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低下头看我,眼睛里像是翻滚着火,又像是流淌着一条宁静的河。
我心跳如擂,抖着嘴唇几乎要说不出来话。可就在我终于要开口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有人气势汹汹地叫我的名字。
“沈棠!”
是许赟。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无巧不成书,活了26年想表个白,也能看到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我认命地回过头,就见他脚下生风地向我走来。
他今天穿了卡其色的羊绒呢大衣,脸上还带着那股子要命的高傲和矜贵,往常我看他这样,总会莫名其妙地失神老半天,可是现在,我的心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
他走到我的面前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又手劲儿不小地攥住我另一只手的手腕。
“沈棠,我要和你谈谈。”
我被许赟脸上的怒容和一本正经的用词震慑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倒是何云敛不满的蹙起了眉头,“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谈?”
听到何云敛的话,许赟脸上没绷住,竟扯出了一个笑容来,“怎么?现在我连和他说一句话都要经你允许了?我们认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不知说了多少话。你呢?你和他认识了多久,两个月有吗?”
许赟说完,又将目光转向了我,“还是沈棠,我们俩现在的关系,就连说句话都不能了?”
许赟现在的表现激进得就像小说里受到刺激黑化的反派,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想来想去也只能是他不接受两个哥们背着他在一起的事实,才产生了诸如被背叛之类的情绪。
这样一想,我的确应该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不应该被瞒在鼓里。
我跟何云敛说,“我去去就来。”
见他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我冲他安抚地笑了一下,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许赟却不给我机会,狠狠地把我拉走了。
埋头不知走了多远,直到都看不清何云敛的影子,我才开口,“差不多了吧,就算千里耳也听不到了。”
我小小开了个玩笑,本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可许赟却完全不吃我这一套。
他重重把我甩到一旁的树上,肩膀碰撞到坚硬的树干,激起一阵闷痛。他的力气是真不小,如果不是我今天穿的厚,后背搞不好就会被硌出红痕。
被他几次蛮不讲理的对待,饶是我脾气再好,也生出了火气,“你到底想谈什么?可以说了吧。”
“哈。”他冷笑了一声,“快点说完好让你回到他身边?沈棠,你该不会告诉我,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吧?”
我摇了摇头,坦白地告诉他,“还没有,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想法,但是我想和他表白。”
“疯了,你真是疯了。”一连骂了我好几个“疯了”,他才声音暗哑地开了口,“你他妈该不会以为那个小子真的会喜欢你吧?沈棠,我看你他妈的根本就是个傻/逼。”
我不解,他怎么知道何云敛不会喜欢我?
哪怕我还没有告白,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而他直接给我判了死刑。
见我眼神迷茫,许赟残忍又嘲讽地笑了出来,“那小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从二十岁一直到现在,整整七年。七年以前他为那个人魂牵梦绕,几乎成了我们整个寝室的笑料;前一阵他和我出去喝酒,还说‘七年没有一刻能忘’。你听明白了吗,沈棠,七年,那你又算什么,你以为你算什么?”
我的心像是被人擂了一拳,身形倏地一晃,几乎要站不住。
我要感谢这棵刚刚给予我疼痛的大树,才让我不至于丢脸的栽到地上。
是啊。
如果他七年没有一刻能忘,那我算什么呢?
