鼻子发酸。
何似发过誓,要用一辈子守护这个笑容。
现在......
“别笑了, 真难看。”违心的话脱口而出。
笑容登时变得僵硬。
何似越过叶以疏往出走,手握住门把的时候回头, “走不走?”
叶以疏黯淡了目光, 垂着眸子,拿起手提包跟上何似。
何似带叶以疏去了后续要做采访的创意会议室。
临近门口, 何似忽然停住脚步,“你在这里等着。”
叶以疏不解,“你呢?”
何似微微撩起眼皮,落在叶以疏胸前的笑里戏谑不加掩饰, “里面一帮男人正等着围观你,你要觉得自己够圣母,大可以进去给他们发发福利,我不仅不会拦着,还会帮你们摇旗呐喊。”
叶以疏如水的眼波泛起涟漪,展了展微蹙的眉头,拉紧衣服侧身,“不用了。”
何似无所谓地耸耸肩,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正乱,方糖如临大敌一般指挥者工作人员布置现场。
何似不屑方糖如此劳师动众的做法,但不可否认,她的审美的确出彩,大到现场风格,小到水杯,果盘,每一样都完美契合叶以疏的气质——冷淡、疏离、庄重,还有一颦一笑间藏都藏不住的温柔。
这个人,连身上的气质都是矛盾的,难怪她花了二十二年的时间依然没有看透她的心思。
“嗤!”何似的脾气来得快,快步走到方糖跟前,开门见山,“采访推迟。”
方糖一脸懵逼,“为什么?你刚才不是去找叶医生了吗?她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何似异常明亮的视线在空中划了个圈,从门口那个若隐若现的肩膀上擦过,“叶医生现在不太方便见人。”
方糖觉着自己听到了足以沸腾业内人士的惊天秘密,“什么叫......不方便?”
何似将垂于胸前的长发撩到身后,笑意浓烈,“也没什么,就是我刚才帮叶医生脱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扯掉了几颗扣子。”
“哦?”方糖被何似笑得心神荡漾,话一出口竟多了几分试探的味道,“没想到何大师不止拍照厉害,连脱衣服的手法也异于常人。”
“一时激动,有点忘情,还请方主编见谅。”
“哪里的话,何大师请随意,下班前回来就行。”
“谢了。”
“客气。”
打好招呼,何似大摇大摆地往出走,会议室里一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主编,你快打醒我,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一名小编辑丢了魂一样说。
方糖抬手就是一巴掌,“怎么样?醒了没有?要不要我换种方式?”
小编辑欲哭无泪,捂着差点折掉的胳膊跑回去继续干活。
方糖站在原地,端起胳膊,被老茧磨得不再温柔的指腹来回摩挲着下巴,“原来是同道中人。”
————————
离开会议室时,何似有意放轻了脚步,以至于她出现在叶以疏面前时,叶以疏没有丝毫防备,绯红脸颊上的羞恼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何似俘虏。
有些情愫不受控,表达出来却又换成了另一种方式。
何似懒懒地靠向墙壁,对着叶以疏的方向吹了声口哨,“这就害羞了?咱们以后玩的时间多了去了,你这样可不太行啊。”
叶以疏对任何形式的何似都无力招架,眼下她说出这么不文雅的话,叶以疏依然不知道如何反驳,只是在长久沉默之后叫了她一声,“何似。”
何似敛起表情,肩膀顶着墙壁站直身体,“跟我来。”
话落,毫不留恋地走远。
叶以疏知道何似生气了,也能猜想到原因。
除却心疼,她不觉得有错。
相反的,以后这种有意划清界限的举动会越来越多。
她们之间最好的结果是从情人变成陌生人,最坏......也不过是她无情无义......
何似之前没来过这层,凭借刚才进来时的印象找到了安全通道。
门打开,燥热冲进走廊。
何似不悦地抓抓被热风吹得贴在脸上的头发,率先上了台阶。
叶以疏紧随其后,游离的目光随着何似攀爬楼梯的动作逐渐聚集到她耳后。
何似说过,她喜欢听大自然或是醇厚,或是清浅的声音,说那里面有生命的养分和希望。
现在,她的声音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窥探秘密的念头快速支配了叶以疏的理智。
在何似安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叶以疏毫无征兆地伸手抢走了何似的助听器。
何似受到‘攻击’,本能还手。
叶以疏还站在台阶上,脚下不稳,既不能伤到何似,又不能让她抢回助听器,动作左右受限。
眼看着何似要得手,叶以疏不假思索地躲开,单手撑在护栏上做着力点,脚下用力轻松越过护栏跳到了下一层。
眼睁睁地看着叶以疏用这种方式消失在自己面前,何似的魂魄也好像跟着一同跳了下去。
下面是无底深渊。
消失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何似怔愣地站在原地,身上覆了一层冰霜。
不久之后,思绪回笼。
心头的恐惧足以颠覆一切伪装的和平,或是激烈。
何似踉跄地跑下来,大喊,“小叶子!”
小叶子就在她拐个弯便能看到的地方。
安然无恙。
何似的恐惧尘埃落定,随之而来的是比严冬风雪更加凉薄地质问,“玩我?有意思?”
叶以疏不做声,站在低处仰起头,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扶着护栏,浮于表象的淡漠眼神看似静水无波,实则,瞳孔深处猛烈翻滚的巨浪能卷走一切。
叶以疏捂着耳朵的那只手下是何似的助听器。
隔着助听器,叶以疏听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清晰到让人畏惧。
可即使这样,何似依然与这世界大多数的美妙声音背道而驰。
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推翻,又有什么东西坚定下来。
叶以疏收回扶着护栏的手挡在嘴边,平和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何似。
“......”
何似知道叶以疏说话了,可她看不到口型,更听不见声音。
那些话只要叶以疏不刻意告知,何似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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