第21章
我的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这让我听不清许赟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双唇还在一开一合。
他似乎还想嘲讽我,“为一个男人失魂落魄成这样好笑不好笑。”却被我打断,我说不要再说了,让我安静一下。
当我回到何云敛身边的时候,他手里正夹着一颗烟,却没有点燃。我一直知道他抽烟,但却抽得很少,而且从来没在我面前抽过。现在猛地看他夹烟,还觉得有一点违和,但看他用细瘦的指节夹着烟的样子,又觉得真他妈的性/感。
这个时候我都能分神觉得他性/感,我想我也是没有救了。
他看到我,眼底倏地有光滑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车经过时亮起的车灯。他掩饰似的把烟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就向我走来。他的声音温温柔柔,让人觉得好像沐浴在春风里,他问我,“你们说了什么?”或许是见我不想说,他慌忙改口,“今天要不要去我家里睡?我可以帮你吹头发。”
春风还是春风,可是此时我却觉得冷。
他那么好,好的像是一个大宝贝,让我每分每秒看着都不觉得腻。
可是一想到这么好的人,却不是完全属于我,我就心痛得好像有针在刺。
见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不答话,他便伸手过来想拉我的手,却被我侧身躲开。我说,“今天就算了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改天见。”不敢再看他眼中的诧异和失落,我飞速地转身,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到家以后,我飞快地洗了个战斗澡,就躺到了床上。说来奇怪,明明今天没有什么运动量,但我却觉得浑身酸软乏力,只有躺在绵软的被子里,才能摆脱那种恼人的失重感。
我脑子里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的变换,一会儿是何云敛满目深情地说,“七年没有一刻能忘。”一会儿是许赟面带嘲讽地看着我,“你以为你是谁。”交替的落差简直要让我崩溃。
我不懂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别人谈恋爱都能甜甜蜜蜜,而我却要忍受这种求而不得的苦。
喜欢的人最爱的不是我,还有比这更悲催的吗?对了,更悲催的是他还要肏我。
一想到在床上的种种我就更加生气,如果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做这种事情?但转念一想,先撩骚的人分明是我,难道送到嘴里的肉不吃?我的心态又平衡了。
经过一晚上的辗转反侧,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哪怕他最爱的人暂时不是我也没有关系,我还是想要与他在一起。反正现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日久天长,总有一天我会占上风。
第二天,我掐着他下班的时间给他去了个电话,约他来我的餐厅吃晚饭。我想要与他把事情说开,包括他最喜欢的人和向他表白。
昨天他被我莫名其妙的冷待,今天接了我的电话,声音里还有一些委屈。但收到我的邀请,还是别别扭扭地答应了下来。
时间还未到,我就催着大师傅为我们设计了菜单,还请圆圆帮我精心装饰了餐桌。一切都按照VVIP客户求婚时的规格,可前菜都已经放凉,我左等右等,却都不见他的影子。
害怕他在路上发生意外,我一连打了三个电话过去,回应我的却都是忙音。
我急得就要出门去找,可就在这时,何云敛却走了进来。他应该是特地回家换了衣服,头发也用心打理过,喷的海洋调香水恰到好处,这些都显示着他想与我有一场完美的约会。
可他脸上的表情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的神情恍惚,脸上覆着一层青灰色的颓败,借着餐桌上摇曳的烛火,我看到他的眼里遍布着血丝。
我从未见过他这么颓唐的模样,心里不免惴惴,我小声地问他,“你怎么了?”
他的双唇颤抖了两下,很艰难才说出话来,“许赟都告诉我了。”
“什……么?”
他的声调没有起伏,却莫名地显出了一丝寒意。我被冻得牙齿打颤,我有预感,他接下来说的话,会把我打入无底深渊。
“他告诉我你从十六岁就开始抢他男朋友的事情,从那以后,这就变成了你的爱好,而他也愿意陪你玩,然后这就变成了你们相互角逐,相互比较的游戏,对吗?这场游戏从始至终只有你们两个人,别人都不过是没有姓名的猎物,对不对?”
他步步紧逼地问我“对不对”,似乎想要我一个回答。可此时我根本说不出话来,我只能手脚僵硬地坐在原处,嘴里重重喘息着,好像少喘一口气我就会死。
“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主动找我上床,也是因为以为我是许赟的男朋友,对吗?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呢?赢了许赟的战利品,还是根本就他妈是个刺激许赟的物件?”
他的声量依旧不大,却句句都似利刃,搅得我心头血肉模糊。
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他冷笑一声,“想想我当时真他妈的可笑,以为你也……你也……才会迫不及待的咬上你的直钩。”
他留下了一个衰败的笑容,就转身要走。我的心乱得如同万马奔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这样离开。
我仓促地站起身来,因为脚下发软,还狼狈地往前扑了一下。可我顾不上那么多,我只想把他留下来。
我绕过餐桌向他走去,想要去拉他的手,可却只拉到了他一身而过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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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许赟既然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我抢他男朋友的事情,那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呢?
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我做的小心谨慎,甚至为此窃笑,看吧,我偷人家老婆偷得神不知鬼不觉,手段多么高明。
可事实上,我就好像一个掩耳盗铃的傻子。以为自己做事不留痕迹,殊不知这般窘态早已被人看了个遍,搞不好那人还会叫人来一起指摘。
最重要的是,我这点不为人知的癖好,竟然还被何云敛知道了。他会怎么想我?是下贱还是变态。
一想到这里,我就周身发冷,如同坠入冰窟之中。
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许赟公司的楼下。对,我要找到许赟,把所有的事情都向他问清楚。
前台的小妹已经对我的突然造访习以为常,我刚一走进办公大楼,她就主动帮我按了许赟的专梯。她冲我眨了眨眼睛,说,“许总还没有下班呢,是来找他一起吃饭的吗?”
她长得可爱,哪怕过了天真烂漫的年纪,做起这样生动的表情也毫不违和。如果是往常,我一定会和她开上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直把她逗得双颊绯红才算罢休。但今天我根本没有这个心情,只冲她点了点头就进了电梯。
许赟正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前看文件,看到我来,他便把鼻梁上架着的金丝框眼镜摘了下来,和手中的文件一起放到了一边。他似乎很累,眼眶下面是淡淡的青黑。但却还是望着我,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笑容来。
他很奇怪,对我的态度无论如何都不像对奸夫淫妇的。
难道他不应该想把我捉了浸猪笼吗?
如果说这些年来他对我的好都只是伪装,那他妈的真是世界都欠了他一个奥斯卡影帝。
我心中游移不定,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还是他先开了口,“怎么了这是,不打个招呼就过来?还是想我想的受不了了?”他想装作无事发生,可脸上紧绷的表情和眼睛里的黯然却出卖了他。
我太了解他了,这一刻我知道他什么都清楚。
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和何云敛说那些?”
听到这三个字,他完美的笑容开始皲裂。他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两手在翘起的膝盖上交叠。这是他谈判时惯用的姿势,防御又疏远,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用到我的面前来。他干笑了一声,“怎么?你现在是找我来兴师问罪的?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难以启齿,却还是磕磕绊绊地开了口,“你早就……早就知道那件事了,可是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为什么?”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却还是尽力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啊,从你抢我第一个恋人开始,或者更早,谁知道呢?你知道你当时有多可爱吗?一边小心翼翼的怕我发现,一边像小狐狸似的偷笑。你以为我发现你抢走他们以后,会怎么样呢?会发怒还是会和你绝交?怎么可能,他们对我来说算个屁?你不也是这样?你从始至终的愿望,都只是我能一直看着你啊,对吗,棠棠?”
他脸上的表情状若癫狂,好像随时想扑上来咬我一口。可我现在就连害怕都顾不得了,他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像团浆糊似的把我的大脑堵得水泄不通,我已经无法思考。
我嗫嚅着问他,“你喜欢我,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找那么多人……”
他轻笑着,理所当然地开了口,“当然是因为你喜欢啊,你觉得这样的游戏有趣,我就主动帮你找来猎物。怎么,难道我还不够意思吗?反正到最后,你也会回到我的身边来。”他话锋一转,眸色猛地一暗,“但是现在变了,你喜欢上别人了,对吗?”
我消化了一会儿他的话,反应过来时头已经下意识地点了点,“对,我喜欢上他了,不是为了和你比较,也不是你说的什么游戏,我是真的……”
“够了!”他打断了我,像是不想再听我说下去,“我们认识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难道还比不过和他的两个月吗?”
我摇了摇头,轻声开了口,“有的二十年还不如两个月。”
从始至终,我们的交谈都是许赟占上风,哪怕向我刨白心意时,他都高昂头颅。但当我说完这句话,他却连肩膀都垮了下来,像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似的将身体蜷成一团,嘴里抑制不住地发出低呜声。
他看起来那么难受,可我已经不能再去安慰他。
我转过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在空无一人的电梯厢里,我脑海中的画面接连流转。
12岁那年,他第一次为我打架。
16岁那年,为了买一双他想要的球鞋,我每天中午啃面包都甘之如饴。
22岁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我们去海边,一起对大海喊想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我也曾拥抱着他,就像拥抱一个脆弱的梦。
或许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对,我对他抱有过那种感情,也因为嫉妒和自负做了那些蠢事。
可这些脆弱又缥缈的感情,早已在一次次的攀比和算计中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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